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州到徐州190多公里,从徐州到开封320公里。这条铁路线会继续向西延伸到洛阳。从直沽寨到幽州城的铁路也已经开始修建,修成之后会从幽州一路延伸到张家口。连接这两条东西向铁路的是从幽州城修到郑县的南北铁路。只是在黄河上假设铁路桥的技术现在还没完成。一旦完成,黄淮平原与河北平原就会连接成一体……”
旁边赵官家的神色很淡定,铁道部长并不在乎。听讲述的更多人对铁路规划并不了解,要给这帮家伙好好展示一下铁道部的宏伟蓝图。对赵官家这位真正的推动者,铁道部长本来也没有班门弄斧的打算。
朝廷大臣们中有一半都懵了,他们的子弟在几所管教格外严格的学校上学,突然就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远足。回来之后娃娃们激动的语无伦次,陪同家长的激动也不亚于娃娃们。谁也没想到半天时间就能跑190多公里。按照这个速度,火车一天起码能跑800里。跑1000里也不稀奇。日行千里是传说中的神驹才能达到的速度,一众娃娃和陪同的女性家长坐在那里日行千里,这冲击比他们第一次坐蒸汽车船还大。
等铁道部长讲完,大臣们的情绪反倒被更加激发起来。民政部长对于里面关乎民政部的问题提问:“如果发生大灾,几天就能把几十万人的口粮送到灾区?”
“是送到距离灾区核心附近的火车站。从火车站把粮食送到灾民手里还需要地方提供运输工具。”铁道部长早就把这些研究透了,回答的非常规范。
“正常年景里面把粮食运输到外地也没问题了?”民政部长继续问。
“对,可以靠铁路进行粮食运输。以后收粮就不用费那么大力气靠车辆运到几百里外,运到火车站就好。”铁道部长继续规范回答。
“铁路线就这么几条……”民政部长提出了看法。
“现在开始施工的有这几条,已经在勘测中的还有七条,进入规划阶段的更多。”铁道部长立刻为自己的部门正名,“我们先在黄淮平原与河北平原地区建设铁路,把这两大平原地区和海边的港口城市连接起来,建成大宋核心铁路网。以后我们继续把这个铁路网扩展,最终会覆盖整个大宋领土。”
民政部长觉得这说法没啥问题,他本想就这样了,却觉得不批评两句心中不快。便说道:“如此工程修几万里,未免劳民伤财旷日持久。”
铁道部长眉毛一立,正准备反驳,财政部长说道:“我以为不然。铁路虽然看着耗资巨大,收益也定然巨大。看现在的局面就说未来之事未免太武断。”
本以为财政部长会很批民政部长,听到的却是这么不温不火的发言,铁道部长怒道:“这和赚钱不赚钱无关!修了铁路之后许多原本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就能做到了,这是进步。岂能用单纯的花钱不花钱来判断!”
民政部长立刻回怼,“要是能按你这么讲,当年汉武帝和杨广也是进步。”
“够了!”赵嘉仁将必然激烈的争论先给按死,也不管两边怎么想,赵嘉仁说道:“既然大家已经知道了现在的铁路发展规划,我以前觉得要在修完徐州到开封的铁路之后才说的事情现在就说一下。第一是铁路要招人,这个部分关乎国家根本,铁道部本身就是准军事单位。自然希望从退役军人中优先征召。而且这个部门堪比运河航运局,招人的时候必须谨慎,须得挑选平日表现平实可靠的退役人员。既然是这样的招人,我允许这个部门的人员采取接班制,尽量内部招人。但是话说到头里,甚至可以写到文件里。铁路是准军事单位,用的是军法。也就是说铁路没有推诿这一回事,遇到了问题就得把责任给弄清楚,搞清楚了就要有相应章程。相应章程执行起来有问题,不用讲制订章程的人脸面问题,继续修改,改到能良好执行为止。必然有人大概会觉得可以推诿给下属,有人觉得可以用意外来作解释。铁道部……没……有……意……外!”
听着老爹最后一字一句的说出‘没有意外’四个字,赵谦看到重臣中的表情可真精彩。铁道部长早就知道这些,虽然看着有些气鼓鼓的,却不是针对赵嘉仁。其他的军事单位准军事单位露出很能理解的表情。军法如山,大宋军队内部管理理念并不算苛烈,但是军队里面容不下敷衍。就如著名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与其说是歌曲,不如说是将可操作的条例用容易记得的方式让所有军人都记住。不仅仅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军队的法令就是必须遵守,毫无姑息苟且的空间。
老爹把话讲到这个程度,赵谦心里面是很佩服的。许多部门的人脸色相当不好看,这说法对他们非常不友好,却又没撕破脸面。
正在想,就听老爹继续说道:“各部门也可以考虑自己部门与铁路的合作事项,如果准备好了就可以交给赵谦。”
赵谦一愣,他知道这天必然会来,大宋的权力要从老爹手里向赵谦手中转移。没想到这天就这么来了,赵谦震动之余只觉得压力好大。
晚上回家后赵嘉仁把白天的事情告诉给了老婆,秦玉贞听到关键处,脸色立刻变了。惊讶之后是欢喜,欢喜之后是忧虑,忧虑之后是不解。秦玉贞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想来是让我有所准备吧?”
“是。你《道德经》学的好。若是大郎遇到不解的问题,你就多给他讲讲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被丈夫说《道德经》学的好,秦玉贞一点都不觉得有负面的意思。她见过不少对道德经的翻译,大部分对这段的解析令她发指。就秦玉贞的感觉,这段话如皓月千里,宁静质朴。她觉得这段话翻译成普通人的话大概应该是,万物按照自己的规律生长而不自我表白,不是从一开始就以据为己有的目的而发动行动,拥有却不以此自恃,完成整件事后并不将其当做自己的功劳而背上包袱。正因为不背包袱,所以拥有的一切都不会失去。
从做人的角度来看,简直是完美。所以秦玉贞有点困惑的问赵嘉仁,“大郎还年轻,你让他做到这样?不太现实。”
“现实不现实,他都得去做。以后他遇到的问题中很大一部分再不是低层次的问题,小胜靠智,大胜靠德。教育大郎的时候我也不得不经常反思自身,我觉得我从不觉得这个国家是我的,我只是在做认为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一件再接着下一件。我这么做的理由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什么东西据为己有。”
听丈夫说完,秦玉贞忍不住稍微缩了缩身体。今年是大宋328年,过了年,秦玉贞和赵嘉仁大概都算是58岁的人。二十岁嫁给赵嘉仁,两人做了38年夫妻。这个时间几乎是秦玉贞在家当姑娘的两倍之久。丈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曾经让秦玉贞很困惑。到现在她都觉得丈夫身上有许多令人看不透的地方。不过‘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倒是真的。
秦玉贞对此的不解是丈夫年轻时候就已经这样,他有通天彻地的能耐,也将这通天彻地的能耐发挥到淋漓尽致。伟大的国家,无法估量的财富,幸福的生活方式,别说是那些皇帝,就算是历史记载的那些伟大先贤们也做不到这样的程度。偏偏丈夫从来没想过要把这里面的一丝一毫给自己。看似留给他的都是为了让他能够做事而留,而不是为了拥有而留。
如果丈夫也是这样要求儿子赵谦,秦玉贞再也没办法有为儿子实际掌权而感到高兴。丈夫赵嘉仁喜欢这样的生活,艰苦也好,顺利也罢,带给赵嘉仁的都是充实和喜欢。但是儿子赵谦能如丈夫一样么?秦玉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心情震动,秦玉贞问道:“三郎,大多数人为了某些确定存在的东西过这一生,你是在认真过你这一生。我想问你,你这一生到底真正给你留了什么。”
“我有你。够了。”赵嘉仁爽快地答道。
秦玉贞一愣,她觉得高兴,却又觉得自己或许是太乐观了。自己当然值得人尊敬,包括自己丈夫的尊敬。这点自信秦玉贞还是有的。不过秦玉贞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已经没有年轻时候吸引丈夫的年轻肉体和娇艳容貌,甚至连照顾丈夫的精力都已经大大不足。她也是一个需要别人来照顾的老人。轻轻叹息一声,秦玉贞说道:“我不信。”
“好吧,我举个例子。前一段我和你出去看云彩,我觉得不错,就说今天是个好日子。然后你就说,所以你想过生日了么?我觉得好的很。哈哈。”
听丈夫讲这个,秦玉贞也笑了笑。“我只是逗你么。”
“天下有几个人只是为了逗逗我而逗逗我。他们都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或者是用看珍禽异兽的心思对我。能只是为了我而逗我的只有你。”说着,赵嘉仁蹭到老婆身边挨着她坐下,“我经常想,我到底是积了多大的德才能遇到你。我都不知道该感谢谁。后来我明白了,我谁都不感谢,我只感谢你对我这么好。”
秦玉贞靠在丈夫肩头,轻声说道:“那我把话说前头,你要是觉得我对你好,就要比我活的久。我死的时候有你这么爱我的人在我身边,我会感觉很安心。”
“这个……这个不符合规律啊。女人寿命本来就比男人长几年。”
“那我还比你大呢。”
“大几个月不足以抵消几年时间。”赵嘉仁拼命对抗着老婆。
“你……是不是担心没办法兑现给我的承诺?”秦玉贞幽幽的问。
赵嘉仁不说话了,老婆说的的确是他的想法。他很想兑现给老婆的承诺,生死之事却不是他能掌握的事情。
“你真傻,这时候啊你答应下来就好。真的,我只是想听你答应下来。”
赵嘉仁嘴一闭,他实在是没办法做出这样的承诺。
秦玉贞也不说话了,她心里面虽然觉得有点小小的失望,却不会因此而对丈夫失望。赵嘉仁的一生也不是没有对她失言过,但是那都不是因为他自己的怠惰或者忽视。丈夫对她永远都是那么忠诚可靠,秦玉贞就是喜欢和赵嘉仁一起生活下去。在有心情的时候她也乐于逗逗丈夫,看着他和小孩子一样开心的表情,秦玉贞自己同样开心。
在朦胧的月光下,夫妻两人靠在一起。什么儿子掌权啦,什么大宋进步啦,两人都不去想。只是享受着此刻的宁静与安逸。
“官家修铁路,让太子开府。还有今天的话,明显是有所图!”同样的月光下,几位大人物并没有赵嘉仁夫妇的心情,不管是哪件事都让他们精神高度紧绷。别说稍微将其放下,连不讨论都做不到。
“太子的德行是学官家学了个十足,官家那时候外有蒙古,内又积弱。刚毅坚定之辈方能引领大宋,这是时也命也,我们也不能说什么。太子若是与官家一样,不是大宋之福。”
“是啊。小胜靠智、大胜靠德、常胜靠和。官家做事如此苛烈,已经毫无和光同尘之意。再让太子这么下去,秦国之祸只怕避不过去。”
“是啊,铁道部的章程太苛烈了。军法从事,绝无推诿。官家这么说意有所指。”
“官家这些年一直在鼓吹秦汉第一帝国的制度,对于儒教弃若敝履,更是大加挞伐。我等须得为儒家正本清源,不能在因循守旧,毫无作为。”
“这个做得。必须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