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阳,桃园。
十五过后,天气渐暖,放眼望去,满山桃红。
张仲景正坐在满园桃红下,苦思冥想的撰写着一部医书。书名《伤寒论》,早在他还是长沙太守的时候,便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在经历了南阳大瘟的灾难之后,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编写这部在后世医学史上,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医学巨著。但显然,这并不是一桩易事。
老管家茂伯佝偻着身子,走上前来。
“老爷,黄射走了!”
张仲景的笔一颤,抬起头来。
“如此说,曹家小儿果真劫走了他的父母?”
茂伯说:“应该是成功了!昨日棘阳县全城戒严,乡勇四出,足以说明所有的问题。刚才大爷过来,说庞德公亲上襄阳,当面责问刘荆州,使得刘荆州这个新年,也过得不太舒坦。”
张仲景闻听,却笑了!
他是一名医者,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官员。
政治上敏锐的嗅觉,让他马上捕捉到了这里面的关键。
此前,他之所以收留邓稷,甚至不惜帮助曹朋,是出于医家的本心,同时也是为了当初的一个承诺。黄月英离开涅阳的时候,曾拜托他去看护一下曹朋,还留下了一封书信。不成想黄月英前脚刚走,黄射就把他调去了襄阳。刘表的夫人并无什么大碍,所以张仲景很爽利的便解决了问题。只是当他返回涅阳的时候,却听说曹朋随他的姐夫,前往九女城应征。
随后,便发生了夕阳聚之变……
涅阳张氏,或许算不得什么世族门阀,可也是当地的豪族。
张仲景更做过秩比两千石的长沙太守,这其中的奥妙,他焉能看不清楚?
说穿了,无非是所谓的世家颜面。黄射算计曹朋,从世家的角度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他后来斩尽杀绝的手段,让张仲景非常不满。
所以,张仲景出手襄助曹朋,但从始至终,也没有和曹朋照过面。
甚至连黄月英那封书信,张仲景也没有送给曹朋。在他看来,这封书信还不如不送,免得将来再有纠葛。毕竟,曹朋不管怎样,和黄月英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内心里,张仲景还是有一些偏向黄射。医家悲天悯人,但世族门阀的力量,绝非张仲景这样的人,能够抗拒。
茂伯说:“听说曹家这次劫人,可是调动了不少力量。”
“哦?”
“大爷那边得来的消息是,九女城大营死伤近百……据说江夏黄氏部将陈就,曾率兵追赶,却被对方耍了一个团团转。折损了二十多名骑军不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
张仲景,放下了手中的笔。
“看起来,曹家小儿的背后,有人帮忙?”
“不太清楚,但据大爷打探来的消息,曹家小儿身边的那个人,好像是曹公帐下武猛校尉,典韦。”
张仲景的眼睛,顿时闪过一抹冷芒。
“典韦?不是死了吗?”
“张绣那么说,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许典韦没有死呢?”
茂伯轻声一语,张仲景叹了口气,把笔拿起来,想了想问道:“你说,庞德公为何会为曹朋出头?”
“这个,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你和那曹朋也有过接触,对此人感官如何?”
茂伯歪着头,想了想说:“我和他并没有说几句话,只是他好像练过一些神仙术,也不知道师承哪位老神仙。他倒是有几次想和我说话,却又因其他缘故,一直没能真正的接触过。
以我对他的观察,这孩子平淡无奇,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平日里更多的是他姐夫邓稷出面……那邓稷倒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过似乎对那孩子很重视,有时候甚至是以那孩子为主。之前我曾经去棘阳打听过他的事情,但棘阳那边也说不清楚状况,只说蒯正对他很亲热……
老爷,他姓曹,曹公也姓曹……你说二曹是否为一曹呢?”
张仲景陷入了沉思。
“老茂,可还能联络到当年道友?”
茂伯说:“联络倒是可以联络到,只是五斗米仅限于西南,恐怕未必能打听到其他的事情。”
“试试看吧!”张仲景说:“如果曹家小儿身边跟着的真是典韦,那他肯定会去许都。曹公此次宛城虽败,却未伤元气。他奉天子以令诸侯,占居了大义之名,早晚必再取宛城。我看曹公也是个做大事的人,值得关注一下。不如这样,你想办法联系马真,让他去许都。”
“可马真刚在河北站稳脚跟……”
张仲景想了想,“倒也是,若这时候放弃了,确是有些可惜。只是张家子弟当中,似难有大作为者,否则……不如这样,你去和大哥说一下,实在不行,就让伯阳走一趟,去看看情况吧。”
张仲景是一个医者,但同时也代表了涅阳张家。
他要考虑的事情,不仅仅是医学上的,还包括了一些政治上的问题。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仅仅是世族门阀经常使用的手段,也是张仲景这样的地方豪族,做出的选择。
张仲景说:“错非我现在编撰医术,走不开。否则我就亲自去一趟许都……”
茂伯笑了笑,并没有接口。
他见张仲景又低下头,继续埋首与医术当中,便佝偻着身子,悄然退下。
既然修得神仙术,说不定……
他搔了搔灰白的头发,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看样子,是时候和老兄弟们联系一下。
……
阿嚏!
曹朋坐在马上,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阿福,可是不舒服?”
曹朋揉了揉鼻子,笑呵呵道:“哪有不舒服?我估计啊,是什么人在骂我呢。”
王买顿时笑了,两脚轻轻一磕马腹,胯下坐骑紧走两步,就到了曹朋的身边,“阿福,许都什么样?”
“呃,我又没去过,哪里会知道?”
“不晓得是不是比宛城大呢?呵呵,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那么大的地方呢。以前倒是和我爹去过两次舞阴县,人好多啊……不晓得许都是不是比舞阴的人还要多呢?”王买一脸的憧憬之色,话语中带着一丝期待。也许,对于每一个从小城市走出来的孩子而言,帝都是一处充满希望之所。
曹朋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许都再繁华,能繁华过后世的城市吗?
只不过,他也不会去破坏王买的梦想。十四五岁,不正是一个造梦的年龄……
“大熊,你到了许都,想做什么?”
王买突然回头,大声的问道。
邓范骑术不是太好,所以就陪着他老爹邓巨业,坐在马车上。
邓范说:“我就想有钱了,在许都买一个大宅子,让我爹和我娘,能舒舒服服的住在里面……恩,比叔爷的房子还大。”
叔爷,就是邓济的老子,也就是邓村的族长,一个老奸巨猾,却又胆小怕事的老家伙。
听了邓范的话,邓巨业忍不住笑了。
因为从邓范的回答中,他感受到了儿子那份浓浓的孝心。
曹朋笑了笑,催马追上典韦。
“典叔父,咱们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典韦用手向前一指,“绕过前面那座山,就是郎陵治下。到了郎陵,基本上咱们就算到家了!”
距离离开老君观,已过去了五天。
五天当中,众人晓行夜宿,一路倒也还算顺畅。
黄射没有继续派兵追赶,所以大家渐渐的,也就放松下来。走在比水河畔,但见杨柳青青,春意盎然。
从棘阳到确山,正好是从比阳和舞阴县中间穿行。
曹操退出南阳郡,张绣复得舞阴,为弥补和刘表之前的裂痕,双方决意在两县之间,不设关卡。
关系是否修复?
天知道!
不过这却便宜了曹朋等人,一路下来,畅通无阻。
郎陵的历史,非常悠久。在后世,又叫做确山县,属河南省驻马店市所辖。早在远古时期,这里便有人类的活动。西周时,郎陵北部为道国,东南则为江国。西汉高帝四年,置郎陵,属汝南郡所辖。
说起郎陵,最著名的莫过于郎陵罐酒。
相传,汉高祖刘邦抱病巡游郎陵,饮当地美酒,心中喜悦,竟病愈而还。
从那之后,郎陵罐酒就成了当地极为著名的产物,甚至还被作为贡酒,每年向朝廷贡奉……
那是公元前,西汉初年流传下来的事情。
郎陵罐酒是贡酒,确有其事。只是在郎陵县境内,这贡酒随处可见,一进入郎陵,就能够闻到弥漫在空气里的那股浓浓酒香。
“喝正宗的郎陵酒,得去独山李家铺子。”也许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典韦一路上都显得很兴奋。想想也是,死里逃生一回,兜转了大半个南阳郡,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安全了,轻松了,而且回到许都,就可以和家人团聚了!这心里的喜悦之情,自然溢于言表。
“你别看到处都挂着郎陵酒的幡子,都是假的!
去年我随主公攻占郎陵后,和许老虎走遍了整个县城。如果不是当地人告之,肯定会上当。”
典韦笑呵呵说道:“等一会儿,我请你们去李家铺子喝酒。”
王猛曹汲和魏延,都笑着连连点头。
曹朋却突然勒住马,指着前方问道:“典叔父,怎地前面设有关卡?”
一条通往县城的笔直大道上,一个关卡设立在路中央。两边车马行人,排成了长龙……
典韦一蹙眉,自言自语道:“好端端,这里怎多出这么一个关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