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下,宁军大营。
李叱按兵不动,越是这样,越是让眉山大营里的蜀州军紧张,而且难熬。
他们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等着宁军进攻,开始时候的那种背水一战的士气,在这种等待中也逐渐被消磨掉。
宁军非但不进攻,还整日都在山下大营里嬉戏取乐,欢声笑语,时不时的就传到眉山上去。
山上的蜀州军士兵们整日看到的,不是宁军在组织蹴鞠组织马球,就是看到宁军士兵们在一起做饭。
这种场面看到一次会让人心里有些酸,看的久了,是越来越酸。
眉山大营的主将裴经纶被立为太子,可对他来说,这也许不算是多好的消息,最起码这个好消息,在曾经的预想中,应该是在大兴城才有的。
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太子啊,而不是现在这守着一座孤山的人。
从宁军的动向裴经纶就确定,他的推测越来越接近事实。
宁军表面上的按兵不动,只是不急着攻打眉山大营和眉城而已,其他的地方,可能势如破竹。
到了过年这天,宁军大营那边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从高处往宁军大营里看,甚至看到了那些宁军士兵在走高跷,扭秧歌……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从宁军大营那边传来,让眉山上的冷清显得那么突出。
如果不是宁军那边太热闹的话,其实眉山大营上的蜀州军士兵倒也没有那么难受。
他们这里粮草足够,最起码不会饿了肚子,宁军不来进攻,他们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战死沙场。
可是对比之下,一种厌战的情绪就逐渐在蜀州军中蔓延起来。
宁军大营。
过年了,李叱他们和士兵们一起玩玩闹闹,夏侯琢跑去和士兵们摔跤,因为李叱说谁能连赢十个就有重奖,他居然就下场去了。
用余九龄的话说,夏侯现在看到有奖赏可拿的事眼睛就发光。
李叱说你在说夏侯的时候,先把你眼睛里的光收一收。
余九龄说我和夏侯不一样啊,我可是被扣了一百年俸禄的人,我双眼放光正常,夏侯双眼放光那纯属不要脸。
李叱说如果你能打,你比他蹿过去的还快呢。
开玩笑的时候,有信使到大营,是澹台压境派来的。
李叱把澹台压境的亲笔信展开看了看,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们这边按兵不动,可是澹台那边打的顺风顺水,从分兵出去开始到现在算起来,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澹台已经攻下来七八百里之地。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打的话,那么到明年初夏的时候,澹台就能带着大军凯旋归来。
说起来时间是有点久,毕竟和柳戈相比确实不算快,柳戈拿下越州,一共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
可这完全没有可比性,这是蜀州啊,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越州那边水路纵横,宁军收服越州的时候,基本没有抵抗,就是乘船而行,到一个地方就给一个地方换旗子就好。
李叱看完信后,把信递给其他人看。
“蜀州西南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李叱说完这句话,朝着夏侯琢招手喊了两声,正在摔跤的夏侯琢看到李叱喊他,一个分神,被对手摔倒在地。
夏侯琢倒也不在意,跑过来问李叱怎么了,李叱说没什么事,就是不想让你赢。
胜了夏侯琢的那校尉,得到了十两黄金的奖赏,李叱宣布,这笔奖赏由大将军夏侯琢自掏腰包,大家现在可以鼓掌感谢了,于是一片掌声响起。
夏侯琢一边笑着朝着士兵们挥手,一边用很低的声音对李叱说道:“你这可不仅仅是不想让我赢,你还想让我破产。”
李叱笑道:“十两金子而已,看把你小气的。”
夏侯琢道:“别说十两金子,你自掏腰包一两银子给我试试。”
李叱道:“没兴趣。”
余九龄道:“当家的你就大方一回,不能被夏侯看扁了,一两银子而已啊,夏侯说这话都有些羞辱人了。”
李叱想了想后点头:“那不能我自己一个人拿,我给他一两银子,你也给他一两银子,不然你就别劝我。”
余九龄想了想,我拿一两银子,回头就找夏侯要回来,夏侯应该不会赖着不给。
所以他点了点头,然后给了夏侯琢一个眼神,夏侯琢心领神会,回了余九龄一个只要李叱能拿出来一两银子,我可以分你一半的眼神。
余九龄有了这个眼神的鼓励,立刻就来了兴致。
他从怀里摸索出来一块大概五两左右的银子递给夏侯琢:“我敢给五两,当家的你敢跟吗?”
李叱:“不敢。”
他朝着夏侯琢伸手,夏侯琢把那五两银子收起来,在自己的钱袋里倒出来些散碎银子,数出来大概二两半放在李叱手里。
这一翻操作,把余九龄看懵了。
余九龄张大着嘴眨了眨眼,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缺心眼的人,此时却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以前被坑,好像也没有自己这么主动往外掏银子的时候。
况且人家赌的是一两,他主动加价到了五两。
李叱拿了那二两半的银子,居然很认真的数了数,留下来一块大概一两左右的,剩下的还给夏侯琢了。
夏侯琢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李叱道:“我赌的就是一两,所以就拿我那一两,多了不要,怎么样,人品好不好?”
夏侯琢当然说好。
余九龄嘴巴都张大了:“哪有你的一两,那不都是我的吗。”
李叱道:“你跟我说谢谢,我把这一两银子给你了。”
余九龄:“谢谢当家的!”
李叱把一两银子递给余九龄:“虽然我只赚了一声谢谢,但我还是很开心。”
余九龄:“虽然我只拿回来一两银子,还说了声谢谢,但现在只有刚才五分之四的难过了。”
夏侯琢道:“那我要是把这四两银子也给你呢?”
余九龄:“谢谢夏侯大将军,愿你洪福齐天,万事如意!”
夏侯琢把那四两银子也给余九龄了,余九龄开心的嗷的一声喊出来,乐的都蹦高了。
李叱叹道:“九妹只是拿回了自己的银子,却比得了奖赏还要开心。”
夏侯琢道:“所以以后还给什么奖赏,坑他,再给他,他加倍开心。”
余九龄:“……”
他忍不住想着,是啊,我确实就是拿回了自己的银子,为什么我会这么开心……
好消息还不止澹台这边,大年三十的晚上,从西北过来的信使,千辛万苦的穿过蜀州军控制的区域,避开重重险阻,总算是到了宁军大营。
这一天夜里,宁军中欢呼声响彻夜空。
唐安臣以八千骑兵,打穿了雍州,并且已经陈兵在蜀州西北。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整个蜀州,已经被宁军包夹。
此时此刻的眉山大营中,站在高处,看着宁军大营里的张灯结彩,裴经纶心中百感交集。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冲动。
大年三十的夜里,宁军如此的放纵,他想带兵去突袭宁军营地。
这个念头在那个瞬间往上涌了很多次,最终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等到第二天天亮之后,手下人来告知,说山下有情况。
裴经纶连忙到高处用千里眼观察,看到了一队一队的宁军返回大营。
这一刻他明白过来,如果自己昨夜里真的按捺不住冲动带兵下山,必会遭到伏击。
他在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宁军大营。
李叱看到队伍回来,吩咐手下人传令,昨夜里埋伏了一夜的队伍都去休息,然后发放双倍的军饷。
在大年三十的夜里埋伏了一晚上,他们该得这样的奖励。
虽然没有等到蜀州军,可这并不影响什么。
“裴经纶还真沉得住气。”
夏侯琢拎着一个篮子过来,是他从火头军那边带过来的早饭。
李叱点了点头:“确实,如果是韩飞豹的话,可能昨夜里就来突袭了。”
夏侯琢笑了笑:“倒也无关紧要,就这样耗下去,最终也是他们不开心。”
李叱看了看篮子里,刚出锅的还热气腾腾的白馒头,还有几个腌好的芥菜疙瘩。
夏侯琢从篮子里拿出来两个两个馒头,把篮子递给李叱:“你的。”
李叱道:“昨天夜里跟将士们疯的久了些,有些头疼,早晨胃口不好。”
夏侯琢:“所以呢?”
李叱道:“所以你就不用回去再拿一趟了,我凑合吃点。”
夏侯琢:“……”
两个人就在大帐里解决了早饭,李叱确实胃口不大好,这样的馒头只吃了六个。
“不知道老唐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夏侯琢起身去泡茶:“按理说,韩飞豹应该会在到纳兰草场之前被堵住。”
李叱道:“韩飞豹身边有个谋士叫元桢,这个人非同寻常,我现在不得不怀疑此人的身份。”
夏侯琢道:“那时候杨竞说是铁鹤部派来的人。”
李叱摇头:“一开始我没有怀疑什么,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这个元桢极有可能是黑武人派来的。”
夏侯琢正在泡茶的手停了一下,回头看向李叱:“黑武人?”
李叱嗯了一声后说道:“我前几日已经派人回去,请武先生带兵从青州王冀州龙头关方向动一动。”
夏侯琢沉思片刻,问李叱道:“若那元桢是黑武人派来的,他极有可能怂恿韩飞豹往兖州方向去。”
李叱点头:“我也是这样判断。”
夏侯琢哼了一声:“黑武人……只要他们一天还在,就会想尽办法的与我们为敌,将来腾出手来,真的要狠狠的和他们算算新仇旧账。”
李叱笑道:“黑武太强,我们得清醒些……百年之内,咱们大概是没机会击败黑武。”
夏侯琢叹了口气:“那我岂不是看不到那天了。”
李叱道:“你我看到还是看不到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子孙后代可别让我失望了。”
夏侯琢道:“那就得看你和高姑娘的本事了……”
李叱:“可能我需要看我本事的成分,比较大一些。”
夏侯琢叹了口气。
李叱:“你这是看不起我?”
夏侯琢道:“以你的经验来说……你哪有什么经验。”
李叱哼了一声:“偷偷练过!”
夏侯琢眼睛眯起来。
李叱:“书中什么没有,多读书,什么学不会?”
夏侯琢认真地说道:“我不想和你争,也不想告诉你说,你以为的你练过,可能到时候就是没几下就缴械不杀,我现在只想请你把书借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