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北境,各个阶层的人现在都在议论着关于边疆战争的事,那些为官者也好,商贾大户也好,寻常百姓也好,每个人每天都在密切的关注着。
一家茶楼里,大家难得的没有听书听曲儿,而是坐在一起议论着这次的战事会是如何情况。
连说书的人都和他们凑到一起,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听着的人不时点头。
“我觉得问题不大,现在又不是以前了。”
一个商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胸有成竹地说道:“咱们宁军什么时候输过,宁王殿下也早有安排,所以大家都安心,早早晚晚,咱们必会等到捷报。”
众人都点头。
另一个商人皱着眉,沉默片刻后说道:“也不知道,边军那些爷们儿们,粮食够不够吃。”
这句自言自语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之前说话的那商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宁王殿下思谋缜密准备周全,粮食应该是足够的。”
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起身:“但……吃不完扔了,也比不够吃好一些。”
说完这句话后他起身离开。
刚才说到粮食够不够吃的那个商人也起身,朝着先走的那人追了上去,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还在议论着什么。
不久之后,这两人就到了城中粮栈,每个人买下了不少米面,又雇佣城中车马行的人来,将米面装车,请他们送往北疆。
巧了的是,他们找的这车马行,就是永宁通远。
伙计们听说是往北疆送,是给边军兄弟们的,说什么也不肯要车马费,并且他们也买下来不少米面装车。
第二天一早,从冀州往北疆的第一支民间送粮队伍出发了,一共拉了十二车的粮食物资。
没有人宣扬什么,可是很快冀州城里就掀起来一股热潮。
百姓们不如商户们富裕,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直接去买粮食,可是各家各户余粮都不少,这家出五十斤,那家出七十斤,完全不影响生活,十来户人家就凑上一车。
乡亲街坊们互相商量着来,有车的出车,有力的出力,选出来三五个男人护送一辆车,大家凑成个车队出发。
一开始是冀州城,后来这种给北疆边军兄弟们送粮食的行动,就逐渐蔓延到了整个冀州范围。
每条官道上,都能看到往北走的车马,不只是粮食,棉衣,靴子,鞋垫,车上装的满满的。
一个官学里教书的先生带着孩子们站在路边看,朝着过去的车队挥手。
他告诉孩子们,要记住这样的事,要记住这样的人,这里面可能就有你们的父亲,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英雄。
等到你们长大了之后,如果也遇到了外敌入侵,你们也要像父辈们一样,去做一个英雄,而不是跪下来的孬种。
他还说,若我中原百姓皆能如此,何惧外敌?何愁不胜?
到了三月初,天气转暖,李叱留下沈珊瑚为主将,统领兖州宁军兵马与渤海人交战,李叱带来的兵马,也全都交给了沈珊瑚指挥。
徐绩坐镇兖州州治城,统筹调度,为大军的物资补给提供保障。
而李叱则带着廷尉军赶往北疆,几天前收到从北疆送来的消息,说是黑武人至少百万大军压境,兵力庞大到前所未有。
这次指挥黑武大军的,是黑武南苑大将军,黑武名将业夫烈,此人在黑武国军中的地位,大概就相当于武亲王杨迹句在楚国朝廷的地位。
业夫烈已经快七十岁,原本已经请辞在家休养。
因为这次南下事关重大,黑武汗皇信不过任何人,哪怕黑武帝国军方名将辈出。
他亲自去拜访业夫烈,加封其为公爵,业夫烈对汗皇如此诚意无法拒绝,答应领兵。
而这次联合桑人和渤海人同时进攻的计划,就是业夫烈提出来的。
亲王阔可敌无言量那样的身份地位,在这次南下的大军中,也要听从业夫烈的调遣。
无言量回到黑武国之后,将兖州的战局详细的向业夫烈说了一遍。
这位黑武帝国的名将推演良久之后做出判断,渤海人在兖州已经难有所作为,最多就是牵制宁王李叱的一部分兵力,所以黑武大军不能再指望渤海人了。
百万黑武大军南下,这也是近二百年来,黑武人最大规模的南下行动。
趁着中原内乱,黑武人必须有所获取,黑武汗皇的旨意是,寄希望于此次南征夺取中原,最不济也要拿下中原北境,也就是冀州,幽州,兖州。
三月的时候,在冀州中南部气候已经转暖,可是在北疆这边,依然冷的滴水成冰。
要想真正暖和起来最起码要到六月,也只暖和那么四个月左右,到十月这里的气温,就又已相当于别处的冬天。
李叱从兖州赶往北疆的时候,夏侯琢的队伍早就已经到了北山关,夏侯琢既然回来了,那么这里的军务指挥,自然也回到他手里。
说实话,如今在这北疆边关,边军士兵们听说夏侯将军回来了,心里的底气就足了一倍。
北山关将军是个年轻人,夏侯琢亲自提拔起来的,名叫季东亭,才二十三四十岁年纪,如今已为从四品将军。
夏侯琢到北山关的时候,负责留守幽州的将领们也在,全都是夏侯琢的老部下。
夏侯琢看了一眼季东亭,抬起手在季东亭胸脯上拍了拍:“小伙子长个了啊。”
一群人噗嗤一声就笑了。
季东亭笑着说道:“到岁数了,该长了。”
夏侯琢:“我劝你老实点。”
季东亭:“大将军先不老实的。”
夏侯琢的另一位老部下裴成奇笑道:“大将军部下的人,哪有一个老实巴交的。”
夏侯琢道:“别瞎扣帽子,你们自己什么德行,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正经,是胎里带的。”
裴成奇道:“大将军要是这么说,我回去跟我爹娘提起来,他俩也不能认。”
一群人又笑起来。
夏侯琢一路走上城墙,夹道两侧,士兵们纷纷抬起右臂行军礼,每个人看到夏侯琢的时候,眼神里都有一种光彩。
夏侯琢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这些家伙,看着我的时候眼睛放光,好像比看到娘们儿还开心。”
一个士兵笑道:“报告大将军,娘们儿哪有大将军好,大姑娘小媳妇都是宝,就是没咱大将军好。”
夏侯琢:“放屁……老子又不能给你们生孩子。”
另一个士兵喊道:“大将军我们给你生个孩子吧。”
夏侯琢一个踉跄。
他瞪了那群士兵一眼:“一个个的,看你们就来气。”
登上城墙,夏侯琢一伸手,亲兵将千里眼递上来。
举目往远处看,黑武人的连营就在城外大概二十里左右,那军帐密密麻麻,离远了看,就好像地上冒出来无数的大蘑菇。
“确定领兵的是业夫烈?”
夏侯琢问。
季东亭回答:“确定,大将军你看,他们中军的大旗,旗帜上是飞鹰挂鹿。”
飞鹰挂鹿的标志,象征着业夫烈独特的身份,那是上一代黑武汗皇赐给他的荣耀。
黑武那么多大家族,唯有业夫烈家族的旗帜,是黑武汗皇钦赐。
“那老东西难对付。”
夏侯琢问道:“季东亭,你说说,怎么打才能干掉那个老东西。”
季东亭道:“业夫烈领兵极为谨慎,又有百万大军,干掉他不容易,但他岁数大了,熬死他没那么难。”
夏侯琢瞥了他一眼。
不过话说起来,黑武人百万大军,其中绝大部分还都是最善战的南苑兵,皆为精锐。
所以想打死业夫烈难如登天,熬死他确实更容易些,毕竟业夫烈马上就要七十岁了。
“去,问问下边的将士们,有谁会作画的。”
夏侯琢道:“给你们三天时间,画一幅大的鹿踏飞鹰的图挂在咱们城墙外边。”
裴成奇立刻应了一声:“属下这就带人去,属下就颇懂得一些,虽然画的不太好。”
夏侯琢道:“你别画出来个狗踩鸡就行。”
他看向亲兵:“去把我的将旗升起来,让黑武人知道我回来了。”
“是!”
亲兵领命,没多久,夏侯琢的战旗就在北山关的城墙上缓缓升起。
此时此刻,黑武帝国的老将军业夫烈正带着一队人在巡查地形,就在距离北山关不过六七里的地方。
手下的那群大大小小的将军们都跟着呢,有斥候看到北山关上升旗立刻禀告,业夫烈举起千里眼仔细看了看,然后嘴角就勾起一抹笑意。
放下千里眼,业夫烈笑道:“我的那位小朋友回来了,夏侯琢……若不是你来守这北山关,我也觉得少了几分乐趣。”
手下这些将领中,全都知道夏侯琢的名字,黑武人虽然看不起中原人,但他们对中原边军那些善战的名将,也心有敬畏。
比如夏侯琢,这些年来和黑武人打了多少次交道,在黑武帝国的兵部,夏侯琢的名字就长期挂在墙上。
“大将军。”
一名黑武将军问道:“夏侯琢突然回来,说明宁军已经做好防备,咱们是不是应该提前进攻,不然,宁军的援兵可能会陆续赶来,如今这宁军比楚军更为善战。”
“不急。”
业夫烈道:“我在等一个东西,等到了之后,会让我那夏侯小友也吃一惊。”
众人都好奇起来,不知道大将军要等的是什么东西。
“派人,去给北山关里送个信,就说我明日正午,在北山关外十里处,等夏侯将军来喝杯酒下下棋。”
业夫烈吩咐完了之后,问手下人:“中原人的围棋,你们有谁会的?”
一群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回应。
“你们啊……”
业夫烈拨马:“回去吧。”
他一边催马向前一边说道:“要多学习一下敌人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要尽力的去了解一下,围棋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东西,你们回头也要学学,中原人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一群人连忙应了。
“下棋会明白很多道理,也能学到兵法。”
业夫烈回头看了一眼北山关那边:“如果老夫在年轻几十岁的话,说不定会乔装打扮混进去,和夏侯琢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