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毅为人,真无愧他名字中的‘毅’字,很坚毅、很顽固,很不好对付。
不过王七麟审讯他一通倒是得到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大威排帮与祯王有关系。
这样来看,俞大荣的死可以换个方向来调查:或许与大威排帮有关系。
他将自己猜测说了出来,轻松地说道:“徐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大点头道:“是,一点没错。”
王七麟意气风发地问道:“这叫什么?”
徐大毫不犹豫地说道:“这叫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插柳成荫。”
“不错,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王七麟狐疑的看着他,马明问他道:“那七爷,咱们还要不要烧炭火吓唬这个货了?”
徐大道:“没什么用了,他很顽固,咱们的手段可能没用,知道他与祯王、可能与俞大荣被害案有关就够了,把他送去天听寺,到时候让青龙王对付他。”
王七麟摇头道:“不,我不信他一个靠家庭背景上位的黑帮小头目能视死如归。给我烧他,当然悠着点,别让他死,让他体会一下濒死的绝望感就行。”
“我相信他最终会开口的,即使他不开口,那咱也不亏——就当给鱼汕汕报仇了,给徐爷出气了。”
一听这话,徐大热泪盈眶:“七爷你对大爷可真好,那咱什么时候去给我媳妇解除诅咒?”
王七麟道:“快了,咱们差不多可以与百川门接触一下了,既然百川门与大威排帮做了几十年的老对手,他们之间肯定握有彼此不少把柄。”
但不是今天。
今天有人给他送娘们。
他没有去招待寺,而是去了长安客栈,这是长安府内最大的几家客栈之一,孙元气给他定了两间上房,他到时候会把水泊娘和水行孙两人送进这房间里头。
为了互不干扰,两间上房分列楼层的前后两端,隔着有段距离,不管哪一方怎么折腾,另一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傍晚,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敲门声响起,有人在门外说道:“先生,人来了。”
王七麟说道:“送进来。”
房门推开,雪白的月光洒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试探的走了进来问道:“请问是徐大人吗?”
紧接着,最里一间房的敲门声再响,有人推开门,一个少妇将衣领往下拉了拉,巧笑嫣然的走进去。
一股檀香味钻进她的鼻孔,这股味道怪好闻的,她估计是有催情作用,便使劲吸了两口。
上头让她来用身体招待一位高官,这种活她做的多了,有的高官实在不能看,这时候吸点催情香有助于发挥骚气。
吸着香气进门,然后她抬头一看懵了,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吸进去好些香雾:
屋子里坐了一圈的大汉,当头的汉子虬须环眼、身材魁梧,如同杀猪的;旁边一个和尚长得俊逸,但眼神肆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还有个汉子面目冷酷,手中捏着一把香,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块烂猪肉……
水泊娘顿时花容惨淡,她下意识地说道:“诸位大人,不、不是只有一位大人吗?怎么这么多人?”
和尚看到他后一乐,摸着光头笑道:“阿弥陀佛,七爷不是说咱今晚玩的是个小矮子吗?原来是个小娘皮。”
一听这话水泊娘转身要走。
这么多男人,会死的!
面目冷酷的汉子冷笑一声,手腕一抖,香烟如蛇出洞,迅速纠缠住了水泊娘,她吸入香气‘嘤咛’一声倒在门口。
却听汉子说道:“来都来了,还想走呢?往哪里走?”
接着有爆响声闷闷的传进他们耳朵中,楼板为之一震。
环目虬须的杀猪汉站起身喝道:“七爷平时不是老说他修为高深吗?他到底行不行啊?走,过去看看!”
楼层震动,隔壁屋子里有财主似的白胖汉子不满的推门走出:“弄甚呢弄甚呢?这是地牛翻身啦?”
他出门探头看,看到一群汉子扶着个浑身柔软的美艳少妇出门,见此他嘴馋的吞了口口水,嘀咕道:“哎呀这个京城就是不一样,真敢玩呀!”
带头的杀猪大汉一巴掌摁在他脸上将他推进屋子里,喝道:“大威排帮西排头做事,无关人等滚进去!”
白胖汉子被推了个趔趄,一个身娇体轻的婢女急忙来扶住他:“万老爷,您没事吧?”
“老爷我刚来京城就叫人欺负咧,这像是木事的样子嘛!”汉子羞愤交加但又不敢去找回场子,只能在暗地里发狠:
“好,大威排帮西排头是不是?你嚣张,你真是嚣张,等我跟我大伯爹说一声,让他在皇上面前通个气,一定好好治治你大威排帮!”
婢女迟疑道:“万老爷,奴婢听说皇宫里头是非多,为这种事惊扰舅老爷合适吗?”
白胖子说道:“这种事?这是小事吗?这他娘是大事!老爷我在咱乡里头横行了半辈子没让人给欺负了,如今来京城看望我大伯刚来就被欺负了,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欺负外地人呀!”
“再说大威排帮就是个帮派罢了,我大伯爹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平日里伺候皇上时间比娘娘们还多哩,让我大伯爹在皇上跟前提一提这帮派横行霸道,就够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偷偷出门看,看到这群汉子进了走廊头上的房间。
这样他悄悄地下楼找了个小二,递给他一个银铢后低声问道:“小二哥,我住的那层楼上头一个房间,是谁订的?”
小二义正言辞地说道:“对不住客官,我们这客栈有规矩,不能透露房客的任何信息。”
白胖汉子又递给他一枚银铢。
小二低声道:“是大威排帮的房间,怎么了?”
白胖子冷笑一声道:“嘿嘿,木事木事,是大威排帮就好,我还怕有人栽赃他们呢,看来我是想多了!”
小二随口道:“什么栽赃?那就是大威排帮定下的房间,刚才上去两个人,一个漂亮娘子和一个咳咳,个头比较小的伟男子,他们两人是大威排帮西排头归墟手下的得力战将。”
白胖子狞笑一声:“大威排帮西排头,对,一点没错!”
人来人往、客进客出,天色渐晚,客栈里头渐渐热闹。
大威排帮确实有些人才,王七麟以为这水行孙只是在水上有些本事,没想到他的近战本领也不差,修为至少四品境。
刚才水行孙一进门看清他的样子就知道不对劲,直接一脚踢飞门口洗脸盆,一头扎进水里险些逃走。
还好王七麟御剑飞快,其中金翅鸟之剑速度尤其快,他以五把飞剑缠住了水行孙,又以太岳不摧神功硬抗他一拳,这才近身出手将他给打翻在地。
小心为上,他直接把水行孙打了个重伤,抓起来后直接卸掉了他的四肢,让他不能动弹。
这时候徐大等人推门进来,看着他屋子里又是水盆滚地又是满地热水,纷纷露出怀疑表情:
“七爷你行不行?”
“就这么个小东西你都干不了?”
“七爷喷僧对你有点失望了。”
王七麟骂道:“滚蛋,少废话,抓人赶紧走,把他们给马爷送过去,今夜好好拷问他们,我要得到答案!”
一个大威排帮西排头的手下小排头就有四品境身手,王七麟对京城的形势又有了新的认知。
他没有跟着徐大等人去往城外,而是先去常乐坊的铁匠一条街,找石人落泪店铺要八门剑。
晚上是长安城百姓休闲的时光,铁匠铺也不例外。
魁梧结实的铁匠师傅们坐在自家店铺门口互相吹牛,一个个嗓门嘹亮、语气强硬,寻常聊天愣是聊出了沙场骂战的氛围。
王七麟一眼看到了天工大师蒲航,大师成功融入了市井之间,他沉默寡言,所以没有参与吹牛,而是抱着一碗臊子面一边嘿嘿笑一边呲溜溜的吃。
他的面碗很大,堪比徐大的战盔虎豹胄。
王七麟施施然走来,蒲航视若不见,还在专心的吃着自己的臊子面、听着铁匠师傅们的吹牛。
倒是石人落泪店铺里头钻出来一个身影,天工的强壮学徒抱着个比师傅还大的碗伸出手:“给钱!”
王七麟装糊涂:“什么钱?”
“那,三,个,金铢!”学徒咬着牙说。
王七麟问道:“我欠你三个金铢?”
学徒阴沉着脸道:“上次你那个杀猪匠朋友,欠了三个金铢。”
王七麟笑嘻嘻地说道:“孔子曰,冤有头债有主,他欠你三个金铢你得找他对不对?你不应该找我呀,你找我这算什么道理?”
少年握紧了铁锤。
八喵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预备——喵!
王七麟逗弄少年几声,还是将三个金铢塞给了少年。
少年喜笑颜开。
他进去拿出一个小马甲也似的东西,不过这东西正面没有护具,靠链条相接。背面分列一根根铁板,这就是剑鞘,并排八柄短剑插在里面,只露出剑柄和剑穗。
八柄剑八个穗子,八种颜色,他穿上马甲剑鞘的时候,八个剑穗摇曳,如同背上升起一道彩虹。
有一种飘然欲仙的美感。
八柄剑都很短,所以穿上马甲剑鞘之后,八柄剑的剑柄末端也顶多有他肩膀高,从正面来看压根看不出他后面藏着八柄剑。
而且这马甲是黑铁锻造,与听天监的玄衣劲装正好配色,甚至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他在外套外还有一样东西。
王七麟摸了摸入手坚硬的剑鞘,心里美滋滋:哥现在也有马甲了。
蒲航唏哩呼噜扒拉完了臊子面,仰头将臊子喝掉,抹抹嘴后放下碗,一脸的心满意足。
王七麟过去抱拳道谢,蒲航摆摆手说道:“公平交易罢了,这剑鞘衣是我在生铁中添加了黑金所造成,防御力应当很不错。不过黑金太贵,所以只有后面剑鞘里有所添加,正面要添加的话比较难……”
他斜睨王七麟,王七麟试探地问道:“得加钱?”
蒲航作无奈的样子:“都是生意嘛。”
王七麟愉快地笑道:“但我不需要什么黑金护甲,我这胸肌练得很好,防御力应当比你黑金护甲还要好。”
太岳不摧神功练到极致,身体如同山岳,这防御力岂是吹的?
蒲航愣了愣,他本想用这黑金剑鞘来做鱼饵钓王七麟,让他加价,结果王七麟不上钩。
他只好不甘心地说道:“剑鞘衣里头可是有黑金呀,你懂不懂什么是黑金?”
王七麟耐心的解释道:“我不需要黑金白金,我不需要战甲来防御自身,因为我不怕受伤,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蒲航沉默下来,在心里默默的吐出一句话:他娘的。
他只好补充道:“那你以后想要买兵器或者防具还可以来找我,只要你有合适的东西,我就可以给你打造出让你满意的法宝。”
王七麟感兴趣地问道:“比如呢?”
蒲航道:“我们天工一脉能锻造数不清的神兵利器,其中关于飞剑你拿到手的八门剑并不是最好的,还有一套八柄剑更厉害,叫做八卦剑!”
“等等,你说什么?”王七麟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说八卦剑是更好的飞剑?”
蒲航说道:“当然,你练得不就是飞剑术吗?肯定是得需要厉害飞剑,不是吗?”
王七麟说道:“一点没错,但在下修为有限、功力低微,怕是御使不了八卦剑,所以以后等在下修为有成之后,咱们再来谈这笔交易吧。”
蒲航道:“没问题,我先把条件告知你。”
“八卦剑异常珍贵,一幅魔画可以换一柄剑,正好世间有八大魔画,现在我手中有一幅,你若是能找到另外七幅交给我,我可以打个折扣将八卦剑交给你。”
王七麟默默的说了一声,真是想着好屁吃。
斩马妖刀还没有修好,他带上八门剑离开。
他直接出城赶赴荒废老宅,路上他感觉有人监视自己,便多了个心眼绕了绕路,并且还留下八喵在一处阴影中查看背后情况。
但是八喵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也再没有发现异常,便将疑惑压在心里赶去老宅。
老宅里头漆黑一片,王七麟打外面一看吓一跳,这他娘的怎么没人?难道大威排帮杀上门来把他们给灭门了?
他连蹦带跳的从后面摸进破宅子,一落地角落里响起一个声音:“谁?”
乌漆墨黑的老宅里头忽然出现声响,王七麟好悬没有直接一声剑出将人给宰了。
他听出是武大三的声音,没好气地说道:“谁?你七爷!怎么回事?这宅子里怎么没有一点光亮?”
武大三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咳,马爷说,嘿!马爷说荒野里头要是亮起灯光容易让人怀疑,嗯嗯!所以,嗯,下午他指挥我们挖了个大地窖,开了风口,然后把人都转移了,进去!”
王七麟皱眉道:“你哼哼哈嘿的干啥呢?”
武大三不好意思地说道:“来了长安城水土不服,我肚子不舒服。”
王七麟嫌弃地说道:“能不能讲个文明?能随地大小便吗?好歹找个便桶坐上去嘛。”
武大三嘿嘿笑道:“蹲着好使劲。”
趁着他还没有顺畅,王七麟赶紧跑路。
破宅子有个前院,现在这前院被挖空了,弄出老大一个地窖。
王七麟下去一看,地窖面积还挺大,高有一丈,所以即使魁梧如徐大下来后也不会觉得憋屈。
地窖顶上四方开了气道,初春时节夜里还是吹北风,丰沛的空气吹了进来一点不憋闷。
蜡烛、油灯、灯笼,整个地窖里头倒是光源多,竟然怪亮堂。
一行人全在下面,又是烧鸡又是酱肘子靠近风口的位置还点燃了一堆炭火在烤地瓜,王七麟一时搞不清楚他们是在这里临时驻扎还是来度假。
看到他下来,徐大递给他一串烤羊腰。
王七麟尝了一口满嘴油脂香,道:“啧啧,不错啊,这谁的手艺?跟阿黄有的一拼。”
“就是阿黄的。”徐大说道,“晚上来之前大爷先去了一趟也是,让阿黄给咱准备了点肉串。”
“给钱了吗?”
“给钱?给个屁,嘿嘿!”
别看马明一只手,他撸起串来很顺溜,看到王七麟后他抹了把嘴巴,说道:“七爷,事妥了,这仨货把事情都交代了。”
王七麟挺诧异的:“喔?徐毅那硬骨头也比你啃下来了?”
马明不屑道:“硬骨头?哼,木炭扔下去刚点燃还没有消耗多少清气,他就在下面扯着嗓子开嚎了!”
王七麟倒是理解徐毅当时的心情,并不是他太软弱,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真的太折磨人。
马明说道:“大威排帮确实帮刑天祭送过货,他们也送孩童也接天童——哦,被刑天祭那帮畜生害过的孩童就叫天童。他交代了长安府的几个客人,不知道真假,但……”
徐大咳嗽一声说道:“先说咱本来关心的事,那骚婆娘和那矮子为啥当时在渭河上想找咱碰瓷,七爷你肯定猜不到背后主使人是谁!”
王七麟看向马明说道:“你继续说。”
马明看向徐大。
徐大说道:“七爷,徐毅交代了一些购买过被残害孩童的人,可是咱不知道真假,你要凭他的话就去对付人家吗?退一步讲,你是一个铜尉,在上原府咱这样属于个头大的,在京城呢?”
王七麟道:“你怕呀?”
徐大翻了个白眼道:“大爷怕啥?大爷孤家寡人,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你呢?你手底下这么多弟兄,你爹娘你姐姐还有黑豆还有绥绥……”
“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王七麟看向众人。
马明喝道:“七爷,大丈夫正当如此!”
吞口重重点头:“七爷说的好。”
白猿公拄着剑咂咂嘴,嘀咕道:“老猿把钱和利息给你还清以后,还会多留下一个月帮帮你的。”
王七麟对众人说道:“我不是想说大道理,人活一辈子靠的是一口气不是靠大道理,这一口气没了,人也就没了。”
“我这口气是路见不平去踩路,这是我的性子,并非是我特意要去追求什么正义公道,所以,我这辈子肯定会惹到许多人,惹上许多麻烦,但这就是我的本性,恐怕改不掉的本性。”
马明重重的点头:“卑职本性一样。”
吞口咳嗽一声道:“我、我也一样。”
其他人纷纷应和,徐大无奈道:“说的好像大爷贪生怕死一样,大爷只是不想——算了,大爷再说下去不够爷们了。行,七爷你要是愿意把这事查到底,那大爷肯定陪你到底,上刀山下油锅,一起!”
王七麟笑道:“用不着说的这么悲怆,大威排帮与刑天祭勾结这是大罪,采买天童的人又不是大罪,我顶多是按照律法上门去训诫他们一通罢了。”
“再说我又不是傻子,我与罪恶势不两立,但不会为了公道去送死。如果咱们对手太强大,那我就等到修为更强的时候去对付他。”
“如果对手地位太高,那我就使劲做官,做到青龙王再去对付他。”
徐大说道:“七爷,青龙王也不好使,你还是跟阿黄一起去造反吧。”
马明苦笑道:“徐毅说采买刑天祭天童最多的是皇宫,是后宫的娘娘和皇子皇女们在宫里无聊,买这些天童去解闷!”
妈了个巴子,王七麟暗骂一声后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