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究竟是什么?
对于蒲奴而言,战争就是用手中的刀剑,撕裂对手的身体,让那些秦蛮子,燕蛮子,魏蛮子的鲜血喷溅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割下他们的头皮,来点缀自己的衣衫。除此之外,战争的意义就是数不尽的财富,广袤的土地,还有那些漂亮的女人……如此而已,非常的简单。
身为匈奴大单于帐下的左骨都侯,蒲奴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这次左贤王爱子被俘虏,对于左骨都侯蒲奴而言,其实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冲击。被一群秦蛮子俘虏,还不如当场战死的好。而她之所以会感到兴奋,是因为他可以再一次感受那温热的鲜血飞溅在他身上是的兴奋。想到那种美妙的感觉,蒲奴就会为之颤抖,兴奋的颤抖。
率领本部三千骑军,马不停蹄的赶往富平县。
一路上可以说是非常的顺利,除了在那该死的都思兔河遭遇了一点小小的麻烦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住他的脚步。不过,蒲奴也不得不承认,那二十个秦蛮子,真的很凶悍。
竟然在拖延了他一炷香的时间,还让他损失了百余名勇士。
蒲奴的热血再一次沸腾了……他喜欢这种硬碰硬,势均力敌的感觉,希望富平的对手,不要让自己失望吧。
于是,三千大军在接近亥时的时候,抵达了白土岗河谷。
远远的,就看见白土岗上秦军大旗迎风猎猎,山脚下,一队秦军分成了四排,静静的沉立。
那山腰上,百余张蹶张弩已经蓄势待发,一个雄壮如老罴的家伙,立在军阵前。
白土岗的空间并不是很大,也不足以令匈奴的骑军奔袭散射。蒲奴也不得不勒住了战马,在河谷外拉开了阵型。不得不说,战争真的是一场双向的文化交流。当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创立了纵横天下的四大精锐之一胡刀骑士,匈奴人同样的在六国交锋中,学会了军阵。
三千胡骑拉开阵型,倒也时分威武。
蒲奴眯着眼睛,凝视了片刻之后,不由得微微一蹙眉。
这些秦蛮子的阵型摆的实在是太好了,正好卡在河谷中央。依靠着身后的白土岗,形成了一道极为坚固的防线。不过,单靠这几百个人,就想要阻挡住几倍于他们的铁骑冲锋吗?
蒲奴嘴角微微一翘,高高举起手中的胡刀,顺势向下一劈。
匈奴骑兵立刻变化了阵型,由原先的雁行阵,一下子变成了锥行阵,战马不停的打着响鼻,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白土岗下的刘阚,也举起了手。
旗鼓官立刻挥动令旗,以樊哙为首的三百步卒齐刷刷向前推进十步。一手长橹,一手长矛,对准了匈奴骑兵,并且每前进一步,就会整齐的呼喊出:“杀,杀,杀……”
十个杀字出口,在苍穹之中回荡。
小小的河谷上空,顿时弥漫着一股惨烈的杀气。即便是居于河谷之外的匈奴胡骑,也不由得为之变色。
蒲奴脸色大变,举起胡刀厉声吼道:“儿郎们,冲锋!”
三名百夫长组成了箭头,相互配合着,冲进了河谷。其后又有胡骑百人队,不断的出动,杀向白土岗。
白土岗半腰处的弓弩手,却纹丝不动。
刘阚一手持铜盾,一手擎赤旗,静静的看着那些骑军冲来,面色平静如水。五百步……四百步……
眼看着胡骑越来越近,可是樊哙所部的轻兵,却毫无动静。
蒲奴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兆:秦蛮子这是想要做什么?若在以往,他们的苍狼箭早就应该射出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动静?难道,他们真的想要凭借血肉之躯,阻挡我?
心中还在疑虑,谷地之中,却突然间出现了变化。
面对着匈奴人的箭矢,所有的轻兵全部举起木橹,护住了身体。八十步……四十步,二十步……
希聿聿,一连串战马的惨嘶声传来,只见当头的胡骑纷纷马失前蹄,摔落马下。
原来,就在距离轻兵阵型尚有十步的距离时,地面上陡然出现了许多坑洞。深浅不一,大小不一,上面都掩着覆土,从表面上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异常。可是当战马冲锋的时候,马蹄子很容易就会被陷在坑洞里面。运气好的战马,摔倒后还能站起来,可运气不好,一下子就会折断了马腿,有的撕裂肌腱,倒地之后早就再也无法站立起来。
而那些从马上摔下来的骑士,没等站起来,就被身后冲过来的战马撞得骨断筋折。
在狭小的谷地,本就无法发挥出骑军的机动力和冲击力……
而刘阚也在这时候厉声喝道:“放箭!”
百余支苍狼箭飞射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声飞向了匈奴人。
蹶张弩的射程,可覆盖四百步左右的距离,恰好就是在秦军轻兵阵型前方五十步左右。
匈奴胡骑被前方的战马阻挡住了脚步,拥堵在一起,乱成了一团。一轮箭阵过去之后,数十名骑军倒在血泊之中,尸体被往来不断的铁蹄,瞬间踩成了烂肉。那凄厉的叫喊声,回荡不停。
二百名弓弩手在山腰上轮流散射,对胡骑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那些从马上摔下来的胡骑,狼狈的爬起来,挥舞着刀剑,向樊哙所部的轻兵发动攻击。
站在军阵正中,樊哙虎目圆睁,突然间一声厉吼:“轻兵,出击!”
第一排的秦军步卒,在号令声中猛然撤开了木橹,一排长矛闪烁着寒光,凶狠的突刺而出。
同时第二排的轻兵高举木橹,从第一排轻兵身边冲过去,正挡住了匈奴人的脚步。
而后撤橹突刺,第三排轻兵再次前进,越过第二排的轻兵,撤橹突刺。三排轻兵,有条不紊的前进了五步,却把冲过来的胡骑,杀得一干二净。军阵始终保持不乱,缓缓朝匈奴人推进。
此时此刻,匈奴人的战马已经无法跑起来。
在狭小的谷底中,战马的机动力不但无法发挥,反而在秦军步卒的攻击下,变得束手无策。
在防止住秦军的推进同时,还要小心头上的苍狼箭。
一名胡骑刚磕飞了一支苍狼箭,四五支长矛就穿透了他的身体,甚至没有空间来躲闪腾挪。
秦军推进二十步,谷底中就留下了数百具匈奴人的死尸。
蒲奴也变了脸色,“无耻秦蛮子……下马,下马,和他们步战!”
可这又谈何容易?匈奴人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为了方便作战和行进,往往会用腰带系住战马,以方便固定自己的身体。这系上去容易,可是想要下马可就困难了。樊哙一手长矛,一手短剑,杀得兴奋不已。长矛挂着风声,刺穿了一匹又一匹战马的脖颈,短剑挥舞,砍倒了一个又一个的匈奴人。
“保持阵型,攻击,攻击,攻击!”
身后战鼓声隆隆,虽然没有看到令旗的招展,但樊哙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攻击,不要停!
好在,樊哙还没有忘乎所以。
一个多月的训练,让他清楚的认识到这军阵的厉害之处。不停的归拢阵型,在推进的同时,始终保持住阵型的完整。今天这杀得叫一个痛快,樊哙竟忍不住生出一个念头:其实,跟着这刘阚倒也真的是不错,至少在沛县,何时能有如此痛快的杀戮?痛快,真他妈的痛快。
谷地中央匈奴人越来越多,轻兵推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与此同时,在河谷外的匈奴人,也纷纷解开了腰带,挑下战马,挥舞着刀枪冲进了谷地中。
山脚下,令旗再次变化。
弓弩手停止攻击,迅速推进了百步距离,抵达刘阚的身边。
“放箭!”
蹶张弩的射程,再一次覆盖在谷地中的匈奴人头上。刘阚仍不动声色,下令旗鼓官摇动令旗。
蒲奴的骑军,已经换成了步军,一队队,一列列涌进了谷地。
可就在这时候,只听谷地外传来一声声战马的狂嘶。南荣秀和灌婴各自率领一支骑军,从背后掩杀出来。蒲奴一下子懵了,这秦蛮子打仗简直不守规矩。我这边刚骑军换成步军,你们就用骑军攻击?
“上马!”
蒲奴大声喊喝。
可这一会儿上马,一会儿下马……
匈奴人一下子乱了套。另一边,灌婴和南荣秀率领两支骑军绕着已经下马的匈奴人疯狂奔射。也不和匈奴人正面交锋,这是不停的射箭。失去了战马的匈奴人,宛如没有了爪子的病狼。在瞬息间,数十名匈奴胡骑倒在血泊之中……蒲奴对麾下的部曲,也彻底失去了控制。
“骨都侯,看山崖上!”
一名亲随拉着蒲奴,手指河谷一边的山崖惊恐的大声喊叫。
蒲奴抬头一望,顿时大惊失色。不知在何时,那山崖之上,竟出现了一面面,一列列的旌旗。
黑龙旗!
是老秦人的黑龙旗……
“不好,上当了!”
蒲奴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他拨转战马,凄声的呼喊起来:“撤退,立刻撤退!”
可在这时候,谁又能听得见他的话语?
灌婴,拉开了黑柘木弓,对准那立在大纛之下,指手画脚,嘶声叫喊的蒲奴。
“胡蛮子,看箭!”
话音未落,利矢已离弦先飞。灌婴的黑柘木弓,属于韩弓。所以燕甲韩弓,丝毫不弱于秦军的蹶张弩。六石的力道,令那苍狼箭飞出之后,产生了刺耳的历啸……蒲奴眼见利矢射来,举胡刀磕挡。只听铛的一声,那箭矢是被磕飞了,可是巨大的力量,却震得蒲奴手发麻。
刚挡出去第一支利矢,三点星光又飞射而来。
连珠箭,这是四连珠!
蒲奴不由得惊呼一声,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勉力躲开了第一支箭,却不想第二支箭噗的正中面门。紧跟着第三支利矢,穿透了蒲奴的胸口,蒲奴惨叫一声,翻身从马上摔落。
“骨都侯死了,骨都侯死了!”
匈奴人不由得乱成了一团……
“老秦人,奔袭!”
南荣秀一见灌婴居然取得如此战绩,顿时感到不服。他是老秦人,怎能输给一个六国后裔。
收起了弓弩,举长矛催马冲锋。
一名刚从河谷中对出的匈奴人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就见一直长矛迎面而来,穿透了他的身子。南荣秀根本不管这匈奴人的死活,拨马就走,而身后的秦军也如他一般,全都是一触即走,数十名刚从谷地里逃出生天的匈奴骑兵,瞬间倒在了血泊……
山腰上,秦军的弓弩手已经停止了放箭。
谷地中,樊哙所部的轻兵在令旗的指挥下,瞬息间分成了六个小阵,将乱成一团的匈奴人,分割,撕裂成一块又一块,然后不断的攻击,不停的侵蚀。小阵之间,又相互不断的掩护。你攻击的时候,我掩护,我攻击的时候,你来掩护。六个小阵,犹如一个绞肉机般,将匈奴人彻底打散。
刘阚立在战车之上,身后老罴营的战旗,猎猎作响。
二百弓弩手,静静的立在战车之后。
大战打倒这个份上,看起来,已经不需要他再出手了。
此时,斜阳已夕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