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一门铜炮冲着对面的街口喷出数十颗炙热的铁弹丸,然后被黄老二指挥着十名红巾军士兵围住,七手八脚地用沾了水的抹布清理炮膛,顺便给炮壁降温。
“冲过去,冲过去,砸烂妖人的法器!”一名汉军百夫长大声叫嚷着,将扎满羽箭的盾牌斜挡在头顶上,带领麾下士卒扑向火炮。
迎接他的一串清脆的火枪声。一百支火枪居高临下,对准人群同时开火。将汉军百夫长周小树和他身后的士卒放翻了大半儿,剩下的,则失魂落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向前还是向后。
“轰!”第二门铜炮发出愤怒的咆哮,板栗大小的弹丸挟着巨大的动能,扫过呆立者的躯体,将他们一个接一个打成了烂筛子。
“嗖嗖嗖——!”弓箭兵们在阿斯兰的指挥下,发出一排羽箭,砸在后续冲过来敌军当中,溅起一串串血花。
敌军的反扑节奏瞬间被打断,整个队伍在狭长的街道上分成了几截。有人试图继续向前,有人却努力将身体往后缩,还有的,则开始拿刀砍临街百姓家的大门,企图冲进里边去,凭借院墙负隅顽抗。
“不要慌,跟着我……”一名身穿细麟铠甲的蒙古千户跳出来,试图重新组织反扑。鼓舞士气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儿,连老黑的大抬枪已经找上了他。“轰”地一声,将他打了个对穿。肠子、肚子淌了满地。
“土不花,土不花千户死了!被妖人拿法宝轰死了!”周围的蒙元将士哭喊着,四下躲避。唯恐动作稍慢些,成为法宝的下一个打击目标。
“咯吱咯吱,咯吱!”正当蒙元将士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又一门装在鸡公车上的铜炮被辅兵们从红巾军控制的街道推过来,对准前方街口处的敌人,炮尾处开始挡固定沙包。
“还有?!”冒着羽箭冲过来的元军副万户宝音愣了愣,举着宝刀仓惶后退。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传说中的法宝,居然变成了野地里的荠菜。红巾军那边,随便划拉划拉就是一大把。而他这边,却只剩下了六百多条血肉之躯。
“轰!”炮口处火光一闪,有枚滚烫的铁球擦着宝音的胳膊飞了过去,在他身后砸出一条血肉模糊的通道。通道中央,凡是被炮弹沾上的人,全都支离破碎,死得惨不忍睹。
“咯吱咯吱,咯吱!”第四门火炮,被辅兵们从红巾军控制的街道上推了过来,摆在阵前,开始做发射准备。
“大人,快躲,快朝墙根儿躲!”几名蒙古亲兵扑上前,将副万户宝音塞进临街一户百姓家的门洞子里。除了躲避之外,在高速飞来的弹丸之前,他们拿不出任何办法。
“轰!”又一枚实弹呼啸着砸在宝音原来站立的地方,在青石路面上弹起来,高速地旋转着,于人群中开出一条血肉胡同。
残破的铁甲,断裂的肢体,还有变了形的兵器,接二连三飞上半空,将恐惧在蒙元将士们的头顶上迅速蔓延。
“抢城门,抢城门!”有人大叫着调转身体,重新去夺被胡大海等人控制的城门。还没等他们靠近城门口儿,上百枚冒着烟的手雷已经从城墙和敌楼上丢了下来。炸得他们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侥幸被被手雷炸死的蒙元将士,再度将身体缩回长街。望着市易署前庭上排成一排的四门火炮,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荷叶。
“咯吱咯吱,咯吱!”仿佛唯恐他们不绝望,第五门火炮也快速出现,推过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血泊,木制的车轮压在青石路面上,留下两道殷红的轨迹。
“天啊!”副万户宝音再也顾不上催促麾下士兵上前抢红巾军的法器了,双手抱住脑袋,蹲在老百姓家的城门洞子里,身体颤抖得如同筛糠。
“咯吱吱,咯吱吱,咯吱!”当耿再成带领辅兵将第六门火炮推到两军阵前之后,对面狭长的街道中,所有蒙元士兵都停止了挣扎。无论是蒙古兵、色目兵,还是汉军,都拼命将身体贴向临街的墙壁,仿佛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逃过一劫。
不用再想着从城市另一侧突围了。红巾军能一口气摆出六件钟形法宝,就能摆出第七件,第八件、第九件!天,这年头,法宝居然也烂大街了,居然像荠菜一样随便就可以在野地里挖!
“等等,先不要开火!”朱八十一打了个手势,命令黄老二等人暂时停止射击。然后将铁皮喇叭举至嘴边,带着几分得意大声喊道,“投降,我们是徐州红巾!徐州红巾不杀俘虏!识相的赶紧投降!”
“投降吧!再不投降,老子就一炮接一炮轰,看你们能支撑到几时!”黄老歪的二儿子跳着脚,像个暴发户般,冲着瑟瑟发抖的敌军叫嚣。“你们挡不住的,我家都督是有好生之德,才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如果你们自己不知道好歹的话,老子就继续洪,一直轰到你们知道为止!”
“投降,我家都督是朱八十一!我家都督从不杀俘虏!”掷弹兵副千户徐一带着麾下弟兄,站在元军身后的敌楼上,朝自家主帅的形象上反复贴金,“投降,我家都督是朱八十一!我家都督从不杀俘虏!”“投降,我家都督是朱八十一!你们去打听打听,我家都督从没杀害过过俘虏!”
正所谓,人的名,树得影儿。韩信城中的蒙元兵将虽然没跟徐州红巾交过手,却从前几次被释放的盐丁和蒙古兵、阿速兵嘴里,听说朱八十一的仁慈。当即,顽抗之心便消失了个七七八八,纷纷扯开嗓子,大声回应道:“投降,我等愿意投降!”
“别打了,别打了,我等愿意投降!”
“朱都督,别打了,小的不知道是您老人家。知道是您老人家,早就把刀子丢下了!”
“把兵器丢下,用手抱着脑袋走过来!!老黑,你站在高处看瞄准了,谁要是敢阻拦大伙投降,就直接给我轰飞了他!”朱八十一清楚地听到了敌军的回应,继续举着铁皮喇嘛命令。
“是!”连老黑得意地转动大抬枪,黑洞洞的枪口在对面人脸上打转。每转向一处,被枪口指到的元军将士就本能地躲闪。
“当啷,当啷!”站在街道最靠近火炮位置的二十几名蒙元士兵带头丢下武器,双手抱着脑袋朝红巾军这边跑了过来。
“这边,这边,不准挡住火炮!”吴良谋立刻带领十几名刀盾手迎上去,将俘虏推向战场两侧。以免后面的有不甘心的蒙元将士垂死挣扎,让这些俘虏成为挡弹丸的肉盾。
猜测中的垂死反击却没有发生,更多的汉军士卒丢下兵器,双手抱着脑袋跑向红巾军的战场两侧。既然形势已经无法挽回,谁也不愿意留下给刘铁头殉葬。
队伍中的色目军官互相看了看,也纷纷将兵器丢在了脚边。低头耷拉脑袋朝红巾军走去。他们都是天生的商人,最懂得如何权衡利害。
躲在门洞里的副万户宝音气得脸色青黑,手拉着刀柄想要冲出去执行军法,却被亲兵们死死地按在了门板上。
“打不赢!”一名跟随他至少有十年的亲兵大声提醒。
“朱都督不俘虏,不管是不是蒙古人!!咱们都可以拿钱自赎。今天先忍了这口气,留住性命,将来才有机会把场子找回来!”另外一名忠心耿耿的亲兵头目压低声音,快速劝谏。
“自赎?!”副万户宝音愣了愣,喃喃地回应。
“对,自赎自身!”亲兵们七嘴八舌,将街头巷尾的传闻快速转述给他听。“那朱八十一是佛子转世,受戒律的约束,不能滥杀。所以每次打了胜仗,他都让俘虏自己交钱赎命。一个半月前就有好几百阿速人被单县官府赎了回去。月阔察儿大人之所以能逃脱重围,据说也是偷偷支付了大笔赎金,才让徐州人帮他撒谎糊弄皇上!”
“这狗娘养的!”副万户宝音低低骂了一句,咬牙切齿。然而看到亲兵们那祈求的眼神,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了想,挣扎着从门洞里钻出来,把手搭在嘴巴上,冲着街口外面大声喊道,“喂——!我是淮安路的副万户宝音。我要拿钱自赎,姓朱的,你可敢当众答应?!”
“我们要自赎,朱都督,我家将军要求自赎。朱都督,你答应过,不杀任何俘虏!”唯恐宝音的语气太冲,给他自己带来灾难。忠心耿耿亲兵们将他挡在身后,扯开嗓子,大声补充。
“丢下武器走出来,本都督答应你们!”受朱大鹏这个穿越灵魂影响,朱八十一对杀俘没半点儿兴趣。想都不想,大声回应。
“放下兵器滚出来!我家都督才没兴趣杀你们!”徐洪三带领亲兵,大声重复朱八十一的承诺。
副万户宝音又叹了口气,丢下钢刀和角弓,带领身边还剩下的三十多名蒙古亲兵,缓缓走向了市易署的前庭。
徐洪三立刻带领同样数量的亲兵迎上前,将他们搜捡之后,用绳索牢牢捆起。副万户宝音也不反抗,一边任由对方推着自己向战场边缘走,一边大声喊道:“我是淮安路的统军副万户,要多少赎身费,你等随便开。那些都是我的亲兵,不要苛待他们,身价怎么定,也随便你们!”
“放心,我家都督看不上这点儿小钱儿!”徐洪三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回应。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又传来几声沙哑的呼喊,“在下,在下淮安城的汉军百户,在下,在下没钱!没钱自我赎命!”
“是啊,小的们没钱!小的们真的没钱啊!”不但街道中未出来投降的士卒大声叫嚷了起来,已经被拉到战场两边的俘虏们,也有人哭泣着讨价还价!
没想到先前与自己杀得旗鼓相当的敌人,居然疲懒如斯。徐洪三、吴良谋、冉再成等将领纷纷将头转向朱八十一,期待自家都督做出一个决断。
“没钱?”朱八十一也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跟自己在这种事情上讨价还价,愣了愣,哑然失笑,“没钱就拿手里的兵器和身上的铠甲抵账。只要丢下铠甲和兵器,就全算你们自己赎过了!赶紧的,别耽误功夫!”
“谢都督!”
“谢都督洪恩!”对面狭长的街道上,残存的五百多名蒙元将士,一边道着谢,一边开始脱铠甲。转眼之间,一个个就脱得只剩下中衣,双手抱着脑袋,连滚带爬地跑向了红巾军的两翼。
“德甫,带一个辅兵百人队,先将他们押到市易署里去关起来!”朱八十一轻轻摇了摇头,满脸无奈地吩咐。
敌军的前后表现落差太大,让他一时半会儿很难适应。总觉得好像一锤子砸在了棉花上,从头到脚,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舒服。
“是,都督!”耿再成对敌军当俘虏还要讨价还价的行为也非常不耻,答应着点起一个辅兵百人队,像赶羊一般将俘虏们朝市易署里驱赶。
“等等,等等!”先前带头跟朱八十一讨价还价的百夫长李奇却不肯挪动脚步,直挺挺仰着脖子,朝朱八十一大声叫嚷,“都督稍等,小人,小人还有话说!”
“说个屁,说个屁,给脸不要脸的玩意,都督哪有功夫听你啰嗦!!”耿再成勃然大怒,举着拖布把,朝李奇身上狠抽。
“德甫,让他说!”朱八十一却迅速制止了他,看了满脸市侩气的李奇一眼,皱着眉头命令,“说吧,我听着呢!”
“启禀都督,小的,小的和我家副万户,平素就驻扎在韩信城外的军营里头。今天听见动静就冲了进来!不是,不是来自淮安城。您刚才灭掉的,只是刘铁头帐下的税丁,和,和我们这一个驻防千人队。淮安城,淮安城距离韩信城有整整八里地,从城里来的援兵,这会儿估计还在路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