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呜呜!”
角声凄郁,哀婉悲壮,此情此景直如若壮士断腕,美人刺面。
伴着令狐潮下达的死令,数架投石车和弩车被一队队的死士推出,吱吱的向睢阳城而去。
叛军士卒推动投石机发出隆隆的巨响,不同于唐军投石车的精巧,这些投石机都是大型的攻城利器。臂长超过三丈,于后兜牛皮中放置巨大的石块,数十名叛军士卒在前面猛拽麻绳,利用杠杆原理将石机高高弹起,射出石块。这些投石机的射程极远,可以达到六七百步的射程,故而令狐潮毫不担心能否拿下眼前看似坚固的睢阳城。再坚固的建筑在巨型投石车面前都是一群蚍蜉,巨大的石块会将任何挡在它面前的障碍物砸的粉碎!
巨型投石车如同洪水猛兽般,挟裹着巨大的力道将巨石投射出去,霎时间扬起一阵飞沙走石。数十块巨石漫空压了过来,一些垛口后的唐军躲避不及,被生生砸成了肉饼。他们甚至连一声惨呼都没有发出,就一命休矣。
生命在投石车的面前显得是如此的脆弱,往日里无往不胜的将军与寻常士卒在此刻没有任何的区别。他们都会被巨石瞬间砸成肉饼,都会近距离的面临死亡,都会痛哭,都会恐惧……
雷万春的眼睛涨得通红,高声嘶吼着,“趴下,都给老子趴下!借着垛墙护住身体,双手抱头不要出去!”
垛口处虽然危险,却可以形成一个死角,只要合理利用地形,大伙照样可以合理的规避风险。
眼下睢阳城中的每一名士卒的生命都是极为珍贵的。虽然张巡张大人及时策反了叛将李怀忠,使得睢阳城中及时增添了近千名甲士,但是若叛将同时对四个城门发动进攻,自己守起来仍是捉襟见肘。
这些孩子本来正是读书的好年纪,却被自己硬拉来守城。即便自己没有办法向他们保证睢阳城一定能够守住,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因为作战知识匮乏而意外身死。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尊贵的,即便面对的是绝境,也不能轻言放弃!
“快趴下!”
一名队正模样的中年男子冲进过来,将一个新兵奋力推倒大吼道。这些新兵全然不知道危险,竟然还傻傻站着垛口。
这些投石车的力道极为霸道,投射出的巨石又都是磨盘大小,莫说是肉身便是敌楼墙垛经其一击也难免会摇动颤抖,他们这般战立着,很可能会直接被砸成肉末。
“啊!”
就在这时,一块磨盘大小的巨大石块从垛口处飞射过来,巨大的黑影笼罩在那队正的头顶。
“轰!”
巨石砸落地面,扬起黄尘滚滚。
在那刻,时间仿佛静止。
那队正仿佛看到睢阳城外,自家小子微笑着冲自己跑过来,张开双手,嚅嚅的叫着:“爹爹,抱!”
那笑脸越来越大,距离他越来越近,临到眼前却变成恶鬼的狞笑,霎时一片死亡的黑寂漫展开来。
“不!张头儿!不!”
被推倒的新兵撕心裂肺的喊着,队正本来不会有危险的,他恰恰站在几秒钟前自己站着的位置。都是自己,是自己害了队正!
若是自己守城时能够机灵一些,队正他也不会死!
鲜血顺着那队正的胸口涌了出来,染红了青石板,染红了每一名唐军的眼眸,至死他的嘴角都挂着一抹微笑……
新兵抱着队正的躯体嚎啕大哭,他从没有一刻会如此惧怕死亡,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这么无情,为什么好人总是短命?为什么胡虏可以在大唐的地界儿,在睢阳为所欲为?
这是他们的家园啊!
为什么他们作出守护自己的家园这般天经地义的事情,却要承受这么不公的待遇?
鲜血殷红,如同彼岸花,红的是那么无暇,新兵仿佛想起了和队正相处短短一月来的每一个片段。
“砰,砰砰!”
又有几块巨石飞了过来,击碎了木质的敌楼。
“快起来!”
一名火长立时揪起来抱着死去队正不放的新兵,高声呵斥道:“你若是个带把的,就振作起来,等到一会儿叛军攻城夺地时砍他娘的!”
“我……我!我要给队正报仇,我要报仇!”
少年的眼睛一时变得血红,映射出无尽的仇恨。
既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么他们便自己替自己做主,捍卫自己应该享有的尊严!
“该死!”
雷万春狠狠锤了石墙一拳,嘶吼着。照这个势头下去不用叛军冲锋,睢阳城就会化为废墟!……
“传我的命令,继续击鼓作战,一面用床弩掩护,一面强行用云梯攀登,一旦攻入城中不必犹豫,尽数将里面的唐军给我屠光!”
令狐潮此时已经彻底下了狠心,起初他还抱有招揽南霁云、雷万春等猛将的心思,但现在看来,这样的选择太过冒险,眼下最重要的是攻克睢阳,不给尹子琦拿捏自己把柄的机会。
“咚,咚,咚!”
低沉压抑的燕军皮鼓声再次响起,两千多名叛军士卒呼喝着冲杀过来。他们有的几人抬着数丈高的云梯,有的手持巨盾长刀,相互配合在床弩的掩护下朝睢阳城北城冲杀过去。
叛军虽擅骑但却并不精通匠艺,这床弩也是唐人军匠赶制的,虽然威力不一定比得上大唐军中的制式床弩,但用来应应急也是够了。……
叛军的云梯亦是学自于大唐,“以大木为床,下置六轮。”
这种云梯不仅轻便易于携带,而且可以根据具体城墙的情况调节高度。燕地各胡族人生性勇猛,其中尤以契丹人和同罗、突厥人为甚。他们的气力甚大,得了这云梯后更是如虎添翼,个个斗志昂扬,恨不得立刻攻入睢阳,将城中的两脚羊悉数杀死!
“冲上去,杀光他们!杀进去,睢阳城里有用不完的财宝,数不清的美女。冲进去,那些就都是你们的!”
一名叛军校尉高声嘶吼着,战争激发出他内心的兽行,财富的诱惑已使他近乎癫狂。虽然睢阳中不见得有他所说的那些东西,但那又如何呢?
在战场之上适当的采取金银女子的许诺激励士卒,这种做法无可厚非。况且,城破之后尹帅一定会奏请皇帝陛下,给大伙大大的封赏,那赏赐不比抢来的三瓜俩枣丰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