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帝国水利大臣郝康停下马匹看着成片的麦田。脱脱已经见识过郝康这脾气,眼瞅大马士革城就在眼前,脱脱劝道:“郝康兄弟,等咱们回来的时候哥哥我陪你看个够。”
郝康也知道脱脱大哥的脾气,大部分蒙古人都这样,脱脱在里面也谈不上格外突出。他催动混血马,与脱脱并辔而行。脱脱也骑着郝仁赠给他的元国混血马,本以为要进入城市,没想到郝康却从城门外经过,直奔城郊一处大宅。
远远看到门外旗杆上飘扬的旗帜上伯颜的族徽,脱脱就觉得放了心。蒙古王爷们互相之间都有勾结,郝仁与伯颜两人之间若是没有勾结才会奇怪。伯颜的大宅门外商队往来,热闹非凡。元国混血马个头高大,和周围的马匹比起来简直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处于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扫射中,脱脱心里面美滋滋。
郝康与脱脱两人共带了五十人的卫队,打着鲜明的旗号。大院里面早就有人看到,等他们抵达门外,已经有人在门口迎接。管事上前给郝康行礼,“小王爷安好。”
脱脱心里面不爽,对管事喝道:“郝康兄弟已经是水利大臣,什么小王爷,会说话么?”
管事听到呵斥,连忙陪着笑说道:“大臣好。请问这位是?”
郝康答道:“脱脱大哥是大汗的心腹大臣,主官旗军事务。”
“两位爷,小的失礼了。”管事再次对两人行礼。
脱脱这才气顺,他对郝康喊了一声“喂”,郝康听到之后只能在这里问管事,“歌妓团到了么?”
“回禀小王爷,他们派人来说今天能到。小的猜想,看演出只怕得等明后天。”
“嗯。”郝康应了一声,想了想才接着说道:“你给我们留好住处,我们明天再来。”
“遵命。”
“脱脱大哥,咱们先去大马士革。”郝康说完拨马就走。脱脱愣了愣,不理解郝康这是啥意思,只能催马追上来。
不等脱脱问话,郝康先解释道:“脱脱大哥,咱们蒙古汉子跑了几百里路,跳下马就能唱歌么?就算是能唱,唱的会好听么?”
脱脱明白了郝康的意思,只能跟在郝康一起走。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岔路,郝康停下马考虑片刻,向着背离大马士革的道路出发。脱脱跟上来,他长叹口气,“唉!郝仁兄弟,你就不能不看农田么?”
“我当了水利大臣,不看农田看什么?”
“兄弟,你又不差这点钱……唉,兄弟,你这么做事只会遭人恨!”
“就是这帮鸟人在朝廷里面乱搞,朝廷才弄得这么穷!”郝康也怒了。他抬起马鞭指着良田中一块块长了大片荒草的盐碱地怒道:“这里盐碱地和农田都快一半一半,再不治理,良田也变盐碱地。现在盐碱地还能长东西,等什么都长不了,好地也一并废了!”
“郝康兄弟,你别说了,你说什么都不会有用。”脱脱哀叹道:“你还是年轻,你以为王爷们不知道盐碱地会出事?他们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傻。有这些盐碱地对王爷们反倒是好事,省的费力气划出边界。”
“啊?”年轻的郝康呆住了,他从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手法。从道理上讲,这还真挺符合蒙古王爷给郝康留下的印象,正因为如此郝康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只觉得怒火直冲心头,“这帮人就不为子孙后代想想么?”
“子孙后代?呵呵,哈哈哈……”脱脱是真的被逗乐了。与郝仁和郝康接触这么半年,脱脱弄明白了这父子两人的心性。蒙古王爷对这两人的评价还真不是冤枉他们。蒙古部落逐水草而居,每年夏冬两季有固定的所在,其他时间赶着牧群迁移在两地。如果发生天灾,他们还要迁徙到其他备用地区。部落为了保住牧群会毫不留情进行抢夺与杀戮。
郝仁和郝康则希望定居,就如他们万里迢迢跑到第聂伯河附近之后,就如树木一样深深扎根在那片土地上。设在基辅的王城十年都没有动过,原本听说他们要迁都到华沙,却因为朝廷催着郝仁赴任而终止。元国之所以想迁移到华沙可不是因为在基辅待不下去,而是为了能够继续向西开拓。想必他们到了华沙之后就会一直待下去。
这样的做法与蒙古人格格不入。蒙古人为子孙后代着想的办法就是打下尽可能大的牧场,让迁移的选择更多,遇到灾害的时候可以跑得更快。遇到困难就留下来面对困难,解决困难?这根本不在蒙古人的考虑之内。
畅快的笑了好一阵,脱脱才收拾住心情。眼瞅此时郝康阴沉着脸继续前行,脱脱说道:“郝康兄弟,我劝你不要再向前走。不是不让你看地,再向前走只怕会遇到危险。”
“难道还有人敢来抢劫咱们?咱们可打着大旗呢。”郝康没好气地答道。
“要是咱们没有打大旗,从王爷的庄子前面过去,他们不知道咱们的来路,不一定赶来招惹。咱们打着大旗,王爷们就敢派人过来询问。万一有不长眼的看上咱们的马,呵呵,我觉得咱们还是别惹事。”
因为知道脱脱暂时与自己站在同一阵营,郝康相信脱脱不会故意危言耸听。加上之前听到的话,郝康恶狠狠地说道:“既然敢来抢劫,那就问问我们手里的家伙!”
脱脱见郝康是真的上了邪火,只能叹口气,跟着郝康继续向前走。
五十几号骑兵们沿着盐碱地形成的通道向前走,郝康看着一片片农田以及隐约可见的庄子,心中对脱脱越来越佩服。他原以为脱脱只在蒙古朝廷里面混,对下面的具体事情不清楚。而且事实证明,脱脱对农业和水利一窍不通。可脱脱偏偏对王爷们清楚的很,盐碱地形成了天然屏障,在平原上勾勒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地块。每个庄子都占据其中一片,以划地为王的角度来看再省事不过。
见识过大宋的平原,见识过元国的平原,现在看了蒙古的平原,郝康只觉得整个人连嘲笑的力气都没了。“脱脱大哥,咱们回去吧。”郝康说道。
“都来了,哪里那么容易回去。”脱脱淡然答道。
“哦?”郝康不解的看着脱脱。
脱脱抬起马鞭指着右侧,“那边已经跟了咱们好一段路。”
郝康看了一阵,也没看出啥来。
“没想到还真有人敢捋虎须,不教训他们一下怎么行。”脱脱的声音与表情和他在巴格达完全不同,狡黠圆滑变成了糅合着残忍的战意。
“脱脱大哥,你这是要杀人么?”郝康倒是有点惊了。
“大汗组建旗军不就是为了干这个么。怎么,郝康兄弟怕人背后说你?”
听了脱脱杀气腾腾的话,郝康心里面嘀咕。他只是怕被老爹知道他带亲卫在外面杀人,到时候老爹要是责骂起来可不好办。不过这种不安很快就变成了对脱脱本人的惊讶。郝康当然知道作为大汗心腹的脱脱负责组建旗军,组建旗军的目的是压制蒙古各路王爷。只是郝康知道蒙古大汗旗军的水平完全没能力与元国的精锐相比。旗军与王爷亲军相比的话又会如何?郝康对此颇有兴趣。
众人继续前进,郝康仔细观察。终于隐约看到有些骑兵的确在右方,他们巧妙的利用地形的起伏隐藏。哪怕是大平原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水平,普通人骑在马上也不可能一眼看到大地尽头。
又走了一阵,脱脱突然啐了一口,“切,这些没种的家伙竟然退了!”
郝康没打过仗,完全不明白脱脱是怎么做出这样的判断。他试探着问:“那些人真的走了?”
“嗯,走了。咱们回去吧。”脱脱说完调转马头沿着来路返回。面对自己不熟悉的局面,郝康只能跟在脱脱后面向大马士革城的方向出发。
真神教地区很多人都会说,‘想知道天堂在哪里,就去大马士革’。每次进了这座城市,郝康觉得见面不如闻名。这次进去之后却见到路边的饭铺不少,还有许多商铺。他心念一动,有点别的感悟。比起两河流域许多地区,大马士革的农田数量明显比其他地区多。没有粮食就没有贸易的基础,元国的城市比起巴格达差的多,在交通枢纽上的镇子则胜过大汗领地百倍。农庄的农民很喜欢把自家的粮食和肉类拿到镇子上交易,因为镇子上的食物价钱便宜,往来的人们也很习惯在外面吃喝。让众人抱怨的大概镇上厨师的烹调手艺。
想到这里,郝康先去了住处。之后与脱脱带了几名护卫出来逛街,他连着询问了好几家饭铺,发现大马士革的饭菜价格的确比巴格达便宜,却比元国贵了几倍。之前他们到的伯颜的那个贸易站点,主要是搞粮食销售。看来伯颜把一部分从元国弄到粮食送来这里卖,可是赚了不少钱。
脱脱大概是认命了,就跟着郝康瞎转。等郝康终于在一家看着不错的店里坐下开始点菜,他有点意外的问:“就这家了?”
“脱脱大哥不喜欢这家?”
“不是。我还以为你要多走几家比比看。”
“呵呵。我觉得这家就挺好。”
正说话间,却听到音乐声。郝康他们坐在二楼,这里是给有钱客人准备的。音乐是从店里二楼悬挂的幕布后面传出来的,跑堂的拉开幕布,里面竟然有几名乐师正在给乐器调音。郝康他们的饭菜还没上来,乐师们就开始奏乐给客人助兴。
一曲结束,就有客人给丢了赏钱。脱脱兴致勃勃的问郝康:“你说的歌妓比起这些人如何?”
郝康干笑几声,也不好说什么。这里的艺人演奏的都是当地音乐,与郝康熟悉的曲调完全不同。
此时饭菜端上来,郝康与脱脱就边吃边聊。郝康对那帮王爷们很感兴趣,在他二十年多点的人生里面,自从懂事之后就没见过所谓跋扈的家伙。当然,这也不是说郝康没见过愣头青。大宋虽然国家清明制度稳固,也远没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郝康不仅见过许多偷盗、抢劫,还遇到过当街杀人的事情。元国国内各种斗殴杀人也不少见。
只是个人犯罪与豪强横行不同。元国对于那帮‘道上豪杰’从不手软,隔三岔五就能看到有新鲜热辣的脑袋悬挂起来告诫元国百姓,元国是有王法的。至于大宋,有公开宣传的爱国卫生月,也有公开宣传的严打。在那个时间段,强暴妇女会被杀头,偷个闹钟都会被重判。
脱脱不知道大宋与元国的治安,他听郝康问关于蒙古王爷的事情,就冲着旁边几桌抬了抬下巴,“看看他们会怎么做,你不就知道了。”
郝康扭头看了一下,就见旁边几桌人穿着蒙古夏季服饰,从布料上看也就那样了。瞅见郝康看过来,几桌人上都有人用细长的眼睛投来不友好的目光。郝康扭回头,明亮的大眼睛里面都是不解。他再压低点声音,“大哥,这帮人是王爷?”
“呵呵。郝康兄弟,你见过的都是大人物,穿着自然不同。你可不能到了乡下就看不起人。这帮人若不是王爷,怎么能到这样的店里吃饭。”
郝康更不明白,这点也就是说得过去。和其他店比较起来干净许多,勉强到了郝康能忍受的水准。如果真要在那种脏兮兮的店里面吃饭,郝康觉得自己回住处烤点肉,啃啃馕,也完全可以对付一顿饭。
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一曲结束。就听旁边桌上有人喊道:“让&^#@#姑娘出来。”
因为说的是异国姓名,郝康完全没听懂。这边有人领班模样的家伙陪着笑说道:“几位王爷,姑娘还得再等一会儿。”
王爷听了这话,掏出张大元交钞拍在桌上,大声喊道:“我们就是来看姑娘的,你派出些唱曲的有什么看头!”
瞅了交钞面额,郝康差点没笑出来。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