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经过浙东运河的时间,郝康全然陷入了失恋的痛苦中。直到船只开到了福州附近,郝康才勉强让自己走出舱门,到甲板上吹吹风,眺望一下风景。等船只抵达中南半岛南端的瑞宋海峡,郝康终于能承认自己失恋了。
船只驶入天竺洋,大宋按照天竺洋的规律行船,一路上顺风顺水,很快就抵达了埃及运河。等船只驶入埃及运河,船上的留学生们都上了甲板。看着这条新修通没几年的运河,护栏旁边的郝康忍不住叹道:“看报纸的时候我还怀疑,沙漠里竟然能挖出运河,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旁边的同学通了这话之后连连点头,有人跟着叹道:“这和大宋的运河完全不同。”
元国那边为了增加这帮留学生的见识,给他们安排了许多行程。他们曾经乘船走过浙东运河,也曾经乘船从杭州沿着运河前往长江。那里的运河两岸种植了许多树木,有相当一部分运河河岸铺设了石质护堤。不管是多么粘稠的泥土,在河水浸泡下都会出现剥离。运河河水都不是湍流不息,剥离的泥土会沉淀在运河河底,让河流逐渐变浅。运河河水深度浅到一定程度之后就要清淤,从成本计算上,清淤时间越短越好。
埃及运河与大宋的运河就完全不同。运河两岸不是树林,而是一片广袤的沙漠。极目望去,沙漠根本看不到边。不管这帮年轻人怎么仔细,运河两岸都没有河堤,以至于这帮年轻人开始怀疑,难道松软的沙土比坚固的岩石更能经得住水流冲刷么?
但是直到这帮人走完整条运河,他们也没机会去仔细观察。虽然运河中有不少船,却没有停下,船只缓慢却不停歇的经过了运河。从风平浪静的红海驶入远比太平洋与天竺洋安静许多的地中海,郝康就再次激动起来。从地图上看,他们已经完成了九成以上的行程,进入了最安稳的一段,再过几天时间他们就能够回到元国故乡。
不仅是郝康陷入返乡前的激动,其他留学生也一样。大家前往大宋的时候都还是孩子,最初的一两年,想起家就会哭。不过郝康倒是没想到,这返乡的旅途变化很大。船只刚出地中海,他还穿着长袖衬衫。船只抵达君士坦丁堡,衬衫外就加上一件马甲。
等船进入黑海,迎面而来的北风携带着寒意。看着前后海面上的帆影,郝康一时生出疑问,他是不是回到了大宋的海岸,只有大宋的海岸才有如此密集的航行数量。此时站在船头,感受到北风带来的寒意。全船上下都穿上了在大宋登船时候穿的厚大衣。再向北方进发,抵达元国南方海港奥德赛。郝康他们就被安排进了当地条件最好的检疫站。
在检疫房间里面烤着火,从墙壁上方的小窗户看出去,能够看到远处山峰上覆盖的白色积雪。郝康搓着烤的热乎乎的手,叹道:“终于在这时候看到雪。”
大宋也下雪,杭州有时候宋历十月底就会降下初雪。然而南方不太存雪,除了倒春寒之外,宋历二月的时候雪都已经化了。同屋的人也纷纷点头。在大宋生活这么些年,此时才终于恢复了对北方的感觉。坐在郝仁对面的那位同学忍不住吟诵了一段唐代岑参的诗,“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郝康忍不住绷紧了嘴唇。这个‘胡’字让他比较敏感,在大宋看来,胡人就是蛮夷,胡人杀人放火抢掠汉人。但是在郝康看来,他原本和家人在大都城安分的居住,倒是宋国军队一路向北,他们攻陷城市,他们杀人放火。每一天都有大量的‘胡人’被杀,每一天都有大量的‘非汉人’被清洗处决。汉人会觉得胡人可怕,郝康觉得汉人比胡人可怕的多。
防疫所里面的日子很枯燥无聊,对年轻人更是如此。好在郝康他们都身负重任,大伙都在准备自己如何禀报自己的学业,日子也很快就熬过去了。
出了检疫所,元国朝廷派遣的人已经在外面等候。郝康等人上了船,沿着第聂伯河逆流而上。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自己的母国,郝康心中一阵的感慨。河边是密林,不是宋国那种人工栽培的树林,而是真正土生土长的森林。有时候除了密林之外,能看到的就是白雪。只有在那些停船的地方能看到城镇。这一切都与人口密集的大宋完全不同,在大宋主要交通通道附近总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村镇,一片又一片的农田。那个超过九千万人口的国家有着仿佛无尽的人。
几天的风景看完,郝康他们所在的船只抵达目的地基辅。眼瞅着这座元国国都,郝康心中有些遗憾。当年他离开这里的时候,能记得的只有父母和弟弟妹妹。这样的记忆中充满了温暖,在大宋的时候,郝康有时候回想起故乡,想起的是那个有温泉的大宅子。
现在回到基辅,郝康只觉得一阵陌生。这里既不是大宋,也不是大都,而是一个让郝康印象单薄的地方。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从这里出发前往大宋。难道他的家不该是大都么?
没多久,郝康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是母亲包惜弱。这下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郝康快步上前,和张开双臂的母亲拥抱在一起。这时候郝康终于觉得自己回到了家。
元国国主郝仁是在王宫见到的儿子,对于儿子能够归来,郝仁也非常激动。他正在和儿子说话,就有人前来禀报,“大王,有钦察汗国的使者前来。”
“让他们等着!”郝仁愠怒地说道。
这边刚赶走一个,很快又来了一个,“大王,农业部尚书求见。”
“爹,你先忙你的。”郝康赶紧说道。
“好!你先去和你娘说话,这几年她可是想念你的很。”郝仁答道。
看着长子离开,郝仁微微叹口气,然后叫进了农业部尚书。进入三月,春耕马上就要开始。既然元国在制度上以大宋为师,春耕就不是把几个人随便派去地里。这得大规模的调动牲口,准备农具和人手。一声令下,就得有大量人力物力投入到田里。其规模比军事行动要大的多。军事行动最多能够动员起元国不到10%的人口,春耕则要投入元国50%以上的人力。
在这样的大规模生产之前,当然需要仔细的调查评估。农业部长没有拿出各种巨细靡遗的数据,而是拿出统计之后的数据。便是如此,不同地区的情况也用了厚厚一叠饼状图以及图表下长长的表格列出。
虽然数据多,农业部尚书倒是意气风发,讲完了安排之后,他得意地说道:“大王,此次春耕一定能够种完这三千万亩地。加上已经种了过冬作物的三千万亩,六千万亩的耕地和牧地,咱们元国五百人口今年一定能吃饱吃好。”
郝仁听了之后忍不住苦笑。六千万亩地的数目看着很大,但是根据大宋的度量单位,一公顷十五亩。六千万亩地就是四百万公顷。四百万公顷是四万平方公里。郝仁现在治下的领地大概有一百万平方公里以上,看似夸张的数字其实非常有限。
反观大宋,最新的情报里面,赵官家提出要保住二十四亿亩农田红线。光是这一点就让郝仁知道了两国之间的巨大差别。元国也不敢吹牛自己能开垦出二十四亿亩农田,只要有两亿四千万亩,元国就已经是整个欧罗巴乃至蒙古最强大的国家。
鼓励了农业部尚书好好干,郝仁就听农业部尚书说道:“大王,此次到底会来多少新的蒙古人?”
“这个……不知道。”郝仁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本以为蒙古人来不了太多,百十万大概就到了尽头。元国毕竟只是一个寒冷的北方国家,与温暖的大汗直属领地相比相差很多。没想到的是,自从忽必烈大汗去世之前,就有不少穷困的蒙古人跑来元国。现在这股浪潮是越来越大。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有超过两百万的穷困蒙古人跑来。令郝仁讶异的是,他原以为这里面顶多有八十万人是从大汗领地跑来的,实际上也是如此。其他一百多万蒙古人是从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以及钦察汗国跑来的蒙古部落。
“大王,你觉得到底会来多少人?”农业部尚书带着不安与期待问。
“谁知道呢。”郝仁只能这么回答。
打发走了农业部尚书,郝仁让钦察汗国的使者前来觐见。使者跪地行礼,起身之后说道:“王爷,我家汗王派我来,是想请王爷交还我们钦察汗国的逃奴。还请王爷放人回去。”
郝仁没有立刻回答。他曾经奉忽必烈大汗的命令,带兵平定了钦察汗国与窝阔台汗国的叛乱。这两国当时的汗王与贵族被他抓去献给忽必烈大汗,其中有不少被大汗下令处决。所以郝仁也担心这里面别混有些仇家。
派人调查过那帮前来投奔的蒙古人,也亲自走访过不少部落,郝仁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仇家,却知道趋势这些部落的人前来元国的理由是穷困。如果把元国普通人当成标准,整个蒙古帝国九成五以上的人口都比元国普通人穷困。不仅很多中低级官员的收入比元国普通百姓低,便是中等以上的部落首领每年的收入只怕也不比元国普通家庭收入高。
想到这里,郝仁说道:“我们已经把一些人送了回去,你们还要怎么样?”
使者严肃地答道:“王爷,你才送回来了几百人,光我们汗王手下就逃到你这边几万牧奴驱口,其他贵人手下逃脱的更多。还有许多本来给我们汗王和贵人养马放牧的部落,也整个部落的逃到你这边。王爷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郝仁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很想直接对钦察汗国的使者说:“你们的手下逃亡,干我鸟事!”
而且郝仁也觉得自己这么说完全合乎道理。从大汗领地上来蒙古穷人,是大汗主动要丢包袱过来。郝仁更没有跑去钦察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的领地上招降纳叛。现在钦察汗国的使者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其实他应该先跪地向郝仁表示,他们钦察汗国没有管理好国家,给元国惹了麻烦!
想到这里,郝仁冷冷地说道:“若是让我们帮你们抓捕逃奴,你们准备一个逃奴给我们元国多少辛苦钱?用几头牲口换取一个逃奴?再说,我们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哪里来的,凭什么确定那是你们的逃奴?”
使者听了这话之后却诡异的露出一丝微笑,这表情看在郝仁眼中,让他忍不住警觉起来。然后他就听到钦察汗国的使者说道:“王爷,草原上谁不知道王爷治下的元国富庶。我们哪里有东西赎回逃奴。我觉得不如这样,两只羊换一个人,我们这里逃到王爷治下的人,王爷每个人只用给我们两只羊,这人的事情就此了结。”
“你想的倒美!”一直坐在旁边的外交部尚书忍不住怒喝起来。按照大宋的制度,国家的外交和军队由官家执掌。以元国的那种水平,他们除了照抄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既然郝仁国主亲自接待,外交部长就是个陪坐。其实外交部长家里也得安排春耕,原本不太想来。之所以到这里的原因是元国国主郝仁的蒙古话说的很不怎么样,而钦察汗国的蒙古话口音又和大都那边的蒙古话口音相差许多。外交部长本想做个翻译的工作。
现在听钦察汗国的使者提出如此过份的要求,外交部尚书当然不能接受。
郝仁觉得外交部尚书的反应让他非常满意,看着钦察汗国的使者露出受侮辱的表情,郝仁心情爽快。抬手阻止外交部尚书继续骂人,郝仁自己问道:“你们知道有多少人到了元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