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配!”
这三个字深深刺痛了陈友谅,他不配吗?
虽然他出身低微,仅仅是渔民,但总好过朱重八你个要饭的。
他投身红巾最晚,但势力发展最快,一度坐拥三个行省的地盘,兵马几十万,船只上千。
如果说陈友谅噬主,连续杀了倪文俊和徐寿辉,那郭子兴的下场就好了?你朱元璋就那么干净吗?
“朱重八,我不过是一时运气不济,落了今天的地步。不过你也别得意,有朝一日,你会比我惨一万倍!”
“不!”老朱冷笑道:“不会!”
“你自欺欺人!”陈友谅探出身,狞笑道:“朱元璋,你真是伪君子,到了这时候,你还装蒜!我看你下场不会好!”
老朱呵呵道:“陈友谅,你现在不过是以己度人,你心思龌龊,看什么都是这般……说实话,咱本以为能碰上一个棋逢对手的人物,却没有料到,竟然如泼妇一般,真是失望。”
一句泼妇,彻底让陈友谅破防了,他气得想要抓弓箭射朱元璋,奈何距离二百步之外,根本来不及。
想要调弩箭过来,老朱也不会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他攒射。
陈友谅剩下的只是无能狂怒,朱元璋调转马头,想要离去。
张希孟突然道:“主公,您和这个泼妇废话,的确是浪费了精力,不如臣跟他说几句吧!”
老朱顿了顿,点头道:“也好!”
张希孟仰着头,看了看垛口处的陈友谅,突然笑了,“陈友谅,你到了今天,尚且以为自己是运气不佳……这倒是跟垓下的项羽,有几分相似之处。无能之辈,只会抱怨天数,只可惜区区不才,早就写过文章,驳斥天命之说,更不相信什么天人感应!时至今日,事到临头,你还是个糊涂鬼,真是让人可发一笑!”
“你,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朕?”
“哈哈哈!我确实算不得什么高人,但毕竟手上还有一杆笔,你陈友谅的悼词,大约是要我来写的。几百年后,盖棺论定,估计也会引用我的这篇文章。”张希孟笑吟吟道:“陈友谅,这么说了,你还敢小觑我吗?”
陈友谅脸色铁青,凝视着张希孟,突然恶狠狠道:“原来你就是朱元璋的狗腿子,就是你蛊惑人心,替朱重八出谋划策,我,我必杀之!”
张希孟怎么会在乎一个期货死人的威胁,他只是淡然一笑,“陈友谅,难为你也算是一方豪杰,到了如今,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举凡说什么天命的,大约都回答不了几个最简单的问题。”
“陈友谅,我大明治下,有百姓两千万出头,征收夏粮一共八百五十万石,其中用来养兵和养官的,大约有三百万石,其余都用来修建道路,兴修水利,建设学堂……秋粮比夏粮要多,基本也是如此分配,另外还要加上赈济灾民,减免债务等项……”
陈友谅切齿咬牙,听到张希孟向他报账,简直怒火中烧,“你,你是炫耀你们粮多钱多吗?当初元廷坐拥百万大军,不还是一触即溃!你吓不倒朕!”
张希孟忍不住摇头轻叹,“陈友谅啊,你真是糊涂得紧……我告诉你这个数字,是想说在收税之外,以江南平地为例……一个五口之家,差不多能剩下三十石粮食,平均一人六石,以我们现行的标准,一石是一百二十斤,六石就是七百二十斤,差不多每人一天分到二斤。”
张希孟笑呵呵道:“这就是我大明治下百姓的生计……虽然有些地方土地贫瘠,亩产不高,但相应的土地也多,所以总体余粮差不了太多,按人头算,一年下来,最差也有三五百斤……虽然这个数字和盛唐没法比,就连赵宋都多有不如。但是我们铲除了豪强,又均田均赋,老百姓不用再受盘剥,到手里就是这些,实实在在。”
“另外在农田之外,还有些桑田,果树,又有些鱼塘沟渠,可以养蚕缫丝。再有,我们鼓励农村百业兴旺,靠着手艺赚钱。所以在金陵等地,最先拿下来的地盘,百姓基本上能够吃饱穿暖。”
“还有一条,我也想告诉你,最近我们大力兴学,以应天为例,已经有三成以上的学童,进入了学堂,可以读书了,其余各地差距还不小,但也在积极推进。早晚有一天,我们能让七成以上的人,读书识字。”
说到这里,张希孟的脸上尽是从容的笑容,“陈友谅,你不是说天命不在,时运不佳吗?我问你,你的治下能收上来多少税赋?你的子民百姓能吃到多少粮食?又有多少人能入学,能读书上进?”
陈友谅良久不言,城头沉默无声。
张希孟朗声大笑,“陈友谅,你也是一方之主,这些事情你知道吗?你既然事事不知,又如何有脸说天命?莫不成是老天爷把粮食送到了我们手里?”
“你……你撒谎!”陈友谅气急败坏,摇头怒道:“张希孟,你摇唇鼓舌,花言巧语,想要弱我威风,你才打肿脸充胖子,你们治下,民不聊生,白骨盈野,又有谁知道?”
听到这里,就连张希孟都忍不住笑了。
“陈友谅,我跟你说这些,不是炫耀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们还有很多努力空间……粮食能填饱肚子,还要吃点肉,有些鸡鸭鱼蛋,还要房屋衣物……我们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你既然认为我们是炫耀,是打肿脸充胖子。也就说明你心里还是清楚的,你的治下,民生到底如何?是也不是?”
陈友谅愕然,还有这么一说?
对啊!
如果陈汉的民生远好过朱元璋治下,听张希孟报数,他又怎么会破防?
达不到就是达不到。
“张希孟,你,你巧舌如簧!阴险狡诈,你放心,朕不会轻易认输的!”
张希孟失笑道:“陈友谅,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冥顽不灵,无可救药。我讲这些,是希望你清楚,王成寇败,一切皆是民心。大明天子自起兵以来,便要均分田亩,爱惜百姓,恢复民生,使民足食。我们一路走来,此心不改。大明天子何以能自信十足,不会重蹈覆辙。因为我们和你这种暴发户不一样。你借着时运,一跃而起,成就一方霸主。”
“有人骂你连续噬主,你不服气。可你若是做得好,别说噬主,就算杀兄囚父,依旧是千古名君!你要是能把民生做好,让百姓安居乐业,杀了倪文俊和徐寿辉,不过是除掉两颗痔疮罢了。世人也只会赞叹你英明睿智,果敢绝人。奈何时至今日,你依旧骄傲自负,连自己败在哪里都不清楚。”
“陈友谅,你只需要去乡下走一圈,看看百姓吃什么,穿什么,问问他们想什么,你就知道自己做得有多差劲!荆湖乃是天下粮仓,人口又不算稠密,如何会饿死人?还不是你,心中半点没有民生利病,想的只是造楼船,聚敛兵卒,以为靠着几十万大军,顺流而下,就能灭了我们!”
“陈友谅,你不觉得可笑吗?要是似你这般,敲骨吸髓,压榨无度,我大明要得百万大军不难!但是这般透支民力,又不愿意给百姓实惠,如何能得到百姓拥戴?民心如江水,滔滔滚滚。你与我大明天子,皆是江面上的舟船,我们根基牢固,安然无恙,你早就是虚有其表,漏洞百出,自然扛不起风浪。”
“陈友谅,时至今日,你不过是咎由自取,死到临头。我倒想瞧瞧,又有多少人,愿意跟你一起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张希孟说完之后,也转身打马而去,同朱元璋一起返回军营……当君臣返回之时,军营之中,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张相说得太好了,陈友谅在咱张相面前,连个小学童都算不上,只能被提着耳朵教训罢了。
明军这边士气高昂,人心振奋。
反观陈友谅这边,尤其是那些听到张希孟所言的兵卒,无不心中骇然,面对敌方的丞相,他们有点抬不起头。
而普通士兵更是目瞪口呆……每人一年几百斤粮食,平均每天就是一二斤米……还有生丝,还有其他的收入。
能吃饱,能读书……这,这怕不是神仙的日子吧!
没瞧见咱们陛下气急败坏的那样,人家都说了,如果你陈汉的民生真的好,用得着生气吗?
怎么不拿出实情,抽对方的脸蛋?
不行就是不行!
这一番双方王对王,陈友谅是彻底溃败,一败涂地。
陈友谅也知道这事,他急不可耐下旨,不许讨论这事,可是他越是如此,就越扛不住,将士们三三两两,都在讨论这事,尤其是张希孟描绘的前景,着实是太诱人了。
哪怕只是一半,也比现在好多了。
夜色笼罩,张希孟正在吃饭,突然郭英就从外面进来。
“先生,你神了!”
张希孟放下碗筷,声音沙哑道:“又有什么事情?”
“先生,你还不知道?就在刚刚,有几个城里的士兵偷偷跑出来,归附咱们。上位说这是张相一番言语,打开了武昌城,请先生过去议论军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