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练完,胡小天停下手拿起挂在树枝上的毛巾擦脸,此时方才意识到霍胜男早已到了,在一旁观察自己练剑已有好一会儿。胡小天笑道:“霍将军什么时候过来的?”
霍胜男道:“你这一招是什么剑法?感觉和之前的剑法路数完全不同,好像很有威力呢。”
胡小天道:“还是同样的剑法,霍将军有没有兴趣陪我演练一下?”
霍胜男居然点了点头,她从腰间抽出长剑,轻声道:“让我领教一下胡大人的剑法。”
胡小天向她抱了抱拳,两人各自向后退了三步,胡小天倏然启动,迈步的同时内息自丹田升腾而起,双手擎起藏锋,内息和他的动作配合得恰到好处,在发动攻击的刹那,内息刚好贯注双臂,大剑在夜色中闪过一道寒光,舞动之时隐含风雷之声。
霍胜男秀眉微颦,她已经判断出胡小天这一剑的强大威力。手臂一抖,嗤!的一声,长剑向胡小天的大剑抹去,霍胜男身经百战,当然不会选择和胡小天硬拼,胡小天手中大剑重量远胜她的长剑,而且胡小天是双手用剑,抢占先机。单就膂力而言胡小天应该不次于她,所以霍胜男要以巧取胜,她应对的办法就是四两拨千斤,长剑挥出划出一道曼妙的弧线,剑锋微微倾斜,就是这样微妙的改变,让剑身和胡小天的重剑平平相遇,双剑沾在一起的刹那,霍胜男手腕向下一沉,避其锋芒,卸去对方的力量,然后以速度来克敌制胜。
霍胜男胸有成竹,已经有了对付胡小天的策略,可是她想要卸去胡小天剑身力量的时候,却感觉到那大剑随之下沉,一股雄浑的力量宛如大浪般汹涌扑来,她手中的长剑虽然没有和胡小天硬碰硬相撞,但是粘在一起却陷入了一个漩涡,漩涡乃是重剑剑身的力量形成,胡小天的内力通过重剑传递到她的剑身之上。霍胜男虽然卸去了最初的力量,可是紧接着又有一股更为强大霸道的力量传递到了她的剑身。霍胜男想要抽出长剑发动反击已经不能。
她有些奇怪地瞪圆了双眸,不得不向后退出一步,以此拉开和胡小天的距离,以退为进,摆脱重剑的桎梏。
胡小天却似乎已经猜透了她的意思,大剑前压,剑身力道因为体内内息的改变而发生变更,霍胜男接连退了三步方才将手中长剑抽离出来。她实在是有些震撼了,此前她曾经见识过胡小天的武力,认为胡小天跟自己绝不是一个级数的对手,却想不到胡小天这一剑竟然逼得自己接连后退三步,方才勉强摆脱他的攻击范围,这一剑在招数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内息的变化错综复杂,短时间内她在胡小天的这一招之中竟然感受到几种全然不同的力量,而且如同汹涌海潮,层层推进,高潮迭起。
霍胜男敢断定胡小天的这一招和他上午演练的剑法全然不同。
胡小天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逼退霍胜男,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得意,笑道:“我这一招还过得去吧?”
霍胜男点了点头道:“不坏,如果以这样的水准去和邱慕白决斗,就算不能取胜,也不会败得太过难看。”
胡小天道:“可惜我只掌握了这一招而已。”
霍胜男眨了眨美眸不明白胡小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小天道:“如果这一招不能击败他,那么我就只能弃剑认输了。”
霍胜男道:“胡大人……”她似乎有话说,可是话到唇边却又打消了主意,轻声道:“你早些休息吧,现在练得再辛苦只怕也来不及了。”
霍胜男当晚并没有留在起宸宫安歇,她独自一人离开之后,来到了位于雍都西城的帅府。这里是大雍兵马大元帅尉迟冲的府邸,夜深人静,演武堂内仍然灯火通明。
一位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灯下擦拭着一杆丈二长枪,他正是大雍兵马大元帅尉迟冲,不知为何他突然停顿下来,双目望着跳动的烛火,表情显得有些迷惘。
过了好一会儿,尉迟冲方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望着大门的方向道:“是胜男吗?”
霍胜男微笑走入演武堂内,轻声道:“义父大人耳力还是如此灵敏,我尽量放轻脚步,却仍然瞒不过您的耳朵。”
尉迟冲笑道:“你这丫头不在起宸宫警戒,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霍胜男来到尉迟冲身后,伸出双手为他揉捏着双肩道:“义父大人,刚才您因何叹气呢?”
尉迟冲道:“刚刚得到消息,康都发生了重大变故,大康皇帝龙烨霖得了失心疯,现在已经无法处理朝政,目前由大皇子龙廷盛暂时主持朝政,简皇后垂帘听政。”
霍胜男诧异道:“龙烨霖不是刚刚才当上皇帝,怎么这么快就出事了?”
尉迟冲叹了一口气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一切全都是姬飞花那个宦官在作祟,照此下去,大康距离亡国之日已不久也。”言语之中颇为惆怅,他虽然已经是大雍的兵马大元帅,可毕竟还是出生于大康,怎么可能对故国没有任何的感情?
霍胜男道:“皇上可能要准备南进了。”
尉迟冲的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和黒胡结盟目的就是要稳固后防,没了后顾之忧才能集中力量攻打大康。”
霍胜男道:“皇上会不会让您挂帅南征?”
尉迟冲摇了摇头道:“皇上乃是英明之君,他将每件事都看得很透,绝不会让我去打大康,他也应该知道,就算让我去,我也不会去。”
霍胜男轻声道:“义父,黒胡人并不可靠,若是皇上大举南侵,黒胡人会不会趁虚而入?”
尉迟冲道:“如果我没猜错,皇上会让我亲自领军驻防北疆,此次皇上心意已决,大康危矣。”
霍胜男道:“再有几天就是安平公主和七皇子的大婚之日。”
尉迟冲道:“一场婚姻改变不了大康的命运。”
霍胜男道:“义父,剑宫的邱慕白向胡小天提出挑战,明天未时他们会在快活林决斗。”
尉迟冲的表情稍显错愕,他皱了皱眉头道:“他们之间有何过节?邱慕白那小子向来心高气傲,可是他挑战的对象毕竟是大康遣婚史,邱闲光为何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理?”
霍胜男道:“我听说了一个消息,此事乃是他默许的。”
尉迟冲敏锐觉察到了这件事背后必然另有玄机,低声道:“谁在背后指使?”
霍胜男道:“如果胡小天在决斗中落败被杀谁会是最后的获益者?”
尉迟冲叹了口气道:“淑妃娘娘一直对联姻之事极为不满,此前就设计刁难大康使团,眼看婚期临近,或许她仍不甘心。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剑宫近些年的发展和董家的支持密不可分。”
霍胜男低声道:“我得到消息,邱慕白对此次决斗不但志在必得,而且抱定必杀之心。”
尉迟冲目光闪烁。
霍胜男道:“胡小天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太监,他父亲乃是大康前户部尚书胡不为,他在大康皇宫之时深得姬飞花的宠幸,而姬飞花目前在大康宫中的地位用一手遮天来形容绝不为过。”
尉迟冲用目光鼓励她继续讲下去。
霍胜男道:“虽然大康不可能因为一个太监的性命和大雍开战,但是胡小天在大康皇宫还是紫兰宫的总管,是安平公主最为信任的一个,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深,如果他死了,安平公主绝不会坐视不理。”
尉迟冲道:“若是她因此而心生怨恨,那么七皇子的处境岂不是危险。”
霍胜男道:“我们能够想到,别人也一定能够想得到,或许对付胡小天仅仅是一个开始。”
尉迟冲喟然长叹:“就算看破又能如何?胜男,听爹的话,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等办完手头的事情,你随我一起前往北疆驻防。无论皇宫内发生怎样的变动,都和咱们没有关系。”话语之中带着深深的落寞。
霍胜男抿了抿嘴唇,心中藏着的那些话终于还是没有明白地说出来,她深夜来找义父的原因是想他出面利用他的影响力化解这场决斗,在她的心底深处,并不想胡小天就这么死去,虽然胡小天在今晚的那一招中表现出了让她震惊的实力,但是这并不足以保证他能够战胜邱慕白。
义父不会看不出自己的意思,他表现出的爱莫能助正是他此时低落心情的写照,明天的这场决斗早已超出了决斗本身的范畴,决斗的背后还有不少势力在筹谋策划,而且那些势力甚至是连义父都得罪不起的。
七皇子薛道铭缓步走上摘星楼,这座雍都内城最高的建筑共有七层,全都是木质结构,主体结构由上好的金丝楠木榫接而成,历经百年仍然屹立如昔。
一名魁梧的男子早已在摘星楼等候,背身站在那里,双目静静望着夜空中的璀璨星辰,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及,低头望去,却见夜晚的雍都城灯火万千,美不胜收,宛如天上银河,如此美丽富饶的地方却不属于自己,每念及此,完颜赤雄的内心就如同被万虫咬噬,双手不由自主紧握起来,然后他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