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000年,在古长江口在丹徒和广陵之间,包括东陵亭在内,还是一片茫茫的海域。
由于江水每年携带四亿多吨的泥沙入海,使得入海口流速减慢。加之受海潮顶托,泥沙不断沉淀,先后在浅滩处出现了沙墩、沙洲,并逐渐在江水北岸形成了一条长达百里的沙嘴。
又过了一千多年,浅滩变成了一块四面环水的陆地。
时新石器时代,人马开始在这里繁衍生息。至公元前两千年前后,浅滩沙洲连为一体,史称扬泰沙岸。与此同时,在江北的合成风与海浪推沙的最用下,北部淮水入海口也出现了沙嘴现象。并由此向南,形成了一条弧形沙堤。公元前一千五百年前,淮河以南的岸外沙堤,与江水北岸的沙岸合拢,把原先的大海湾,封闭成为一个与外海分隔开的巨大泻湖。
最终,造就了海陵。
海陵之名,源于大海之陵的意思。
也就是后世的江苏省泰州市,至今泰州市,还有一个区县,名为海陵。
海陵县,也是广陵县东部的第二座城市。所谓的东部督邮曹掾,其治下不过三县,分别是射阳,盐渎和海陵。三县的人口都不太多,其中盐渎造册人口不足两万;射阳也仅止四万出头。
相比之下,海陵甚至比盐渎的人口还少,只有一万三千余人。
盐渎,昔日汉室盐场,如今已经废置;而海陵当年则是以盐渎中转站的意义而存在,负责勾连江水南北的盐运。不过时至今日,也已经失去了原来的作用,成了一处被人遗忘之地。
……
建安三年三月,曹操举兵南征,围攻穰县。
张绣举城坚守,曹操久攻而不得,一时间战局陷入焦灼。至五月,刘表派兵驰援张绣,准备切断曹军退路。同时,又有消息传来,袁绍与谋士田丰合谋,意图臣许都空虚,出兵偷袭。
在此情况下,曹操匆忙退兵。
只是,前有刘表部据险拦截,后有张绣率兵追袭,曹操是腹背受敌。
于是,曹操命人连夜凿险阻为地道,是辎重先行撤走。至天明时分,张绣与刘表一位曹军撤退,于是全力追击。不想曹操早已安排伏兵,当张、刘所部抵达时,伏兵骤起,步骑夹击,将张绣刘表所部人马击溃之后,安全撤退。至宛城后,曹操知道一时间无法攻克张绣,决意暂时放缓。不过,为了抵御张绣和刘表的反扑,曹操命满宠为南阳太守,驻扎宛城。
满宠随后荐魏延为南阳司马,屯兵中阳山,以抵御荆州兵偷袭。
魏延,本是南阳人。
投奔曹操一年半有余,立下不少战功。
所以曹操欣然同意,任魏延为南阳郡司马,同时置南阳东部检验校尉,并由魏延兼之……
安排妥当之后,曹操返还许都。
同年四月,曹操以天子之名,遣谒者仆射裴茂出使关中。
裴茂诏命段煨等关中众将讨杀李傕,并夷其三族。段煨依诏而行,任安南将军,拜乡侯。由于此前一年,郭汜已被其部将伍习所杀,而张济早在建安元年战死。李傕死后,董卓余党尽平。曹操返还许都之后,命钟繇接掌长安。不过长安历经战乱,早不复八百里秦川之名,所以随后又以天子之名,下令免关中赋税三载。又增设抚夷护军之职,督导关中兵马。
曹朋从广陵出来,也没有弄清楚这海陵尉,究竟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海陵尉已经是秩三百石的官员,从品秩上,也仅仅是输邓稷半级而已。
不过以海陵的规模,也就是个下县。在县制品级,海陵无疑比海西要第一个级别。所以,邓稷可以称令,秩六百石。而曹朋呢,只是一个下县的县尉,其品级比邓稷低了近两级。
本来,曹朋打算找陈群请教一下。
可没想到,陈群已返回下邳。
而徐宣和陈矫又都不在广陵县,所以曹朋在广陵官驿逗留一晚之后,第二天一早,便返回东陵亭。
东陵亭,介于海陵和广陵之间。
从理论上来说,它属于广陵县所治。
不过呢,由于东陵亭偏远,所以广陵县也无意理睬。
加之曹朋此前驻兵东陵亭,这东陵亭也就理所应当的纳入了海陵县的治下。
一路上,曹朋都在思索这个奇怪的任命。
荀衍想要带他回许都,曹朋可以理解。他和荀衍这段时间相处挺好,荀衍有这心思,也很正常。可是陈登不但把他留在了广陵,而且还拜为海陵尉,同时纲纪广陵东部三县……
这个任命,就有些出人意料。
毕竟,曹朋此前不过是海西兵曹,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纲纪三县的督邮?
对于海陵尉这个职务,曹朋倒是没有太在意。一个人口只有一万三千人的下县,上面还有一个县长,同级还有县丞。他这个海陵尉,相比之下也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远远的,东陵亭在望。
曹朋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纵声呼喝:“我回来了!”
声音远远传出,久久不息。
只是出乎曹朋意料,他喊罢之后,居然没有半点动静。
按道理说,王买驻扎的地方距离不远,至少应该有人能听见才是。
奇怪了!
曹朋搔搔头,纵马往江边行去。
那桃林中的茅舍,清晰可见……
炊烟袅袅,想必是正在烧饭。曹朋深吸一口气,催马急行,很快便穿过了桃林,来到篱笆墙外。
简陋的院子里,显得很热闹。
紧靠着院门,不知何时搭建起了一个鸡舍,立面圈着十几只鸡。
“公子回来了!”
一身布衣,头插木簪,腰间还系着一副围裙似地白布。步鸾走出伙房,就看见篱笆墙外的曹朋,立刻惊喜的叫喊起来。话音未落,只见从中堂大门里,呼啦啦冲出一大帮子的人。
为首的,正是王买和夏侯兰。
甘宁、郝昭、步骘、阚泽在两人身后。
最后走出来的两个少女,一个是黄月英,另一个则是郭寰。
看郭寰和步鸾的样子,似乎对黄月英很尊敬。一群人跑出大堂,王买冲出篱笆门,抓住了马缰绳。
曹朋翻身跳下马,疑惑的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嘿嘿,黄小姐说你今天一定会回来,所以在家中备好了酒宴,让我们一起过来为你接风。”
曹朋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和黄月英的目光相触。
黄月英朝他微微一笑,眼中有一抹调皮的光彩。曹朋顿时也笑了……回来了,所有的压力,仿佛在一刹那间,都没有了。
“刚才我正与子山,评论公子那片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写得好,写得甚好,公子才学当真不俗啊。”
曹朋打了个哈哈,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小院。
院子里的马厩,照夜白希聿聿长嘶,好像是在迎接它的主人回归。
曹朋过去,和照夜白亲热了片刻。离开广陵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这感觉却像是两年之久。
又给照夜白添了些草料,曹朋才和众人一起进了中堂。
穿过中堂,只见后廊上以摆好了酒菜。看得出,为了接风,步鸾有够辛苦。满满腾腾的一桌子酒菜,绝非一时半会就能做好。特别是那道三套鸭,更是需要时间烹制。旁边还摆放着几个酒坛子,上面挂着水珠,漂着一缕冰雾。
“阿鸾妹子为迎接你回来,从昨天晚上就忙个不停。
小寰还专门在水井里为你冰了梅子酒,刚取出来,这酒水正好。阿福,大家可都等着你呢。”
黄月英轻声调笑。
却使得步鸾面红耳赤,郭寰更垂下螓首。
那副小女儿家的娇羞之态,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阚泽笑道:“今有月英,三美同堂。公子,你端的是好福气,虽是陋室,却羡煞我等凡夫俗子。”
曹朋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年兄休得取笑,休得取笑。”
说话间,众人在后廊落座。
黄月英三女并没有入席,而是悄然离开。
“公子,听说你在江东,又做得好大的事情。”
“啊?”
“我听夏侯说,你可是救了一对新人性命……只可惜了,那苦命女子被奸人所害。自古红颜命薄,古人诚不欺我。”
步骘感慨万千,引得一桌人长吁短叹。
“子山兄,这好端端,为何提起这等丑事?当罚酒,罚酒三杯。”
阚泽连忙说道,那边甘宁就要为步骘倒酒。
其乐融融,让曹朋的心情豁然开朗许多。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步骘道:“子山先生今日,怕是难逃一醉。”
看得出,甘宁和大家相处的很好,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反倒是郝昭还略显紧张。在座之人中,除了曹朋和王买之外,就属郝昭的年纪最小。但若说从军时间,却堪称最长,以至于这性子,略显沉默。想想,似乎也是在常理中。曹朋好歹也算是官宦子弟,王买的老子王猛,如今更忝为虎贲郎将,也算是半个将门之子。而夏侯兰呢,年纪比郝昭大,跟随曹朋时间最长;步骘阚泽,更是饱学之士;甘宁更是巴郡望族,而且是受黄承彦所托,属于黄月英一派的亲信。相比之下,郝昭不免有无根浮萍之嫌。
好在王买和夏侯兰拉着他推杯换盏,使得郝昭的拘谨,略略缓解。
阳光明媚,坐在后廊上,可一览大江浩瀚,聆听江水滔滔。两旁竹林郁郁,鹅卵石小径幽幽。
风从江上吹来,带着一抹沁人肺腑的花香。
江畔,几株野石榴花霍恺正红,映衬碧绿江水,更显几分景致。
“阿福,如此美景,由此佳肴,何不赋诗一首?”
阚泽微酣,举杯邀诗。
步骘连连点头:“我听夏侯说,公子在江南,曾赋两阙。勿论泛震泽,亦或者西洲曲,堪称佳作。今日何不也赋诗一首,以令我等一饱耳福?诸位,就以眼前美景,请公子赋诗,如何?”
“甚好,甚好!”
古人的风雅,颇有情趣。
虽不是盛唐遍地诗文,但已隐隐成就了风气。
哪怕那书籍大都掌握在世家子弟手中;哪怕是很多人,甚至目不识丁(比如王买,比如郝昭),但是却不会影响他们去欣赏诗文之美。步骘的提议,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响应。甚至在厢房用餐的黄月英三女,也不由得走出房门,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曹鹏,等待他赋诗。
曹朋恶狠狠瞪了步骘一眼,“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也是当时触景生情,有所感慨,那可能说来就来?”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步骘和阚泽相视一眼,击箸而笑。
“只此一句,便当浮一大白。”
两人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甘宁等人也连连称赞,纷纷举杯。
“阿福,你就试一试嘛。”
黄月英启檀口,对曹朋说道。
别人的话,曹朋说不得会拒绝。可黄月英既然相求,曹朋实在是不知如何拒绝。而两个小丫鬟,步鸾和郭寰,更是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期盼之色,也使得曹朋,实在不忍拒绝。
站起身来,曹朋蹬木屐,沿着鹅卵石小径行进。
大约走出十余步,曹朋终于想到了一首,他记忆中为数不多,偏偏又能和眼前景色相吻合的诗词。
“有了!”
步骘和阚泽相视,不仅骇然。
史上,有曹植七步成诗。不过而今,曹植年仅六岁。十余步便能成一首诗?曹朋的才思……
正所谓,有心栽树树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
曹朋本无意装逼,可一不留神,还是又装了一次。
他自然不会知晓步骘和阚泽心中的震惊。甚至也没有看到,黄月英眼中的那一抹惊喜之色。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阚泽和步骘一怔,感觉这诗词,似乎并无出奇之处。
倒是黄月英反应过来,眼前这一幕景色,的确是好生相熟。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看着眼前的景色,阚泽不由自主,联想到了家乡的景色。虽说江南江北,风景此时相差不多,可不知为什么,阚泽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不若江南之美。眼角,不由得有些湿润了!
不过他还是大声叫好,抚掌称赞。
似夏侯兰甘宁,甚至包括步骘在内,都觉得这一首诗,做的妥帖。
但作为王买和郝昭两个从小在北方长大的汉子,却多多少少,感觉到有些不太理解。
阿福这首诗,倒是挺应景。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可是,其他几句的感觉,不免有些不太明白。
步鸾还好些,毕竟长在淮南。郭寰却是从小在幽州长大,能到广陵,已是他这辈子走的最远地方。
“小姐,江南,真的很美吗?”
黄月英目光迷离,轻轻点头。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江夏,想起了沔水,想起了白发苍苍的老父……
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承欢于老父膝下?
臭阿福,作诗就作诗,却让人家想家了……臭阿福,臭阿福!
黄月英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嘀咕,转过身,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痕,复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也许,阿福是在告诉我,他一定让让我衣锦还乡。
小女儿家的心思,千回百转。
曹朋万万想不到,自己为了应景,而盗窃的一首诗词,竟然是许多人,都产生了感慨之意。
“献丑,献丑!”
他返回后廊,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
坐下来,他看着众人的表情,脸上露出谦逊笑容。
“公子欲马踏江东,只怕并非一件易事。”
阚泽突然道:“江东有大江天堑,山岳密布,河道纵横。如今孙伯符雄霸四郡,而丹阳庐江,依我看也是早晚得之。曹公或许雄才大略,只可惜目下根基不稳。北有袁绍,东有吕布,南有刘表张绣,刘璋盘踞巴蜀,张鲁坐拥汉中。西凉尚有马腾韩遂,漠北鲜卑虎视眈眈。
想要取江东,绝非一时之功……”
慢着慢着,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马踏江东?
曹朋不禁愕然,却见阚泽步骘,都有戚戚焉之表情。
你们领会错误了!
曹朋不禁在心里叫苦:我可没有什么逐鹿天下的心思……这若是让老曹知晓,我命不久矣。
可是,王买郝昭,甘宁夏侯兰四人,脸上却露出了兴奋之色。
马踏江东吗?
听着就让人来劲!
原来阿福这首诗立面,还藏着这种意思?
曹朋,不由得苦笑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日暮西山,天边晚霞,染红了江面。
郝昭和王买已经醉了,倒在后廊上,发出轻弱鼾声。
夏侯兰和甘宁则是醉眼朦胧,一人抱着一个酒坛子,靠着廊柱,喝一口酒,打一个酒嗝,谁也不肯认输。
相比较起来,阚泽步骘和曹朋,还算是清醒。
三人走下门廊,踩着木屐,沿着小径,悠悠然来到江畔。
看着如同燃烧似地半边江水,阚泽和步骘,默然不做声。曹朋站在江堤上,更痴痴的,一句话也不说。
“公子,荀先生带你去广陵,可有安排?”
“恩,荀先生原意,是想要让我跟着一同返回许都……不过陈太守拒绝了,并任我为海陵尉。”
“海陵尉?”
步骘一怔,“公子是说,陈太守命你出任海陵尉吗?”
他语调中,透着一抹惊奇之色。
曹朋愣了一下,“是啊,出任海陵尉,行东部督邮曹掾事。”
步骘顿时大喜,拱手道:“如此,却要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此来广陵,终有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