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淡雅的房间里,半开着纸窗,明媚的春光从窗缝中射入。墙壁上挂着一幅颜真卿的字画,一张苏州水磨的木几靠着画下放着,几上放着一个唐代的瓷瓶,无论是桌还是瓷瓶都擦拭的一尘不染,左手边坐着一位美艳的少妇,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右手边却是坐着一位英气十足的年轻文士,一袭白色长袍合体修裁,腰间碧绿玉带晶莹透彻,眉宇之间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一见便知此人必定大有来头。
“进来吧!”那妇人淡淡的说道,一双妙目儿却在那男子身上打了个转。
从房门口走进来三条汉子,这三人都颇为精壮,对那妇人却是极为恭敬,一走进房门便整整齐齐的站成一排,对那妇人拱手道:“娘娘,幸不辱命!”
少妇正是小周后,她盈盈起身走到那三人面前,轻声问道:“一切都还顺利?你们没有伤着吧?”
为首的瘦高汉子傲然一笑道:“娘娘,那些废物怎么奈何得了咱们兄弟?这件事按照您的吩咐办的妥妥当当。”
小周后点了点头:“好,你们下去歇着吧。”
那三人对小周后的命令非常遵从,二话不说就大步走出房间,反手将房门带上。
小周后转身对那男子笑道:“相公可都听见了,这次保准不会让你失望!”
那文士正是江南东路安抚使谢慕华,当下端起茶几上的茶杯,笑呵呵的说道:“既然来找娘娘,就知道娘娘必然能帮在下这个忙。没想到娘娘手下也是藏龙卧虎,这三位看起来当初也应该有些来头吧?”
“相公说笑了!”小周后走回茶几旁,脸上却有几分自得之意,笑道:“这几位当初都是宫中的四品侍卫,手下都是有真功夫的人。等闲三五十条汉子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不但近身功夫了得,就算让他们披坚执锐,上阵冲杀,也不弱于一般武将。嘿!可惜,现在他们只是莳花馆的看门汉子而已!”
谢慕华淡淡的说道:“草莽之中自有英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小周后幽幽叹了口气,秋水似的眼神又盯在谢慕华的身上:“今日相公特意来到莳花馆找奴家,想必不是光为了问问这几位办事是否得力吧?”
谢慕华点了点头:“对,今日我来,是要告诉你一声。准备去扶桑吧!”
“什么?我去?”小周后吃了一惊,她以前只不过是要求谢慕华开通中日贸易之后,给自己留下一条财路而已。没想到谢慕华却一口叫她去日本,饶是小周后聪明伶俐,也不知道谢慕华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得眼巴巴的看着谢慕华。
“娘娘不必误会。在下说请您去扶桑,自然是信得过你!”谢慕华认真的说道:“算起日子来,源丘野回到江南的日子也差不多了。这一次,源氏必然是不会放过这个能称霸的机会。到时候我们取得了日本两座金山的开采权,民夫自然是要用日本人。可是日本人的提炼技术非常差。他们提炼的金银,成色比起中原差了不止一筹。所以,我需要人手去日本将原矿石拉回到中原,自行提炼。有了足够的金银储备,大宋的财力更上一层楼。将来对付契丹等异族的时候,自然事半功倍!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这倒是实情,大宋现在的造兵工署,一年的生产量满足二十万禁军使用问题不大。这对日本的军火生意可以换来两座金山的开采权,就算赵普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不过,既然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虽然,事情是谢慕华办的,但是蛋糕却不是谢慕华一个人能吃得完的。赵普也好,李崇矩也好,西北边军个个都盯着日本的金山呢!
“那相公的意思是?”小周后眨了眨眼睛,笑道:“奴家明白了,这块肥肉现在是大宋的了。吃肉的人却不止相公一个。正好如今大宋不方便以朝廷的名义和日本接洽,相公要想多吃一点,就要避开朝廷的耳目。若是奴家猜的不错,赵普等人也会提出要组建民间的商队,将中原的货物拿去日本倾销,然后将日本的矿石拉回中原来提炼。这支商队打得是民间的名义,不过官方的介入却是不可避免的。相公想要奴家出一把力,多占一个份额,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奴家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呢?”
谢慕华轻声笑了笑:“娘娘果然聪明。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金银这些东西,留在自己家的地窖里,跟没有开采是一个道理。自己富并没有多大意义。我是要截留一部分金银,却不是要假公济私,而是将之用之于民,将大宋的铜钱货币过渡到金银货币,铜钱作为辅币使用。这中间的过程中,必然会有许多人将那些金银变成自己的私物,那就失去了从日本挖来金银的最初目的。所以这个过程我是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或许这个过程要很长,但是这个头必须开!没有足够的金银,将来必然会出现问题!”
谢慕华显然是想到了后来的当三钱,当十钱给老百姓造成的苦难,加上四川缺铜,用铁钱代替铜钱,出现的王小波造反,诸如此类的事情实在太多。货币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但是归根到底在于流通性和储备。一个国家就算一年发行一千万贯铜钱,可是那些有钱人都把钱财藏在家中不拿出来,那就少了好几百万贯在市面上流通。钱就是这么多,有些人多了,那更多的人就少了。金银作为货币显然是要比铜钱先进,而过渡到纸钱货币的时代,却不是一步就能达到的。谢慕华也只是为未来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而已!
“真是没有想到!”小周后原以为谢慕华是和那些大臣一样,准备中饱私囊,没想到他却想的这么远。不由得对谢慕华再次刮目相看。
“娘娘也不必夸我,其实在下也没安好心。日本的矿场全部是由我们宋人来管理,安全方面,我也会提出派遣数千厢军看守,数年调换一次。这些管理矿场的人,我手下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再说,有,也要用在更要紧的地方。这件事就要拜托娘娘。不过,你们的好处也是不少,矿石的提炼虽然是官方负责,不过在江南,若是我睁只眼闭只眼的话,你们留下一些矿石,自行提炼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谢慕华笑道。
“相公好个一石二鸟之计!”小周后不动声色的赞了一句。她知道谢慕华还有一个企图,说到底,小周后回到江南之后,慢慢的招揽旧部,开始向江南东路的官场渗透。也没打什么好主意。谢慕华表面上是给了小周后一条财路,其实是迫使她的大部分人手和精力都不得不放到日本那个鸟不拉屎,天天打仗的地方去。组建船队,扩大商贸,维护矿场,包括后来的提炼金银,每一项都需要花费巨大的精力。如此一来,小周后就没有余力在江南再图发展。谢慕华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和这个可怜的女人正面冲突!但是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娘娘明白就好!”谢慕华也不动声色。
小周后索性岔开话题:“这次曾浩只怕是麻烦大了,却不知道相公明知道他要在账目上做文章,却为何无动于衷呢?”
谢慕华解释道:“娘娘,他是专业人士,想在账目上动手脚,就算我要去看,也未必看得出来。于是这样,我倒不如用个笨办法,以静制动。无论他怎么动手脚,我都可以推说看不懂。到时候弹劾上去,我说他的不是,他说我玩忽职守,大家打的就是一个罗圈架。这个时候就要看朝廷信的是哪个。萍儿的案子,正好可以让曾浩入套。就好比,两个人争执不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时候,忽然有人发现,其中一个人是个小偷。那娘娘以为,当了小偷的那个人在其他的事情上还能占理么?”
小周后低叹一声:“人性如此!”
谢慕华接口道:“对,就是人性!曾浩的好日子差不多也到头了,过些日子,我看刑部就要找他喝茶了。现在是户部查账,之后是刑部查案,不过,他是没机会闹到圣驾之前了!”
小周后不由得多打量了这个年轻人几眼,看谢慕华的年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能对这些事情理解的这么深。可是小周后又怎么知道谢慕华比起他们多了整整一千年的见识呢?
“外边有人找相公呢!”小周后看到窗户下,花园里一个保镖在朝这儿打着手势。
“或许是衙门有事吧!”谢慕华急忙起身告辞。小周后也不方便送他出去,只是静静的目送谢慕华离开。
走到莳花馆的正门,却见温良玉亲自来到这儿找谢慕华。温良玉只道谢慕华是来这儿喝酒听曲来了,也不以为然。见到谢慕华大步走了出来,便急忙迎上前去,低声对谢慕华说道:“相公,出事了!”
谢慕华眉头一皱:“什么事,这么惊惶?安抚司还是江宁府?”
温良玉咬着耳朵,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安抚司!”
谢慕华心中一惊,安抚司的事情,别是要动兵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