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素素站在院门前,手中执着斗笠捂在胸前,痴痴地看着那天下无双的英武男子,简直要以为自己是在一场美梦之中。
当夫君在篱笆门前抱起自己,将自己放下马去,那时自己几乎便要以为他在妒恨之中,竟将自己抛弃,或是转送这家的主人,不由悲痛欲死,正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的原谅,忽见他擎起马上长戟,双目森寒,那一股冲天的暴烈气势,让她感到他便要一戟刺死自己这不忠之妇了!
樊素素挺起高耸的酥胸,闭上眼睛,泪水缓缓流下,只想着若能死在他手中,也是一了百了,免得终究被他厌弃,余生中都要受那无边的痛苦折磨。
谁知狂风涌起,在自己身边掠过,骏马迈开大步,直冲向院中。樊素素惊讶地睁开眼睛,却见自己的夫君挺起战戟,那暴烈无双的一戟击出,随手便击破了两名武者的枪势,将他们逼退到一旁。
樊素素又惊又喜,却是愕然不明所以。自己的夫君赵模本以文采闻名于世,为自己画的画像也堪称天下一绝,怎么还有这等武力?难道说,小蛮道夫君本是猛将之言,真的说中了么?
那两名正在剧斗中的武者,都是虎背熊腰,力量悍猛,虽是自己见识不广,却也看得出他们本是出色的猛将。
夫君却似认得这二人,称呼他们为赵子龙和翼德,并称石桌旁的二人为玄德与云长,好像是当年的好友一般。
那赵子龙想必便是这一家的主人赵云,而翼德之名,她也曾听说过,多半便是当初战退吕布的三兄弟之一,有名的勇将张飞张翼德。而另外两人,自然就是他的兄长兖州刺史刘备与关羽了。
赵云名声不著,但能与张飞拼个旗鼓相当,自然不是庸手。自己的夫君能以一人之力将他们逼退,岂不是比他们更厉害的猛将?
想到这里,樊素素心中欢喜,想不到自己真的嫁了一个当世猛将,这等勇力,比之朝中武威王又如何?
想到那武威王勇烈之名,樊素素不由心动神摇。自己夫君虽然厉害,想必比那威震天下的武威王还要差上一些。什么时候,若能亲眼见到武威王的盖世神威,那自己便不枉此生了……
刚想到这里,她突地悚然惊惧,刚被夫君教训了一顿,自己怎么还敢对夫君之外的男子产生这样的感情?
她抬起玉手,放在口中狠狠一咬,心下羞惭至极,充满了对自己的愤恨之情。
“刘沙!”一声大吼陡然自院中传出,樊素素娇躯剧震,几乎便要跪倒在地。
这个名字,是她不敢再去多想的。当她还在待字闺中之时,在少女的梦幻中,无数次地想到了这个名字。为了写这两个字,她用的罗帕也不知写了多少次,又洗了多少次。在她的香罗帕上,总是绣着这个名字,放在她的枕边,与她一同入眠。这个名字,便代表了她婚前的一切梦幻!
只有在成婚之时,她才不得不将绣有那个名字的罗帕都藏在陪嫁的柜子里面,满腹忧虑,不知所嫁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知可能比得上武威王的一半么?
这一嫁过去,新婚之夜,她才见到了自己的丈夫,却是身材伟岸,相貌英俊,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英伟男子,兼且性情温和,对自己也甚是体贴,自此一缕情丝便深系于他身上,再不以武威王为念。
谁知噩耗传来,武威王行刺袁绍不成,被重兵围捕,生死不知。樊素素忽又念起旧日情怀,稍露关切之意,却被丈夫疑忌,又愧又悔,生怕被这么好的丈夫抛弃,再不敢想起那个人的名字。
谁知在这家门前,丈夫就在不远处,竟然有人大声喊出那个曾经让她魂牵梦萦的名字,这让她如何不惊?
她手扶篱门,颤颤抖抖地向院落中看去,却见那黑脸汉子怒目圆睁,恶狠狠地向自己的丈夫大吼道:“逆贼刘沙,且吃我一枪!”
樊素素惊得呆住,恍然如堕雾里云端。
世上名叫刘沙,又被人称为“逆贼”的,哪里还有第二个?自己的丈夫不是名叫赵模吗,怎么又变成了武威王刘沙?
无数的回忆霎时间传到樊素素心中,她重新回想起夫君说过的那些语带双关的话语,不由惊得呆住:难道说,自己的丈夫,真的是武威王刘沙所扮?
看着夫君与那怒发如狂的黑脸壮汉猛烈拼杀,方天画戟如游龙般漫天狂挥。战斗中的他,英姿便似天神般伟岸,动作中充满了力量与美感,令人望而神迷。
泪水自樊素素的眼中缓缓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天下间,能战斗得如此优美,而且能以一人之力,持方天画戟压下猛将张飞的武者,除了那震天撼地的天下第一猛将、武威王刘沙,还能有谁?
霎时间,各种各样的情感一齐涌入樊素素芳心之中,所嫁得人的惊喜、对丈夫身份的疑惑与被欺骗的苦涩一同涌来,全身的血流似乎都涌上了她的头部,樊素素无力地呻吟一声,软软地倒在地上,当时便失去了知觉。
封沙正在满怀兴奋地战斗着,挥动着方天画戟与张飞对敌,看着张飞那暴怒环眼,心中却满是他乡遇故人的喜悦。这张飞自从离开洛阳之后,自己便再也无法与他较量,现在能再度交手,可谓大快于心。
身后一声娇吟传来,封沙这才想起娇妻在侧,眉头微皱,一戟逼退张飞,勒马回身看去,却见樊素素已软倒在地,生死不知,不由大惊失色,忙挥动方天画戟,挡开张飞刺来的蛇矛,双腿一挟,狂野天星大步奔开,眨眼间便已到篱笆墙边。
封沙不待战马停稳,便已飞身跳下马,落在樊素素身边,将她抱在怀中,一按脉搏,只觉脉息平稳,这才松了口气,微笑着在她人中上轻轻一掐。
樊素素嘤咛一声,悠悠醒转,睁开明眸,看到封沙那满带关心之色的面容,心中又甜又苦,一双玉臂紧紧抱住封沙,哀哀地哭泣起来。
赵云骑马在院中看到他们如此亲昵,心中郁闷,将头扭到一旁,深深呼吸,渐渐已想明白:此女已有所属,自己又何必枉自多情?大丈夫当纵横天下,名扬千古,怎能因一女子而颓然不振!
想到此处,赵云只觉眼前一片宽阔,胸怀中一片畅快,脸上也不由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在篱门前,封沙半蹲于地,将嘴唇凑到樊素素的耳边,低声道:“夫人,是我不该瞒你。现在,你也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吧?”
樊素素低声哭道:“夫君,难道你真的是……”
封沙缓缓点头,低声将自己在路上遇到赵模,结果他心痛病突发,死于非命,自己将他葬了,因被袁绍部下追缉,为免生事端,不得不扮作赵模,前来真定寻访河北名将赵云,结果却被弟弟赵范强逼成婚,前前后后的事约略说了一遍。
樊素素这才明白前因后果,又喜又悲,抱紧封沙嘤嘤哭泣。
封沙抱起她来,低声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那边有我几个老友,我们且去叙话。”
樊素素连忙擦干眼泪,戴上斗笠,垂下面纱,遮住了绝色容颜,随着封沙走过去,向刘备等人行礼。
封沙抱拳道:“玄德,云长,别来无恙否?”
刘备深深吸了一口气,抑下心中郁闷,微笑回礼道:“承大将军下问,备自离开洛阳,便如飞鸟腾空,甚是舒适。只是日日思念大将军,恨不能请大将军来兖州作客才好。今日幸得在此相见,大将军可愿屈驾,随备前往兖州么?”
封沙笑道:“玄德何必口不应心,若能擒我前去,便请动手就是。只是我娇妻体弱,玄德乃当世英雄,自然不会为难她,是不是?”
刘备看了樊素素一眼,微笑道:“这是自然。只是大将军神威盖世,天下无有不知,单凭我兄弟三人,还无能请得动大将军,此事不提也罢。”
赵云已经下了马,走过来深揖道:“久闻大王之名,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一见,实乃云之大幸!”
封沙微笑还礼道:“子龙不必如此,子龙之勇名,我也早知了。今日来此,便是来请子龙入朝为官的!”
赵云惊喜不已,朝中大将军、武威王刘沙亲自来相请入朝,这是何等荣耀,更不用提武威王这是孤身前来,在敌军属地历尽艰险了。想到此处,不由心中感动,几乎便要答应下来。只是看见刘备在侧,才稍稍有些犹豫。
刘备眉头微皱,向关羽使了个眼色。
关羽会意,跨出一步,沉声道:“大将军!自洛阳一别,羽一直想要再向大将军讨教,请大将军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