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在车夫的鞋子上停顿片刻,江城的眉头微微皱起。
附近巷子口摆着几张破桌子,地上架着一个很大的铁水壶,黝黑黝黑的,下面堆着火,有白色的水汽从壶口喷出。
几个人围在桌边稀稀拉拉的坐着,衣衫破烂,手中摇晃着蒲扇,其中有人低头在看报纸,桌上摆着粗口大碗,时不时端起灌下一口,看样子是个不怎么考究的歇脚茶摊。
同时,大家注意到,在铁门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有苏宅两个字。
看来这家宅子的主人姓苏。
管家模样的男人走到铁门前,攥起拳头,敲门。
江城发现他手上的动作很奇怪,先是速度较慢的敲两下,接着顿了顿,又快速敲击两下,如同特务接头前要对暗号。
几乎是立刻,铁门打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后面小半张脸。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警惕地盯着他们,身高不算高,但十分强壮,脖子两侧肌肉隆起,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应该是护院的家丁。
“别紧张,是我。”管家模样的男人陪着笑脸,“这些人是老爷请来的客人,是给老爷看病的,我从巡捕房亲自接来的,没有问题。”
虽然管家如此说,可男人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如鹰般锐利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大概十几秒后,才将门打开。
管家带着一行人快速走进院子,林倩倩是最后一个,她刚跨进院子,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开门的男人重重将门关闭,吓了她一跳。
“各位,我家老爷身体不好,喜静不喜闹,来到这里,还望你们能遵守这里的规矩。”或许是知道他们跑不掉了,管家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恭谨了,皮笑肉不笑说。
“好。”大家表现的很配合。
宅子从外看并不起眼,但真正进来后,才发现别有洞天,面积比想象中大很多,甚至还有一座造型别致的池塘。
不过此刻池塘中光秃秃的,还有一个人正背对他们,没在齐腰深的池水中,在拔里面仅剩的几株荷花。
这个季节荷花正盛,与假山碧水相得益彰,构成一幅绝美的景致,可这里的人却狠心将荷花拔除,看的胖子摸不着头脑。
池塘边还堆放着不少已经被拔除的荷花,岸边有人正赤着脚,一捧捧将荷花抱起,毫不怜惜的丢在一架独轮车里。
尧舜禹小跑过去,和岸边的人搭话,管家注意到后,忙跟过去,态度十分恶劣的将他拉了回来,“你想做什么?我和你说了,这里不许乱走!”
尧舜禹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表情,“我也不想啊,可我要找地方方便,我吃坏肚子了。”
管家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先忍一忍,他们就要到了。
大概1分钟后,一行人被带到一座小楼前,楼一共三层,从外面看古色古香的,门外站着两个打着赤膊的男人。
管家小步上前,陪着笑脸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两个男人视线在江城等人身上一一扫过,随后,才打开门,放他们进去。
“我进去禀报一声,你们就在这里等,不许乱走。”管家留下一句话后,转身朝里面走去。
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类似会客厅,大家也不见外,纷纷找位置坐下,此时的尧舜禹还哪里是之前那副痛苦的嘴脸,他最先找到沙发坐下,大大咧咧的翘着腿。
“和外面一样?”西装革履的张士维最先打破沉默,眼神看向尧舜禹,很显然是在同他说话。
尧舜禹扫了眼门外,没发觉有人监视,放下腿,嚣张的模样收敛许多,声音也随之压低,“嗯,和外面一样,这间宅子里的下人都是东洋人假扮的。”
“刚才我跑过去和捞荷花的两个人说话,问他们厕所在哪里,可他们只是看着我,并不回答,眼神中充满警惕。”
“我们进来一共遇到3个男人,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而且你们注意管家的态度,面对下人,他有必要如此低声下气吗?”
听着尧舜禹说话,胖子头都大了,一路上,他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可东洋人什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外面拉黄包车的车夫,还有坐在茶摊喝茶的人里面,都有伪装后的东洋人,这座宅子被完完全全的监视起来了。”江城开口。
李善汝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嗤笑一声,“可这些东洋蠢货根本不懂得伪装,现在这个时间段,较为凉爽,正是黄包车拉活的好时机,可那两个人居然停车睡大觉,而且他们皮肤很好,常年在外拉车,风吹日晒讨生活的人,怎么可能这样?”
“还有茶摊上坐着的那几个家伙,他们居然在看报纸?”李善汝露出一副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下顿饭都没着落,还有心思买报纸看?况且……在这个世界背景下,普通做苦力的人里面怕是没几个识字的吧。”
“主要是他们的脚。”一阵很轻柔的声音响起,林倩倩抬起手,挽了下鬓角的碎发,“他们的脚拇指外翻,同时和食指之间有开叉,这是常年穿木屐造成的,可国人并没有这样的习惯,只有东洋人有。”
“还有,他们拔除荷花也很奇怪,国人没有这样的习惯,但东洋人有,因为在他们的文化中,忌讳荷花,认为荷花是丧花。”
“探视病人不能赠送荷花,寄赠贺卡也忌讳有荷花的图案,在东洋荷花只用于葬礼。”林倩倩声音很轻,但条条都说在点子上。
做过私人保镖的贺平身体前倾,表情严肃,“还有一点,这些东洋人不是普通人,从他们的身体素质,眼神,还有其它展露出的细节分析,他们应该是军人。”
李白正襟危坐,身上的白大褂让她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所以说……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是处于东洋军人严密的监视之下。”
“或许是保护也说不准。”尧舜禹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