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宛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
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胜春。
……
红牙催拍燕飞忙,一片行云到画堂。
眉黛促成游子恨,脸容初断故人肠。
榆钱不买千金笑,柳带何须百宝妆。
舞罢隔帘偷目送,不知谁是楚襄王?
……
在那一刹那,封沙突然想起了这些诗句,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它们便是为了描绘这一刻而存在的。
这些都是无良智脑曾经有意无意在他面前念起过的古诗,这让他微微有些困惑,也许无良智脑早有预料到了有这一天吧?
那帘外舞蹈的倩影,仿若天外飞来的仙子,绝顶的美丽,飘逸无双,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决绝,一丝凄凉。看着那优美得不似人间的舞蹈,封沙一时神魂飘荡,不知身在何方。
醉意涌来,封沙的脑海中一片模糊。在眼中,只有帘外那美若天仙的少女,和她那惊世绝艳的翩翩舞姿,再也容不下其他的存在。
眼前的绝美舞蹈,似乎是舞动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似是浮光一掠,不过转眼间,便听丝竹按歇,那精灵般美貌聪慧的少女拜伏于地,纤细苗条的娇躯轻轻颤动,看上去令人怜惜万分。
封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似是要拉她起来。可是隔着帘子,他的手也只能伸到帘栊处,便再也伸不过去,更不用提拉起帘外堂中拜伏的少女了。
王允在一旁看得暗喜,忙道:“貂蝉,快起来,为大王敬酒!”
貂蝉缓缓而起,轻移莲步,踏入莲中。举止飘逸,罗衫轻摆,看上去便似云中飞来的仙子一般。
纤细修长的玉手,小心地捧起酒盏,强忍着屈辱,婷婷跪倒在上座的大王面前,轻声道:“大王,请饮此杯!”
这一声,清脆如珠落玉盘,动听至极,单只这一声传出,帘外乐师所奏的丝竹之声,尽都不堪入耳。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封沙的身躯也不由一震,缓缓道:“抬起头来!”
那妙龄少女的心中,满怀着悲愤与屈辱。不用问起,她也知道在上座,让自己敬酒的,便是那残暴不仁、杀人如草芥的武威王。自己久居并州,又是在深闺中,未曾听过他的名号。但这几天,义父和他的三夫人对自己说过许多他的残暴事迹,让貂蝉知道,天下残暴之人,无有过之者。偏偏他还沽名钓誉,将自己打扮成善人的模样,洛阳百姓,尽皆受其蒙蔽。但在洛阳以外,被他残害的百姓不计其数。若他害了天子,夺了江山,只怕天下百姓,尽皆受害。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义父多年的养育之恩,自己便是拼了这性命,也要除去此獠,以救天下生灵。
话虽如此,可是一想到自己要以身事敌,用这纯洁无瑕的身子,陪伴那残暴丑陋的武威王,还是心里说不出的惶惑难受,恨不能死了才好。
王允见她一直不肯抬头,心中大急,忙道:“貂蝉,还不抬起头来,让大王看上一看!”
貂蝉恍然惊醒,贝齿咬紧朱唇,缓缓抬起美目,向上看去。
眼前,是一个男人的身体,上面还穿着朝服。貂蝉不由想着,在这庄严的朝服之下,掩藏身躯和心灵是那么肮脏龌龊,一时不由愤怒而作呕。
再往上看,缓缓出现在视线中的,竟然是一个英俊至极的面庞,完全不像她想象中的,老迈丑陋的武夫模样。
更加让她想不到的是,面前的男人,竟然是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在盗匪手中救了自己后又绝然弃自己而去的冷酷男子!
他的眼睛在闪闪发亮,仿若天上的灿烂星斗。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意外,热烈非常,仿佛要将自己整个吞噬下去一样!
貂蝉的娇躯剧烈震动,玉手中的酒盏也随之晃动,将酒水洒在罗衫之上。但她却毫无所觉,只是瞪大了美丽的眼睛,惊骇欲绝地看着面前英俊无双的男子,当朝权柄最重的武威王!
什么也无法说清貂蝉心中的惊骇,当她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意中人,与那残暴野蛮,一挥手千万人头落地的权臣本是同一个人,心中登时一片混乱,仿佛面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梦境!
两个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炽烈非常,像被磁铁吸住一般,再也无法分开。
封沙的心中,充满了意外和欣喜,和一丝淡淡的惶惑。
上次相见,封沙绝然而去,只为不让自己陷得太深。心中忍不住却常常想起,那精灵般飘逸动人的少女。那一次,他没有问她的来历,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她,可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意外的时刻,再度看到那令人难忘的倩影!
隔着帘栊,他还看不清楚,到了面前,看到那绝美的清纯面容,就像被雷击一般,霎时认出了她。
多日不见,她似乎比以前更加妩媚,浑身上下,充满了少女清纯妩媚的风韵。那般动人心魄的妩媚动人,便是见惯了美女的封沙,也不由为之心跳!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捧住了貂蝉手中的酒盏,但却并不看那酒盏一眼,他的手,仿佛只是小心地捧住貂蝉的双手,不想让那晶莹如玉的双手受到伤害一般。
两人对望,视线炽烈,视旁人如无物,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般。
在一旁,王允的心中,又喜又怕,心惊胆战,愁绪满怀。
武威王的反应,本在他意料之中,如今一见他被貂蝉迷住,本该心中大定才是。可是貂蝉那死丫头,竟然也露出一副着迷的模样,若是她真的被那该死的武威王迷住,反水投靠了他,把自己的密谋都说出来,那自己的老命可要送在她手里了!
惊慌之下,王允拼命地思索,为今之计,只有想尽办法,让貂蝉痛恨刘沙,这样才不会把自己的密谋说出来。
他用抖抖索索的双手,伸到怀里,悄悄地摸出一个小瓷瓶,想要倒到酒壶里,却又不敢在封沙面前做此勾当,因此小心地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面,迈出门,从一个婢女的托盘中拿起酒壶,将瓷瓶里的药物倒进了壶中。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真想在酒里面下了毒药,把封沙毒倒在自己家里。只是那样的话,黄尚必然要亲自率兵上门问罪,那时恐怕真的要被灭族了!
干完了这件事,他凑到婢女的耳边,低低地嘱咐了两句,自己跑回到屋中,看着那两人还是在静静地对视,仿若泰山崩溃,他们也不会注意到的样子,这才放心,知道自己的行动,没有被武威王发现了。
王允颤抖的手捋着胡须,发出一阵干笑,借以掩饰惊慌和尴尬,大声道:“貂蝉,你看你,把酒都弄洒了!大王,这是我教导不够,求大王勿罪!”
听到他的声音,封沙这才回过神来,缓缓松开手,收回目光,淡然道:“太仆客气了。”
暗地里,他却是长吁了一口气,只觉身上微微发热,冷汗已然溢出。转开头,不敢再看那迷人至极的妩媚少女一眼。
看到他那冷漠的模样,貂蝉轻咬樱唇,心中忿怒,只恨不得张开嘴,用贝齿在他身上狠狠咬上几口,以报他几番轻视自己的仇怨。
在王允的示意下,一名婢女走过来,捧过貂蝉手中的酒杯,另换上满满一盏酒,交到她的手里。
貂蝉看着手中满满的酒盏,只觉芳心混乱,耳中听得王允又在催促她敬酒,只得跪在地上,将酒盏高高举起,颤声道:“贱妾敬大王酒,请大王饮用!”
跪在他面前,这般屈辱的样子,让这充满自尊的少女心中充满痛苦。不知不觉中,这痛苦转化为了愤怒,让她对这英俊而残暴的男子,爱恨交煎,深深地刻入了她的芳心之中。
封沙转过头来,看着她跪在地上的模样,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心痛,立即伸出手,缓缓将她从地上扶起,接过她手中的酒盏,捧到嘴边,一饮而尽。
王允在一旁心怀大畅,笑道:“大王,这是小女貂蝉,久慕大王威名,因此扮作舞女,只求见大王一面。求大王勿要怪小人欺瞒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