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楼。
李叱坐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已经发呆了好久,没有人打扰,他说需要安静的把事情思考一遍。
因为这件事不对劲,有人似乎在故意把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像是在引导着人往什么方向走。
良久之后,李叱缓缓起身。
曹猎一直都在远处看着他,他发现李叱在沉思的时候能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
“想到了什么?”
曹猎问。
“饿了。”
李叱回答。
曹猎笑道:“想事情还能消耗体力吗?”
李叱道:“想事情不能消耗多少体力,但在你这不吃饱了就回去显然很亏,吃你一顿,省我一顿,里外算起来我是不是赚了三顿?”
曹猎:“何来的三顿?”
李叱道:“我尽力吃撑一些,就能再省下我自己一顿。”
曹猎不由自主的抬起手鼓掌。
其实松鹤楼只是曹家在豫州城里很小的一处产业,相对于曹家曾经拥有的商业帝国来说,这家酒楼每年的收入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曹猎很喜欢住在松鹤楼,没有人知道缘由。
之所以会如此其实和岑笑笑有关,但岑笑笑也不知道曹猎为什么喜欢这里,因为只是和他有关,又不是因为他。
饭菜很快就上来,李叱注意到曹猎吃饭必然会要求格外丰盛,但他在松鹤楼从来都没有换过餐具,他面前的碗筷和碟子,应该是他专属专用的东西。
以李叱的眼力当然也看的出来,这套餐具其实并不名贵,甚至和其他人用的餐具相比都略显寒酸廉价了些。
他用的餐具看起来就已经有些年头了,连他自己用的时候都会显得小心翼翼唯恐磕碰,所以这就必然会有什么故事。
李叱多八卦啊,仅次于高希宁。
曹猎注意到了李叱在注意他,于是曹猎好像有些不自然起来。
这就更不正常,曹猎这样的人,他兴致所致,让人在大街上摆一个大木桶,他就在大街上泡个澡也不会因为别人看他而不自然。
所以李叱笑起来,他觉得这套餐具的故事,就是曹猎人生中最重要的故事。
“我试着猜三次。”
李叱指了指曹猎的餐具。
曹猎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刻意的冷哼了一声表示了对李叱这样无聊的不屑。
李叱道:“你似乎很在乎这套不值钱的餐具,你那一套,比起桌子上其他餐具来还要低价,但你就是在乎。”
曹猎看了李叱一眼:“无聊。”
李叱道:“要不然这样,咱们赌一两银子,我猜三次如果猜不中的话,那我输给你一两银子,我猜对了你输给我。”
曹猎撇嘴,他当然不在乎一两银子,一万两都不在乎。
但他只是觉得,没有人可以猜中。
所以他用一种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聪明的眼神看着李叱,李叱对曹猎这样的眼神回了一个那就试试吧的眼神。
李叱举起手,伸出一根手指:“猜第一次,女人。”
曹猎摘下来钱袋子,认认真真的挑了一块大概一两左右的碎银扔给李叱:“吃饭。”
李叱:“好的。”
他把银子接过来收好,嘴角带着笑。
曹猎问他:“你为什么不离开松鹤楼?我不信你只是想在这里蹭饭。”
李叱道:“如果就是想蹭饭呢?”
曹猎道:“我可以把厨师送给你。”
李叱道:“你可以把松鹤楼送给我吗?”
曹猎道:“豫州城里我名下这样的酒楼大概有二十五六家,除了这一家之外我可以把其他的打包都给你,这家不行。”
李叱:“唔……一个很重要的女人。”
他第一句话猜的是……女人,这让曹猎惊讶了一下,也吓了一跳,所以不敢再让李叱去猜。
但这第二句话是一个重要的女人,其实就没有什么难猜的,能让曹猎在意的女人,当然是一个重要的女人。
所以曹猎瞥了李叱一眼,却没有说话。
李叱转头看向坐在旁边吃饭的岑笑笑:“你姐姐还好吗?”
岑笑笑回答:“我也不清楚,应该很好吧,她做事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小时候有一次她在锻刃的时候我跟她闹着玩,她把我按在鸡窝里让我孵蛋,孵不出来就不准出来。”
李叱问:“孵出来了吗?”
岑笑笑道:“后来她把我忘了,我又不敢出来,饿坏了就把鸡蛋都喝了。”
李叱:“……”
他看向曹猎,曹猎的脸色已经更加的不自然起来,假意在喝粥来掩饰自己。
李叱把刚才收起来的那一两银子扔给曹猎,曹猎伸手抓住:“什么意思?”
李叱道:“太贵重,你自己收着吧。”
曹猎看了看那块碎银子,想了想李叱说太贵重的意思,然后笑起来,笑着骂了一句你大爷。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个人像是一阵风一样冲进来,进门之后看到了桌子上的饭菜,立刻就过来,眼睛好像都在放绿光。
曹猎看到她立刻就把位置让开,顺手拿起自己的手帕把他用的餐具擦了擦:“坐我这里。”
还没有擦完就被那人抢了过去,大概意思是擦什么擦,有什么必要擦。
这个头发都蓬乱着的女人,就是岑笑笑的姐姐岑蒹葭。
她坐下来,拿起曹猎用的筷子夹菜,用曹猎喝粥的勺子喝粥,喝的还是曹猎刚刚吃过的粥。
李叱看着有意思,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这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女人,她的样子也说不上有多好看,甚至可以说……邋遢。
曹猎接触的都是什么样的女人?
精致,漂亮,不管是相貌还是身材都堪称完美,而且没有一个只是靠美貌的花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可谓才貌兼备。
所以岑蒹葭看起来根本就不是曹猎喜欢的那一款啊。
不管是衣着品味,是相貌,又或者是气质……她根本就没有一点温婉可人的模样,大大咧咧的样子倒是比岑笑笑还要粗糙一些。
如果外界的人看到了,第一眼就可以断定这绝对不是曹猎曹公子喜欢的款。
然而曹猎也会懒得告诉他们,他要求那些女孩子各方面都格外优秀,只是那样才配得上他身份。
他又不是真的喜欢那样的女孩子。
岑蒹葭吃饭的时候甚至会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这个时代对女孩子的礼仪要求在她眼里就是个屁。
她自顾自的吃饭,显然是饿的狠了,进门的时候也只是和李叱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也许她也忘记了李叱是宁王的身份。
至于岑笑笑,她看都没有看一眼。
坐在曹猎的位置上吃饭,她是盘腿坐在椅子上的,因为椅子距离桌子稍稍有些远,她盘坐在椅子上又懒得把腿放下来挪椅子,就坐在椅子上摇晃,用屁股的力量把椅子颠起来往桌子那边靠了靠。
“有点烫。”
她喝了两口粥,把粥碗往旁边推了推。
曹猎立刻把粥碗端起来,用勺子把粥搅拌着吹凉。
李叱也把椅子挪了挪,靠近岑笑笑压低声音问道:“你就一点都没有觉得奇怪?”
岑笑笑看了看他姐姐又看了看曹猎:“这奇怪什么,从小就这样。”
李叱:“唔!”
“吃慢些。”
曹猎竟是没有注意到李叱他们的说话,而是站在岑蒹葭一边轻声劝了一句。
岑蒹葭嗯了一声,指了指桌子远处:“那是什么?”
曹猎道:“枣泥糕。”
岑蒹葭:“我想尝尝。”
曹猎过去把枣泥糕端过来,岑蒹葭拿起来一块,放在鼻子前边闻了闻,似乎有些不满意,但还是咬了一小口。
咀嚼,咀嚼……
“不好吃。”
她把剩下的递给曹猎。
曹猎接过来要放在一边,岑蒹葭道:“不能浪费。”
曹猎立刻把枣泥糕塞进自己嘴里,看起来他也不喜欢吃,那味道让他有些不适,可他还是皱着眉全都吃了下去。
“刀好了。”
岑蒹葭终于吃饱,抬起头看向李叱道:“我刚才进门的时候放在桌子上了,就是那个木盒。”
李叱立刻起身,他在岑蒹葭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岑蒹葭是抱着一个木盒进来的。
看她抱着木盒进来的样子很轻松,所以李叱想着,那两把刀炼成一把,怎么分量还轻了?
但他一直都没好意思去看,毕竟会显得很心急,也会显得很没有礼貌。
岑蒹葭的话一说完,李叱人就已经到门口了,把桌子上的木盒拿了起来。
然后李叱心里就一震。
这刀的分量居然如此沉重,从手感上来推测这把刀的分量,寻常男人单手根本不可能舞的起来。
可是从木盒的长短来看,刀并没有比原来更大。
如此沉重的分量,岑蒹葭竟是那么轻松的带过来的,所以李叱不得不对岑蒹葭再度刮目相看。
岑笑笑说过她姐姐其实不会武功,所以只是力气大?
李叱抱着木盒回到饭桌上,小心翼翼的把木盒打开,一股寒意从盒子里释放出来,李叱的眼睛里似乎都反射出了刀的寒光。
刀的款式还是制式横刀的模样,和李叱原来用的玄刀长度基本相同,刀身反而还短了一些,刀柄比之前长了大概一寸多。
刀刃位置犹如一条清水,刀身上则是云鳞纹理,别说这刀锋利不锋利,坚硬不坚硬,只说这刀的颜值就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心动不已。
“宁王,把你的手指割破,滴一滴血在刀身血槽上。”
岑蒹葭淡淡的说了一句。
李叱心说如此神奇的吗?这刀还能有传说中滴血认主的神异能力吗?
他只是把手指放在了刀刃上,手指就立刻被切开了一条小小的口子。
李叱连忙把一滴血滴在血槽上,他问:“这样就行了吗?”
岑蒹葭:“不重要。”
李叱:“?????”
岑蒹葭道:“你就说快不快?”
李叱:“?????”
岑蒹葭吃饱了,缓缓吐出一口气:“滴血认主这种事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父亲就是这样告诉我的,我爷爷是这样传给他的,但其实没什么用,还不是谁抢了是谁的,不过,过程还是要有一遍的。”
李叱:“嗯……仪式很重要。”
他把刀拿起来,却见他刚刚滴下去的那一滴血顺着刀身流了下去,刀身上丝毫血迹都看不到,仿佛刀身外有一层雾气似的。
李叱:“这……”
岑蒹葭:“我说了,就是个过程。”
这种事要是换作别的什么王,可能都炸了。
你想想这个过程,来,主公,你的刀造好了,你来滴血认主,然后滴血,造刀的人说……哈哈哈哈,你看,滴不进去是不是,我棒不棒?
李叱问:“刀有名字了吗?”
岑蒹葭道:“刀是你的啊。”
李叱:“那我回家问问我媳妇儿。”
岑蒹葭立刻抬起头,眼睛里有些光。
曹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