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邪韩王子被捉住了!”
富平城外,两个从城中跑出来的匈奴人冲到老匈奴人的面前,大声的呼喊。这老匈奴人名叫乌留珠,是左贤王为邪韩找来的老师,同时也担当着谋士的责任,闻听顿时大惊失色。
乌留珠从一开始就不同意邪韩来富平打谷草,可耐不住邪韩是主,他是仆,只能跟随前来。
如果邪韩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今天陪同邪韩前来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给我杀进富平,夺回王子!”
乌留珠抽出铁剑,催马就朝富平城门冲去。
不过,却真应了那句老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灌婴在绕城而过之后,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默默的观察了一下情况。己方的兵力,明显比对方少,城外的匈奴人,也远远多于自己的骑军人数。冒然冲锋的话,说不定会吃大亏。还是谋后而动,谋后而动吧。
如今的灌婴,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被人挑唆两句,就会冲出去的莽撞小子。
年龄增长的同时,也让灌婴学会了思考。而且在看到刘阚不断的前进之后,灌婴也学得稳重了许多。研读兵书数载,今日正是可以使用的时候。兵书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乌留珠率众攻击富平,灌婴正在富平西北边的一个高地上观察。
“擒贼先擒王!”
他先命令麾下五十骑军,用枯枝绑在马尾巴上,悄然退到富平西南方向,绕圈奔行。
而后从高地上发起了冲锋,在马上弯弓搭箭,六石黑柘木制成的强弓,可覆盖三百步以内的距离。
只见灌婴连珠箭发,在瞬间射杀了六名匈奴骑兵之后,距离乌留珠只剩下二百多步的距离。
“胡蛮子,看箭!”
利矢挂着风声,在夜色中带一溜光寒就飞了出去。正全神贯注指挥部卒攻击富平的乌留珠,那想到这时候秦军还能有埋伏?听到喊声,那利矢就已经到了跟前,乌留珠也正好扭头。
噗-
利矢正中乌留珠的面门,这老匈奴惨叫一声,从马上栽倒下来。
而灌婴所部,已经冲了过来,猝不及防的匈奴人,顿时被杀得人仰马翻。
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
一排箭矢冲天而起,发出凄厉的鬼哭狼嚎声。
“苍狼箭……是苍狼箭!”
有熟悉秦军的匈奴人,闻听箭啸不由得大惊失色,惊恐的叫喊起来。
与此同时,任敖率领车兵绕城而过,从东北方斜插过来。夜色之中,也看不清楚究竟有多少秦军,只惊得匈奴士兵一个个脸色苍白。
“快看!”
一名匈奴士兵举手遥指,只见天边尘烟滚滚,似有千军万马扑来。
失了邪韩,又折了乌留珠……匈奴人的军心早已经散乱。在看见这种情况,那里还有再战的心思。一个个拨转马头就跑。可这是在冲锋之中,前面的人转头,后面的人继续冲锋。
匈奴人顿时乱成了一团。
马撞人,人碰人,不晓得死了多少。
与此同时,刘阚率领本部人马一鼓作气将城中的匈奴人击退,他再次翻身上马,脸上还沾着血污,厉声喝道:“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朝,随我杀,不要放过一个胡蛮子。”
赤兔马长嘶,在乱军之中横冲直撞,赤旗翻飞,如劈波斩浪一般,只杀得匈奴人狼狈而逃。
这一场乱战,从后半夜一直杀到了寅时。
刘阚率部追杀了三十里,才算是停下了脚步。
待天边放亮时,这富平城外尸横遍野。刘阚高举赤旗,收拢本部,看着远遁的匈奴人,长出一口气。
“痛快,杀得痛快!”
樊哙兴奋的跑上来,“军侯,今日杀的可真是痛快啊!”
刘阚却没有感到高兴,相反心里有些沉重。他拨转马头,向仍在冒烟的富平县看去,眉头紧蹙在了一起。
“军侯,为何不快?”
蒙疾策马赶来,看到刘阚的样子,不由得低声询问。
“今日虽小胜,但难免匈奴人不会再来报复。我观富平,无险可守,事情怕是还没有结束。”
蒙疾的兴奋,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阚绝不是危言耸听,这富平城的确是不足以屏障。如果匈奴人报复的话,只怕旦夕间就能被攻破。与此同时,蒙疾又极为佩服。在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时候,刘阚却看的更远。
“军侯无需担心,匈奴人就算要来报复,只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过来。我们可以在此先进行休整,加固城墙;同时派人赶往义渠报信,请平侯出兵援助。只要能撑过十五天,援兵肯定能够抵达。到时候就无需在担心匈奴人了,咱们实打实,硬碰硬的和他们干一仗。”
刘阚闻听也是一笑,点头道:“如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先回城安抚百姓再说。”
屠屠压着辎重,已经进入城中,并且非常自觉的担当起了守备的事务,协助幸存者灭火。
当刘阚率部回转城中的时候,满城的百姓欢呼雀跃。
一名老秦军大步来到刘阚的面前,“罪人南荣,拜见军侯。多谢军侯及时援助,是富平八千百姓免遭胡蛮子的蹂躏。”
南荣,身高七尺八寸,长的敦实而粗壮。
从他身上的黑兕皮甲可以看出,他的军职和刘阚相同,也是一名军侯。
颌下钢针也似的胡须,给人一种极其粗豪的感受。发髻有些散乱,脸上还沾染着凝固的血污。
刘阚连忙搀扶,“南军侯客气了,罪人二字从何说起?这援助……呵呵,不过是你我的本份。”
“唔,我不姓南!”
南荣似乎有些尴尬,轻声道:“我复姓南荣,氏祁,内史郡回中人,单名一个秀。”
“啊!”
刘阚也很尴尬,不过同时又有些想笑。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怎当得一个‘秀’字?
南荣秀说:“我戍卫不利,致使匈奴人险些破城,还请军侯治罪。”
“秀军侯不必如此,匈奴人的事情,我们且放在一边。先安顿了百姓之后,我们再做计较。”
这南荣秀是个很执拗的人,他若认准了的事情,怕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劝说。
刘阚只好先把话题岔开,带着人一起先安顿富平的百姓。这一忙,就是一个晌午。直到正午时分,刘阚才算清闲了一些,带着人回转富平军营,却见那军营门口,摆放着一具具尸体。
“都是我的部曲!”
南荣秀轻声道:“匈奴人这次打谷草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们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仓促应战。这些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好兄弟,可没有想到只一个晚上,二百多人就一下子没了。”
眼睛有点发红,南荣秀咬紧了牙关。
刘阚一蹙眉,“可弄清楚了,这些匈奴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邵平上前,附在刘阚的耳边说:“军侯,已经弄清楚了……昨夜被您捉住的那个家伙,名叫栾提邪韩,是匈奴左贤王之子。只因听说我们要对匈奴交锋,这邪韩有点不同意老头曼的策略,故而擅自出击,想要给我们一些教训……那家伙熊的很,还没用刑,全都说出来了。
据说,左贤王所部五万人,如今就屯集在磴口。军侯,您看这栾提邪韩,又该如何处置呢?”
磴口?
刘阚突然扭头问道:“秀军侯,从磴口到富平,大约有多少路程?”
南荣秀想了想,“三天左右。”
刘阚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我估计左贤王最迟会在后天得到消息,点备兵马两天,出征富平……
恩,也就是说,最迟匈奴人的前锋人嘛,会在八天之后抵达富平。
如果左贤王爱子心切,甚至可能在六天内抵达富平……啧啧,秀军侯,你麾下还有多少人?”
“加上我,不足二百人。”
“那就是说,就算我们临时征调富平青壮,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五千人,是不是?”
南荣秀苦笑一声,“应该不会有这许多人。富平满打满算不过八千人,其中青壮不足两千之数。
我刚才看了军侯的部曲,不过七八百人,加上我所部人马,不会超过三千。”
三千对五万?
刘阚这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发怵。他沉吟了一下,“能不能让富平百姓迁移离开?”
“怕是不太可能!”南荣秀解释道:“离开富平,一直到子午岭,几乎是一马平川。就算我们现在开始让百姓撤离,至少也要两天后才能动身。我们没有那么多马,不可能跑得过匈奴人。如果撤离的话,匈奴人很快就可以追上我们……到时候我们可就只能任由匈奴人宰割。”
刘阚也只是这么一说!
这种百姓迁移,最是麻烦。
别的不说,只想想三国演义中,刘备带着新野百姓逃难时的状况就可以明白。可留下来坐以待毙?刘阚手指轻轻的敲击桌案,有否定了这个答案。沉吟片刻后,他突然起身说道:“蒙疾,邵平!”
“喏!”
“你二人立刻返回义渠,把情况报知平侯,请他速速发兵援助。”
蒙疾插手行礼,转身急匆匆走出了军帐。
“诸位,我们先去把勇士们的尸首安置好,然后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刘阚缓步朝帐外走去,脑子里急速的转动着,思索各种应对的方案。然而,思索了半晌,也没有想出一个妥当的法子。刘阚在军营中央站立,抬头仰望天空……在这一刻,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
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