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此时此刻李括的军中并没有足够的陌刀手。
他这次从唐州出击,带了足足一万骑兵,但由于要赶脚程,并没有携带过于沉重的军械。但这其中有一个例外便是陌刀!
安西的陌刀,大唐的陌刀!
在安西征战多年,李括当然知道陌刀的威力,所以这次驰援睢阳时特地携带了一百余柄的陌刀,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在沧河河岸,这陌刀真的发挥了威力!
虽然只有一百余柄陌刀,但在这狭窄的地段已是足够。
叛军骑兵将将从长枪阵中挤了过去,还没待喘上一口气就发现了眼前的森森陌刀。相较于人,战马反而有更敏锐的感觉,它们从看到陌刀阵的第一刻起就开始不住的悲鸣,下意识的喷着沫子宣泄着心中的恐惧。
“是陌刀,是陌刀!”
叛军之中见过世面的低级军官痴痴的叫喊着,其惊讶程度就仿佛在自家门院前拾到了五两银子。
“是陌刀,大伙儿快跑啊!”
不知是谁叫嚷了一句,立时便在军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些初次经历过陌刀阵的骑兵听得袍泽如是说心里也打起了鼓,思量着是不是该向后撤去。只是大军队伍跟的太急,此时他们身后不是急速跟上的骑手就是堆积起的人马尸首,如何还能有一丝一毫的回旋余地?
“进!”
江淮军的将士已经不打算再给叛军机会,伴着王小春的一声怒吼,一百多身高七尺精赤着上身的壮汉纷纷高举起手中陌刀,端过头顶再狠狠的劈下去。
他们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叛军,都是杀害他们亲人的敌人,根本不值得丝毫的同情。倘若自己现在不忍心将他们杀死,他们就会伤害江淮道的百姓。
“进!”
一名来不及避开的燕骑立时便被陌刀削成了两半,肠子等内脏顺着他那耷拉着的半截身子流淌了出来,撒了一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李括亲自擂鼓为将士们鼓劲,两军相逢勇者胜,这一座吊桥是他无论如何要守住的。只有守住这座吊桥,才能阻滞叛军的推进,为无罪、李晟他们疏散百姓赢取时间。自己不是为了一个人而战,而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父老乡亲,平民百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催命的鼓点是那么的劲促,让人听后精神不禁为之一震。
“进!”
王小春只觉得热血沸腾,浑身上下一时生出了数不完的气力,高呼着下令道。自从濮大锤阵亡后,他便成了陌刀手的领队,负责在陌刀阵中发号施令。
挥刀,挥刀,再挥刀!
前进,前进,再前进!
陌刀阵稳步的向前推进着,毫不怜惜的摧毁眼前的一切活物。
一名陌刀手将陌刀高举过头顶随后狠狠的挥下,将一只硕大的马头生生砍了下来。
“噗!”
如瀑的鲜血一时从马首上涌了出来,溅射了陌刀手一脸。那陌刀手却是未做任何挺直,复又向前迈去。
“啊!”
一个脚下动作稍慢的士卒被一名唐兵盯上,陌刀狠狠从他的肩胛骨削了下去,从右腹划了出来。
面对如此惨状,一些刚刚从军入伍的新兵犊子被吓得呆立当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陌刀毫不留情的从他们身前划过,将兵刃砸开,将甲胄劈开,将身子削开……
断肢残臂纷纷飞到半空中,后又急速的下坠,落到后排的叛军骑兵旁。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李括毫不惜力的捶打着战鼓,以自己的方式给袍泽弟兄以支持。他十分清楚,以一百陌刀手可以毫无悬念的守住桥头,自己根本无需上前添乱。
“进!”
王小春踏着鼓点向前迈了一大步,横抡起陌刀径直削掉了一个突厥人的脑袋。
“哈哈,哈哈哈!”
王小春放声大笑着,继续向前收割着生命。他们压抑的太久,很长时间没有这么爽快了。今天,自己便杀个痛快,替坚守睢阳惨死的袍泽弟兄们报仇!
“进!”
一百多命陌刀手向前迈步,挥刀,挥刀,再挥刀!
一个个脑袋翻飞了起来,无数的血柱从脖颈中喷射了出来,好似一眼喷泉。
幸运的叛军往往被陌刀手一击致命,而那些倒霉蛋往往没被一刀砍死,拖着残缺的身体在地上痛哭的打着滚呻吟。
“进!”
敌人根本不需要怜悯,他们要用手中的陌刀捍卫属于大唐的尊严!
后排的叛军见到如此血腥的情状,个个坐立不安,只单手控着缰绳,默默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若是放在了往日,他们定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唐人在自己眼前屠戮袍泽。但此时他们却是无能为力。那可是陌刀啊,即便只有一千把,但那也是陌刀啊!
他们漠然的看着自己的弟兄被唐人砍了脑袋,身子断为两半沉沉摔在了地面。他们漠然的看着自己的袍泽被唐人砍下了大腿、手臂,肆意的嘲弄……
他们无能为力,他们不敢反抗,不敢逃跑,他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默默的呆立着那儿。
“到我身边来,从侧翼包抄过去,不要跟陌刀手纠缠!”
令狐潮此时面容已经惨白,但他却不得不强自令自己镇定下来。他是这支骑兵的统帅,如果连他自己都变得慌乱,说不准真会被这区区一千余人的唐军吃下。
“聚拢,聚拢!从侧翼包抄,不要从中路强行突破!”
亲兵们纷纷高喊着,传达着令狐潮的命令。
此时他们已经吃了一个闷头亏,不能再继续沉沦下去,不然早晚得被唐人以小吃大的磨光。
“到令狐将军身边,从侧翼包抄!”
“到令狐将军身边,从侧翼包抄!”……
其实,连令狐潮都不知道唐军的侧翼会埋伏着什么,毕竟敌在暗我在明,不管自己如何布置都有可能被人针对。但此时此刻他显然已经没有了选择。
如果继续在中路纠缠下去,那一百陌刀手就会像绞肉机似的推过来把自己这些人马生生削成肉片。令狐潮当然不想死,所以他才选择了这一险中求胜的招数。
当一千余侥幸从陌刀手身前逃生的叛军跟着自己突围后,令狐潮才是长舒了一口气。虽然麾下人马已经折损大半,但好歹试出了唐人的真实实力,而且得意从那可恨的陌刀手身旁逃脱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只是令狐潮却不甘心就此作罢,被一个无名小卒如此重创,若不找回场子以后他还怎么在大燕军队中混?
“冲过去,把那些弩箭手全部砍翻,杀光他们!”
令狐潮拔出随身佩刀指着不远处的唐军侧翼,沉声吩咐。
在吊桥上时,这些弩箭手曾给自己造成很大的伤害,现在纵骑面对这些羸弱不已的唐兵若再不讨要回来,简直对不起死去的士卒弟兄。
“冲过去,杀光他们替死去的袍泽报仇!”
叛军骑兵开始加速,奋力朝弩箭手冲去。他们从不认为以强欺弱有何可耻,在草原人的眼中弱者永远只能做强者的奴仆,他们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而强者可以随意从弱者身上索取财物甚至是性命,只因为自己的实力凌驾于他们之上。
简单实在的逻辑观,简单实在的是非观。
弩箭手虽然极具杀伤力,但多是和步兵配合时才能体现出威力。若是没有盾兵的掩护,他们面对两翼轻骑兵的袭扰,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能力。
令狐潮正是抓住了弓弩手的这处弱点,毫不犹豫的挥刀下令冲击。
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
一千余骑踏起扬尘滚滚,呼啸着向唐军侧翼袭去。
他们要复仇,他们要复仇,他们要用唐人的鲜血洗刷自己的耻辱,他们要想世人证明自己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杀,杀!啊……”
冲在前列的胡兵方在叫嚷却突然觉得身子一沉,随着马儿跌倒了下去。
“砰砰!”
马身沉沉倒地压住了胡兵的大腿,痛的那胡兵撕心裂肺的大叫。
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一连串的战马纷纷马失前蹄倒了下去。
“嘶骝!”
一声声悲鸣相继传来,间或夹杂着叛军士卒的痛呼听来甚是瘆人。
摔下马背的叛军士卒不是被战马压断了腿就是摔得挂了彩,一时鬼哭狼嚎,丢尽了幽燕铁骑的脸面。若是安禄山看到这场面,没准真的能气的活过来。
“是铁蒺藜,是铁蒺藜!”
一名眼尖的奚族武士发现了隐藏在黄土中闪闪发亮的铁刺,阵阵高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