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尓豽见齐亚德想拿自己开刀,立时吓了一跳。不想稀里糊涂的被人剥皮去骨做了军鼓,堂堂的白水城主只得服了软,告了饶。
“您看,瞧您说的,我就是再不知理儿,也不敢坏了联军的大事儿啊。您放心,要是有哪个兔崽子敢后退一步,不用您动手,我第一个上前卸了他的骨头!”
此时颉尓豽被齐亚德像拎小鸡似的拎在半空中,却偏偏说出一番这么‘豪言壮志’的话,叫人觉得滑稽不已。
“哼,记住你的保证!”
齐亚德不欲与颉尓豽多做纠缠,奋力一掷便把白水城主丢了出去。
“哎呦,疼死了,哎呦喂!”
颉尓豽重重的摔在地上,连呼数声不止,引得周遭士卒频频侧目。
就这点本事,也能给安西唐军做内应?骗鬼呢?齐亚德心中嗤了一声,鄙夷的瞥了一眼颉尓豽,转身离去。
他必须及时通知阿布·穆斯林总督,要做好被大股溃兵冲撞的准备。总督说的不错,这群乌合之众不足倚靠!
齐亚德率一干亲兵离开后,就等于变相放弃了诸胡联军。要知道长蛇阵一破,联军士气大挫,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军卒不顾军法队的钢刀威慑,纷纷四散逃去。便是其中的精锐之师——石国军队也被唐骑杀的丢盔弃甲。要知道,那可是重甲骑兵啊,你让这些手中拿着木棒菜刀的民夫青壮和正规的重甲骑兵相抗衡,不是以卵击石吗?
齐亚德在这里坐镇至少还可以给诸胡国主一个心里安慰,让他们知道大食人没有抛弃自己,这样多少还可以抵挡一阵子。但齐亚德一走,面对着大唐军骑凌厉的攻势,诸胡联军连一个定夺策略的主心骨都没有,又能如何不败?
事实上诸胡联军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唐军的斗志。在段秀实阵斩了石国第一勇士壤驷节后,联军长久以来压抑的恐惧彻底爆发。那可是曾经单手屠狼的勇士壤驷节啊,竟然被唐将一个照面就挑飞了脑袋。最可悲的是,这名勇将生前威武无比,死后竟然连尸首都被猥亵。他不幸的跌到在地,偏偏脚掌倒挂在了马镫里,战马受了惊一路疾行,无头尸首便这么被拖行了几百步,直到战马被乱箭射死才停了下来,血印直直流了一地……
这样的景状实在太过暴力血腥,一些养尊处优的国主竟呕了出来。石国勇将在两个回合就被杀死,自己国都的将士又有什么资本去捋他的胡须?
既然连国主都失去了战斗的欲望,麾下的士卒自然不会打破了头向前冲。齐亚德虽然留下了一百人的军法队,却完全阻止不了这种全军性质的溃逃。
有一句话叫做法不责众,若是那些执法队员真的要秉公执法,怕他们顷刻间就会被乱军踏成肉泥!
联军的溃散已是不可避免,如今对这些国主来说,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不过,这些东西显然要在跑路的途中去想,因为就在他们身后两百步不到的位置,紧紧跟着唐军的六千精锐骑兵!……
便在段秀实猛攻大食联军左翼的同时,李嗣业镇守的中军亦和大食人展开了激烈的交战。
相较于段秀实的连战连捷,李嗣业这边的战况就要焦灼的多。
阿布·穆斯林竟然下了一步险棋——尽遣主力直捣安西中军!
这一万重甲骑兵的带领者是马哈茂德,这个名不转经传的将领急于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证明自己,以跻身帝国一线将领的行列。故而在阿布·穆斯林总督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时,他毫不犹豫的立下军令状,誓要血洗大唐中军。
而大食人的两翼轻骑兵则分别由穆罕穆德、伊玛姆统领。每侧五千人的兵力对于缺兵少将的安西军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压力。更何况正面战场上不光有大食人的重甲骑兵,还有新锐将领萨利赫统帅的五千长枪步兵配合,对于李嗣业来说实是艰难万分。
不过,安西唐军绝不会有丝毫畏惧,他们是战无不胜的安西军,是大唐最顽强最精锐的部属,他们这一战已不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大唐帝国!
事关帝国的荣誉,他们退无可退!
李嗣业紧了紧手中的陌刀,啐出一口浓痰骂道:“他奶奶个熊,这帮大食蛮子倒是吃一堑长一智,上次被爷爷我打得哭爹喊娘,这次叫了这么多帮手来硬吃!”
副官白元光笑道:“他们便是来的人再多又如何,有李将军你坐镇,弟兄们自是信心满满。他大食人不也是一个脑袋两只胳膊了,他来一个咱杀一个,来两个咱杀一双!”
李嗣业闻言纵声大笑:“你小子就会拍马屁,不过这次可是拍到马蹄子上了。你可知道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光看这整块儿的军阵,粗略计算也有两万五千上下。我们一共才有七千五人,其中只有两千五百人的陌刀手,对付起来还是有些吃力啊。”
“怎么,李将军你怕了?”
白元光不想战前氛围弄得太紧张,竟是冲李嗣业做了个鬼脸。
“去你小子!”
李嗣业朝白元光屁股上踢了一脚:“你小子跟我一起干了这么多次仗,什么时候见我怕过?我不过是担心这帮蛮子偷奸耍滑,准备找高帅的麻烦!”
李嗣业叹了一声道:“高帅把主力全部交给了秀实去孤注一掷,自己身边只有一千的亲兵精锐,嗯算上辎重营的弟兄勉强能凑到一千八百人。若是大食人派遣几千骑兵绕到后排,我怕高帅抵挡不住啊。”
白元光闻言也是面容一黯。李嗣业说的不错,眼下他们最担心的情况便是大食人绕过安西军引以为屏障的陌刀阵而直接找高帅的麻烦。现在的安西中军,已可算是空城一座,面对小股的侵扰还勉强应付的过来。若是大食人瞅出了破绽尽遣主力猛攻,高帅能坚持几时还真是未可知。
若是帅旗一倒……
白元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灿灿的笑道:“大食人怎么会这般做,他们不都是只会平铺推进的蛮子吗?况且,李将军你的陌刀阵又不是盖得,若他们真相从我们重甲步兵的阵列绕过去,还不等脱下一层皮?”
知道他是存心让自己心安,李嗣业只摇了摇头叹道:“希望如此吧,不过我们也不能有丝毫懈怠,这一仗恐怕便是最后一仗了。”
“将军之命,敢不从耳?”
白元光微微一笑,拱手答道。
“嘿,你小子!”
李嗣业狠狠的锤了一记白元光,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大地在颤抖!
数万大食铁骑扬起滚滚黄沙,挟裹着无尽的肃杀之气朝安西军重甲步兵阵列袭来。跟在其身后的,是足足五千长枪步兵!
李嗣业单手握着那柄饮过无数鲜血的黑杆陌刀,冷冷注视着前方。
他早已预料到这是一场非同寻常的战斗,但直至此时他才感受到战斗的焦灼。
事实上便是他都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取胜,七日的试探已经让双方了如指掌,面对仿若屏墙的陌刀阵列,大食人势必不会强取……
若是他们采取迂回牵制的战术,以陌刀手沉重的负载必定跟不上脚步,到了那时,高帅即危矣!
所以,他必须在双方接触的一瞬便给大食蛮子足够的震慑,让他们不敢分兵行事!这样的机会只有一个,他必须抓住!
“元光,命全军待命!”
李嗣业将陌刀刀柄向土地里用力碾了碾,抛出了一句话。
“末将遵命!”
此时的白元光脸上再没有半分欣喜的意味,只剩一股属于大唐军人的决然。这场仗,他们是背水一战,容不得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
他们是这支安西唐军最后的屏障,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铸成一面长城,守护大唐男儿的尊严!
“听我将令,全军持刀!”
白元光扫视了一眼身后的众将士,只觉将士们身上的明光铠是如此耀眼!
此部重甲步兵有两千五百手持陌刀,剩余五千人手持断柄长刀,持刀之人皆是军中力大无穷之人,完全可以正面迎击重甲骑兵!
以步兵克骑兵,这便是独属于安西唐军的骄傲,这便是属于李嗣业的骄傲。
将乃军之魂,有了李嗣业坐镇,这支重甲步军便是一支不可战胜之师,不会畏惧任何的敌人。
时近黄昏,夕阳将余晖投撒了下来,辉耀到将士们的刀面、甲胄上,映射出一颗颗赤血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