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线的时候,天已大亮了。
芸芸推了推我,责备道:“阿羽,你怎么又像以前那样,玩起游戏不算时间了,身体要紧。你再这样,我也删号到东方大陆看着你,不然我看你要成神仙,不吃饭不睡觉。”
我一面往温暖的被窝里钻,一面笑着说道:“就算要成仙,我也是个鬼仙。你放心啦,以后不会这样的。我只是看到些新东西,所以就把时间给忘了。”
芸芸白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把恶魔之家全交给我,自己到玩得快活。断牙说了,过两天他跟小话也要到东方大陆转转,看看你到底混得怎么样。我看不安几个眼线在你身边盯着你,我也没办法放心。”
“别啊。”我从背窝里露出个头,说道:“他们要是都来了,西方大陆那边怎么办。就算要来,只来一个就好了。你跟断牙说一声,他们两个只能来一个。公司里也可以叫几个等级不高的员工删号过来,到时候告诉我名字,我好找他们。”
芸芸点了点头,替我把被子掖好,又端了早餐放在我床头,这才出去了。
唉,鬼族虚弱设定害人,看样子以后我要把游戏的时间调整好,不然可没机会跟老婆温存温存了。
其实论坛上很多鬼族玩家都在抱怨鬼族的虚弱设定严重影响了玩家的工作和学习,但是系统作出的解释非常合理:鬼族虚弱的时间为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这时候正是学校上学时间。六点过后,虚弱取消,避免了有在校学生因为玩游戏而旷课。
真正觉得这个设定不方便的其实是那些职业玩家,日夜颠倒的日子过起来的确有点不舒服。不过既然选择了鬼族,这点困难也只好克服了,而且虚弱的时间里也不是什么也不能做嘛,至少我就发现做任务得到的好处可能比打怪还多。
美美地睡了五个小时,我又起床上了线。刚到新地方,苦练一下是必要的。
鬼狼还没上线,估计还没睡醒吧。
现在还是虚弱时间,打怪只能打低两级的怪,经验太少。我想了想,引魂灯那里的买路钱任务还没做完,正好四处找找。
不找还好,没想到这一找,到给我找出十几个任务来。
食吐鬼让我帮他买几瓶烧刀子酒;食血鬼要二十份新鲜蛇血;食肉鬼要几条蛇尸;地下鬼要我帮他找个无底洞;欲色鬼叫我把一盒迷香放到英雄冢外面一户人家的窗户底下,那里住着一个寡妇(我……);原本那间空无一人的墓室里钻出个针口饿鬼,肚子大得跟鼓似的,偏偏嘴巴长得跟针尖一样小,手里捧着块大饼直哭……
我知道,昨天之所以没接到任务,是因为声望不够的原因。现在突然接到这么多,看来天黑之前我也有得忙了。
把任务按是否打怪,还有路程远近大致分了个类,我趁着虚弱时间把不需要打怪的任务跑了个遍,直接升到了九级,声望也又长了20。
看来想要获得声望还真不那么容易,想起昨天几个小时就500的声望,我忍不住又想去积怨池刷士兵亡魂了。
不过我还没笨到虚弱时间跑去找死,趁着天色还早,跑到市场收了些材料,把裁缝技能冲到了260,又卖了几张回城符,总算挨到了天黑。
※※※
兴冲冲跑到乱葬坑打怪,昨天还把我欺负得很惨的黑腹蛇到今天可就恹了气了,几棍子下去就变死蛇,白送我蛇皮跟蛇牙练技能。
整整一天,鬼狼并没有出现,或者说,他没来找我,我也没去找他。大家萍水相逢,而且名字接近,虽然有缘,但也没必要死粘着不放。我一向喜欢独来独往,看来这个鬼狼也一样。
招魂幡下的白色纸旗在空中画下一个半月形的符号,一缕青烟自眼前的赤火蛛王头顶冒了起来。
经过两天的练习,我已经可以熟练地掌握招魂幡的使用技能了。除了幡顶悬挂的纸旗以外,招魂幡其实就跟一根普通的木棍差不多。
在西方大陆,使用棍这种兵器的人或许不多,就算是用杖当武器的法师们也及少用它直接招呼怪物。但是在东方大陆就完全不同了,至少我知道,转职僧人的人族玩家们用的大部分武器都是棍。
虽然我选择的职业是道士,但是在没有转职之前我也学不到更多的相关技能,偶尔当当少林棍僧也不错,只不过攻击速度稍稍慢了点,比起咱以前的匕首可有天渊之别。
因为元神值实再太低,而新手又最需要体力,所以我把升级的点数差不多都加到了这两个方面上,剩下的加了点敏捷,至于力量,我想道士用到的机会不大,所以一点也没加。
现在我的元神值虽然可以连发五记招魂术,但是我很少使用这个技能。到不是因为元神不够,就算元神最大值只有255,但是好歹咱现在也算有钱人,身上从来不缺恢复药水。不用技能的原因是我发觉,使用招魂幡直接进行物理攻击之后,幡类武器的熟练度会增加,再用它发招魂技能的时候攻击也比之前要高出许多。难怪鬼狼在积怨池的时候不愿意使用技能,而直接用桃木剑进行攻击了,当时我还以为他是为了省蓝呢。
“叮!”地一声,我顺利地升到了十级,按理说可以去主城转职了。但是这边的任务还没做完,而且我看过排行榜上东方大陆最高等级玩家才不过二十七级,所以我也不用急着离开新手村。
割下赤火蛛王的头颅丢进背包里,我开始去做下一个任务。
离英雄冢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人类村落,我现在的大部份任务就要到那里完成。
这里的人显然都不富有,在这个靠海的小渔村里,有一半的人家都是靠着打鱼度日,每家每户的门外都晒着破旧的渔网。明月高挂,淡淡的银光从不远处的海面反射过来,使得这里看起来格外宁静。
我顺利地找到了欲色鬼所说的那户人家,把装着迷香的盒子放到窗台上,又摸进另外几户人家的房里,找到了食发鬼要的婴儿头发、食毒鬼要的砒霜、食吐鬼要的烧刀子酒,正准备原路返回,却突然听到不远处的一间小草房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很像是雨点打落在树叶上,又像有人正在筛豆子。这半夜三更的,就算是NPC也是要睡觉的嘛,不怕有鬼啊?(我不就是鬼嘛。)
我飘到那间小草房的窗前,隔着窗户上的破洞借着月光朝里面看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正端着一个簸箕,拿手摸着簸箕里的东西。
当我看清簸箕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的时候,眼睛也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
那一粒粒哗哗作响的可不是什么豆子,而是珍珠!整整一簸箕的珍珠!
珍珠可是好东西,要是拿到莫邪子那丫头的手里,转手可就是一大堆首饰。而且华老爷子也说过,珍珠可以入药,用来炼金自然也不错。再加上我现在学的可是裁缝,以前曾听纺织娘说制作布衣常常会用到珍珠,我当然不能放过这眼前的大好机会。
不过在这种地方看到珍珠也实再有点邪门,毕竟还是在新手村附近,哪可能出现什么好东西。再加上又是半夜,这老头子没事拿着珍珠摸来摸去,真是越想越怪。
我正盘算着怎么把这一簸箕珍珠弄到手,却看到一粒珍珠从那老头的手边滑落,滚到了床边。那老头慌忙放下簸箕,也不掌灯,趴到地上四处乱摸起来。
难道是个瞎子?
※※※
我一时好奇,推门进到房里,把珍珠捡了起来,放到那老头眼前晃了晃,说道:“老人家,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本来我是可以把那一簸箕珍珠全部偷走的,但是眼前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像有个隐藏任务。贪小失大,我还是谨慎些好。那些珍珠虽然值钱,但对我来说,也不过是蝇头小利,可不要因此而错过了好机会。
那老头愣了愣,侧过头用耳朵听了听,抬起手一阵乱摸。
果然是个瞎子。
不过瞎子也好,要换成其它NPC,见到我这头上贴符的样子,还不吓得鸡猫子鬼叫,逃得不见人影了。
我把珍珠放到他的手心里,问道:“老人家,你半夜三更地,摆弄这些珠子干嘛啊?”
那老头用衣袖擦了擦珍珠上的灰尘,摸索着回到先前坐着的椅子上,叹了口气说道:“四十年了,想不到四十年过去,我还是没法分辨出这里面到底哪一颗才是黑珍珠。”
果然是有隐藏任务啊。我得意地一笑,走到老头身边说道:“这还不简单,我帮您挑出来不就得了吗?”
“哼!”那老头冷冷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我瞎了,脑子就坏掉了啊?要是可以,村子里那么多人,我早就叫他们帮我挑出来了。可是大师说过,只有我自己能用手分辨出这一千颗珍珠里哪一颗是黑珍珠,他才会传授我鉴定术。可惜一过四十年,我还是没有办法……”
鉴定术?这可是好东西。
在生活技能例表里本来没有这项职业,玩家们打到未鉴定的物品只能通过鉴定商或者使用鉴定卷轴才能看到其属性。想想我以前送给山羊胡子那些鉴定费,再想想以前天地一瞬的鉴定之书,还有莫邪子的材料鉴定,在西方大陆中已是难得一见,要是我学会了这项技能……
我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门技术学到手。
看向瞎老头手里的簸箕,里面果然有一颗黑得发亮的珍珠,可惜大小形状跟其它的完全没有差别。虽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但是光用摸的话,只怕很难分辨。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我转头问道:“老人家,你这四十年是不是一直都是在晚上才开始练习的?”
瞎老头点了点头,说道:“反正我是一个瞎子,白天晚上对于我来说没有区别。大白天地把这些珍珠拿出来,我还怕人抢呢。”
“你明天中午把珍珠拿到院子里去试一下。”我笑着说道:“有我在,没人敢抢。”开玩笑,大白天的,看到一只鬼站在这老头身后,有人敢来抢他的珍珠才怪。
NPC不敢抢,玩家们就更不可能出现了。白天是鬼族的虚弱时间,这附近又没有其它种族的驻地,所以我才敢说得这么肯定。
第二天中午,我如约来到瞎老头的家门口。虽然是虚弱时间,但我现在足有十级,路上的小怪还是足够应付了。
阳光透过云层直射下来,照得大地暖洋洋的。
我扶着瞎老头从屋里走出来,替他拉了张椅子,让他坐在院子正当中。他死死地抱着怀里的簸箕,好像生怕被别人抢了去。我不断地劝说他不会有人抢,但是他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过了好一阵子才肯专心地摸起那些珍珠。
瞎老头的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抚过珍珠,眉头越皱越拢,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我找出来了!”瞎老头高兴地叫了起来,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唯一一粒黑珍珠。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的,在太阳底下,黑色的东西因为吸热快,所以总要比白色的温度高些,随便什么人都能摸得出来,就更不用说像他这样的瞎子了。
瞎老头高兴了一阵,接着叹了口气,一双昏花老眼流出两行浊泪:“想我得到这些珍珠四十多年,竟然连这样一个办法都没想到。看样子我的确不适合学习鉴定,大师当年并不是故意为难我,而是要我知难而退啊。”
“老人家?您说的那个大师是谁啊?”我小心地问道。任务的触发条件应该是满足了,我必须趁热打铁。
瞎老头让我掺他回房,从箱子里摸出一个有些发黄的信封,小心翼翼地交给我,颤声说道:“多年以前,我是一名采珠人,一直靠海为生。一次意外,让我弄瞎了双眼,再也不能下海了。后来,村子里来了位大师,任何古董珍宝到了他的手里,他都能清楚地分辨出它们的名称、作用,甚至是年代、出处,而且他也是一位盲人。当时我以为自己也可以做到,于是向大师请教。大师不愿意收我为徒,只是告诉我,要是我能凭借自己的双手,从一千粒珍珠中找出一粒黑珍珠,就可以拿着这封信去找他。”
“那您现在就可以去了啊。”我说道。
瞎老头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老了,也不想再学什么鉴定术了。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下,看看大师留给我的这封信到底写些什么。”
我接过信封,发觉封口上的火漆还在,而且保存得十分完整,可见这四十年来,老人一直遵守着他的诺言,没有把信拆开来看过。
撕开信封,从里面飘出一张白纸,上面只有一行苍劲的毛笔字:“以手代眼,尽览世间无余。”
“以手代眼,尽览世间无余……”老人重复着我的话,禁不住热泪盈眶。
他颤微微地从我手中接过信纸,低声说道:“四十年了,想不到困扰了四十年的答案其实早就在我的身边。年轻人,你可愿再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帮您完成的。”我说道,看来任务已接近尾声了。
“我想在我有生之年,再去一趟海边。”老人说道。
“好。”我答应着。
陪瞎老头来到大海边上,他松开我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微咸的海风,感叹了一声,竟然一步步朝着海水走了过去。
难不成他要自杀?
我赶紧上前拉住他,没想到他竟推开我的手,笑着说道:“年轻人,你以为我会寻死吗?不会的。这些年我守着珍珠独自度过,什么事情都想开了。我在屋子里荒废了四十年的光阴,现在只是想试一下,这片曾经让我依恋的大海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
瞎老头话音刚落,就见他一纵身跳进了海水里。
虽然他这么说,但我还是跟着他跳了下去。只见瞎老头下水之后,身形立刻变得灵活起来,与他在岸上的聋钟老态完全不一样,我几乎要跟不上他。
瞎老头没在水里待多久,我只看到他在海底摸了几把,很快就浮出了水面,手里拿着一枚巨大的蚌壳。
他的双手因为兴奋而略显得有些颤抖,顾不上全身尚已湿透,瞎老头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熟练地剖开蚌壳,从里面取出一粒足有拇指大小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