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328年11月初3,赵嘉仁结束晨会之后留下熊裳谈红海的事情。熊裳看着赵嘉仁的表情,凑趣地说道:“官家看着心情不错。”
“能看出来么?”赵嘉仁爽快地答道。好消息不断,他的心情就是不错。
看赵嘉仁心情不错,熊裳马上就开始自己的工作,“官家,伯颜那边真的已经完成了淡水运河挖掘么?”
“可以算一下。”赵嘉仁忍不住拿起笔来。
“我已经算过了。”熊裳连忙表达了他的态度,让赵嘉仁亲自动手,那只能显得熊裳根本没有做准备,“伯颜买了十几万的钢铲和钢锹。咱们的技术人员也不会说谎,他们说好像本就有运河,只是淤塞了。但是伯颜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就能征发三十万人,把运河重新挖出来,倒是让人佩服。”
这条淡水运河,据说是利用了一部分古苏伊士运河淤塞之后的旧河道,又取直之后的通道。长度大概180公里。180公里就是18万米。若是宽度30米,深度5米,十万人每个人要挖掘270立方米。按照每天5立方的土方,54天就能完成。很短时间里面完成了计算之后,赵嘉仁觉得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看,伯颜的工程时间只是正好而已。
随手计算完毕,赵嘉仁笑道:“如果伯颜真的这么能干,现在只怕连红海口的那段河道都已经挖开了。”
“官家,这条运河若是能通航,我们的船就能与欧罗巴通航。”熊裳颇为激动,这个意义非常大,大到连熊裳都可以单纯的感到欢喜。大宋已经有机会可以直接与欧罗巴各国接洽,礼部未来的影响力自然而然就会增加了许多。
“再说了。”赵嘉仁却没有因此发散讨论。
“难倒还有其他困难?”
“那条淡水运河只怕是没办法长久。尼罗河里面富含各种沉淀物,运河会慢慢淤积,如果不挖通从地中海到红海的运河,淤塞到无法使用只是迟早的事情。”
熊裳有些懵了。他从没考虑过河道淤塞的因素,仔细一想,却发现这其实非常重要。这下熊裳感叹地说道:“……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官家真的是学究天人。”
“什么学究天人。只要挖过灌溉渠,自然就知道这些问题。”赵嘉仁笑道。
熊裳仔细一想赵嘉仁的人生,很快就想起了在赵嘉仁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开辟木兰陂北渠。很多官员都去过木兰陂,熊裳也去过。数万亩旱涝保收的稻田给熊裳留下深刻的印象。
“官家,若是如此,的确不能高兴的太早。”
“所以我们看看伯颜会不会真的开挖一条从地中海到红海的运河。”
“是。”熊裳也没有了之前的欢喜,把新的条件考虑进去,的确没有额外欢喜的空间。
离开赵嘉仁这里,回到礼部开会。礼部侍郎开口就说道:“尚书,天竺各邦国从来不前来大宋朝贡,我们当派兵讨伐。”
“啊?”熊裳愣住了。
侍郎并没有因为熊裳的讶异而有丝毫迟疑,他继续说道:“以前大食商人蒙蔽大宋,让大宋以为海路遥远,风浪难测,船只出海后十不归一。以至于大食人垄断航道,哄抬物价,大宋却无可奈何。自官家诛灭大食恶徒,大宋从此扬帆南海,赚一贯则一贯归大宋,赚一文则一文归大宋。得利者百万,国库得利以亿兆计之,仍不可得其数。当下字暹罗郡西岸到天竺,若不能令诸邦国国主俯首系颈委命下吏,其便不知大宋有皇帝在。讨伐天竺,刻不容缓……”
听着这慷慨激昂的发言,熊裳觉得十分愕然。不过他一点都不反对侍郎的观点,据说僧伽罗狮子国适合种植茶叶与辛香料的土地已经被大宋在当地的势力瓜分完毕,若不能继续向北夺取天竺南部,这帮人只怕就要自己火并起来。
“当年大宋初发行茶引,发行了数亿贯之巨。而产茶之数不足其十一,于是茶引价崩,震动天下。当下大宋每年新发交钞上亿贯,若是没有诸多物资对应,朝廷只怕会受其害……”
晚上回到家,熊裳还是忍不住考虑着白天的事情。大宋吃海上饭的越来越多,茶叶与辛香料的在大宋的销售总量越来越大,希望在海外扩张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大宋已经出兵消灭了三佛齐,又实际上控制了僧伽罗,再对距离僧伽罗一水之隔的天竺用兵,貌似也没什么不大不了的。只是熊裳明年就要致仕,这几个月之间,他实在是不想再惹出什么波折。
带着患得患失的想法刚坐下,熊夫人就过来说道:“官人可知最近官家在各地对抛荒罚款之事?”
“知道。”熊裳随口答道。
“我家也被罚款,眼见到了年底,官府催逼罚款。”
“……哦。”熊裳应了一声。
“官人难倒不管此事么?”
“此事乃是朝廷的新制度,我怎么管?”
“官人乃是朝廷重臣,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不管。难倒官人就不能给农部通融一下,我家明年绝不抛荒。”
“唉,夫人。这件事官家说了,决不许通融。只要地方上已经上报,便得罚款。”
“朝廷怎么能如此不讲情面!”熊夫人着急地说道。
“认了吧。”熊裳叹道。他知道赵嘉仁的决心,所以除了安慰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见熊裳根本就没有帮忙的意思,熊夫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双手紧握在一起,眼中垂泪,“我家抛荒两千多亩地,罚起来就是六千多贯。这是要倾家荡产。”
“六千多贯?”熊裳真的被吓了一跳。家财万贯就是真正的富人,六千多贯罚款缴纳之后,便是豪富之家也得伤筋动骨。
“是啊。这可怎么办!”熊夫人哽咽着说道。
“这个……也不是没办法。这样,以我所知,把你们家的烂地卖两千多亩给官府,就可以避免罚款。有些人的办法很有效,先把乡间的烂地卖上一些,或者用上田与中田去换。把这些烂地卖给官府,官府其实不管。”
“难倒官人就不能给当地官府说项一下?”
“官家说了,若是罚款没收到。当地官府的相关官员免职。而且官家用的乃是秦汉第一帝国的手段,和咱们大宋不同。若是大宋,还可以找下面的官员小吏顶缸。现在的朝廷处置人,就从上面开始处置,那些办事的直接领导先受处置,处置完了才轮到次一级的官员。你觉得谁还敢推诿?”
熊夫人听了熊裳的话之后,只是捂着嘴哽咽。
熊裳有些讶异,他没想到夫人居然能被说动。灵机一动,熊裳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找过秦皇后说项?”
“嗯。”熊夫人流着眼泪点头,看着更委屈了,“秦皇后讲,这乃是朝廷制度,她只能拥护,绝不敢从中说项。”
熊裳这下终于放下心来。赵官家处置人的时候手段非常狠辣,若是熊夫人真说动了秦皇后,赵官家知道之后怕事要狠狠处罚熊夫人。到时候熊裳只怕也要被连累。想到这里,熊裳连忙说道:“我现在马上就要致仕,咱们千万不要惹麻烦。官家素来对陆秀夫青睐有加,陆秀夫辞职之后,官家亲自批给陆秀夫一套尚书级的房子。我可没有陆秀夫那么得宠,若是被牵扯,咱们的房子可就完了。到时候被从这里撵走,咱们大概就只能住大街。”
也许是女人好被吓住,熊裳这么一番说,熊夫人也表示不会过份管她娘家的事情,但是当天晚上就给了熊裳一个背。
熊裳起来之后,坐在凉冰冰的椅子上,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无奈的啃着早餐的油条。到了晨会时候,到了熊裳该发表简报的时候,熊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忍不住就说道:“官家,我们派兵征讨天竺南方吧。”
所有人都抬起头盯着礼部尚书熊裳,都被这句话给震动到了。熊裳有点烦躁,就率直地说道:“当下国内局面有些诡谲,若是征伐天竺南部,降服几个邦国,臣觉得国内怕是就会少些纷争。”
身为重臣的都是聪明人,听了熊裳的话,有些人就开始微微点头。看赵嘉仁神色自若,这边的工部侍郎梅右乾就说道:“官家,臣并不同情地主。只是臣听闻,有人正在说,地主抛荒要罚款,官府抛荒又该如何呢?臣现在说这个,也只是担心到明年的时候不好应对这个说法。”
梅右乾话音刚落,就听赵嘉仁说道:“不是光有这个说法,已经有不少人向兰台投书,说共地抛荒。诸位不用有什么顾忌,有什么担心就说。”
这话说的十分爽朗开明,但是赵嘉仁说完之后会场立刻就沉默了。半年间,凡是敢公开反对新税收以及新农业管理的官员不是被罢免,就是主动请辞。以前的时候请辞还会被装模作样慰留一下,现在只要因为这个理由请辞的,朝廷也爽爽快快马上准了。
除非是那种真正抱持着强烈立场,以至于根本不能接受新制度的人,没人敢以身试法。大家辛辛苦苦当官当到现在可不容易呢。
“当年商鞅变法,秦国从一个边陲小国,最终一通天下。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废分封,建郡县。虽然秦国很快覆灭,这套制度却延续至今,千年不变。任何改革都会触及一部分的利益,但是不改,大宋迟早要重蹈十几年前临安总投降的局面。大家也不用说什么我英明神武,能够打跑蒙古之类的话,就因为我英明神武,我才知道问题何在。我且问你们,我打败蒙古所依靠的,哪一个是临安总投降之前的大宋所依靠的柱石?”
在赵嘉仁说出他知道自己英明神武的话,不少重臣都惊讶的目瞪口呆,然而继续听下去,一部分人已经忍不住沉思起来。
“好吧,还有人要说什么?”赵嘉仁问。
重臣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保持沉默。
“散会。”赵嘉仁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开晨会的主会场后面有一个小庭院,修建的很舒服。赵嘉仁停在一处有烟灰缸的地方,抽出烟卷点着。这帮重臣们的表现让他感觉有很大压力,因为这帮重臣也已经感觉到了很重的压力。慢慢抽着烟卷,赵嘉仁回想过去,大概只有自己在处心积虑消除蒲家的时候,心中才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那种不安,那种紧张,那种不知道敌人会从哪里出现的感觉,此时都开始逐渐浮现起来。这样的感觉让赵嘉仁生出自己这次如果失败了,大概就再没有以后的感觉。
“官家。可否一起抽根烟?”身后传来了文天祥的声音。
赵嘉仁也不说话,直接拿出烟盒晃出一根来。
文天祥抽出烟卷点着,吸了一口之后,对赵嘉仁说道:“官家,臣以为朝中大臣都是支持官家的。”
“呵呵。别这么讲,再讲下去就有唐庄宗誓天断发泣下沾襟的味道了。”赵嘉仁笑道。
文天祥一愣,赵嘉仁随口就说出欧阳修写的《伶官传序》中唐庄宗的绝境,可见赵嘉仁心中情绪十分紧张。调整了一下思路,文天祥说道:“官家,此次臣虽然知道地主定然不满,却没想到现在就已经如此震动。”
“现在只是开始。”赵嘉仁答道:“而且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竟然不慌了。”
“啊?”文天祥没想到赵嘉仁变化这么快。
“我其实是看不起地主的,认为他们一个个如剪径强盗般割据在百十亩到几十万亩大小不等的土地上,其实很虚弱。等他们一起聒噪起来,我倒是有些惊骇起来。可宋瑞,你觉得是什么让他们这么聒噪的?”
“是什么?”文天祥问道。
“当然有许多地方上的官员干部们,他们努力执行朝廷的政策,这才让地主们这么激动的起了反应。这说明朝廷不仅这些重臣们暂时还支持我,更有千千万万的官员与干部都在支持朝廷。想到有这么多人,我发觉我并非孤家寡人。”
文天祥听得出赵嘉仁此时的声音中已经恢复了自信,虽然心中对赵嘉仁所说的千千万万的官员说法有些遗憾,文天祥此时过来是想向赵嘉仁单独表忠心。但是作为天下之主的赵嘉仁恢复了信心,又想到官员们也肯干事,文天祥同样感觉心情活跃起来。
“官家觉得这次的事情需要多久才能办完?”
“我原以为三两年就可以成功,现在可不敢说了。不过只要咱们不退却,在咱们死前定然能够看到结果。好了,我有事先走了。”赵嘉仁说完,拍了拍文天祥的肩头,大步走开。
在另外一个会议室,工部尚书以及侍郎梅右乾都已经等在里面,见到赵嘉仁进来,两人都赶紧站起身。赵嘉仁让他们坐下,自己也坐下,“你们所讲的新式炉衬已经造出来了,平炉炼钢的产品里面已经有了钢。那接下来需要什么?”
“我们需要钱。”梅右乾果断答道,“官家,以现在看,这炉子里面不足的细节太多,真到成熟的阶段,还需要不少钱。”
“一百万贯够么?”赵嘉仁问。
“……不太够。”
“那我就先给你们一百二十万贯。另外,这种炉子设计的时候也最好是考虑连续生产,这炉子温度那么高,钢在里面完全是个钢水的状态。”赵嘉仁说着他知道的那一点点关键。
梅右乾等人离开的时候十分欢喜,工科男们在这种时候总是欢喜的。赵嘉仁回到住处,让大宋总钱庄与户部的人员把这笔钱打进工部户头。这笔钱不是动用了国库,而是赵嘉仁从自己的内库中拿出来的,正好把赵嘉仁在珍珠买卖上赚到的钱给花了个精光。
一起送来的还有赵嘉仁在大宋总钱庄里面的资金数量,单子上显示,赵嘉仁现在手里的钱还有四千七百多万贯,其中有三成是金银币。赵嘉仁也不知道该说这笔钱是不是够多。与他曾经花出去的钱相比,这些钱的确不多。现在大宋每年从倭国弄回来的黄金白银,从名义上都是归赵嘉仁所有。最大的黄金白银产地佐渡岛是赵嘉仁的私有土地。那上面的产出当然该归赵嘉仁所有。
然而这些钱实际上都送进国库,作为大宋总钱庄的准备金。若没有这笔钱,大宋朝廷就是用交钞这种纸片来换取钱庄的真金白银与铜钱,钱庄除了造反之外大概就没有别的办法。
近期,除了火车之外,大概也没有别的地方需要使用大量的钱财了吧。赵嘉仁心中祈祷。
此时文天祥则已经写好了给弟弟文璋的信,信里面除了普通问候之外,就只问了文璋有没有对从地主那里买来的土地做好安排。今天的消息让文天祥心中也生出警觉来。如果这些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抓住官府没有好好经营土地的问题,文璋这个众矢之的只怕就要中招。
文天祥也不敢用电报,就命令家丁立刻买船票前去江宁。出发前,文天祥反复叮嘱,一定要文璋小心才好。
家丁乘船到了江宁的知府官署,却没有找到文璋。这边只是告诉家丁,文璋到了新建的国有农场去了。正好有人前往文璋那边,家丁就跟着运了大量农具的人们车队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