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留待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双方皆默默的站立着、对视着,不发一言。
他们都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对一切都了然于胸,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无论哪一方都输不起的游戏。
“报!”
一名副将小跑着到了高秀延近前拱手道:“高将军,在后院老槐树旁发现数十具死尸,刚刚死去不久!”
“哦?此话当真?谎报军情可是死罪。”
高秀延这话虽是问的那副将,眼睛却一直盯着太子李亨,神情颇为玩味。
“绝无一字虚言!”
那副官对高秀延行了一军礼,回答铿锵有力。
“好!那我们就去看看!”
高秀延挥了挥手中马鞭,一扭头朝后院而去。
摇了摇头,太子李亨亦是迈步跟上。
众人到了后院,皆被眼前的情状骇的不浅。
数十名府中护卫被绑在几株老槐树上,喉咙口整齐的排布着一道刀痕。
一刀毙命。
很显然,他们是事先被人绑到槐树上,再行杀害的。他们每个人嘴上都被塞上了麻布,故而无法呼喊出声以求救。直到金吾卫将士搜到后院,才发现了如斯惨状……
“殿下,臣就说听到了兵戈撞击之声吧,看来这杀人凶手就在宅中啊。”
高秀延悠悠一叹,满面得意。
“姓高的,你说谁呢!”
濮大锤听不贯高秀延指桑骂槐,怒斥道。
“呦呵,哪只狗在乱吠呢,在这殿下的别业中好像还没有一只狗张口的资格吧?”
高秀延摆了摆手,不屑的夹了濮大锤一眼。
“你……”
濮大锤怎肯受此大辱,当即便要拔刀。
“大锤!”
单手抓住濮大锤的手腕,李括低声道:“不要再添乱了,听我的,忍一下。”
“哎!”
濮大锤愤恨的将手从刀柄上移开,叹了一声。
“啧啧!”
高秀延摇了摇头:“殿下,如今这事倒是复杂了。我也不相信行凶之人便是李将军啊,可是这人命关天,在这宅邸中发现这么多惨死的袍泽,李将军的属下又夜间持械在此……”
李亨冷哼一声:“高将军这是何意,孤与李将军只是偶遇于此。”
“是,是。但这国法如山,您也不能徇私不是?”
高秀延显得颇为为难:“要不这样吧,不如李将军先到京兆府喝杯茶。等京兆尹大人问过详情,李将军一行人的清白便得到了印证,那时大伙都好交代不是?”
李亨挥了挥衣袖道:“高将军这算威胁孤吗?”
“呦呦,殿下折煞臣了。臣只是想殿下夜中来到这禁地,本就是……呵呵,若是再沾染上一两个匪徒,陛下哪里怕是不好交代吧。”
高秀延终于找到了威胁太子的机会,便像一只毒蛇般攀到猎物身上,不住的吐着信子。
“你……”
李亨气的面颊惨白,却是作不出丝毫反驳。高秀延说的句句在理,自己深夜幽会韦妃,放到哪里都没理……
“殿下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
高秀延得意的扬了扬头,引诱道。
李亨一时陷入了沉默。
此刻如果任由高秀延带走李括,他苦心培养的一枚棋子很可能就此废掉。但若是不顾一切死保少年,很可能连自己都会陷入泥潭。
若真是此,便只能丢车保帅……
“若是殿下执意不允,怕是臣只能用强,‘请’李将军去京兆府一趟了,这样难免要伤了大伙的和气。”
高秀延见李亨几欲崩溃,毫不犹豫的加了一剂猛料。
此言一出,立时引爆了当场。
濮大锤、窦青都拔出了横刀,指向了高秀延。
“他奶奶的个熊,姓高的,就以为你自己有刀吗?我们铜武营的弟兄,没一个是孬种。想带走我们将军,好啊,先尝尝你濮爷爷的拳头。”
窦青亦是攥紧了手中的横刀:“高将军,大家袍泽一场,没必要把事情做绝吧。在九曲的时候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真要撕破脸皮,我们铜武营也不怕你!”
“好,好,好好好!”
高秀延却是毫无惧意,拍手称道。
“好一出忠心护主的好戏,只是我高某人还就不吃这套!今天这人我是一定要带走!”
“你他娘的试试!”
在场铜武众将士纷纷拔出了横刀,围在外侧的金吾卫士也纷纷抽出利刃。
寒光闪闪,分外瘆人。
高秀延摇了摇头,推开了濮大锤的横刀:“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是要造反吗?这里是长安城,是天子脚下的长安城!你们无视宵禁,私自在外逗留本就触犯了律条,现在竟敢武力抗捕?”
“呸!”
濮大锤不屑的啐出一口浓痰,恶狠狠的瞪着高秀延。“你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清楚!”
“够了,我随高将军去。”
李括微微一笑道:“是白的不会染黑,是清的不会变浊。我既然问心无愧,又何惧问察。”
李括一直在等待太子李亨发话,他多么希望对方能够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
哪怕这句话并不能改变结果,但至少可以让自己这一百来弟兄安心。
可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自己这些人就是一群利用完的瘟神,太子殿下恨不得早些把自己踢开。
到头来,还是自己这些弟兄仗义执言……
他还能说什么?他还需说什么?
“将军,凭什么听他的。咱们手里有刀,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濮大锤不甘的嚷了起来,这个高秀延几次三番欲置将军于死地,若是进了京兆府那个黑笼子,没点黄白物事和背景关系,就别想囫囵个出来!
“是啊,将军。弟兄们听你一句话,要干就干他娘的!”
窦青右手已经探向刀柄,只需李括一句话,他便会与对方死战到底。
“不用了,诸位的心意我领了。”
李括冲铜武将士一一抱拳:“君子之道四焉,强于行义,弱于受谏,怵于待禄,慎于治身。我自问修身严慎,身正不怕影子邪,便随高将军去京兆府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