赵官家对阅兵很满意。他年轻的时候自然觉得什么是越新鲜越好,到了现在的年龄和阅历之后就明白很多事情未必就是越新越好。有些事情作为传统,自然有其理由与合理性。
譬如有一年阅兵式的傻缺女导播就遭到了大部分人的一致唾骂。特别是那位女导播还表示‘我下次会努力’。原本懒得吭声的人都加入怒骂的行列,‘这一次就够了!还想下次?’
大宋320年的阅兵就是赵官家给后世阅兵定下的规矩。至于阅兵本身,赵官家自己其实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国庆庆典并非只有这么一项,接下来就是国宴。巨大的皇城里面大摆宴席,席地而坐的传统改成了桌椅。分餐制也变成了大家一起共餐。
赵官家出现的时候态度从容,举止间尽是那种身居高位的人特有的气派。这份尊贵让有资格参加国宴的人都忍不住得高看官家一眼。而被众人这么钦佩的赵嘉仁赵官家倒是没有如此自傲的感觉,他只是完成自己身为大宋官家的义务,在众多人面前来充当主人。
在20世纪的时候,里根当总统,有人问他:“您作为世界上权势最大的人,有什么感觉?”
里根回答:“有人说我是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可我一点也不信。白宫有一位官员,每天早晨把一张小纸片放在我办公桌上,纸片上写着每一刻钟我该做的事情,他才是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
原本赵嘉仁觉得这是笑话,现在他觉得这只是实话。都当上了官家,行程与安排当然有办公厅来负责。他自己需要的是就是有人每天给他一份行程。当然,并不是由办公厅来制定所有行程。而是由赵官家决定他要解决什么问题,由办公厅来把他的命令给细化。
正因为自觉的承担起自己的角色,赵嘉仁倒是发现自己的形象反倒是从容不迫。让赵嘉仁更感觉到了21世纪的那些传统绝非是心血来潮,而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华。
国宴上就是让众人见面聊天说话。赵官家也是如此。大家一个桌吃饭,有赵嘉仁比较看重的才俊坐在这桌上。只是看着年轻人的举动,大概就能判断出许多东西。
譬如徐远志的孙子徐怀玉,就能看出世家子弟的传承。不过这家伙给赵嘉仁的感觉并不像他祖父徐远志,而是很有新城市官僚的感觉。徐远志的傲慢或者从容都是自然而然的。身为进士,徐远志有资格活的像自己。徐怀玉则是经过激烈的制科竞争出来的人,他也有傲慢和从容,却都在掩饰。让整个人看着更让人亲近。
除了这位之外,还有一位叫包兴的年轻干部。这位出身普通农民,身上就没有那种城市的感觉。从学历上看,包兴的学历比徐怀玉更完备。所以这家伙身上有股学生气,还有些木讷坚忍的感觉。和赵嘉仁坐一桌,整个人看着都有些放不开。
昨天的时候国庆之前的各种表彰奖励已经完成,今天的赵官家并不需要和他们多说什么。他只是和大家一起吃个饭,完成整个礼数。
吃的差不多了,大家就要敬酒。赵嘉仁站起身,向大家整体敬酒。所有人都喝完这杯,赵官家就与皇后一起离席。再往后的活动都已经有礼部的安排,赵官家可不用操心。
现在的皇城主要是做办公和活动场所,赵嘉仁一直住在作为行宫的后乐园。他一出宫门,礼部尚书熊裳就追过来,“官家。我有事情想讲。”
“边走边说。”赵嘉仁说道。
两人走的离开了人群,熊裳这才说道:“官家,最近不少人写文章附和文知府的《正气歌》,官家难倒什么都不讲么?”
赵嘉仁笑道:“这等事情有什么好特别讲的。我大宋并不禁止言论,文知府觉得有想法,写诗明志。他当然可以这么做。”
熊裳没想到赵官家如此爽快的对大宋传统做了讲述,可传统归传统,赵嘉仁绝非是大宋传统的简单继承者。在言论方面,赵官家对于各种投降主义、悲观主义、不抵抗主义进行了严厉的打击。因言获罪的人数量可以用‘百’来做统计单位。
想不出赵官家的真正理由,熊裳继续问道:“官家,你不禁止讨论文知府挑起的话题?”
赵嘉仁率直的反问:“你想在里面做什么?”
“臣原本觉得文知府说的有道理。不过仔细想想,他所讲的都是‘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也就是说,都是穷途末路之时。我大宋当下蓬勃向上,哪里有穷途一说。所以我觉得很不以为然。”
“若是如此,你自己写文反驳即可。为何来问我?”
“我担心官家要处置此事,若是贸然介入,生怕遭遇池鱼之殃。”熊裳把自己考虑再三的内容给讲了出来。根据他对赵嘉仁的观察,这位赵官家才智兼备,所以威福自用。对于文天祥的反击,赵官家不可能不为所动。所以最重要的是不要拍马屁拍到马脚。而想避免这样的结果,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向官家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向官家说实话的人还都没有遭到官家严厉打击的案例。官家对于厚脸皮的家伙一点都不严苛。
“害怕池鱼之殃……有趣。”赵嘉仁笑道。
“臣还想在退休之前为官家效力。那就得干到退休才行。”熊裳继续说了实话。
此时两人走到了湖边,赵嘉仁在他的专用小码头前停下。这里有个小亭子,赵嘉仁走进亭子坐下,也让熊裳坐下。
“这件事如果只是讨论,便让大家讨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对同一件事当然有不同想法。”赵嘉仁说道。
“那……到何时又是不该再谈的时候呢?”
“谈论是一回事。因为自己的想法对抗命令是另外一回事。谈,那是可以谈的。若是觉得因为有自己的想法,就以自己的想法为标准,那就得看国法政规答应不答应。”
听了赵嘉仁的讲述,熊裳心中一震。他是认为赵官家是在唱高调,最后就忍不住说道:“那些因为言论被治罪的人,又是为何?”
“言论可以自由。因为谁都不能堵住别人的嘴不让别人说话。但是言论不能免责,不能说完了话,对造成的结果不认账了。被惩处的那些,哪个不是违反了战争戒严令的。散布失败主义言论,编造无中生有的战败信息。这都是战争戒严令当中明文规定的。但是因为讨论战争戒严令而被抓的,你给我举个例子。”
“这……”熊裳一时回答不上来。他只是觉得有很多人因言入罪,但是这帮人到底是说了什么而被入罪,熊裳并没有任何研究。他只是本能的觉得赵官家威福自用,并非宽容的仁君。
“你若是想去辩论几句,便自己去。我之所以懒得讲这些,是因为今年我便要制宪,有些东西便在法度里面讲。若是一件事一件事的去解释,累也累死了。”赵嘉仁讲完,就站起身。
船夫早已经准备好。赵官家上了自己的船。船只向着湖对岸的后乐园驶去,把若有所思的熊裳给丢在岸上。
赵嘉仁现在对法制非常满意,法律是个好东西,有了法律之后就可以根据法律本身进行讨论。有了法律,就有了办事效率。若是没有法律,赵官家虽然不想对付文天祥,但是想通过打击文天祥的人就有很多手段。这是赵嘉仁非常厌恶的事情。
文天祥文知州虽然知道一定有人想要对付他,因为最近围绕《正气歌》的争论越来越多,骂战的趋势也已经开始。现在的官家赵嘉仁可不是一般的官家,群臣对普通的官家并无爱戴之心。大家看重的都是官家手中的权力,以及如何能够从中分到差事,获得利益。
许多人则是真心爱戴赵嘉仁赵官家,这些人也许热爱赵官家的权力,然而他们更热爱赵官家本人。这些爱戴者之中就包括文天祥。
没想到这些,文天祥自己都觉得很遗憾。若是普通的人,文天祥还真的懒得如此较真。当年面对贾似道,若不是让文天祥直接接触和贾似道有关的事情,文天祥也是懒得去提贾似道。然而文天祥是真的钦佩敬仰赵嘉仁,所以格外不能接受他和赵嘉仁的理念分歧。
当然,这样的分歧还不至于让文天祥耽误公务。对于国庆节这样的决定,文天祥个人非常支持。平日里想做爱国主义教育,总是显得格外的突兀,大家热情不高。国庆节和元旦一样有七天假,就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教育。
如果人人都能对国家有清楚的了解,对自己要忠于国家有明白的认识,想来就再也不会出现临安总投降的惨事。虽然在很多事情上与赵官家有很大分歧,然而文天祥本人也觉得自己和赵嘉仁的共识远大于分歧。
然后,文天祥申请在开封进行阅兵的申请得到了回复,“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