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几个月过去了,京师重地也严禁议论河间嘨风口事件,但私底下却不是那么回事,当朝国母鸾驾遭袭,何等惊人之大事?越是不让议论的话题,私下里偷偷议论的人越多,往往这类事在议论之后还不会忘去,记忆犹深。
乐寿那个安衙内可是出了名了,只是此时楼上这些人真没料到那个安衙内便活生生的坐在眼前,外界传的厉害,还把他传说的有如大神一般,想来也是个五大三粗的猛夫,哪知安衙内叫大伙失望了,他竟是个俊逸儒生!
“赵小公子必也是有尊份的家势,小可确是安文恭,冒名顶替也不屑为之,又不是什么出名的大人物……”
那赵小公子上来两步,笑道:“……如此便是没错了,听你适才言谈,举止又这般独特,却与我、我母亲所言的一般无二,行事胆大,兼有谋勇,如今更是见识了,说来你我还是亲戚,哈……且来坐下,我两个细细攀谈……”
正在此时,楼下传来嘈杂之声,耳际便听的有人喝声,“……闲杂人等统统闪开,开封府公差在此办案!”
凌乱的脚步声显然在登楼了,安敬剑眉一蹙,又瞅了一眼正给向氏兄弟扶起来的那腌臜高衙内,才朝赵桓道:“……怕是不能与公子细细攀谈了,此番要去开封府公堂和官老爷攀谈了……折家女踹了那童方,却是受文恭挑拔所致,如何能让她独挡其责?适才那西北军猛汉韩世忠却也说的在理,此番却怕那童衙内在他义父面前乱嚼舌根,惹得那童枢密迁怒了泾原路折家经略相公,文恭却不能置身事外,想来公子也是京师有名望的人士,烦劳公子替小可带个话给郑居中郑枢密,便说外甥安文恭给开封府拿了去问罪……”言至此长身而起,肃容一抱拳,“……有劳公子了。”
安敬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分析童贯不会为了这件事和西北折、种两家撕破脸的,不然定有损他在军中威望。
这刻一众人等却是看到了安衙内的担当,传言中他在啸风口的尸山血海中是如何安步当车走出来的,如今看来这安衙内确有担当,夷然不惧当朝权贵,事实上他也是当朝权贵‘子弟’,郑居中不就是人家‘舅舅’吗?敢与蔡京争锋,一时间为士论所望的牛人,后边更站着当朝中宫皇后,人家却也不是好惹的,也难怪这安衙内不怕事呢。
其实安敬有他的计较,这番挑事却是要把郑系彻底摆到蔡童高等人的对立面去,让他们之间的间隙扩散更大。
那赵佶不玩这个权力平衡的游戏,自已就帮他制造种种形势,怎么说他也是有些帝王之术的皇帝,亦知某人权盛尾大不掉之虞,御下之道重在平衡各势力的均匀,使其互能制肘,不敢嚣张行事,在这种情况下各势利在谋取共同的利益,从根子上来说,他们之间不可能有极深的合做,无非是貌合神离的交代场面,骨子里却欲治死对方。
眼前的赵桓才十三四岁,却是个能利用的角色,但大事也别指望他,他这个太子也是今年才封的,太子系的官员自会替他分析眼下形势,最终选择与皇后娘娘站在一起,却是保位之最佳策略,同样,皇后娘娘也要借重他。
安敬的愿望不是自已能在朝中谋取一官半职,那对他来说没什么实质意义,一但大宋与女真人秘盟成了行动上的事实,那就要完蛋了,还想借助朝廷发展自身的话,却须把覆宋之根先掐掉了,要抑制女真人的发展,辽邦已被大宋同化百年有余,却不是茹毛饮血的女真人堪比的,何况宁与辽相安百年无大冲突,这也是大宋乐于看到的局面。
至于燕云十六州,却须徐徐图之,百年遗恨,非一日可索,起码要审时度势的认清自已拥有什么的力量,就眼下这个乱摊子,别说徐图燕云了,自保的力量都欠奉,有宋以来,便奉行虚外守内的战略,赵氏皇族生怕异志者效仿太祖兵变把他们的天下夺了去,又立下祖制,武官掌兵,统兵则一律为文官,也难怪象杨继业这样的大将要兵败呢,大权都给不知兵的文官捏着,这些腌臜货一个个贪生怕死,不是逃跑就是投降讲和,只要保得命就成,其它不论!
其实亡国之根从太祖定了祖制就种下了,再加上无德无能的君主只任用奸邪祸国小人,不亡国待何?不可能赵家子孙都如太祖那般英明神武,事实上徽宗的昏溃也是独一无二的,祖制不许任用宦官,他却视而不见……当然,童贯这个人也是有些武略的,只是大形势他看不清,更别提长远的战略目光了,为人又太贪心,嫉贤妒能,何堪大用?
那赵桓也听娘娘说安文恭要进京师,心里却也想与他见面,听娘娘对他推荐倍至,更言将来若登大宝,文恭可为股肱心腹,是以赵桓便心痒难耐的想见见安衙内了,而皇后这般捧他,却是故意的,无非是拉络太子的心罢了。
赵桓必竟还是年轻,听皇后娘娘对自已说这番知心的话,她又不会生孩子,想来也是要倚重自已这个失了亲娘的孤太子,两个人也‘干柴烈火’一拍即合了,三天两头聚首,加深母子间的情谊,数月下来,成就确是效著。
此刻安敬故言要去开封府去和官老爷‘攀谈’,他心下就有了计较,这衙内却是娘娘救命恩人不论,更是从甥,便是娘娘自晓了也定护他,自已这番碰巧相遇了,何不做番人情以讨娘娘喜欢?心念间便沉吟着小脸转望那向光。
“……向小候,你替本公子把开封府的公人挡下去,国子监太学斯文之地,却不许乱动刀兵。”赵桓还是留了心眼的,没把这趟事往身上揽,此番也不是童方一个人受了侮,连高小俅也给这安文恭骂晕了,只怕此事有麻烦!
安敬也暗赞赵桓的小聪明,心下偷笑,你这小娃娃还有点小心思,待本衙内慢慢‘侍候’你,这时那向光挺身而起步往楼梯处,大马金刀一立,正好将要上楼的几个公差拦了,“你等滚回去告诉林摅,此间事我向光便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