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爷,我说的是真的啊!”铁林的呼喊声越来越远,又戛然而止。想来他自己也放弃了。
蒙哥不花王爷皱着眉头问拔都王爷,“你觉得元国能有两百万匹马?”
“哈哈哈哈!”拔都王爷忍不住大笑,仿佛听到最大的笑话。等笑意稍散,拔都问蒙哥不花,“郝仁前去基辅罗斯的时候,手下有大概六十万人,带了不少马匹。我们就算他有二十万匹马,其中十万匹是母马。他到基辅罗斯还不到十年,哪里能生的出两百万匹马!”
这个算数简单明快,也非常有说服力。马匹怀孕期为十一个月,分娩时间不稳定,需要几天,分娩后最快受孕又需要十天,正好是一年时间生一胎后再怀上。十万匹母马生十年,也只有一百万匹。
虽然蒙哥不花觉得郝仁在第聂伯河流域应该还有得到一些马,加上母马五岁之后就可以生育,从理论上也不是不可能达到两百万匹。
然而理论和现实差太远,蒙古人对马匹非常熟悉,知道让马匹生育可没那么简单。首先是母马发情期并不太好准确定位,所谓母马春季发情只是个笼统的概念,每匹马情况都不一样,在母马没有发情的时候,公马想上去干点啥,会被母马踢踢踢,根本别想占到丝毫便宜。很多年轻马匹第一次想干点啥,都会被踢的鼻青脸肿落荒而逃,许久不敢再去尝试。
其次,就算把事办了,也不等于就能怀上。便是蒙古精于牧马的人,发情期结束之后能有一半母马怀孕,已经算是非常厉害。大多数马群发情期结束后,十匹母马中只有两三匹怀孕。母马怀孕之后需要更好照料,草不好,水不好,还有天知道的什么原因,小马就会流产,甚至一尸两命。
想到这些,蒙哥不花王爷对铁林的话彻底失去了信赖。虽然他还不算特别怀疑铁林的忠诚,可铁林讲述的事情实在是太骇人听闻,定然是夸大其词。
拔都王爷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铁林,他按照原本的思路继续讲道:“郝仁在第聂伯河东岸有八百多个庄子,这些人最早跟着他,也就是八百多牧主。河西的牧主大概有一千多,两千牧主,每个牧主出五十人,加上郝仁自己的部众,他手下顶天能有十二万人。马匹给他按照十年四倍算,八十万匹顶天了。”
拔都王爷此时重新相信战前的估算,他微微点头,补充了一句,“那些十几岁二十岁的老马也就是看看样子,只怕元国那些老头子骑的就是这些老马。郝仁真正能用的马匹只怕不到六十万匹。”
这是钦察汗国开战前对元国的估算。人口这种东西好估算,把流失的两百万人口与大汗塞给郝仁的八十万穷人与郝仁的人口加起来,大概有四百多万。按照蒙古草原上的经验,再过十几二十年,郝仁手下可用之兵翻一倍,能达到二十五万左右。那时候钦察汗国就打不动元国。没想到郝仁贪心不足,竟然模仿当年拔都汗去远征波兰。这可就给了钦察汗国最好的机会。
再次确定对面元国的实力,拔都王爷神色郑重起来,“郝仁大概要回来了,元国那帮人才会建起浮桥。等郝仁一回来,他们定然要渡河与我们决战。趁着现在,和元国那帮崽子决战!”
蒙哥不花王爷点点头,这话就是废话。之前钦察汗国的一些外围小王爷主动掠夺元国,被元国打得落花流水。不过郝仁还没有与钦察汗国全面激战的理由,此次大家已经彻底撕破脸,决战成了唯一选择。便是钦察汗国此时全面撤兵,郝仁回来之后也不会放过钦察汗国。
上等王爷们做了决定,之后的事情就按照他们的意见来决定。被王爷关在马圈里的铁林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蜷缩在角落里。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能有现在的财富不是他向郝仁王爷索要,而是郝仁王爷给了所有治下穷人牲口和马匹,铁林只是拿到了自己应得的一份。如果他想过好日子,老老实实留在元国不就好了么。何必跑几百里路,前来给王爷报信。
这一路上辛苦,便是蜷缩在马圈的地面上,铁林竟然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也不知道什么,马圈里有了动静。铁林迷迷糊糊醒过来,想拉起被子遮住眼,才发现自己被绳子捆着。抬起头,就见有人往外面牵马。铁林立刻想起自己俘虏的身份,立刻恐慌起来。他接下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是被释放,还是被拖出去砍了。
没人搭理铁林,马匹很快就被牵走,马圈里变得空荡荡的。太阳已经升起,明亮的阳光让铁林再也睡不着。马圈先安静下来,没多久,马圈附近经过一番人声鼎沸后,也逐渐安静下来。阳光明亮的照耀着,铁林睡不着,没多久,一种新的感觉逐渐压倒了恐惧。铁林感觉自己的肚子开始逐渐占据了他的想法。铁林饿了。
如果是在元国,铁林此时已经开始吃早饭。饭桌上会摆上浓汤,还有些烤好的小面包。面包上面涂了奶油,里面夹着果脯。这两年铁林早已经习惯了。此时的铁林面前拥有的只有各种马粪蛋,散发着令人不快的气味。在这种气温下,饥饿感逐渐消散。
再忍一阵,铁林发现他的舌头都快沾在上颚上。口渴并不因为难闻的气味有所消退,反倒因此而被强化。铁林挣扎着站起身,对着马圈外面的人喊道:“兄弟,有没有水给我喝一口!”
最初没人搭理他,铁林只能再喊。被铁林骚扰到,终于有人过来,对着铁林喝道:“嚷嚷什么,再嚷嚷,就让你吃鞭子。”
看着对方陌生的面孔上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铁林也心虚的不敢再吭声。只能期待王爷能再把他叫去审问。
等啊等,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到下午时分,铁林再也忍不住,他又到了马圈边,嘶哑着嗓子对外面喊道:“兄弟,行行好,给口水喝。”
还是没人搭理他。铁林此时只觉得喉咙里如同火烧,挨一顿鞭子的威胁已经吓不到他,只要有口水喝,挨一顿鞭子也行。他嘶哑着嗓子继续喊道:“行行好,给口水吧。我都快渴死了。王爷也没有让你们渴死我啊。”
依旧没人搭理他,仿佛铁林根本不存在一样。铁林怒了,如果是在元国,每个牧场都有好几口井。清凉的井水只是大家偶尔会喝的东西,大多数时候还是愿意去喝点泡了柠檬的淡味饮料。此时回想起清凉的井水,铁林觉得喉咙简直要烧起来。他忍不住撞着马棚的栏杆,同时高声喊道:“你们听到没有,我不是骗王爷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元国那边真的家家户户都有马匹,给我水喝!给我水喝!”
见到铁林在撞单薄的栏杆,几个马圈留守人员拎着棍棒马鞭冲过来,对着铁林劈头盖脸的就一顿招呼。把他打倒在地。一个下手特别重的人还不依不饶的飞踹铁林蜷缩起来的身体,边踹边骂:“让你闹!让你闹!死!死!死!死……”
旁边有人拉住这疯狂发泄的家伙,“王爷没让他死,万一王爷还要审问他,我们也不好交代。”
那个泄愤的家伙听了之后,又踹了铁林两脚,这才停下来。这时,一个家伙说道:“给你口水喝。”
说完,拿出腰间的皮囊,抵在铁林嘴边。闻到水的味道,铁林连忙张开嘴,含住皮囊口,就想把水吸进嘴里,却没想到太着急,一口呛到,水登时就喷了出来。给水的那人被喷了些水,‘切’了一声,就收起皮囊,转身走了。只留下不断咳嗽的铁林蜷缩在地上。
鼻子喉咙里又酸又难受,身体不停的咳嗽着,铁林甚至生出种溺水的感觉。过了好一阵,铁林才缓过这口气。也许是得到了稍许滋润,铁林的干渴好了一点,然而身上被殴打的地方却开始痛起来。
在重重痛苦里面,铁林只感觉到绝望,也有深深的后悔。如果他当时没有前来给王爷禀报消息,而是老老实实在家。他应该正啜饮着饮料,准备等着晚饭做好。是元国那些人害了他,如果不是到元国当间谍,铁林就不会遇到这些。
天色昏暗下来,铁林在马圈里继续蜷缩着。中间他曾经再次请求喝水,也饿的哀求给口吃的。都没人搭理他,又渴又饿,还被捆着,铁林昏昏然躺在地上,既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昏昏沉沉熬过夜晚,天又亮了。马圈这边始终安静,仿佛处于被人遗忘的世界边缘。因为躺在地上,铁林好像听到地面上有什么响动。他此时也不再关心。然而行动越来越大,让昏昏沉沉的铁林都不得不注意到,当他强撑着自己抬起头,就见到马圈外面突然冲进一些马匹,那些看守马圈的人被他们撵得到处跑,最后在马圈外面跪了下来。
很快,有几人下马,进了马圈。看到铁林之后,高喊起来:“这边有个被抓的兄弟!”
仔细听,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铁林只觉得头晕眼花,只觉得有女人用汉语喊话,是他产生了幻觉。但是眼前的裤子是皮裤,是牛皮和羊皮缝制的皮裤,裤子内侧是耐磨的牛皮,外面是柔软的羊皮,蒙古人可不穿这些。在铁林的一生中,只有元国的蒙古族才会穿这种骑马时候的皮裤。
有人把铁林扶起来,解开捆绑他的绳索。然后皮囊小心的送进他嘴里,清水缓缓进入铁林的嘴里。这口水如同甘霖,让铁林瞬间就振奋起来。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握住平囊,开始喝起来。喝光了一皮囊水,铁林嚷道:“还有么?还有么?”
立刻又一个皮囊递过来,连着喝光了三皮囊水,铁林才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活过来,之前已经失去焦点的视力也勉强恢复。再看周围,是好几名元国蒙古族。那布制衣服,带沿的布帽,还有布裤外套的皮裤,都那么熟悉。
“有吃的么?”铁林问。
立刻有人掏出怀里的干粮,那是奶油小面包。拿过来塞进嘴里,面粉的香气,奶油的甘甜,还有果脯的酸味,让铁林差点流出泪来。不过他泪腺早就因为缺水无法运动,只感觉到鼻腔里一阵烧灼般的刺痛。
等铁林狼吞虎咽的吃下三个面包,这边的蒙古民兵才问道:“这位兄弟,你怎么被抓的?”
铁林此时的脑子也已经恢复了思考能力,他慢慢地说道:“我……我在河东这边,被蒙古侦察兵给抓了。”
在第聂伯河东岸有许多农场在遭到钦察汗国突袭的时候没来得及撤离,铁林的话没有让蒙古民兵们感到怀疑。然而铁林此时却注意到马圈外面跪在地上的人,他心里面一阵紧张。元国民兵们杀到这里,只怕王爷们凶多吉少。不知踪迹的王爷们以后再说,现在铁林可不能让这几个看马圈的人再说出什么来。
他对着周围的人说道:“给我把刀!”
“好!”一个含着恨意的女人声音响起,接着一把供销社里的钢质小刀送到铁林面前。
铁林抓起刀,拼命站起身向着那几个不久前还是看守的家伙走去。也不给这些人说话的机会,铁林上去在脖颈上一刀隔断大动脉。兽医学的知识让他选择最有效的杀人方式。
看守马场的俘虏没想到铁林如此狠辣,还没等他们想到揭发铁林,就倒在自己的血泊中抽搐着开始死去。其他蒙古人也没想那么多,见到铁林被折磨成这般样子,倒也很理解。
杀了这几个人,铁林问道:“其他蒙古人呢?”
众人以为铁林在问钦察汗国的军队,有人自豪地说道:“他们已经被我们打败了,咱们正在追击蒙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