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叱看着面前这个脸都已经扭曲了男人,那是书院的先生,书院弟子们眼中最严苛最刚直的先生,苑先生一直都被弟子们称为书院最严厉的先生。
可是此时此刻,他像是一个鬼,一个小丑。
当苑佳蓓看到李叱竟然站在旁边的时候,一下子就慌了,她看向李叱,眼睛里都是泪水。
李叱依然看着苑先生,哪怕上次因为苑佳蓓的事和苑先生有了些矛盾,但李叱对他为人还是有几分敬意。
最起码在教学的事情上,苑先生从无懈怠,态度比书院里其他教习都要端正严肃。
“苑先生。”
李叱叫了一声。
苑先生看了他一眼,脸色明显变了变,不是因为李叱在这,而是因为有人叫了他一声苑先生。
除了书院弟子,很少有人这么称呼他,而他此时的丑态若是被书院弟子看到了,他的人生就会顷刻之间垮掉。
他惊慌的看向李叱,然后立刻扭头:“你是谁?你认错人了吧。”
“苑先生。”
李叱又叫了一声。
苑先生的手下意识的松开,那块银锭随即掉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轻响,像是在谁的脸上打了一个耳光。
李叱弯腰把银子捡起来,回头递给赌场的人后问道:“他在这一共借了多少钱?”
赌场的一个管事上上下下打量了李叱几眼,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李叱的言行举止让他收起轻慢之心。
管事的回答:“这位公子,他一共在赌场借了二十五两。”
李叱问:“那我应该还你多少?”
管事地说道:“他昨日拿了十五两,说好了翻倍利,昨日的债今日还三十两,今日的十两也是翻倍利,算二十两,一共五十两。”
余九龄在旁边说道:“你们这放钱的利要的也太高了吧。”
管事地笑道:“公子,是他自己选的,他说一天就能还上,我们大菊赌场从来都不会拒绝客人的要求,客人选什么方式我们就用什么方式。”
李叱取了五十两银票递给管事地说道:“我替他还了,让他走吧。”
那管事见这位公子完全不把五十两银子当回事,想着应该是大有来头,这样的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这才是做生意的法门。
他把银子接过来后笑道:“那行,这位先生,你可以走了。”
李叱招了招手:“刚才那十两银子呢?”
管事的一怔:“怎么?公子也要借款?”
李叱道:“那十两银子是他的,他借出去的是他的,你们要的我刚给了。”
管事的想了想是这么回事,于是把那十两银子递给苑先生,苑先生拿着的手颤抖了起来,看着这十两银子,那张脸再次变得扭曲起来。
“我有银子了。”
苑先生看向他女儿说道:“你先回家去,我把银子赢回来就回去了,不要在这等我,女孩子家家的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李叱微微皱眉,他看向苑先生问道:“你还想赌?”
苑佳蓓伸手拉着李叱的衣袖哀求道:“李叱,你帮帮我父亲吧,我们前些日子才回老家来,他被这边的一个什么朋友带来这里赌钱,现在已经收不住手了。”
李叱对苑佳蓓点了点头,他记起来了,好像苑佳蓓和他说过,她们老家就是信州人,每年年假的时候,他父亲都会带着他们一家回信州过年。
苑先生这样的人,在冀州四页书院做教习,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不算少,家里开销又不高,吃喝都在书院,花不了多少钱。
所以每年回信州的时候,都算风光。
能在四页书院里做教习,在老家这边的地位也显得不低,老家的街坊四邻都对他十分尊敬。
这次回来,苑先生一位多年不见的儿时玩伴找上门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带着他来这大菊赌场赌了一回,苑先生第一次赌钱就赢了七八十两,只觉得又兴奋又刺激。
第二次再去,非但把之前赢来的七八十两输回去了,还把自己带着的三十两银子也输了,一时红了眼,他那朋友做担保,又从赌场里借了十五两。
李叱很清楚,如果苑先生今天再借钱,那么他在信州这边的房子就要保不住,如果还不收手的话,连女儿都要保不住了。
就算他是四页书院的教习又能怎么样?这种事,书院绝对不会管,对于书院来说,教习嗜赌,已经不配做教习。
他问了苑先生一句你还要赌?
苑先生连连点头道:“我现在手气好,你别管我,我再去玩两手,输掉的都会赢回来。”
李叱沉默。
苑先生见他不说话,就要绕过去去继续去赌,李叱横跨一步把他拦在那。
李叱还没有说话,赌场的管事已经看不下去了。
管事的对李叱说道:“这位公子,还请不要再拦着我们的客人消遣,这里是赌场,如果你不想玩的话可以,但你若是阻拦我的客人消遣,我就只能现在就请你出去。”
苑先生道:“对,你不玩,不要拦着我。”
他此时的样子,哪里还像是那个严苛的书院先生,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才沾染了赌钱几次,就已经变成了这样。
李叱看向那管事,语气平淡地说道:“你再说话,我就撕了你的嘴。”
管事被这话气的笑了。
“这位公子,看来你不是信州人,你也不清楚大菊赌场是什么地方吧?”
管事看向李叱说道:“愿意在这消遣的,我随时欢迎,要想闹事的话,也许明天公子家里人就要到城外乱坟岗去寻你了。”
啪!
李叱没动手,余九龄上去就给了管事的一个耳光。
这一下打的极其突兀,又势大力沉,管事的打的原地转了一圈,片刻之间,那半张脸就红肿起来。
“大胆!”
余九龄怒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李叱心说这入戏好快啊。
这一巴掌把管事打的眼冒金星,一时之间却又被余九龄的气势给镇住了,他晃了晃脑袋才缓过神来,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给我打!”
他一声咆哮。
赌场里的打手们早就围在一边了,管事的一声令下,这些人全都往前压。
李叱看了余九龄一眼,余九龄讪讪道:“冲动了。”
可是说着话,他一脚把靠近的打手踹翻,又朝着倒地那人的脸上狠狠踩了好几脚。
“都住手!”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几个捕快冲进来,他们是暗中盯着李叱的人,一直都没敢离着太远,此时见闹了起来,怎么敢由着事情继续发展。
那几个捕快过来,不等管事的说话,俯身对李叱说道:“公子,这里龙蛇混杂,怕是有人不小心伤了你,还请公子先出去。”
李叱摇头道:“我不出去,信州是真的让我大开眼界。”
那几个捕快面面相觑,心说今日这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赌场的管事一看那几个捕快对李叱如此态度,心里也变得忐忑起来。
其中一个捕快悄悄后退,拉了那管事一下,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公子是冀州城羽亲王府里的人,你们胆子太大了!”
管事的听到这句话头皮都炸了一下,连忙过去点头哈腰的道歉。
这架势,倒是把苑佳蓓和她父亲看的一愣一愣的,苑佳蓓一直看着李叱,想着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李叱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不管那几个捕快怎么劝,就是不走。
大概三刻之后,信州府的府治崔汉升和府丞韩童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进门看到李叱那面沉似水的样子,崔汉升感觉自己头下一息就要裂开了。
他连忙过来,陪笑着说道:“李公子,这是……”
他本想假意问这是出了什么事,后半句话临时又改了。
“这是受委屈了。”
他站起来看向那些捕快吩咐道:“把这些凶徒全都给我拿下,押进大牢等候发落,居然敢冲撞李公子,都不要命了吗!”
李叱本来就想在这赌场里闹个事,现在既然事情已经有了,那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崔大人,信州这地方真是让我叹为观止,从城外过,被人抢了一箱银子,还险些丧命,进城来消遣,被赌场的人围攻……崔大人,信州是不是已经没有大楚律法的约束了?”
“怎么会怎么会。”
崔汉升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羽亲王要图谋什么,现在整个冀州之内的人,只要是做官的谁不知道?
他们只要不离开冀州,谁敢得罪王府?
将来羽亲王真的化家为国,他们这些在冀州治下当官的人,连选都没得选,得罪了王府,说自毁前程是轻的。
就在这时候,刘文菊终于赶了过来,原本他正在家里睡觉,被人吵醒了还不乐意,听说是总捕来了,连忙起身相迎,正在和总捕齐典说事呢,听闻赌场里出了事,又是关于王府的人,吓得他魂儿都快飞了。
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作为生意人,他当然知道要想继续做生意赚钱,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官府的人,此时在冀州,还有谁比羽亲王更大的吗?
传闻因为叛军已经杀进了京州,朝廷要把武亲王调回京州对付叛军,武亲王一走,冀州之内再无人可以钳制羽亲王,羽亲王距离称帝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草民刘文菊拜见大人。”
刘文菊扑通一声就趴跪在地上,也不管是不是大人是什么大人,拜了再说。
李叱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你是谁?”
刘文菊紧张的回答道:“回大人,这赌场是草民开的,大人在这受了惊吓,草民罪该万死。”
李叱语气平淡地说道:“你这赌场里的手下人要抢我银子,你也是来抢我银子的?”
刘文菊立刻说道:“不敢,草民是来还大人银子的。”
刘文菊灵机一动地说道:“草民来迟了,是因为草民正在配合总捕大人在城外搜寻那些歹人,正好就被我们给寻着了,虽然那些歹人没有抓住,但是大人你丢失的银子却失而复得。”
他使个眼色:“还不把大人的两箱银子抬上来?!”
手下人连忙跑出去,不多时,抬着两口箱子回来,刘文菊把箱子打开,里边装的满满当当的都是白花花的现银。
李叱皱眉道:“我丢的一箱,你怎么找回来两箱?”
刘文菊道:“这……”
他还没回答,李叱又道:“不对啊,我丢的那一箱银子,箱子也比你的这个大多了,你这个箱子太小了,我那个箱子……有这么大。”
“有!”
刘文菊立刻说道:“大箱子也有!”
他回头喊道:“还不继续去找!麻利的去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