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登州西北方向七十里。
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正在此地休息,至少有万余人左右的规模,这支队伍打着的还是宁军旗号。
大营中。
谢井然站在那看着士兵们巡视,眉头紧锁。
手下人正在向他汇报消息,谢井然一边听着一边沉思,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
“大人。”
手下人俯身道:“咱们的人紧急送来消息,张汤的那支廷尉军黑骑先是在毕县出现,在县城停留了一夜,直接从县衙府库领取了物资补给,第二天一早离开,看路线是奔封州方向。”
谢井然皱眉自言自语道:“难道他敢只带着一千二百人的黑骑就去封州?何来的自信?”
王荡之在旁边说道:“除非他对封州的情况并不是真正的了解,毕竟连徐绩都不知道,真正掌握封州权利的是我们。”
谢井然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也有道理,张汤所知道的事,都是出自徐绩之口,所以他判断可以直接去封州,对他来说,这算什么?单刀直入?”
王荡之笑起来:“他的人一定已经察觉到,我们的队伍跟着徐绩在走,所以他以为我们在封州兵力空虚,家族也无人坐镇,他直接跑到封州,是想抄我们的大本营。”
谢井然道:“如此分析的话,这张汤果然是个人物,只这分胆魄,当世也没几个人及的上他。”
王荡之道:“比起来,徐绩和他在胆魄上真的相差甚远,徐绩那个人,只会夸夸其谈。”
他问谢井然:“那我们的计划呢?”
谢井然道:“计划不变,还是要把尹家从登州逼出来,让他们去占领封州,还要让他们错觉已经有掌控登州封州两地之力。”
他看向谢行和谢止:“这里已经用不到那么多人手,你们两个赶回封州,既然张汤以为可以在封州大有作为,那你们就去招待一下。”
谢行和谢止俯身:“遵命!”
两个人转身离开。
谢井然看向王宵宵:“你要守在徐绩身边,看好了他,此人能不能让尹家率军往封州去,极为关键。”
“知道了。”
王宵宵一脸笑意:“那个家伙已经快吓破胆子了,一路上看他脸色都是白惨惨的。”
谢井然笑了笑:“他年少成名,还以为自己真的是那般治世大才,这次让他明白过来他到底有多大分量,他心境必然受损。”
说完后谢井然看向王荡之:“队伍你带着,我要离开这赶去旌阳,从豫州城到封州城,旌阳是必经之路,也是最紧要的关口要塞,我要提前赶过去布置。”
王荡之抱拳道:“有劳谢兄了。”
又两天后,登州城。
尹家的大宅里,王宵宵装扮成一名侍女,扶着徐绩进入客厅之中。
徐绩装作生了病步履虚浮,需要人搀扶才能走路的样子。
尹信安的父亲尹客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可眼神闪烁之际,还是对徐绩的来由充满了怀疑。
“徐大人。”
尹客笑着说道:“我儿约好与徐大人在毛阳县相见,早就已经出门去等候,为何徐大人独自到了登州?”
徐绩坐在那,王宵宵就站在他身后,两个人离得很近,一把冰冷的匕首就顶在徐绩的后腰上。
但他们认为能威胁到徐绩的,并非是徐绩自己的生死,毕竟徐绩之前还要横刀自刎。
他们能要挟徐绩的是另外的安排,谢行告诉徐绩,他派去的杀手已经在盯着徐绩的姐夫,如果徐绩不听话,那么不只是徐绩的姐夫叶策冷叶先生,任何与徐绩有关的人都会死。
除此之外,他们也已经在封州伪造了大量的书信,这些书信,都是徐绩早就与尹家有所勾结的所谓证据。
但他们还是不放心,所以让王宵宵盯紧了徐绩,只要徐绩敢在尹家的人面前胡说八道,王宵宵就立刻动手。
有徐绩,谢井然如此安排,没有徐绩,他会有另外的安排。
况且他们也明白,人不怕死,并不会一直不怕死,每个人对于活下来的欲望都不可遗漏。
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怂恿尹家的人出兵封州。
听尹客问完,徐绩笑了笑道:“尹兄已经带人先赶去封州了。”
尹客不信这句话,如果他儿子尹信安已经去了封州的话,一定会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
“伯父是不是不信我?”
徐绩从怀里取出来一封信递给尹客:“这是尹兄的亲笔信。”
这封信当然也是伪造的,谢井然安排人,模仿尹信安的笔迹所写。
尹客把书信拆开之后看了看,从笔迹上完全看不出来是假的。
信中对尹客说,他已经带着队伍先以护送铁矿石为名赶去封州,请他父亲立刻带上兵马前去汇合,迟则生变。
信中还说,徐绩已经被他说服,已经答应了合作。
尹客放下书信后,沉吟片刻。
他问徐绩道:“徐大人,为何会答应我儿的请求?”
徐绩轻轻叹了口气:“伯父或许还不知道,冀州那边已经派人来调查我了,派来的就是廷尉军千办张汤,此人心狠手辣,又与我不和……”
他看向尹客道:“况且,我在宁王手下也不算什么重用之人,上次我以疑兵之计救了冀州,可宁王对我毫无封赏,这般昏聩之主,我还对他忠心耿耿又有何用?”
尹客点了点头:“此事我也知晓,那般大功,宁王却没有封赏,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他笑了笑道:“但出兵之事,我还需和族人商议,还是先请徐大人到我专门为你安排的住处休息。”
徐绩起身:“也好,伯父早作决断。”
说完后回头看了一眼王宵宵:“咱么走吧。”
他们被引领着到了住处,这里里外外都是尹家的人,他们显然对徐绩并不信任。
进了屋子之后徐绩就坐下来,看着倒是有些轻松,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需要现在就摘了我的下巴吗?”
王宵宵被他这般反应还逗笑了,她走到徐绩面前坐下来:“怎么,徐大人已认命了吗?”
徐绩道:“我不认命,但我必须先活着,活着才能想办法打败你们。”
“哈哈哈哈。”
王宵宵大笑起来:“这句话倒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废物而已。”
她起身:“嘴巴就给你留着吧,你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你想活着,想活着就不会犯傻。”
她转身出了屋子,这里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下来。
另外一边,尹客的书房里,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步,他的另一个儿子尹信英问道:“父亲,你是怀疑徐绩在骗我们?”
尹客摇了摇头:“你三哥的笔迹不会有假,但是徐绩说愿意与我们联手的理由,我却不大相信。”
他看向儿子问道:“之前见面的时候,你注意到了吗?”
尹信英问:“注意到了什么?”
尹客道:“徐绩在和我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手从袖口里伸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手腕上有血迹。”
尹信英一怔:“他莫非被什么人抓住过?”
尹客道:“看来得想办法悄悄接触一下徐绩,若他此时是被挟持,怕是不好接触。”
尹信英沉思片刻后说道:“我来想办法。”
住处。
徐绩把手从袖口里伸出来,手腕上磨破的地方有些疼,这不是绳索勒出来的痕迹,而是他自己在马车上硬磨出来的,就是在去尹家大宅之前。
他就是故意让尹客看到。
又二十天后,封州。
一家客栈中,归元术站在窗口看着外边大街上人来人往,脑海里正在把他的计划重新梳理。
他们进入封州并不难,因为他们可不是被封州那些人盯着的,也没有人认识他们,没有人了解他们,他们本就是局外人。
郑顺顺从外边快步进来,走到归元术身边后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已经查清楚了,徐绩身边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一个是府丞谢南居,一个是主簿王开泰。”
归元术点了点头:“如果我推测的没错,尹家的人其实只是别人利用的棋子,那么这个拨动棋子的人,就一定是徐绩身边的人。”
他回头看向郑顺顺道:“暗中盯住了这两个人,每天他们做什么,在什么时候动手机会更大,要摸的清清楚楚。”
郑顺顺道:“明白,我现在就去分派人手。”
归元术嘱咐道:“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一切都要小心。”
正说着,忽然听到大街上传来一阵阵嘈杂之声,然后就看到大批的军队顺着大街网城门方向进发。
看起来,规模至少有万人左右。
“调动这么多军队,他们想做什么?”
郑顺顺疑惑的问了一句。
“他们是去追那支廷尉军队伍的。”
归元术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可这不合常理,那支廷尉军黑骑为何会主动暴露出来?我们这一路跟着,他们经过一城就进入一城,直接从府库中获取物资补给,完全也不避讳。”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话,对手不会被他们在毛阳县外杀那么多人,所以只能说,是那支廷尉军是在离开毛阳县之后才故意暴露的。”
归元术忽然间醒悟过来:“那支廷尉黑骑,是要分散封州城内的叛军兵力。”
郑顺顺还是不理解:“黑骑之后一千人左右,封州这边调动的队伍是他们的十几倍,还都是宁军的装备配置,一旦被围困,黑骑打不赢。”
归元术笑道:“他不会打,不管那个领着黑骑的人是谁,他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归元术道:“虽然我还没想明白为何黑骑要分散叛军兵力,不过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
他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那个夜叉面具。
可他没有直接下令,而是沉思了许久后才说道:“还是暂时不要动手,我怕的是咱们一动手反而打草惊蛇,就先在封州城里住下来。”
归元术走过去,把夜叉面具收进怀里:“也许用不了多久,谜底就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