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大周西都,长安城明德门前。
秦霄等车马停落下来,方才下了马车,就有戍城的军士上来行礼问道:“敢问大人,是御史台的秦大人么?”
秦霄奇道:“正是!你如何认得我的?找我又有什么事情?”
军士连连行礼,面露喜色:“小人是南衙禁军大都督卫王殿下的士卒。数日前,殿下就将秦大人的相貌描述给小人们听了,说大人‘年约二十、身长六尺、英武不凡、相貌出众’,命小人等见到秦大人,就速速通报给殿下。”
正巧这时范式德和李仙惠等人也下了马车,准备略作休息,围到了秦霄身边。秦霄不由得哂笑道:“不错嘛,刚到长安,就被人猛拍了一阵马屁,这我都快要飞起来了。”
众人都一阵好笑。
秦霄转对那军士说道:“那你就回报卫王殿下,说秦霄回御史台交了差事,就来拜访。”
卫王,也就是之前的义兴王李重俊。因为江南一案功绩,被表为卫王,统率南衙禁军了。
稍事休息后,众人重上马车,李仙惠却一反常态,钻进了干什么霄和范式德的马车中,挤挨挨的靠着秦霄坐着,神色颇有些紧张。范式德左右不自在,于是找了个借口下了车,跑去和李嗣业坐同一辆车子了。
马车重新开动,李仙惠将头轻轻靠在了秦霄肩上,紧紧抱着他的胳膊肘儿,沉默不语。
秦霄知道,从江南逃亡而回的皇嗣李仙惠。如今看到了都城长安,想象着自己的亲人就在不远的地地方,却不能相认,心中的痛苦和彷徨,是可想而知的。
秦霄伸出一只手,将李仙惠轻轻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李仙惠缓缓摇了摇头,对秦霄释然一笑。说道:“我没事。习惯一下就好了。”
马车在宽阔的长安街道上缓缓而行,依照秦霄的意思,并没有在最醒目的通往皇城的朱雀大道貌岸然上招摇,而是折转了几个弯儿。往西北而行。走到了延平门附近,和现在世界上最大最繁华地集市——“西市”隔街相望的地方,秦霄叫住了马车。
众人下了车,聚到一起。
秦霄对李仙惠说道:“仙儿,我和李嗣业、范式德回御史台交旨办些公务去了。朝廷暂没有给我安排住处,你和紫笛、铁奴,就暂且在这家‘望月楼’客栈休息一下。办完事情。我们就回来接你,到时候再一起做安排。嗯,前面就是西市,大周朝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不过,暂时先不要去,以后有时间,我再陪你去逛逛。”李仙惠点头:“秦大哥放心。我们在这里休息,你快去快回。我们等你。”
秦霄等人都已换好了官袍,此时略略整理了下。启程前往皇宫。
长安城的皇城外郭城,是完全采取棋盘式对称布局,城内东西14条大街,南北10条大街,把全城分割成大小不等地里坊。仿佛一块块整齐的豆腐块放在平整的棋盘之上。朱雀大街就是全长安的中轴线和主干道,以此为界将全城分成东西两半。城的东半部与西半部各有五条南北向的大街,构成街道的对称格局。
而西市和东市,就是长安贸易交流地中心了。尤其是西市,已然成为了大周朝乃至是当今世界最繁华的地方。
秦霄等人横穿西市,直朝朱雀大道尽北的皇城朱雀门而去。秦霄此行远赴江南,所到之地也算多了。见到的热闹地方,也不在少数。但还没有哪个地方,能跟西市的繁华和严整相提并论。宽逾百米街道,全由整合无缝的巨石板铺就,大周朝无数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等特产,就是以这里为出发点,走上丝绸之路,运到了不同的国家。外籍的商人们,也大多在此,将他们从外邦带来地奇货倾销。除了执行宵禁的时候,西市中的曲菀歌坊、酒楼茶肆,永远都是声色飘香人满为患。“金吾不禁,玉漏无催”,用来形容西市丰富多彩的悠闲生活,再也恰当不过了。
在这里,每一天都是过节一样人流熙攘。就在你伸个懒腰扯个哈欠的时候,价值百万地交易拍手而成,滚滚的钱财流入各色人等的腰包。
秦霄从西市这里,仿佛感觉到了一种,21世纪都市紧张而又快节奏的生活韵律。除了喷着烟雾的汽车换成了笃笃的马车,似乎没有什么巨大的差异了。而且这种古韵地建筑和街道,更体现出奢华和儒雅,比之冷冰冰的高楼大厦钢铁车辆,更让他产生一种共鸣和亲近。
秦霄心中暗暗的想道:这样繁华欣荣规模巨大的西市和长安古城,居然就被唐末那群土匪一般的起义军毁掉了……盛世的荣耀,就这样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嗯,至少在我秦霄有生之年,是绝不容许安史之乱这种事情发生的。
时近晌午,例行的上朝已经退散了。天气炎热,朱雀门前,也没有多少官吏来往行走。秦霄等人出示了官凭印信,进了朱雀门,走上了直通向皇宫正殿太极宫的承天门大街。御史台,就在承天门大街之左,过了紧挨着朱雀门接待外宾的鸿胪寺,就到了。
范式德对于皇城之内复杂的路况了如指掌,一路上还不停给秦霄介绍,说哪里是太常侍、太仆寺、中正寺,在这些地方办公的官儿,都是些什么人,做些什么事情,说得头头是道。待介绍完最后一个宗正寺后,范式德指着一栋宅子,说道:“这里,就是大人今后要常来的地方了,御史台。御史台与宗正寺、太史监左右相邻,前后分别是鸿胪寺和右威卫。”秦霄不由得呵呵轻笑起来:“在这长安城和皇宫之内,若是少了像范先生这样优秀的导游。还真的可能会迷路。”范式德眨巴着眼睛,愣道:“导游?……”
秦霄刚刚一脚踏进御史台大门,早有一名身着绿袍年约三十余岁地官吏迎了上来,对秦霄拱手道:“秦大人,下官是御史台录事冯年新。但凡外巡而归的钦差,都先由下官接待,整理好各项呈文,再上报御史大夫。转逞陛下。”
秦霄奇道:“哦,你倒是认得我?”
冯年新笑道:“秦大人是御史台的同僚,又是当今朝中的大红人,谁不认得?当初秦大人领官袍文书时。曾来过一次御史台,下官就将秦大人的尊容,牢牢记住了。像大人这般龙凤之姿的青年才俊,走到哪里,都自然是让人过目不望的。只是,像下官这种九品小官儿,难得入人法眼。秦大人估计是没什么印象了。”
秦霄呵呵的笑:“冯大人客气,客气了。既然如此,就劳顿冯大人,引我去见御史大夫吧。”
心里却暗道:还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走到哪里,都有人拍马屁了。
冯年新点头哈腰,将秦霄等人往堂内领去:“巧得很。前不久,相王殿下刚被任命为御史大夫,今日散朝之后一直在内堂处理公务。尚未离去。”
相王?秦霄心中暗道:那不就是李显么,李隆基地亲生老爹,前后当了两次皇帝的角儿?
冯年新快走几步,进到内堂一间房内通报了一声,然后听到里面说了声:“有请。”
声音柔和而低沉。
秦霄和范式德、李嗣业跨门而入。看到一个身着黄袍头戴束发玉冠的中年男子,正和蔼的对秦霄笑着:“哦,是江南道巡查使秦大人回来了。唔,来得正好。本王正好有事找你。”
秦霄走到李量坐地桌前,拱手一揖道:“不知相王殿下,找秦霄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你不必多礼。”
李旦站起身业。四平八稳的走到秦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个栋梁之材,真是后生可畏呀!陛下早些日子,就跟本王下过旨意了,说若是你回御史台交旨,就叫你直接到大明宫面见陛下,不必将江南的巡查档案留在御史台了。有什么事,由她老人家亲自定夺论判。”
秦霄点头应允:“秦宵明白,谢相王殿下提点。”
心中却暗道:倒也跟我预想的一样。武则天,是不会让江南的消息,落到御史台的手中,让它大肆散播地。自己来御史台走这一遭,也就是个过场罢了。
李旦白胖胖的脸上,一直笑意不断:“秦霄,你我算起来,也是同僚了。既然是刚从江南远道回来,理应替你接风洗尘才是。要不我看这样,稍后你进宫面见圣上之后,陛下若无廷宴安排,秦霄兄弟就到本王的府上,来小酌几杯怎么样?”
然后李旦略略压低了一些声音,轻笑道:“怎么说,我也是阿瞒的父王;你跟他结义,也算是我半个儿子了。老子给儿子设宴,你没理由不来吧?”
秦霄忙拱手回礼:“殿下言重,秦霄安敢托大不来!若是皇帝陛下没有别的差谴,秦霄必然到府拜上!”
“那就好!”
李旦呵呵的笑,又拍了拍秦霄的肩膀,“去吧。陛下在太极宫东北的大明宫,若是不识得路,我差冯年新领你去。哦,皇帝说了,你一个人进去就行了。李将军和范大人,就留在这里休息片刻吧。”
秦霄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谢殿下。”
然后和冯年新一起出了御史台。
秦霄心里暗道:这次跑了一趟江南,回京后连相王这样地亲王都请我赴宴了……也罢,在朝堂之上,朋友多,总比仇人多的好。更何况,他还是李隆基的老爹,我现在的顶头上司,犯不着不给面子得罪他。
冯年新领着秦霄,一直走过了承天门大街,进了承天门,入眼见到巍然屹立的太极宫。早朝已散,此时人已不多,唯余苍然耸立地宫殿楼台,和戍立的羽林卫卫士。冯年新领着秦霄,左绕右拐的穿过了太极门、两仪门、承香殿,直到出了太极宫的北门玄武门,再往东北走过了一段路程,才入眼看到大明宫。冯年新拱手告辞:“秦大人,下官未经传诏,不也擅入大明宫。秦大人可在丹凤门前,请御前侍卫入内通报。”
秦霄点头谢过:“有劳冯大人了。”
秦霄依冯年新所说,在丹凤门前请卫士通报,然后静静的等在那里,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才远远见到那个侍卫小跑着回来,对秦霄拱手道:“秦大人,陛下宣你入见,并派女官上官婉儿前来引路。”
上官婉儿?秦霄心头一笑:许久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果然,片刻之后,身着男式官服,头戴双翅帽的上官婉儿就出现在了秦霄面前,似笑非笑,眼神中意蕴良多的对他说道:“秦大人,第二次进大明宫,可也是我领地哦!走吧,陛下正在太液池的太液亭里,赏鱼纳凉呢!”
秦霄呵呵的轻笑,跟着上官婉儿朝前走去。刚走出没多远,方才过了钟鼓楼,上官婉儿就入慢了步子,与秦霄并肩走到一起,对他说道:“喂,上次从江南回来,我都忘了一件大事儿,没找你诈两件物什作纪念。怎么样,这次你回京,记得给我带礼物没有?”
“你说呢?”
秦霄一脸笑意,“你身在皇宫,什么珍奇没有见过,还有你能看得上眼的物什么?临走的时候,你说要我到了长安,还你两样东西。这不,我全带来了。”
“全带来了?”
上官婉儿微作惊喜,往秦霄身上前后看去,“在哪里?”
秦霄哈哈的笑了起来:“你要听的《白蛇传》的故事么,自然是在我肚子里;你要吃的烤鱼,也就是用我这双手去弄。所以,我秦霄这个人,就是礼物喽!”
“呀,你这人,好贫嘴!”
上官婉儿嗔怒道,“没带就是没带,也这般不老实!不过也罢,既然你说,你‘秦霄这个人,就是礼物’,那好,从今天起,你可就是我上官婉儿的人了,嘻嘻!”
“那敢情好。”
秦霄故作严肃,“我堂堂的大周官吏,竟成了你上官婉儿的家奴了。”
“那我不管,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上官婉儿依旧嘻嘻的笑,面上却已是姹紫嫣红,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别有想法,“快点走吧!陛下正等首我们呢。只知道扯淡的小贼。”
说罢加快了步子,像是欢快小跑一样的朝前跑去。
秦霄不由得摇头苦笑:这小娘们,倒还挺霸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