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函上,史思明书“降张不降唐”,而更令人玩味的是,张瑄则回批:尔不率范阳来降,本帅大兵所至,必诛之!
史朝义心里咯噔一声,从张瑄非常有气势的回复中,足以看出张瑄的强势和坚决。
或许正如张瑄所言,这是史思明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史思明再把握不住,想要投降都没有资格了。
而事实上,张瑄即将攻破洛阳,安庆绪要么被杀或被活捉,要么突围回范阳。
而张瑄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携大胜之威,并指范阳,直至将范阳叛军全部剿灭。
史朝义一念及此,立即纵马加鞭回返。
长安。
李亨刚刚进入长安,在皇宫安顿下来。皇帝率人回师长安,陈希烈没有入朝,而是上书辞官归田,理由是年纪太大,心力憔悴,无力再为皇帝效命了。
李亨也不为己甚,就准了。
令李亨有些不满的是,他率众人回到长安,长安百姓竟然没有出城夹道欢迎。以至于一行人冷冷清清地进了城,又灰溜溜地入了宫,倒是宫里的一群太监宫女跪伏在宫门前迎接了。
其实现在的长安基本上就是一座空城,城中百姓有门路的都去投亲奔友避难,而没有门路的才留在城中。至于长安的权贵高门,有些跟着李亨去了灵州,而有些也都避到了城外或者长安周遭的县郡去。
留守的长安守军,已经在张同的率领下挺进潼关。一直留在长安维持长安秩序的,无非是苏扈冬和李腾空的数千女军和少数羽林卫、宫禁宿卫。这两女在听闻皇帝到来之际,也率军护卫着永宁王府亲眷和张家族人还有张瑄一些心腹之人的家眷,离开长安向雍州而去。
就在李亨抵达长安的前一天。
明德殿。李亨终于又坐在了属于他的皇位上,他望着分列在两侧的满朝文武,皱了皱眉道,“杨相,建宁王李倓何在?”
杨国忠正在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自打跟着皇帝再次逃离灵州返回长安,杨国忠就预感到形势有些不太妙了。他有一种预感,面前的这个皇帝可能做不长了。种种的迹象表明,他已经处在了近乎众叛亲离的境地中。
他回到长安,不要说别人了,他的两个儿子李豫和李倓都没有在长安迎接。
其实,这倒也冤枉了李豫和李倓。两人被张瑄“留”在潼关,根本就无法回长安。
皇帝突然招呼,杨国忠惊醒过来,哦了一声,道:“陛下,臣听说,建宁王李倓去了潼关助战,此刻正在潼关军中!”
李亨恼火地挥了挥手,“速传朕的旨意,让李豫和李倓回长安来,他们留在前线只能添乱!”
“公孙良,张瑄那边可有奏报?”李亨又沉声问道。
他们在返回长安的路上就听说了安禄山死、张瑄大军出战三战三捷的消息,可是并没有接到张瑄正式的向朝廷的书面奏报。
公孙良心里一颤,却不敢撒谎,只能实话实说,“陛下,兵部没有接到永宁王大军的奏报!不过,根据探马的消息,永宁王此刻正率三路大军与安庆绪对峙在洛阳,随时有可能攻下洛阳,灭了安庆绪!”
李亨先是狂喜,旋即脸色又有些阴沉。
张瑄接连大捷即将光复洛阳和河南之地,这当然是一个好消息,可是,李亨却感觉非常不安。
李亨沉吟良久,突然向李光弼大声道,“李光弼,朕册封你为讨贼副元帅、河南行军大总管,立即率军两万出潼关,去洛阳助战!”
“朕给你一道旨意,若是洛阳拿下,你当立即率军攻入河东和范阳,协同河西兵马,收拢安禄山叛将,给朕收复范阳三镇之地。”
李亨目光炯炯的望着李光弼。此刻的李光弼已经是他手下唯一一个能领兵作战的大将了。能不能抢在张瑄的前头抢占范阳,不让张瑄自成一国,就看李光弼能不能争气了。
李光弼心头一凛,他出班抱拳施礼,领命。
李亨犹豫了片刻,又大声道,“传诏河西哥舒翰、安西杨錡、北庭程千里、剑南安思顺,命这四镇速各调5000人进入中原,为朕肃清叛贼,光复天下!”
御史中丞薛兴义大吃一惊,出班奏道,“请陛下三思啊!如今天下大乱,若是朝廷抽调河西、安西、北庭和剑南四镇兵马入中原,剑南的南诏、西域诸胡兼之吐蕃,都会蠢蠢欲动,若是边乱再起,局势将难以收拾啊!”
还有几个文官立即出来反对。
李亨心里冷笑着,他何尝不知抽调边镇兵马入关,会引起边陲动荡,南诏、西域诸胡和吐蕃人肯定会趁机异动,但此刻,他也顾不上许多了。张瑄的势力越来越大,现在他手中无权,如果再不从边镇抽调兵马,将来张瑄若是反了,他靠什么去跟张瑄争夺天下,保住他的皇位?
一个太监匆匆来报,伏在李亨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李亨勃然大怒,嘴角不住地抽搐起来,脸色涨红。
张瑄的家眷和一干亲属竟然提前一天离开了长安,往雍州而去……这意味着张瑄必反!
李亨心潮澎湃,怒火熊熊,但他却强自按捺住了火气,没有发作,更没有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他心里很清楚,若是他此刻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张瑄会即刻就反。他拿下洛阳,然后回师长安,控制局势改朝换代自立为帝,然后再对河东和范阳徐徐图之。
而李亨身边,只有一个李光弼,拿什么跟张瑄抗衡?
所以李亨咬着牙忍了,尽管心里在滴血。
李亨愤愤地退了朝,准备去薛淑妃那里泄泻火。可就在这个时候,十余骑飞驰进了长安,一路朗声高呼:“永宁王大捷!洛阳大捷!”
“洛阳城破,安庆绪逃往临漳,永宁王大胜!”
李光弼正要整军离开长安赶赴洛阳前线,却又传来了张瑄收复洛阳的捷报。李光弼脸色阴沉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开军营,进宫而去。
既然洛阳已经拿下,他再率军去洛阳助战,就没有了任何意义。皇帝的旨意还没有贯彻落实下去,就落了空,这叫哪门子事情?
李光弼一边进宫,一边心头凛然。
作为张瑄昔日的手下大将,他自问对张瑄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李光弼一向认为张瑄的“神奇”不过是运气好,就算是有些谋略通些兵法,但也不至于比他们这些军中宿将强多少。
此番得了皇帝的诏令,他正准备率军去洛阳前线,跟张瑄一较高下,也好让世人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当世名将,可不成想,张瑄竟然又再创奇迹,竟然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就拿下洛阳。
洛阳一破,意味着大燕国灰飞烟灭。安庆绪潜逃,河南之地兵败如山倒。
……
……
李亨抱着薛香云刚要入帷帐,捷报就至。
明明是大喜的事情,可听进李亨的耳朵,却如同惊雷一般让他抖颤不安。
他暗暗咒骂安庆绪如此不成器,竟然挡不住张瑄,哪怕是安庆绪坚持几个月也好,待他的布局完毕,也就不怕张瑄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张瑄势如破竹,拿下洛阳。可想而知,用不了一个月,河南之地就尽入张瑄之手。而两淮、江南这些叛军占据的地域,也会随着叛军的败退而被张瑄占据。
李亨的脸色有些苍白,手心冰凉。
薛香云柳眉儿轻轻一挑,抚摸着李亨的手,柔声道,“陛下何以如此?永宁王大军拿下洛阳,剿灭叛军,这是大喜事……”
薛香云的话还没有说完,李亨就奋力甩脱了她的手,怒斥道,“你懂什么?”
说完,李亨忿然离去。
自打薛香云进了宫,一直被李亨视为心头肉宠爱疼惜之至,还从未这么呵斥过她。薛香云一怔,旋即有些委屈地眼圈一红,趺坐在床榻上嘤嘤抽泣了起来。
李亨心乱如麻,此刻也顾不上薛香云了。
他去了御书房,李光弼就到了。
“陛下,平蕃郡王李光弼求见。”
李亨无力地挥了挥手,“宣。”
李光弼进门拜见完毕,见李亨脸色很不好看,就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此番来会不会触皇帝的霉头。
“李光弼,朕也不瞒你了……张瑄必反无疑。可当务之急,朕手里却没有掌握着与张瑄抗衡的军马,心急如焚啊。”李亨叹息一声。
“陛下,臣愿意为陛下效死!”李光弼咬了咬牙,“陛下,可再下诏书,命河西、剑南、安西、北庭四镇兵马速速勤王,然而臣当率大军护卫陛下。”
“以臣之见,张瑄纵然要反,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先剿灭安氏叛军,然后再与陛下分庭抗礼。”
“张瑄所指望者,无非是陇朔的神武、神策、飞虎、飞豹数军,还有回纥人的兵马,而其余朝廷兵马也未必会从贼叛逆。”
“陛下不如——”李光弼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陛下不如以为张瑄庆功的名义,将张瑄诳回长安,然后——”
李光弼手势挥舞,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