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午后战到黄昏,从黄昏战到夜傍。
东城城头上,唐军与叛军寸土必争,你来我往之下确是杀的难解难分。前一刻叛军才将阵线艰难的向前推进了十几步,后一刻唐军便在南霁云的带领下丢下了几十具叛军的尸体,复将失地夺了回来。
陌刀起时云飞扬!
尽管叛军的人数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他们至今也没有找到应对陌刀阵的合适办法。越来越多的叛军顺着云梯攀上了东城,可他们却无法再向前一步,将将堵在城头那狭窄的小片空间中,惊慌的等着唐军的下一次推进。
在狭窄的城头,叛军的人数优势根本发挥不出,相反唐人的陌刀威力却是发挥到了最大限度。起刀,收刃,进!
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唐军每一次挥刀都能砍到两到三名胡兵。陌刀入骨再狠狠的削下,一时血肉横飞,断肢残臂飞散了一地,气势极盛。
这样的杀敌方式实在过于残暴,便连曳落河这种久经战阵杀人无数的魔头都不禁咽下一口吐沫。
这是一群疯子,自己跟一群疯子作战哪里有赢的可能?况且他们是身份尊贵的勇士,怎么能跟一群行之将死的人拼命?
曳落河们不愿意屈尊与唐人作战,普通士卒又不是这群“疯子”的对手,城头上的形式一时变成了一边倒,占据了绝对人数优势的叛军们反而被人数只有两百的陌刀手驱赶到了垛口侧,眼看着就要坠下城楼。
值此危难时刻,一名身高八尺体格健硕的胡将手持链锤拨开了众人朝陌刀手们冲了过去。
“嗖!”
胡将分力挥动手中链锤,铁锤在空中迅疾的划过一道轨迹行至最高点随之迅疾下坠,生生砸在一名陌刀手的前胸前。
“噗!”
陌刀手只觉前胸筋骨俱裂,一口老血从口中喷将了出来。
“砰!”
“砰!”
胡将借势一收,链球紧接着飞速转了起来,又砸到了临近几名陌刀手的前胸上,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胡将的突然杀出一时在唐军阵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也打破了唐人一边倒的局面。
南霁云见这名胡将连伤己军数人一时大怒,轻磕了刀柄一磕,便持着陌刀迎了上去。
起刀,收刃,进!
南霁云毅然出刀,这一刀直取胡将面门,直是避无可避。
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无需去避!
胡将不退反进,只见他前步一垫猛然挥动链锤,铁链将将击裹在了陌刀刀柄之上。胡将随之移步,竟是将陌刀的万钧之力顷刻卸下。
“嘶!”
不论是唐军还是叛军都被胡将的举动所震惊,一时口不能言。
胡将冷笑了一声,身子一个侧转,链锤竟是又在陌刀刀锋上饶了一圈!
“啊!啊!”
南霁云手中的陌刀被链锤如斯控制,完全发挥不出丝毫气力,直恼的连声高呼。胡将却不打算再给他机会,猛然向前垫了两步,手臂蓄力猛地一扬,链锤竟是向南霁云砸去。
“噗!”
没有丝毫准备的南霁云沉沉的倒在了地上,呕出了一口鲜血,陌刀亦是沉沉的落在了他的身旁。
“南将军,南将军!”
一众唐军将领见状纷纷迎了上去,抽出横刀护在了南霁云的身侧。
“将军,那个贼子,那个贼子……”
一名副将狠狠瞪着那名手持链锤的敌将,直是咬牙切齿。
南霁云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笑道:“你小子哭什么,我还没死呢。赶紧带弟兄们迎敌……”
说完南霁云竟是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呜呜——呜呜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呜呜——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就在许远的耳畔响起。
相较于其余三城,南城遭受到的威胁是最小的,照理说唐军应该能够轻松的抗将下来。但滑稽的是,由于没有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将领坐镇,时至如今南城的形式却反倒是四成之中最危急的。
许远的心情就像是波涛汹涌的沧海,随着叛军的攻势起滞而旋动,一次次的扬起滔天巨浪,又一次次凄厉的拍打到碣石上。
“拦住他们,长矛手冲上去,拦住他们,别让他们冲过来!”
望着从鱼粱道上争相涌过来的叛军,许远心中一时惊慌不已。虽然从雍丘以来他便辅佐张巡守城,但这些时日的相处却并没有把他磨练成一个处变不惊的统帅。相较于张巡,许远更像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文人,一个阅览卷宗,处理杂物的文人。让他协助管理管理米粮,征募征募乡勇也许还勉强能行,让他独自将兵绝对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只是事到如今睢阳城中军将死的死,伤的伤,除了南霁云、雷万春两位将军还能带伤作战,真找不出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了。
若是随意寻个火长、队正一级的人物提拔起来守城,许远又放心不下,索性便亲自上阵,指挥将士们守城。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领兵不知杀敌陷阵难。
直到颤抖着拿起手中朴刀下达命令的那一刻,许远才真切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
虽然战时不用他亲自挥刀杀敌,但光是听着羽箭破空的秫秫声就足够让人胆寒了,何况偶尔会有几只流矢从对面鱼梁道上射出恰恰从他自己的耳畔飞过。
望着鱼梁道上那黑压压的叛军,许远直是悲慨不已。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绝望,那时一种在暗黑洞窟中看不到一丝光明的绝望!
一个个己军将士倒下去,一个个叛军兵卒冲上来。
士卒们用长矛戳,用朴刀砍,用挠钩拉,用拳头砸,用牙齿咬……
双方兵卒揉将到一起,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了将对手置于死地,这简直是世家最恐怖的事情。而如今,他许远竟然要眼睁睁的见证这等蛮荒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