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不少嗤之以鼻,那些大臣们纷纷在想,你这岂不是暗指我们对这通奸之事非常感兴趣,真是岂有此理,我们可都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会对这种伤风败俗之事感兴趣,你这是在侮辱我们呀,就算我们感兴趣,你也不能这么直接说出来呀,多伤人自尊啊。
这厨子就是厨子,要么不开口,这一开口就是如此不堪入耳之事。
当然,如果高二货在这里,他肯定会拍手叫好。
所以说凡事都有两面的。
赵楷心中是万般无奈,他现在也不知道让李奇开口究竟是对是错,暗想,我们方才讨论的可都是国家大事,你这厮倒好,一上来就说通奸,还在这大殿之上,这合适么?但是谁叫是他让李奇开口的,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啊,只好道:“是吗?那你且说来听听。”
语音中多少带有一些兴致阑珊之意。
李奇全当没有听出来,还清了清嗓门,道:“事情是发生在岭南地区,微臣班师回朝路过潭州时,曾微服出巡,正巧遇到有人在府衙告状,此人名叫张泌,乃是浏阳人士,他状告是浏阳的知县,说这浏阳知县谋害了他妻子和他的两个儿子。”
赵楷听得脸上一惊,道:“状告自己的知县?”
李奇点头道:“正是如此,皇上也觉得有趣吧,臣当时也觉得非常好奇,于是就停留下来,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这张泌本是浏阳境内一个小村庄的熟手工匠,因被解雇了,一家几口无法生计,于是就带着妻儿来到县城内,当地一个名叫徐广的员外见张泌手艺不错,就收留了他。
相安无事过了一个月,一日,徐广的一位好友跑来投奔他,徐广的这个好友是一个名叫妙法的和尚,二人是挚友,于是徐广就让妙法在家住下。没曾想到,这妙法住在徐广家,竟然跟张泌的妻子谢氏勾搭上了,二人也是干柴烈火,一点即燃。”
赵楷轻咳一声,道:“这些就不用说了吧。”
汗!你们不就是就想听这些细节吗,难道是我猜错了。不管怎么样,皇上都开口了,李奇也只能避重就轻,道:“那张泌整日在外面赚钱养家,不知家中发生此等变故,可是周边邻居都知道了,唯独这张泌一人蒙在鼓里,有些抱打不平之辈就看不下去了,张泌为了这个家这么辛苦,你身为妻子却在家偷汉子,各位说这是不是很可恨。”
不少大臣都纷纷点头。
李奇又道:“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于是就上府衙告张泌的妻子谢氏与妙法通奸。”
在如今通奸可是犯法的,不跟后世一样,一夜情都已经成为了一种流行运动,不管对方是有夫之妇,还是有妇之夫。
郑逸好奇道:“此案是非对错非常明显,很好审理。”
李纲却摇头道:“三司使此言差矣,前面枢密使就说了,张泌是状告浏阳知县谋害他的妻儿,所以我想其中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不少人都点头,好奇心已经被李奇勾出来了。
赵楷越听越发好奇,向李奇询问道:“那么这浏阳知县又是如何判的?”
李奇却是不答,转而向李纲道:“李尚书,若是你来审,你会如何判决。”
李纲道:“自然是按我大宋律例判决,妙法身为出家人竟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应当给予双倍的惩罚,杖刑一百,徒刑两年,如果徐广知情,或者还在其中推波助澜,应该也给予杖刑六十,以示惩戒,而谢氏的话,念及其是女人,可免除杖刑,但是当处以发配充军。”
李奇笑着点点头道:“李尚书不愧是刑部尚书,公正严明,那浏阳知县正是这般判决的。”
赵楷惊讶道:“如此合情合理,那张泌为何还要状告浏阳知县?”
李纲也是皱眉不语,满脸的困惑。
李奇道:“微臣当时也是这般想的,这张泌是不是疯了,可是随后张泌就道出了隐情,的确,通奸是铁一般的事实,此举固然可恶,张泌顶着一顶绿帽,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但问题是,浏阳知县将谢氏发配充军,那这个家等于就没有了,那两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办?张泌每天都要出工,谁来照顾这两个孩子?”
赵楷一听,稍稍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道:“这倒也是。”
李奇继续说道:“所以张泌就恳求浏阳知县放他妻子一马,可是浏阳知县却说他是秉公办理,此案不容再上诉,张泌苦苦哀求,但是浏阳知县不但没有答允,还判张泌扰乱公堂,杖刑三十,张泌逼于无奈,只能跑到州府去告状。”
说到这里,他又向李纲问道:“李尚书,如果你是潭州知府,你会维持原判,还是替张泌翻案?”
李纲沉吟半晌,摇头道:“这——这真是不好判决呀,律法不外乎人情,张泌也有他的难言之苦啊。”
赵楷忙问道:“那不知那潭州知府又是如何判决的?”
李奇答道:“那潭州知府姓毛,名舒,字求知,他听完张泌的状告后,就说祖宗立法,须顺乎情理,否则,律法就成恶法了。”
赵楷连连点头道:“此言说的甚对。”
李奇道:“单就这案件而言,如果让谢氏发配充军的话,不但没有帮到张泌,反而是雪上加霜,于情不合,所以他最终还是免除了谢氏发配充军,给予警告,让她在家思过,至于那浏阳知县,本身判决没有错,故此毛知府也只是告诫了他一番,没有给予惩罚。然而这个案件也让毛舒看到了一些律法上的弊端,于是他就决定但凡通奸案件,必须得以丈夫的意见为准,丈夫若告,官府才能受理,旁人无权干预。”
李纲听得频频点头道:“这毛舒是一个人才。”
陈东却道:“可是如此的话,岂不是变相在加强夫权,对于妇女不公。”
李纲道:“陈御史此言差矣,此法看上去是在加强夫权,实则是对于家庭的保护,若是没有此法弥补,那么妇女很容易招人诬告,而且百姓们也会扑风做影,到处窥探他人隐私,这种风气绝不可助长,此法就能够很好弥补这一点。”
赵楷嗯了一声,道:“李尚书说的不错,这的确合情合理,刑部应该好好斟酌下,尽快将其列入律法。”
李奇突然道:“皇上,微臣还没有说完啊。”
赵楷错愕道:“不是都已经说完了吗。”
李奇呵呵道:“如果就这么简单,我哪里好意思拿到朝堂上来说,后面还有更精彩的。”
赵楷一听,心想,反正都听到这里来了,干脆就让他说完吧,道:“那你就继续说吧。”
“是。”
李奇继续说道:“此案件告一段落后,没过几日,又有人跑到潭州府衙去告状,此人名叫陶靖,他状告他妹夫刘通逼妻为娼。逼良为娼罪可就不小了,逼妻为娼,应该要罪加一等呀,毛舒受理了此案,立刻命人找刘通夫妻前来审问,刘通之妻在堂上哭哭啼啼的,但是却不发一语,而那刘通却大喊冤枉,还反告陶靖诬告之罪。”
陈东大怒道:“陶氏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从她哭哭啼啼来看,应该假不了,此事丧尽天良,那刘通怎还有脸喊冤。”
李奇笑道:“其原因就在前面那一个案件,前面张泌之妻通奸,毛舒讲明今后通奸案得以丈夫的意见为准,丈夫不告,官府便不能受理。”
陈东道:“这可是两码事,一个是通奸,是逼妻为娼,怎能一概而论。”
李奇笑道:“这的确是两码事,但是两件事却用着很多共同点,逼妻为娼,换种说法就是纵妻通奸,两者相差不过分毫。”
白浅诺听得满脸通红,如果此时谁问她是不是李奇的妻子,她肯定会果断的摇头,连纵妻通奸这等话都说的出口。
其余大臣也是老大不悦了,听你这口气,难道纵妻通奸就是好事么?真是大伤伦理。
但是鉴于前面那个案子,李奇这话也没有错,刘通完全可以以此脱罪。
陈东道:“即便是相差分毫,那还是有差。”
李奇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但是逼妻为娼的关键在于逼,而非娼,可是刘通妻子为娼一事并非刘通所逼迫,而是诱使,刘通这人好吃懒做,无法生计养家糊口,眼看一家人活活就要饿死了,那刘通才想出这个办法,他的妻子当然不愿这么做,可她更加不忍儿女活活饿死,这才答应了刘通,也就演变成了这样。”
赵楷听得沉吟半晌,道:“那这一位毛知府又是如何判决的了?”
李奇道:“那毛知府觉得此风若助长,恐很多人会效仿,必须得严惩,但问题在于他前面才颁布了那一条律法,如此一来,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于是他隔日再审理时,并没有以逼妻为娼的罪名定刘通的罪,而是将这种行为看成是一种商业罪,以偷税漏税私营的罪,给刘通定罪,将刘通杖刑一百,徒刑三年。此案判定后,他立刻又废除当初自己定下那一条辅助律法,因为较比前面那条律法固然能够阻止一些不良风气,但是这一种更加伤风败俗,两者相比当取其轻。”
“商业罪?”赵楷轻哼一声,道:“这肯定是你枢密使出的主意吧。”
李奇笑道:“皇上真是慧眼如炬。”
赵楷道:“那现在故事说完了没有?”
李奇点头道:“说完了。”
赵楷道:“那你的结论又是什么?”
李奇笑道:“回禀皇上,方才诸位同僚争论不休,一方怕朝廷缺乏对交趾、大理的管控,一方又顾虑朝廷过多干预,会让段正严名不副实,违背当初皇上的诺言,影响我大宋的声誉,其实这很简单,段正严身为朝廷命官,那么就是执法人,当初他可是大理国王,是不受律法约束的,这就是根本的差别,所以朝廷只需尽快在二郡颁布律法,用我大宋的律法去约束我大宋的子民,包括段正严,这样做合情合理,无可厚非。”
赵楷频频点头,道:“你既然早已想到,为何方才不说?你说那个故事的目的何在?”
李奇道:“由此可见,这律法的重要性,但是前面两个案件已经很好的说明我大宋律法还有诸多的不完善,我觉得一套完善的律法胜过千千万万的政策,一旦律法完善了,那么我们这么朝廷命官只需依法办事就行了。”
赵楷叹道:“你说的很对,但是想要得到一套完善的律法又谈何容易呀。”
李奇笑道:“这就是关键所在。”
秦桧听得双目一睁,右脚已经迈出,但他迟疑片刻,又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