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爷站在路边,沈先生站在车边,两个人沉默了好久。
沈先生走回来笑着说道:“傻冷子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你总说是我逼着他从军入伍,可实际上他天生就是个领兵的人,西域人没有在战场上击败他,渤海人没有在战场上击败他,黑武人也不行,所以一个小小的日郎国你根本不用去多想,大概两三个月就能回来,到时候你们也就到了回京的日子,我先回去,在家里等你们。”
茶爷嗯了一声:“先生回长安后见了陛下记得认怂。”
沈先生哼了一声:“向陛下认怂,我还没服过谁。”
茶爷噗嗤一声笑了:“我帮你买了些求立这边的茶,也还算好,陛下爱喝茶,先生送给陛下,应该会少挨两句骂。”
沈先生点头:“你就在南屏城等冷子就是了,哪里也不要乱去。”
茶爷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先生:“小孩子一般都听话。”
茶爷:“我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没怎么听话。”
沈先生:“……”
茶爷挥手:“回吧回吧,还是长安舒服些。”
沈先生走到庄雍面前:“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庄雍:“也没什么了,就是……你尽量多活几年,等到我能卸任的时候若还走得动就回长安去,你再约几个人陪我打打麻将,不要玩的太大的那种,我估计这几年的俸禄陛下也会想着法的给我扣些。”
沈先生:“我记下了,我回去见了陛下就说庄雍说,陛下无端扣他俸禄他不服气。”
庄雍呸了一声,抬起脚要踹沈先生,沈先生一躲然后上了马车:“等你白发苍苍回京之际,我在小淮河设宴给你接风。”
茶爷:“嗯?”
沈先生一缩脖子。
另外一边,林落雨却没打算就这么离开。
茶爷送走了沈先生后走到林落雨身边:“还有很多放不下?”
“不是放不下,是得拿起来。”
林落雨笑道:“傻冷子想做一件大事,以后那么多战兵退伍了想到这边来的都可以来,他让我经营的茶园我已经在改,求立之地那么多鬼瘾花田还没有清除,庄将军分身乏术,我会留在这一段时间帮他,什么时候求立三地之内再无鬼瘾花田,我差不多也要回长安去了。”
茶爷握着林落雨的手:“傻冷子有福气。”
林落雨笑道:“你是在说他有福气才能娶了你?”
茶爷嘿嘿笑:“那是,不过他的福气还在于林姐姐你,冷子不能自己去插手的事全都是你来扛着,太辛苦。”
林落雨:“长安城里你那两个铺子里的好东西时时刻刻都给我留一份就好。”
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我最近总觉得庄园里有些人不对劲,我之前问过沈先生,他不在的时候屋子里应该有人进去过,他那般小心谨慎的人,在门口做了些手脚有人进来会留下痕迹,我的屋子也一样,庄园是我的尚且都不能保证真的安全,大将军府里大概也差不多,你千万小心,我隐隐约约的感觉着又有一只手伸到我们身边了,只是我还看不出清楚这只手从哪儿过来。”
茶爷脸色微微一变:“那林姐姐你才更要小心,如果有人盯上了的话,最先盯上的应该就是你。”
林落雨道:“我倒是无妨,这么多年江湖路,什么样的沟沟坎坎没有走过。”
茶爷还是不放心:“从今天开始咱俩住一个院子。”
“可我要出门了。”
林落雨像是溺爱的大姐看着自己的小妹一眼,抬起手把茶爷额前被风吹乱了的发丝理顺:“你就留在这等傻冷子回来,我没有那么弱不禁风,这个江湖能陷住我的地方并不多。”
茶爷还想再说什么,心里忽然有了别的念头,所以点头道:“那你小心些。”
就在距离这里不到二里的地方,山坡上有一座石台,站在这可远望南屏城最大的浮山湖,那是南屏城风景最美的地方,而林落雨的山庄就在浮山湖不远处。
宋谋远坐在凉亭里看着山庄方向,良久之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站着的人:“尽快想办法联络荀直先生,求立这边有变故他就不用过来了,请荀直先生回去与阁老商议在长安布局,我挖了个坑等着沈小松和庄雍跳进去。”
他身后的人嗯了一声:“不用我去杀了沈冷?”
宋谋远冷笑:“你真以为你可以随便杀了沈冷?”
身后的年轻人摸了摸手里的伞:“可我不觉得会有多难。”
宋谋远语气越发冰冷:“你那位大哥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
年轻人剑眉一挑:“杀人的事,我那位大哥也许不如我。”
宋谋远道:“你还是多走走多看看这个江湖,你的大哥其实比你更适合成为一个江湖中人,你不过杀了个廷尉府的千办而已,千办……小角色,你杀的那个千办比沈冷差的太远了,十个他加起来也不如一个沈冷。”
年轻人没再说话,只是眼神里却不服气。
“你其实应该听你娘的。”
宋谋远叹道:“当初我在甲子营谋职的时候和你父亲曾有过一段交情,只是后来他选择离开,而我在那个毫无前途可言的地方又呆了好多年,直到阁老被关进八部巷里之后我才离开,我虽然不时时刻刻在长安,可你大哥的一举一动我也还清楚,他的心性更阴沉而你太幼稚。”
年轻人还是没有说话。
宋谋远道:“最主要的是,阁老的安排不能被你破坏,你莫要忘了你能活到这么大全是因为阁老的庇护。”
年轻人道:“不用你提醒我,我以后会用我余生来报答阁老。”
宋谋远点了点头:“那你可以走了。”
年轻人转身要走,宋谋远忽然又想到一件事:“等一下……如果你真的还想再杀个人历练,那就帮我杀了林落雨之后再走。”
年轻人嘴角一勾:“女人?你让我去杀个女人?”
宋谋远道:“你以为好杀?”
年轻人道:“我明天一早离开求立回大宁去,今夜林落雨必死无疑。”
宋谋远的视线再次回到庄园那边:“那是个难缠的对手,我在这之前一直都觉得除了皇后娘娘之外的女人没有一个可惧,现在看来这个林落雨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甄末,你如果想在这个江湖多活一些年,就要学会尊重自己的每一个对手。”
年轻人道:“是吗?这个江湖都没有什么可值得尊敬的地方,我娘说江湖无趣,说不如平平淡淡活着,我也一直深信不疑,可是当我杀了那个廷尉府的千办之后我忽然发现,原来杀人这么好玩,功夫不是用来强身健体的,功夫都是杀人技……可江湖依然无趣,我爹当年怕也是如此感悟才会从江湖重回朝堂,我没有对手,我也没有敌人,我要做的只是比我爹走的更高一些。”
宋谋远微微摇头:“你这种想法,活不长久。”
年轻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我叫甄末,娘说之所以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排在最末尾的人,无争……无争,那就真的没有意思了,沈冷能有做成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是因为无争。”
宋谋远不再说什么,他觉得没有必要,这个年轻人也不过是阁老手里的一枚小小的棋子,争?江湖之争不过儿戏,真的要争还是朝堂之内,在阁老看来,江湖客再强大也只能是在某个需要他们的时间段他们才重要,每个人的分量在不同时期也不一样。
年轻人转身离开,宋谋远一直站在那看着远方。
窕国南海岸。
沈冷登上了神威战舰,罗珊跟在他身后上船,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宁这般规模的战舰,当她在船下仰望的时候便心有敬畏,她一直觉得大宁再强也不过如安息那样,她听闻大宁也好征战,所以宁人也应该是一群狠厉无理之人,与安息一般无二,现在看来,大宁和安息真的不一样。
“这船好大。”
罗珊看向远处他们日郎国的战船,想着这一艘神威就能让日郎国的舰队为止颤栗。
“船大不大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船上的人。”
沈冷走到船头:“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到大宁去看一看,然后你才明白什么是宁国什么是宁人,你所看到的军队不是大宁的全部,只是大宁的拳头,大宁除了拳头之外还有胸怀,大宁皇帝陛下的胸怀可包容天下,打的话大宁从来不怕,不过若是和和气气做生意,大宁更欢迎。”
罗珊问:“日郎国的人都能去吗?”
沈冷道:“看你们的态度吧,是想以邻邦友国的身份去,还是以大宁一道臣民的身份去,也许后者更方便些。”
罗珊一怔,狠狠瞪了沈冷一眼。
“你们大宁的军人只想着征服?”
沈冷摇头不语。
旗舰神威缓缓的离开船港,水师大军浩荡如云。
罗珊看着那船帆蔽海的样子,心里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引来的到底是什么,为驱安息之狼,可能引来了一头凶虎。
“大宁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多吗?”
她问。
沈冷反问:“日郎国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多吗?”
罗珊不想回答。
沈冷道:“我看过了昨日你画的简图,日郎国一侧是一个海峡?那地方真的很重要啊,若是能在此屯兵建造船港,来往商队就能养活起来千万人不止,你虽然故意画的很简单可大体上地势还看得清楚,那海峡将来必然重要无比……所以我在想,真的只是帮帮你们还是干脆把日郎国灭了?”
罗珊眼睛睁大:“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唔……”
沈冷道:“我不会出尔反尔,你说的那个二皇子雅郑胆子大吗?”
“为什么这么问?”
沈冷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只是怕他吓的不敢做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