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李岫就强忍着一身的伤痛,进了永宁王府。
在如烟的引领下,李岫行走在门户重重庭院深深的王府中,心头即忐忑不安,又有几分紧张,还有几分恐惧和敬畏,总之心情非常复杂,也说不出是一个什么滋味来。
昔日,他是李林甫之子,官至将做监,在朝中可谓说一不二,一呼百应,风光之极。而如今,却沦落为任人欺凌的草民百姓,处处要仰人鼻息求人庇护。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无比的羞愤。
虽然妹子李腾空嫁给了张瑄,但李家诸人却都知道,这不过是名义上的事儿,根本不敢打张瑄的旗号。而就算是李腾空真正成了张瑄的女人,也是地位低下的小妾,李家人也没有“狐假虎威”的底气。
况且,张瑄也一直没有对李家人有过很特殊的照顾。
到了张瑄的书房门外,李岫犹豫着不敢进入。
这时却听张瑄在书房内淡然道,“兄长来了吗?请进!”
张瑄这声“兄长”叫得李岫心内汗颜无地心头猛跳,捏着衣襟,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书房里,张瑄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望着李岫。
李岫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草民李岫,拜见永宁王!草民有罪,还请王爷恕罪!”
张瑄扫了李岫一眼,突然缓缓俯身下去扶起他,“兄长不必如此,你我乃是姻亲,以后在府中不必多礼。兄长,请坐。”
李岫哪里敢坐,再三谦让,在张瑄的坚持下欠着半截屁股坐在那里,却是如坐针毡。
李岫甚至不敢抬头正视张瑄的眼睛,当初在眼里不过是黄毛小子的张瑄,如今已经是大唐永宁王,为朝廷开疆辟土的大功臣,位极人臣,权势冲天,比起当年的李林甫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因为张瑄的家人行事低调,性情平和,倒显得如今的永宁王府远不如李林甫在世时的李家门庭繁盛声势夺人。
“兄长,空儿的事情,我知道了。我只想问兄长几句话,还请兄长坦白相告,不要有任何不实虚言。”张瑄淡然道。
李岫心中一颤,赶紧起身来拜了下去,惶然道,“李岫该死……都是李岫混账透顶,在外喝酒赌钱,落入张清的圈套,导致空儿惹上祸端,牵连永宁王府……”
砰!张瑄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
李岫心神巨震,迟疑着站直了身子,脸色涨红起来。
“兄长欠下张清的高利贷,可有契约?拿来我看。”张瑄缓和了一下声音。
李岫赶紧从怀中掏出契约来,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张瑄接过一看,扫了一眼,皱眉道,“兄长你真是让我无语。张清这厮明摆着给你设套,冲着你的小妾而去,你竟然还直挺挺地跳了进去!”
李岫羞得无言以对,垂下头去。
“这公孙小可是何许人?”张瑄手指着契约上的中间人道。
“是兵部侍郎公孙良大人的小公子。”李岫回道。
“兵部侍郎公孙良?”张瑄嘴角一抽,突然冷笑了起来,“好了,我明白了。”
“一会京兆府衙门的人过来,兄长你要据实以告,为空儿此案做个见证。”张瑄摆了摆手,又缓缓坐在了自己的书案背后。
李岫则恭谨地站在一侧,也没敢再坐下。
一会的功夫,京兆府少尹马卢带着京兆府衙门的人来了。
马卢在听说张瑄进京的消息之后,就赶紧命人让李腾空准备好,随时将李腾空送回王府。听张瑄传他,便亲自护送着李腾空回府。
“王爷,京兆府衙门的马大人到了,在门外求见。”如玉在门外禀报道,“小夫人也回府来了。”
“让马卢进来。空儿你也进来。”书房里传出张瑄清冷的声音,马卢心惊胆战地收敛心神走了进去,而李腾空则默然相随,也走了进去。
“下官马卢,拜见永宁王殿下。”马卢见了张瑄,赶紧大礼参拜,“下官已经将小夫人送回府来,如有不周之处,还请王爷宽恕!”
“请起,马大人。”张瑄微微一笑,然后又扫了李腾空一眼,见李腾空神色默然,衣衫整洁端庄,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马卢曾经是他的下属,张瑄料定马卢不敢对李腾空不敬。
李腾空眸光复杂地望着张瑄,又瞥见自己兄长李岫在此,知道是张瑄为了自己和自己娘家的事情大动干戈,不由羞得无地自容。
“草民李岫拜见马大人……”李岫上前来向马卢深拜了下去。
这时却听张瑄大喝道,“你给我直起腰来!你昔日也曾经是一代相国公子,大唐朝廷的将做监大人,如今虽无官职在身,亦还是我张瑄的妻舅,如何能这般卑躬屈膝,令人嗤笑!站起身来!”
李岫哆嗦了一下,却是挺直了腰板,而李腾空的眸子里骤然闪出一丝异彩,她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深深凝视着张瑄一眼,又垂首下去,默然站在一侧。
“马大人,本王绝不干涉京兆府衙门办案。但是,希望马大人秉公执法,尽快查清案情。这是张清与兵部侍郎公孙良公子公孙小可合谋设套引诱李岫上钩的契约。”
“事情非常明显。张清贪恋李岫小妾林氏的美色,设下圈套……张清上门逼债,空儿上前阻拦,被张清调戏,这才触怒空儿,踢伤张清。事情经过大体如此,相信马大人不难查个明白。”
张瑄缓缓说着,声音沉凝。
“下官明白,真相如何,下官早已查清,王爷所言属实。只是因为张大人命令之下,下官不敢不从,还请王爷见谅。但小夫人在京兆府,下官不敢有任何怠慢。”马卢叹息了一声,深深拜了下去,“如今王爷归来,下官哪怕是豁出去乌纱帽不要,也会还小夫人一个清白!”
张瑄点了点头,“如此,多谢马大人了。”
“张力何在!”
张力赶紧匆匆走了进来,“小的在!”
“传南霁云过来。”
张力赶紧出去唤南霁云,南霁云和张瑄的护军就安置在王府之中,闻言立即奔来。
“大帅,末将有礼!”南霁云一身甲胄,抱拳道。
“南八,你带人去兵部侍郎公孙良府上,问公孙良的儿子公孙小可一句话,就说本王问他:汝与张清合谋,莫非欺我永宁王府中无人?再告诉他,本王只给他一次机会,立即去京兆府衙门投案,否则,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张瑄冷冷一笑,“完了,你再去张府,送上三十贯钱,就说是本王替妻舅李岫偿还张府的钱财。”
“喏,末将遵命!”南霁云抱拳领命而去。
“马大人,你且回衙审案,本王就在府中等候你的消息!”张瑄猛然摆了摆手。
马卢心中一颤,不敢再说什么,立即应下出门带着京兆府衙门的人而去。
“空儿,你与兄长一起去京兆府衙门,待案子结了,我派人派车马将你们接回府来!”
张瑄扭头望着李腾空,李腾空脸色一红,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与李岫一起离开,跟着马卢的人回了京兆府衙门。
……
……
兵部侍郎公孙良的府邸。
两个守门的家奴突然听到一阵奔腾如雷的马蹄声,旋即视野中就出现了一队百余军卒,彪悍无比,瞬间就冲到了府门前。
南霁云在马上猛然一挥手,“止!”
百余军卒号令统一,止住马,立即列队肃立在公孙良的府门之外。
两个看门的家奴大吃一惊,有些畏惧地望着眼前的军卒队伍,脸色大变。
南霁云翻身下马,大步上前,手里的令牌一翻,大声道,“本将乃是永宁王、陇朔大都督、四镇兵马行军大总管张帅麾下——神策军中郎将南霁云,本将奉大帅军令,面见兵部侍郎公孙良之子公孙小可,传大帅的一句话。”
“尔等速去通报,让那公孙小可出来见本将!”
公孙府上的家奴哆嗦了一下,脸色惨白起来,一边回头往府中跑去禀报,一边暗道自家这小少爷什么时候又惹上了永宁王张大帅,这可是家主公孙良也惹不起的大人物啊!
公孙良已经进宫陪宴,李亨为张瑄设下的接风洗尘庆功宴,并不在府上。
公孙良的夫人孙氏听闻,吓了一大跳,赶紧带着小儿子公孙小可出门来见南霁云。
一大群府上的家奴侍女陪伴簇拥着孙氏母子出了府门,见一众军卒杀气腾腾地列队府门前,一个衣甲鲜明的青年将军威风凛凛地站在台阶之下,脸色都是一变。
公孙小可此刻已经隐隐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他跟张清是一起厮混的狐朋狗友,张清看中了李岫的小妾林氏,便与公孙小可一起合谋,设下圈套引李岫上钩,然后登门逼债,试图以人抵债,抢占了林氏去。
后来,公孙小可听说张清登门逼债,却被张瑄的小夫人李腾空一脚踢成重伤,心下就有些慌神。但随后见永宁王府也没有动静,李腾空依旧羁押在京兆府衙门之中,他这才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