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依旧是大宋非常欢喜的日子,323年的赵官家家里就不那么欢喜。先是七十多岁的陈太后偶然风寒病倒,小病没多久就发展成肺炎,没扛过去的太后归天。快八十岁的太上皇照顾太后的时候颇为劳累,在太后去世因为过度伤心,病倒后也去世了。
太上皇与陈太后先后去世,可是吓坏了泉州地方官员。赵氏家族虽然不担心赵官家能真的迁怒他们,却也感觉到了压力。
赵嘉仁的确没有想将这帮家伙如何,七十多岁的夫妻便是在21世纪去世也不算是夭折,更不用说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宋代。赵嘉仁本想亲自回故乡泉州将父母的灵柩运回杭州安葬,却又接到紧急消息,泉州出现了鼠疫症状。
现在的大宋官方已经知道鼠疫不是什么‘瘟神作祟’,而是有从外地传入的鼠疫杆菌在人群中流传。这下整个泉州封城,所有人员都不得进出。赵嘉仁南下接灵柩的计划不得不终止。
不等泉州的防疫有进展,在宁波也突然出现了鼠疫病患。这下弄到江南震动,经过调查,原来发病者都接触过一艘来自红海那边的船只上下来的人员。海事局通过电报得知,这艘船正在驶向杭州。可是把官员给吓坏了,连忙出动人员紧急拦截。总算是在船只进港之前将其拦截住。
大宋这些年在各种疫苗接种,爱国卫生月宣传,学校教育,大城市的大规模传染病越来越少,更别说是烈性传染病。此次竟然出现这样的问题,海事局上上下下都非常紧张。他们也知道此事惊动了赵官家,更是不敢懈怠。
刚出来的调查结果紧急送到海事局的学社负责人手里之时已经是晚上,负责人刚躺下,就强打精神爬起来看文件。看完之后,这位负责人已经睡不着。想来想去,他提笔给司马考写了一封信。
司马考已经致仕,老尚书此时已经在姑苏买了套别墅,开始好好的享受天伦之乐。虽然鼠疫的消息在市面上引发了不少震动,但是姑苏的爱国卫生月也不过搞了七八年,百姓对于传染病流行的容忍度非常高,所以市面上只是要求大家一定要喝开水,要灭鼠。见到有异样病症的人要尽快通知官府。除此之外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信送到司马考手里之前,这位久经宦海的老尚书正和几个同样有钱有闲的老头子一起在和歌妓寻开心。见到亲随在门外出现,司马考行若无事的起身出去。若非急事,亲随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此时扫兴,司马考板着脸问道:“出了什么事?”
“三姑爷写了信送来。”亲随紧张地说道。
司马考也不吭声,只是摸出老花镜带上。信递到了司马考手里,司马考打开来看了几眼,脸色就变得愤怒起来。但是司马考并没有骂出声来,他先看完信,然后又看了一遍。在愤怒中沉默了好一阵,司马考咬着牙对亲随说道:“你告诉掌柜,我有事先回家。”
比司马考晚了不到两天,检察院最高检察长丁飞接到了监察处的报告,海事局的监察部门认为,负责检查饮用水存储设备的官员收受贿赂,纵容犯罪团伙盗窃储水设备中杀菌银片,直接导致了鼠疫问题。
丁飞第一时间还不明白这里面是什么关系,等技术人员前来讲解之后才算弄清楚。海船行驶在海上需要存储淡水,淡水长期存储时会滋生细菌。赵官家的解决办法很简单,在存储设备内部安装银片。这样的杀菌效果非常好,海船便是远洋到扶桑洲都不会出事。但是,白银铸造的货币在大宋是法定货币之一。
银片因为有氧化等问题,每隔一段就要打磨,储水设备也需要清洗修整。有一些人就开始打这里面的主意,水槽里的银片被一些人偷走,盗窃者又和负责检查的人勾结在一起,让检查者开出假证明。那些被盗窃出来的银片就由这帮人给瓜分掉。
“为了方便掩人耳目,这些人偷盗的时候留着储水设备靠近上口的银片。这部分银片在检查的时候就会被看到。他们专偷下面和底部的银片。这次的鼠疫就是水降到没有银片的部分之后,有鼠疫细菌掉入水里,没有溶解在水里的白银杀菌,就导致了这次的问题。”技术人员讲述的从容淡定。
看着技术人员那种‘我早就知道会出事’的表情,丁飞问道:“接下来说的不计入记录,我看你好像早就听说过这样的传言吧。”
技术人员一愣,他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所以不知道是自己露出了情况。大多数理工男也不是那种对别人的道德有无限要求的人,让他们挺身而出与邪恶官员作斗争,他们也未必肯。但是这帮人至少还承认善恶。虽然知道丁飞点中了要害,技术人员却不敢立刻承认有这么一回事。
丁飞是肃奸委员会出身,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了大概,看来这件事不是近期才出现的问题。他也不去追问,就让技术人员先下去了。
坐在旁边的监察处干部表情很紧张,这样的案子若是没有捅到这么高的级别,想来也许海事局自己处置一下。现在有人给捅到大宋最高检察院来,那影响自然不会简单。赵官家是个马上皇帝,杀起人来从不手软。丁飞在转到检察院之前可也杀过许多许多奸贼。
丁飞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又从报告书上略过。司马斌这个名字在纸上显得格外大,这人是司马考的孙子,负责检查储水设备的官员。如果这件事真的已经成为了一个产业链,有那么一群硕鼠专门吃这路,司马斌绝无不知道的可能。司马斌知道,这样的事情还能发生,司马斌至少和这些人是一伙的。
到了傍晚,丁飞到了一处干部小区。进了一栋房子的二楼左户,敲开们的时候,开门的女子惊喜地喊道:“哥,你怎么来了。”
“二妹,你家孙洪可在家?”丁飞问道。
话音刚落,从里屋就出来了一个男子,他热情的迎上来,“哥,你来了。吃饭了么?”
丁飞扬了扬手中的大纸包和一瓶酒,“让我妹烧个汤,咱们喝着。”
两个男人吃喝一阵,这就进入了正题。丁飞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在海事局这么久,应该听说过有人偷水槽里银片的事情吧。”
孙洪的筷子停在卤牛肉上方,虽然很想夹起一块吃进嘴里,孙洪还是做不到。最后孙洪收回筷子,为难地说道:“哥,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做的此事。”
“我不是来问你这个。我只是想问问,你知道这样的事情吧。”
“是。我知道。”
“我不问名字,也不问地点。我只想让你给我说个实话,你最早听到这样的传闻,是什么时候。”
如此问题让孙洪非常为难,抓耳挠腮的沉默了好一阵,倒是丁飞的妹妹丁宁催促着说道:“让你说你就说,有什么好隐瞒的。如果说这只是让他们捞点职务上的好处就罢了,可这样的事情害的是大家伙。真的瘟疫流行起来,细菌还分你身份高低么?咱们的孩子要是被传染了怎么办!”
被老婆这么一番数落,孙洪终于开口了,“我具体听说这样的事情,大概是五年前。”
“五年前……那时候你不是在松江府么?”
“是。我那时候在松江府的港务上干。才听说了这样的事情。在其他部门,也没人讲过这些。”
吃喝一番,丁飞告辞。有了内部人员的说法,虽然不敢确定是真的,至少说明这件事不是近期内。丁飞并不是个莽撞人,他很清楚这样的事情非处理不可。连他妹妹这样的能懒就懒的官员干部都觉得这件事对她的利益有害,对此反感的官员干部就该是大多数。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这件事能够被戳到这么高级别,大概就不是简单的司马考以前的罪过那么多人,所以有人想对司马家的人动手。也必然有一部分人是出于对司马考个人之外的义愤。
丁飞忍住了,有的人就忍不住。两天后的晨会结束,礼部尚书熊裳就找到了丁飞,低声的询问了这件事。丁飞淡然的表示,“有这么回事。”
“你可知那船上带的有给官家文件么?”熊裳颇为紧张地说道。
“给官家的文件?”丁飞是真的讶异起来。当消息越来越多的时候,局面就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如果只是几个蠹虫,也就是那么点事情。闹得再大,也只是贪赃枉法而已。但是事情牵扯上官家,也许会有人问,会被官家看到的文件是不是被人故意用鼠疫污染。
“丁检察。这些文件是要先交给我们礼部来看。我们看完之后再交给官家看,也幸好是半路上就被查出端倪。不然的话,我们礼部可是百口莫辩。而且便是感染,也是先看文件的礼部被感染才对。”熊裳表情痛苦,语气更痛苦。
“哦。”丁飞应了一声,作为肃奸委员会前主席,丁飞倒是不担心熊裳的问题。熊尚书实际上早就被暗地里查过。所以丁飞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熊尚书,报告已经送给官家了么?”
熊裳一愣,他万万没想到丁飞竟然这么问。听了片刻,熊裳答道:“那些文件仔细消毒之后,我们已经又抄了一遍,送给了官家。”
“怎么抄的?”丁飞继续问。
“……我们让人员坐在无菌室里面,把那些消毒之后的文件放到无菌室的玻璃窗前面,让无菌室里面的人员抄。”熊裳无奈的做了解释。
“原来还能这样!”丁飞忍不住赞叹,他自己就没想出来该如何保证消毒之后的文件万无一失。没想到礼部的人还真能想出办法。感叹之余,丁飞又压低声音问道:“熊尚书,你们礼部会不会有人把此事告诉官家。”
熊裳更加无奈起来,他叹道:“我们当然不会讲,但是这等事只怕也藏不住太久。天知道谁会在背后嚼舌头。”
丁飞表示很认同熊裳的看法,面对这么大的事情,天知道谁会在里面说什么。即便此事只限于最小的部分,司马考的孙子司马斌大概是保不住了。
回到检察院,丁飞下令,“监察处开始调查此事。并且请求公安配合。”
从一般流程来看,公安负责接受报案,经过侦查流程,公安把报案移交给检查部门。负责决定是否立案起诉的是检察院。法院则负责决定是否接案。一旦接案,就要召开法庭,由检察院起诉,被告有自己的辩护律师。在法庭上就起诉方和被告的事实证据做一番司法攻防。
这大多都是针对民事和刑事案件。现在丁飞面对的是官府内部的违法犯法案件。以前这种是靠兰台,也就是御使台来‘风闻奏事’,又或者是官员通过奏折告发。决定是不是动手办案,由官家或者丞相来决定。
现在赵嘉仁赵官家不任命丞相,将丞相大权纳入官家手中,又通过审判宋奸的行动建立和完善了新的公检法体系。官家虽然还有发动诏狱的权力,对贪赃枉法官员进行司法调查和审判的权力名义上也归到了公检法组成的司法部手中。丁飞没想到自己就要面对这样的案子,心里面着实还挺激动呢。丁飞心里唯一的疑问只剩下‘赵官家会不会公开发动诏狱’。
丁飞没想错,情报机构到现在依旧在运行。只要把特务这个词变成国家安全局,赵嘉仁就完全认同情报机构的存在。特权文人的操守不如妓女。除非一开始就是设套的诈骗团伙,正常的妓女收了钱之后就会提供服务。给的钱够多,那些高级应召女郎,那些甜爹网的美国女学生提供的服务还很令人满意呢。
历史无数次的证明,特权文人从朝廷拿的钱越多,从劳动人民身上剥削的越多,他们越不忠于职守,不忠于国家。所以此事从最初的时候就有消息传递到了赵嘉仁这里。因为至亲去世,赵嘉仁登时火冒三丈,差点就下令实施诏狱。
不过之后赵嘉仁忍住了。心中充满了恶意的念头之后,赵嘉仁很想品尝更多的血。如果从一开始就下达诏狱,事情大概就会终止于那个什么司马斌和他的一众同伙。那才能流多少血?甚至很可能不会有人因此而掉脑袋。所以赵嘉仁忍住了,他准备看看这件破事到底会有多少人卷入其中,有多少人会弄到掉脑袋的地步。
礼部的工作让赵嘉仁挺满意,来自东罗马的厚厚报告书让赵嘉仁大概了解那边发生了什么。基于赵嘉仁已经拥有的概念,他觉得这世界的变动已经到了天翻地覆的程度。现阶段蒙古拥有超过欧洲的实力,几十万蒙古军足以在两河流域建立起一个新的王朝。这个王朝的实力只会比还没出现的奥斯曼土耳其更强大。
以蒙古人对待真神教的态度,这个新的王朝短期内不会成为真神教国家。赵嘉仁并没有和未来的中亚蒙古帝国在地中海争雄的兴趣,那是一件非常没效益的事情。赵嘉仁只想让大宋的船队在天竺洋纵横,甚至没兴趣把天竺平原变成大宋的领土。三哥在未来的天竺殖民地当二等奴隶就好。没必要让他们成为中国人。
在更遥远的地中海东岸,赵嘉仁所希望的只是拥有苏伊士运河。让大宋船队不需要绕过好望角就能抵达欧罗巴。但是想达成这样的目标,就需要依靠战争。当朝廷上下有着各种波动之际,赵嘉仁则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远征之上。
如果大宋实施了这场远征,那就一定会是一场非常危险的远征。蒙古的怯的不花带领一万多蒙古骑兵就败给过马木留克,大宋也很有可能在那四处是敌人的遥远地方战败。所以赵嘉仁想来想去,就把礼部尚书熊裳找来。
看得出,熊裳很紧张。但是熊裳却什么都不敢说,就这么紧张的等赵嘉仁问话。
“熊尚书,那些报告你都看过了么?”赵嘉仁问。
“回禀官家,都看过了。”
“现在马木留克们很害怕蒙古人发动进攻。如果我们从马木留克那边买下红海与地中海之间的地峡呢?”
“买下地峡?”熊裳被这话弄懵了。
赵嘉仁拿出了一张地图,上面标出了那个地峡,也就是‘苏伊士运河’的所在。
看完这个,熊裳更加不解,他试探着询问:“官家,我们买下这里之后,要挡在蒙古人与马木留克之间?”
赵嘉仁微笑着摇摇头,“我们当然不会派兵帮助马木留克。我是想,凡事要师出有名。我们有了这个地峡的土地,等蒙古人干掉了马木留克之后,我们就向蒙古人提出这些地归我们所有,蒙古人得离开。”
“蒙古人怎么会听我们的?”
“对。当他们表示不听的时候,我们就以此为理由打蒙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