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这是深秋的雨,带着丝丝寒意,李维正独坐在窗前,怔怔地凝视着这霏微凄冷的深秋冷雨,他不由想起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诗句,这是五百年后秋瑾忧国忧民的长叹,可此时大明正如初升的朝阳,波澜壮阔的朝代刚刚拉开序幕,对国家他应该没有什么好忧叹的,但他知道明朝的灭亡正是来源于明初一系列国策的最终腐败。
看得出朱元璋是想效仿唐制,如军户制,军人世袭,这是效仿唐朝的府兵制,为的是朝廷不用负担沉重的军费,但唐朝府兵制因土地兼并无法避免而最后败坏,直接导致了安史之乱。
明朝的军户制呢?朱元璋也看到了土地兼并会带来的恶果,因此他严禁土地兼并,责令占有大量田地的权贵高官退田领禄,另一方面鼓励农民开垦土地,实现他耕者有其田的农业社会梦想;他看到了藩镇割据的严重后果,因此他用宗族子弟在边境建藩,他殚精竭虑,用种种办法来防止唐朝后期的悲剧在明朝重演,甚至立下铁牌,‘内官不可干政’。
但这仅仅只是明初,到了明朝中后期呢?治标不治本的制度根子不改,土地兼并的规律又岂是他一人一令所能改变。
纵观历朝历代,无不是兴于初、坏于中、毁于末,而明朝中后期资本主义初潮蓬勃而起,却没有一个与之相适应政治制度,使得明朝重走了宋朝的老路,被异族所灭,宋朝又何尝不是如此,中华的文明之火要远远早于欧洲,却没有能走上欧洲的强盛之路,其根何在?
最后到了晚清,国家破败、民族颓废,成为一个愚国愚民、任人宰割的东亚病夫,其情何堪?说到底,还是一个‘权’字,权归于谁,归于君、归于臣,还是归于民,本来自隋唐以后便逐渐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权力制衡体制,君权被相权所限,相权被强大的臣权所限,臣权又来自于庞大的士人阶层,这种权力制衡体制在宋朝时被发扬光大,适应了经济社会的发展,以至宋朝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繁盛的朝代,只可惜唐末武夫乱国留下的噩梦终宋一朝挥之不去,使宋空有繁荣而无硬骨,繁荣终成昙花一现。
而现在朱元璋一脚踢开了这种权力制衡原则,将天下大权揽于皇帝一身,偏偏这种极权制度被清帝发扬光大,将天下人都变成了一人的奴才,权为一人所用,国安能不败?
李维正叹了一口气,他来大明已经两年了,这两年时间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但他来自后世的诸多思想并没有被泯灭,他一直梦想着用汉唐之骨,用宋之血肉,用后世民主之魂来重铸一个崭新的中华文明,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试探着蔚蓝色的大海能否开启大明这个铁桶般的封闭社会,但仅仅就是这一点点试探便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明天,他将面临他一生中最大的一次考验,他能否走过这一关?
就在李维正怔怔望着秋雨发呆之时,门悄悄地推开了,瑶姬端着一碗红枣桂圆羹走了进来,她将碗放在李维正面前,温柔地说道:“老爷,秋夜寒,喝碗热羹补补身子吧!”
李维正笑了笑,揽着她的腰坐在自己腿上笑道:“日本的深秋也这样下雨吗?”
瑶姬轻轻点了点头,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惆怅之情,李维正看在眼中,便问道:“你思念自己的家乡吗?”
“有一点,我思念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不知此生能不能再见到他们一面?”瑶姬的愁绪被秋雨感染了,她低声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这是我父亲小时候教我的唐诗,到今天我才理解了它的意境。”
李维正笑着拍了拍她白净细腻的脸,安慰她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带你风风光光的回国,到时候,我还要你替我做翻译呢!”
瑶姬将头枕在他的肩上,象猫一样依偎在他怀里,静静地聆听着雨打枯枝的沙沙声,美目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
次日一早,几十名宫廷侍卫骑着快马旋风般地冲到李维正府门前,他们跳下马便重重敲门。
“谁呀!”倩倩开了门,她惊讶地望着门外的一群宫廷侍卫,朱元璋的贴身侍卫长刘庸大声道:“皇上有旨,着令威海卫指挥使李维正立刻进宫参加早朝。”
李维正快步走出府门,拱手问道:“请问刘大人,是让我参加早朝还是下午的廷会?”
“李大人,你快跟我走吧!皇上临时改变了议程,本来将下午廷议的高丽之事改到早朝进行,高丽使臣已经上殿了,因为涉及到你,皇上命你立刻上殿询问。”
李维正吃了一惊,计划中不是今天下午廷议高丽之事,然后明天早朝才正式接见高丽使臣吗?怎么改了,“刘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李大人,皇上还在太和殿上等着呢!你快随我去。”
临时改变议程对李维正极为不利,本来费廷安本来要早朝结束后才向皇上上书,可这样一来,事情就会耽误了,李维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点点头道:“好!我这就随你进宫。”
……
此刻太和殿上已经暂时休朝,朱元璋到中和殿休息去了,太和殿上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就在刚才高丽使臣向朱元璋进献了李成桂的正式文书,李成桂在文书上说,高丽王年纪尚幼,他自领为权高丽国事,望天朝皇帝陛下批准,朱元璋同意了李成桂的请求,正式册封他为权高丽事,但随后李成桂的第二个请求是归还耽罗岛,朱元璋却没有表态,而是宣李维正觐见。
此时,大殿上的文武百官都知道事情已经到了决定的时刻,众人对耽罗岛的归属没有什么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李维正最后的下场,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仅仅不到两年的资历,便敢挑战堂堂的亲王和当朝第一权臣,这实在在太自不量力了,他还以为自己仍然是锦衣卫千户吗?
正是李维正身上这个锦衣卫的烙印使他几乎成了群臣之敌,锦衣卫高官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第一任毛骧就是胡惟庸案后做了陪葬,现在的蒋瓛也早晚逃脱不了一死,而李维正当千户不到一年,却心狠手毒,在广州公开剥了知县之皮,为当街剥皮第一人,随后又制造了江夏侯周德兴之案,周德兴全家被处死。
尽管百官们都知道,广州知县是因贪获罪,周德兴是被儿子牵连而死,但百官们并没有因此理解李维正,相反,那个广州知县是科班进士出身,剥他的皮引起了进士出身官员们的激愤,就仿佛剥了自己的皮一样,事后詹徽弹劾李维正的书中竟有数百人签名跟进,虽然后来李维正因此被调离锦衣卫,但此事留下的阴影一直就在百官的心中挥散不去。
其次是周德兴案,周德兴是开国元老,长期在福建当官,他虽因儿子宫闱之祸而被处死,但没有人敢迁怒朱元璋,而是把矛头对准了处理此案的锦衣卫三所千户李维正,尤其是福建军方和兵部对李维正恨之入骨,这就是福建军方弹劾李维正在小琉球岛放过渔民的根源。
随着中和殿传来了悠扬的钟声,休息结束,朱元璋要返回太和殿了,太和殿霎时安静下来,朱元璋在侍卫和宫娥的簇拥下返回了大殿,他坐下来扫视了一眼群臣便道:“宣高丽使臣再次觐见。”
“皇上有旨,宣高丽使臣再次觐见!”
大汉将军的吆喝声一声声传下殿去,片刻,高丽使臣裴克廉走上了大殿,他跪下道:“大明藩属国,微末之臣裴克廉参见天朝皇帝陛下。”
替裴克廉翻译的是另一名行人司的官员,今天一早皇上突然要召见裴克廉,而给他做翻译的韩义却一时不知所踪,行人司里乱成一团,最后由另一名懂高丽语的小官临时替他翻译。
朱元璋点点头又问道:“李维正可到了?”
侍卫传下话去,不多时,李维正被领进了大殿,李维正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秦王朱樉迅速和詹徽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点了点头,詹徽的目光转向了兵部尚书孙家泰,向他暗示一下,等会儿将由他对李维正进行第一击。
李维正跪下参拜道:“臣李维正参见皇帝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爱卿平身,可到一旁听朝。”朱元璋面无表情地命他站在一旁,高丽使臣要求归还耽罗岛,李维正作为当事者必须出列。
“谢陛下!”李维正站起身,迅速来到了从三品官员所站的区域内。
朱元璋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高丽使臣裴克廉的身上,他不急不缓道:“高丽口口声声说大明占了耽罗岛,要求归还高丽,那高丽趁我大明肃清北元之际,却乘机北上侵占属于我大明的疆土,朕可没忘记,在大明建国前,高丽便攻占了和、登、定、长、预、高、文、宜及宣德、宁仁、辉德、静边等镇,洪武十二年,就是李成桂悍然出兵阻挠我明军恢复对元朝合兰府的统治,就在前年,高丽军越过了摩天岭,擅自在我大明地界内建立了所谓的吉州万户府,还赍榜文招谕东女真地面诸部落,高丽占我疆土,招我子民时迟迟不来请罪,怎么我大明占了耽罗岛便立刻跑来索要,这一缓一急,让朕着实难以理解,高丽果真是我大明的臣子吗?”
皇上的诘问引来群臣的一片暗暗叫好声,看得出皇上为今天的朝会早有准备,高丽想要回耽罗岛可以,但必须退还被高丽占领的大明领土,这几乎是满朝文武的共识,耽罗岛对大明一文不值,但陆地上的疆土却寸土不能放弃。
唯独李维正脸色大变,他听出了朱元璋有放弃耽罗岛的意思了,他抓住机会占领的耽罗岛最后却成了朱元璋换取北方土地的砝码,他心中大急,却又不敢轻易出声反对。
裴克廉听完翻译,他的一颗心放下来了,明朝的态度其实就在李成桂的意料之中,大明连偌大的小琉球岛都不要,还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耽罗岛吗?但耽罗岛对高丽却非同一般,明朝占领此岛,将直接威胁到高丽的安全,适当做出一点让步,先把耽罗岛要回来,以后再慢慢北图,这就是李成桂定下的策略。
裴克廉立刻再次跪倒磕头道:“陛下有所不知,占领大明领土是前高丽王擅自所为,我家李将军就是因为强烈反对高丽王北侵才毅然回师废除了高丽王,现李将军为了表示奉大明为主的诚心,愿意将摩天岭以北交还大明,另外,李将军之子李芳远驻守釜山时因为不能及时归还大明货船,惹怒了天朝,李将军事后亲自动手打断了儿子的腿,并断其一指以示惩戒。”
说到这里,他回头向副使招呼了一声,副使端着一只金盘上前跪倒,将金盘高高举过头顶,盘子里是一幅地图、一瓶泥土和一只装有李芳远断指的锦盒。
裴克廉又接着道:“陛下,地图和泥土表示我们归还大明领土的诚心,而锦盒里是李芳远的断指,李将军为他冒犯大明天威而向陛下请罪。”
朱元璋微微一笑,这个李成桂很识时务,他如此讨好大明,看来他是想取高丽而代之了,他正要下旨表示接受,兵部尚书孙家泰却忽然站了出来,恭恭敬敬跪下磕一个头道:“陛下,臣有个疑问,请陛下容臣问高丽使臣几句。”
“爱卿尽管问。”
孙家泰眼睛微微瞟了李维正一眼,便走到裴克廉面前问道:“适才我听你说李芳远之罪是不能及时归还我大明货船,可我们这里的当事者却说是李芳远是想私吞我大明货船,一个及时,一个是私吞,意义可有天壤之别,我想问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元璋一言不发,他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裴克廉磕了一个头道:“皇帝陛下,孙尚书,李芳远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吞大明的货船,只是因为他刚刚到釜山赴任,对大明货船的归属不甚了解,他很年轻,才二十岁出头,这件事他不敢做主,必须要向高丽朝廷请示,所以他没有立即归还货船,不料却惹怒大明天威,以致大明军船炮轰釜山,商人百姓死伤惨重,商人溺水而死者不下千人,而百姓家破人亡,民居倒塌者不可计数,死伤者更是在万人以上,这些李将军不敢对大明有半点怨言。”
说到这里,裴克廉声泪俱下,连连磕头不止,朝中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一齐扭头向李维正看去,李维正暗暗叹息一声,詹徽为了置他于死地,不惜勾结高丽编织谎言,好在他已经有所准备了,李维正走出朝列跪下道:“请陛下容臣解释。”
“你说!”朱元璋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果如高丽人所说,那李维正就是滥开杀戒了,他决不轻饶。
“陛下,臣到釜山港后,李芳远派人来讲,说釜山根本就没有什么大明货船,臣拷问他派来的人,才知道李芳远将大明货船上的船工全部抓了起来,换成了高丽人,并将货船藏匿起来,臣再三索要,他们就是不承认有大明的货船,并没有说要去京城请示,而且调兵与我对峙,臣无奈之下只得开炮示威,当时港内只有三艘商船,且船上皆空无一人,釜山港内根本没有什么民居,什么死伤无辜百姓万人纯粹是一派胡言,他们是在臣的威压下才放了大明船工,才归还了大明货船,陛下若不相信可以找船工来问,找其他参与战斗的大明将士来问,谁在编造谎言便立刻可以分辨。”
孙家泰冷笑了一声道:“李大人,你这是在避实就虚,明明知道那些船工现在都在广东运粮,明明知道其他将士都在威海卫,而且要看你的脸色,你现在要皇上去问,皇上问谁?去哪里问?”
孙家泰又转身向朱元璋禀报道:“陛下,高丽使臣是代表一国而来,他所言就是高丽国所言,臣以为不会有假,这件事李成桂已经严惩了其子,臣以为高丽国没有必要再重新欺骗大明。”
朱元璋瞥了李维正一眼,冷冷道:“李指挥使,你还有什么话说,朕不管是高丽还是大明将军,朕只想知道真相”
李维正见事情已经到非说不可的程度了,便一咬牙道:“陛下,高丽国当然不会冒欺骗陛下的风险,但这个使臣之言却并非代表高丽,而是我们朝内暗中有人和他勾结,事先编好了一套谎言。”
李维正此言一出,朝中顿时一片惊呼,詹徽的脸霎时变得惨白无比,腿直打哆嗦,他看见今天的翻译不是韩义,便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了,现在李维正揭穿了他的阴谋,怎么能让他不害怕。
朱元璋立刻坐直了身体,厉声问道:“李维正,你可有什么证据?”
“臣手中没有证据,但锦衣卫三所千户费廷安手中却有证据。”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李维正一眼,立刻宣旨道:“诏锦衣卫三所千户费廷安觐见。”
“皇上有旨,宣锦衣卫三所千户费廷安觐见!”
……
“皇上有旨,宣锦衣卫三所千户费廷安觐见!”
……
一声声的旨意传了下去,大殿里一片寂静,很快,殿外人影晃动,费廷安被带了进来,他跪下行礼道:“臣费廷安参见皇帝陛下。”
“费千户,李指挥使说你手中有我大明朝臣勾结高丽使臣的证据,可是这样?”
费廷安半天没有说话,李维正紧紧地盯着他,见他脸一阵红、一阵白,李维正的心中开始觉得有些不妙了,费廷安不敢看李维正,半晌,他才低声道:“臣从未听说有此事。”
李维正在这一瞬间仿佛踩进了万丈深渊,他的心凝住了,费廷安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了他,大殿里一片寂静,静得仿佛落下一根针也能听见。
出人意料的是,朱元璋并没有大发雷霆,他轻轻一摆手道:“这件事朕自会调查清楚,现在朕决定了,只要高丽退回摩天岭以南,朕可以把耽罗岛归还高丽。”
“陛下!”李维正跪下急道:“耽罗岛并非是高丽的土地,耽罗岛上自古就有耽罗国存在,现在耽罗国王仍然在……”
“够了!”朱元璋打断了李维正的话,他终于有些动怒了,虽然费廷安否认有人勾结高丽使臣,但他也隐隐猜到此事不会空穴来风,他没有继续追查此事,但这个李维正却不知趣,一定要保住耽罗岛,他朱元璋才是大明天子,难道这件事还用得着他李维正来教吗?
“朕已经决定了,你再敢多言,朕就要治你欺君之罪。”
李维正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朱元璋最终不能理解海权的重要,想劝他收回小琉球岛看来也是不可能了,高丽使臣却大喜过望,他连连磕头道:“陛下天恩,高丽子民将铭刻于心,高丽世世代代愿为大明属国。”
他慢慢地退了下去,高丽的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但李维正的危机却刚刚开始,孙家泰冷笑一声,取出一本奏折又道:“陛下,臣还有本奏。”
“孙爱卿请讲!”
“臣昨天收到一本来自福建都指挥使司的奏折,福建水师弹劾李维正在小琉球岛时擅自放过背叛大明的渔民一万余人,藐视皇上的海禁国策,请陛下严惩!”
朱元璋的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寒意,他眼睛眯了起来,盯着李维正一字一句问道:“你真的放过了他们?”
李维正心中长叹一声,费廷案背叛了他,使他步步陷入了被动,他今天看来已经难以自保了,他默默地点了点头道:“陛下,臣是没有杀他们,他们在臣剿灭小琉球岛倭寇时,曾经帮助官兵,有功于大明,再者,他们有一万余人,臣不敢擅自处置,想请陛下决定。”
“你真是不敢擅自处置吗?如果你真认为他们有罪,那为何不向皇上禀报,你隐瞒不报,根本就是藐视海禁国策,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这是詹徽出列了,在他们的计划中,由于周明已死,秦王再提此事就显得证据不足了,他出面有报复李维正之嫌,反而会影响到秦王入主东宫的大计,詹徽既然决定最后辅佐秦王,那他就不会让秦王轻易冒险,所以最后将由詹徽来实施对李维正致命的一击。
他慢慢走出来,向朱元璋跪下行了一礼,沉声道:“臣也要弹劾李维正藐视我大明的海禁国策,他在小琉球岛放过渔民绝不是偶然,臣也有一事向皇上禀报。”
杀机再次在朱元璋的心中升起了,他可以容忍李维正炮轰高丽釜山,这毕竟是替他教训高丽人,但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来挑衅他的海禁之策,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李维正,不自觉地将腰带向肚子下压了一压。
“什么事?”
此时不仅是詹徽党人,大殿里的近千大臣都知道李维正此番难以幸免了,皇上已经动了杀机,有些人忽然生出了一种同情之心,李维正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大殿上,没有任何人来帮助他,他显得是那么孤独,他的失败是注定的,一个没有任何实力,连他唯一所倚靠的锦衣卫也背叛了他,他怎么可能斗得过秦王和詹徽一党,悲哉!
詹徽的眼中闪过了一道阴毒的笑意,他其实还有一招杀手锏没有使出,这招杀手锏他一直隐忍至今,就是为了在最后关头置李维正于死地,他递上了一份奏折。
“陛下,登州知府赵良成和蓬莱知县杨果真擅自让渔民下海捕鱼,还私自出海向高丽购买粮食,臣证据确凿,而李维正却隐瞒不报,这不是他藐视我大明的海禁国策是什么?”
朱元璋终于大怒,他狠狠将詹徽的奏折扔在地上,厉声喝道:“朕再三严令,不准民间寸板下海,违令者当斩不饶,登州知府竟敢知法犯法,传朕的旨意,锦衣卫立即前往登州,将知府和知县就地斩首。”
李维正大吃一惊,跪下道:“陛下,登州大灾,民无所食,赵知府是不得已才下海,请陛下饶恕他们。”
“闭嘴!”朱元璋指着李维正骂道:“朕一再容忍你,你却一再挑衅朕的底线,朕忍无可忍,来人,将李维正推出去乱棍打死!”
李维正也豁出去了,他大声喊道:“陛下,你可以杀臣,但赵知府是少有的爱民之官,他宁可饿死自己父母,也不愿亏了百姓,陛下,你不能杀他啊!”
朱元璋暴怒了,他抓过侍卫的木制金瓜,狠狠向李维正砸去,“给我推出去斩,再灭其三族!”
十几名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抓住李维正便向下拖去,李维正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陛下,赵知府无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殿门外传来一声颤抖的呼喊:“父皇,刀下留人!”
只见两名侍卫搀扶着骨瘦如柴的太子朱标出现在殿门外,他疾奔两步,‘扑通!’跪倒,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父皇,恳求父皇看在儿臣的面上,饶了李维正一命。”
喊完,他竟一口血喷出,昏死在地上,太和殿上一片大乱,几名侍卫慌忙要上前扶,朱元璋却奔下殿来,抱起儿子大喊:“皇儿,你怎么样了,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朱标睁开微弱的眼睛,他泪流满面地望着父皇,哀声求道:“儿臣将死,只恳求父皇饶李维正一命。”
朱元璋的眼睛也模糊了,他长叹一声道:“传朕的旨意,饶李维正死罪,削去他的一切官职,贬为庶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