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衣将自己关在房里,扑到床上嘤嘤的哭泣,眼睛都快要变成桃子了。她想不明白,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怎么就那么不懂事。老天爷也不知怎的才开了一下眼,降临了一下秦霄这样的男子下来,不仅将姐妹二人解脱出了苦海,还对她们有如同胞兄妹。现今这世上,要再找到像他这样有情有义又宽容博爱的男子,那真是难上加难了。
偏偏那个不知事的妹子,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感恩和满足,只知道凭着自己的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墨衣心里又恨又惭愧,秦霄待她越好,她就越觉得对不起他。原本指望妹妹和自己一样,后半生能够平安而幸福的生活,看来还真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李仙惠和上官婉儿纷纷去敲过了门,墨衣只顾埋头哭着,只觉得没脸出来见人,始终将门紧闭着,不肯开门。
李仙惠和上官婉儿站到了阳台上,居高临下远远看着长安的街市,相视苦笑。上官婉儿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秦霄和紫笛二人,骑着马前后只差一个马身,已经走上了里坊街道,有些欣喜的叫道:“哎呀,仙儿你看,老公将紫笛带回来了!”
李仙惠定睛看了看,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就说嘛,这世上若有一个人能收伏那个倔丫头,肯定是咱们老公。好了,应该没事了。我们去告诉墨衣吧,劝劝她。”
二女一起走到墨衣房前,轻轻的敲响了门:“墨衣,老公和紫笛一起回来了,你快别关着门儿了。”
墨衣在里面听得清楚,心里一阵惊喜,忙不迭的就跑下床来,擦干了眼泪打开了门。李仙惠和上官婉儿看着墨衣的狼狈样子。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墨衣也感觉一阵尴尬和窘迫,跟着破啼为笑了。
紫笛低耸着头。极是难为情的进了大院,将马匹交给了仆役,然后对秦霄咬着耳根说道:“说好了的哦,你要罩着我。不让姐姐再骂我了。”
“行,说话算话,我罩你。”
秦霄笑了起来。
紫笛还是有些胆怯,紧紧跟着秦霄往大宅走去,时不时的朝楼上瞟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罩’,就是保护的意思么?”
“嗯,对。”
秦霄一巴掌拍上了她的肩头:“放心,以后都由我来罩着你,行不?”
紫笛嘿嘿一笑:“‘罩’过今天就好了,其他的时候,我们姐妹俩互罩。”
秦霄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和紫笛一起往二楼走去。
二楼的大厅里,丫鬟奶妈们已经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了三个老婆在那里等着。个个端坐在桌边,搞得像个法庭陪审团一样。
紫笛心虚的冒头看了一下,“呀”的惊叫一声,撒腿就要往楼下跑。秦霄将她一把抓住,不由分说地拎到了二楼。
紫笛看了看李仙惠和上官婉儿,发现她们二人都是一脸兴灾乐祸的笑意,好在没有责怪的意思。紫笛冲着她们嘿嘿的干笑了一阵,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姐姐,正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她的眼睛都还有些红,眼袋都出来了,看似刚刚哭过。
秦霄大咧咧的走到桌边坐下,拍了拍墨衣的手:“行哪,你的宝贝妹子,我给你带回来了。别吵也别骂,我都跟她说通了,她以后不会再调皮了。”
“呵、呵呵……”
紫笛傻笑着朝墨衣靠近:“是呀姐姐,我错了,对不起哈,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墨衣一伸手,闪电一般的拎住了紫笛的耳朵,恨恨的骂道:“你这不知事的蠢驴!”
紫笛蹦着脚哇哇的大叫,秦霄和李仙惠、上官婉儿都哈哈的大笑起来。
墨衣拎了一下,终是有些心疼,就松了开来。紫笛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嬉皮笑脸的凑到墨衣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脖子,嘿嘿笑道:“好姐姐,已经惩罚过了哦!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嘛!”
墨衣又好气又好笑了瞪了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起来,眼角都还有残留的泪花。
秦霄长吁了一口手,还伸了个懒腰:“好啦,一切搞定。有早餐吃没有?吃点东西我还要去一趟衙门呢。”
墨衣忿忿的捅了紫笛一下:“还不快去张罗!”
“是!”
紫笛一下跳了起来,嘻嘻哈哈的笑着就朝楼下跑去。
李仙惠看着紫笛的背影,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墨衣,紫笛这丫头只比你小一炷香的时间,年龄跟我们也都差不多,怎么心性完全还是个小孩子?一点城府和心机也没有,真是有趣。”
墨衣惭愧不已的说道:“打从小起,她就是这样,兴许就是天生的吧。再或许,我从小就像这样宠着她,什么事情也由着她的性子,才变成了这样。说来,都是我的错。”
秦霄咧嘴笑了起来:“你这个大一炷香的姐姐,就像个娘一样的照顾妹子,还真是不容易了。其实我觉得紫笛也没什么不好呀,率真而活泼,有她在家里,就少不了笑声,就如同一颗开心果一般。若是少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上官婉儿轻拉了一下李仙惠,笑着说道:“看到没有,仙儿。其实老公心里早就有想法,心思阴着呢!”
李仙惠掩着嘴吃吃的笑:“可不是么!他呀,现在是越来越贪色了,什么类型的女子都要藏一个在家里。明天又要娶个金仙公主进门儿。我这个妹妹,自幼贤淑达理,一心向道。看来,又要让他尝个鲜了。”
秦霄呵的一笑:“这算是集体吃醋,给我开批斗会么?”
没过一会儿,紫笛让几个丫鬟,将早已做好的早餐热了一热,带上了楼来。一锅儿稻米瘦肉粥,几个馒头和一些糕点。还有一些下饭的小吃,做得很清淡。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都跟着秦霄转了肠胃和习惯,早上都习惯了吃这些东西。
一家五口人,总算是围坐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顿早餐,温馨而又甜蜜。
秦霄吃得饱饱的,正准备出门去上班,门吏来报,唐休璟来访。
秦霄略微有些惊讶:老头子不是致仕养病去了么,怎么又回了长安,还来拜访我?
“快快有请!”
秦霄忙不迭的换了一身礼服。来到一楼正厅接待唐休璟。
年已八旬的唐休璟,身体看来依旧健旺,满面红光白须飘飞,声音洪亮地哈哈大笑着就进了大厅,秦霄满面笑容的拜迎了上去:“哎呀,唐大人!真是稀客、稀客了!”
唐休璟上下打量了秦霄一眼,哈哈地笑道:“大都督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老夫昨日方才回了长安,马上就得知大都督要大婚了,于是特意前来登门道喜!冒昧,真是冒昧呀!”
“哪里!也不知盼到哪阵风才将唐大人吹来,秦霄真是喜出望外呢!”
秦霄将唐休璟领了进来:“唐大人快请坐——来人,快上茶!”
唐休璟稳如泰山般的坐了下来,左右看了秦霄家里一眼。连声点头赞道:“不错,真是不错呀!秦老弟连立大功,如今已成当朝第一红人。我听说这府第也是皇帝和太子亲自监工的,果然造得恢弘磅礴呀!”
秦霄呵呵的笑了几声:“秦霄这些许寸功。如何能跟唐大人这样地国之栋梁相媲?唐大人不是致仕养病了么?看来身体已经十分健旺了嘛,真是可喜可贺呀!”
“老喽,不中用喽,一身的病,全是当年在马背上惹来的。”
唐休璟自嘲的笑了笑:“一睡到半夜,身上的骨头就钻心的疼。幸得皇帝派御医帮我治得好了,不然哪里还能出门儿?这不,身体刚刚好一点,丝毫不敢怠慢,马上回朝听候朝廷征用。我这匹老马,看来又要开始奔跑了。”
“哦?”
秦霄微微有些惊讶:“朝廷又要将唐大人派出去?”
“可不是么!”
唐休璟轻叹了一口气:“国家有召,不容唐某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张仁愿,在外驻守已已有一年多。如今突厥已经平定突骑施,撤兵回国并与我大唐议和。北庭都护府一时无事,朝廷就有意将张仁愿撤回来休息。如此一来,陇右朔方一带就缺了个大总管。这不,只能将我这把老骨头再往陇右扔去了。”
秦霄心里暗自寻思:整个陇右道,有北庭都护府、朔方军、安西四镇等许多军镇要地,的确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统率全局的。我虽然在朔方道打下了声望,可是相对于整个面对突厥、吐蕃和西域诸国的陇右道,我的声望和大局观还远远不够。唐老爷子,还真是挺苦的,这么大把岁数了还要出征。虽然只是坐镇不用亲上第一前线了,但是在军队里,那怎么说也不如在家怡养天年那么舒服。
唐休璟说道:“其实老夫今天来,最主要地是给大都督道喜,另外么,和你说一些事情。”
秦霄看了看唐休璟,见他脸上有一丝神秘之色,不由得有些纳闷起来:“不知唐大人有何赐教?”
“哦,赐教那是万不敢当。”
唐休璟连连摆手:“老夫是个极念旧的人。想当初,我与五王还有秦兄弟一起,发起了玄武门之变,恢复了李唐天下。如今五王皆已作古,唯老夫与秦老弟还有姚崇尚存,不由得不令人感慨呀!姚崇如今刚刚回朝,暂任东宫左庶子,位卑权轻。想我们当初那些人,也就只有秦老弟年少有为了。”
秦霄微微笑了一笑:“秦霄是如何也及不上唐大人的声望。”
唐休璟呵呵一笑:“昨日老夫刚刚回朝,皇帝就将我们一干儿丞相都召到了太极殿书房中,另外还有太平公主与太子,一起商议改元之事。”
“又要改元?景云的年号,不是刚刚才用了半年么?”
“是呀,又要改元。”
唐休璟意味深长的说道:“改作‘太极’。而且,会有一些重大的人事变更。”
“哦?”
秦霄终于听到一些令他感兴趣的话题。
唐休璟微微的笑:“张仁愿去兵部尚书衔,废同中书门下三品。降为左卫大将军。”
秦霄暗自一惊:这不等于就是将张仁愿贬了么?
其实秦霄老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从中宗朝起,张仁愿也就一直采取折中的政治立场。既不得罪韦后,也不开罪武三思,同时,更加拥护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到了李旦王朝,现今的皇帝和臣子们,没理由不记得当初的事情,对他心生猜忌之心。名为让他回家“休假”实则就是被贬了一回。
秦霄心里,不由得有了一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唐休璟略看了秦霄几眼。自顾说道:“张仁愿回中原,陇右那边自然由老夫顶上去。兵部尚书那里,一时便成了个巨大的肥缺。”
秦霄略一皱眉:“唐大人有话不妨直讲,秦霄洗耳恭听。”
唐休璟微微一笑:“至老夫与张仁愿之后,兵部尚书一职。其实并没有太合适的人选。候选人中,众丞相与太子、太平公主,选出了三人。一个是窦怀贞,一个是郭元振,一个,就是秦老弟你。”
“我?”
秦霄不由得哂然一笑:“这不是恶搞么?带支军队或是搞搞警备还可以,要我当兵部尚书负责调配全国的府兵,这种事情我如何办得到?”
“呵呵!”
唐休璟忍不住笑了起来:“秦老弟,兵部这种地方,你也应该是知道的,没有军功,没有军队里的威望,是坐不了的。老弟你有威望,有军功,可是的确是年轻了一点。带兵打仗你可以,警备戍防你也没有问题。这兵部尚书……说句实话,老夫当时表示了否决。”
“那是、那是!”
秦霄一点也不怪唐休璟,大度的笑了起来:“这要真让我当这个兵部尚书,那还就是赶鸭子上架了。”
唐休璟话锋一转:“窦怀贞,此人你熟么?”
秦霄暗自思索:“不熟,秦霄入朝仅三年,认识的人,确实不多。”
唐休璟微笑着看了看秦霄,说道:“此人,可是有点来历。中宗朝时,他本是清河令,略有政绩。后来娶了韦后的乳母,被任命为左御史大夫。那个时候,秦老弟正好离了朝堂回了江南。后来韦后败亡,他亲手提刀斩杀了韦后乳母,并得宠于太平公主。”
秦霄心里顿时翻腾起来:我靠地,又见这种男人!靠着娶妻飞黄腾达,又靠着杀妻为自己保命,现在又“得宠”于太平公主。衰人!
唐休璟继续娓娓说道:“正因他斩杀了韦后乳母,才使得逃过大劫,并受到朝廷奖励,升迁为中书舍人。这次,太平公主立荐他出任兵部尚书一职。”
秦霄一皱眉:“让他出任兵部尚书?他熟谙军事么?”
唐休璟无奈的一笑:“不是还有兵部侍郎、侍中们,给他支招儿么?”
秦霄哂笑一声:“这等朝堂大事,我也管不着。”
唐休璟笑了笑:“他出任兵部尚书,老夫自然也是不会同意的,于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因为他根本不懂军务,若是将大唐国防弄得一团糟,那可就不妙了。同时,太子也一力反对,这让太平公主十分的不满。”
秦霄的心里,已经在暗自想象着当时的景象。怪不得,昨天晚上去拜访太平公主的时候,她将自己一个人关在静室里“修心养性”,其实是在生着闷气。还说什么,李仙惠那一辈儿,只有她一个人知事,看来果然是在影射李隆基,对他表示不满。后来还提到过“第一将军”这种事情,莫非就是在向我暗示兵部尚书的事情?想收我作亲信然后谋掉这个职位?
真是个好精深的女人哪!
秦霄应付的笑了笑:“照此说来,就只剩郭元振了?”
“是啊!郭元振是个人物,不到五十岁正当壮年。而且中宗朝时,他在安西四镇与北庭那边,都立下了功劳,在陇右一带威望极高,军中也有些威望。而且,近年来老夫入朝后。与吐蕃那边的事情,一直由他打理。整得有声有色,颇受赞誉。”
唐休璟说道:“老夫与张仁愿这一退下来,也应该就是他上台了。而且,他也的确可以胜任此职。”
秦霄心里暗笑:这样一来。太平公主那可就真的很生气了,不知道后果会不会很严重呢?
唐休璟仿佛看到了秦霄的心思,微笑说道:“太平公主举荐的人,也没有落下。窦怀贞,升为尚书左仆射,平军国章事。”
秦霄一下瞪大了眼睛:“尚书左仆射,这么大官儿?”
心里却暗自叫道:平军国章事,那不就是“国家军委副主席”了?我靠啊,一个没带过兵的人,搞到了这种职务,不是儿戏么?
唐休璟无奈地呵呵笑了起来:“与此同时,宋王亦进位为尚书右仆射,封太尉。”
秦霄呵呵地笑了起来:“这可真是旗鼓相当针锋相对了哈!”
可不是么,宋王李成器,李旦的长子,让出太子位后一直没有适合的职务,任太子太师虚衔。如今进封太尉,也是管理天下兵马的职务——虽然还是容易被架空,但总比什么都不干的强。
很明显,太平公主已经和太子耗上了。而李旦,则如同他改的年号一样,在他们之间大耍太极玩平衡。窦怀贞要当兵部尚书,太子和唐休璟等人不同意。好吧,给太平公主一个面子。让他当军委副主席,比国防部长的官还大那一么点点;同时,也不能让李隆基吃亏了,封他的好兄弟当太尉,两个人一起任尚书左右仆射。由于李世民当过尚书令,所以从他以后没人敢任这个职务了,改作了尚书左右仆射,由两人分任。
唐休璟也呵呵的笑了起来:“所以,老夫才想到,到秦老弟府上来走走,说一说心中的郁闷之事。我大唐国运多桀,连连发生大事。如今的党争已经是如此明显,所以,老夫十分的担心。秦老弟坐镇皇城御率司,威镇京城,顶着皇城的防备,可要多多用心,一保朝堂无虞。可不要再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了。”
秦霄总算是明白了唐休璟的来意,原来是希望自己“保持中立”,既不偏向于太子,也不附庸于太平公主,将一碗水担平,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秦霄拱手微微拜了一拜,正色说道:“唐大人放心吧,秦霄已经明白大人的意思,自会心中有数,做好本职。”
唐休璟欣慰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秦老弟是聪明人,肯定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好啦,人老了,话也变得多了。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希望老弟千万不要介意呀!”
秦霄笑:“唐大人哪里话!大人一心为国忧国忧民,秦霄佩服!”
唐休璟哈哈的大笑:“老喽,不顶用喽,一切大事,都只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去扛鼎,老夫是有心无力了。郭元振是个人物,秦老弟有空,不妨与之深交。今日不枉此行呀,既见识了大都督府的气派,又与秦老弟深谈了一番,胸中有抑郁之气已然消退不少啊!”
说罢,唐休璟就站起身来,抱了抱拳:“多有打扰,老夫就请告辞!”
秦霄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大人好走,若有空时,多来府上坐坐。”
“嗯,大都督请留步!”
唐休璟一把年纪了,却还是不坐轿子骑的马,自顾拍马而去。
秦霄看着唐休璟的背影,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老家伙,还真是国士风范,一颗拳拳赤子之心!
联想到“亲密战友”张仁愿被贬,秦霄心里,又油然升起一股惆怅:哎,真是卸磨杀驴呀!陇右一安定下来,张仁愿就失去价值了。虽然没有落得不好下场,可是也算是政治上的一场不小打击。什么时候,也会不会轮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