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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柳暗花明

百灵城 曹若冰 104877 2024-02-02 14:36:42

春桃媚笑道:“是啊!吴大人不也是你吴爷爷的公子爷么?”

杜少彬蹙眉接道:“他不是已被碧云山庄的人劫持了么?”

春桃接道:“我也听过有此一说,但这儿的确还有一位吴世玉吴公子,而且,其身手之高明,恐怕不在你杜公子之下。”

杜少彬注目问道:“他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人在哪儿?怎会与你认识?带了些甚么口信来?”

春桃娇笑道:“公子爷,你可以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可是,奴家却只能一宗宗的回答哩!”

杜少彬将对方那几乎已偎进他怀中的娇躯,轻轻一推,蹙眉说道:“姑娘请坐下来,我们慢谈。”

春桃却像扭股糖似地,赖在了他身边,口中并媚笑道:“公子爷,奴家身上,并没长刺呀!”

接着,又贴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地说道:“这是绝对机密的大事,只有这样谈才不怕被人家听到。”

杜少彬传音说道:“你可以用真气传音说呀!”

春桃媚笑道:“奴家这点道行,怎敢在公子爷面前,班门弄斧。”

不等对方开口,又低声笑道:“本来,这一机密消息,我是准备在枕边才告诉你的,现在,公子爷不让我上床,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就这么说了。”

杜少彬只好苦笑道:“好,好,快点答覆我的问题吧!”

“好的,”春桃正容接道:“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我请问,有一位叫栗天鹏的人,想得起来么?”

杜少彬蹙眉接道:“栗天鹏?我不认识这个人啊?”

春桃媚笑道:“当本城贴出太上大婚的告示时,公子爷是否刚好在太原城中?”

杜少彬点点头道:“不错。”

春桃接道:“当时,那位当街连斩四个公差,并削去捕头一条右臂的青衫文士,还记得么?”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经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春桃接道:“那么,我可以告诉公子爷,目前,本城中的这位栗天鹏,就是吴世玉的化身。”

杜少彬讶问道:“那位真的栗天鹏呢?”

春桃轻叹一声道:“真的栗天鹏,已被吴世玉软禁在一个秘密所在了。”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于是,我那位吴叔叔,就冒充栗天鹏的身份,混了进来?”

春桃点点头道:“正是。”

杜少彬笑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如果我吴叔叔在这儿出了纰漏,栗天鹏也难逃一死,也因此之故,栗天鹏势必将本身以及相关的人和事,都全部告诉我吴叔叔,才能减少出纰漏的机会。”

春桃苦笑道:“栗天鹏不但将其本身和相关的人和事,都忠实地告诉了吴世玉,连自己的未婚妻,也一并办了移交。”

杜少彬蹙眉笑道:“难道说,春桃姑娘就是栗天鹏的未婚妻?”

春桃苦笑如故地道:“如果我不是他的未婚妻,又怎会知道这些秘密。”

杜少彬注目问道:“那么,那位被碧云山庄劫持去的知府大人,又如何解释呢?”

春桃接道:“据我所知,你那位吴叔叔在作太原府知府大人时,就有着一位替身……”

杜少彬禁不住截口笑道:“如此说来,碧云山庄所劫去的知府大人,是假的了?”

春桃含笑点首道:“是的。”

杜少彬笑了笑道:“现在,我方才所问的问题,已只差一个口信没有说明了。”

春桃嫣然一笑道:“想听口信,是否该先行打发一点呢?”

说着,一张小巧的樱唇,已自行凑了上去。

杜少彬连忙退后一大步道:“这不可以……”

春桃禁不住幽幽地一叹道:“杜公子,在你心目中,我就如此不值一顾?”

杜少彬正容说道:“姑娘,话不是这么说。”

春桃又迫近一步道:“那该怎么说呢?”

杜少彬正容如故地接道:“目前,你的未婚夫,是我吴叔叔的朋友……”

春桃截口苦笑道:“世间有这样的朋友么?”

杜少彬道:“但眼前就有这样的事实。”

春桃媚笑道:“公子爷,别谈甚么‘朋友妻,不可欺’的大道理了,目前,我只知道,你是这儿的贵宾,而我却是奉命侍寝的侍女,这是我的工作,栗天鹏也早就知道我这一份工作的性质的,公子爷,你还有甚么顾虑的呢?”

杜少彬正容说道:“春桃姑娘,你可以故意糟塌自己,却不可以妨碍我尊重别人人格的自由。”

春桃轻叹一声道:“杜公子,你这理由,可真够堂皇的了,可是,你尊重别人的人格,也曾想到,伤害了别人的自尊心么?”

杜少彬苦笑道:“这可是没法两全的事。”接着,才神色一整道:“姑娘,是否该将那口信告诉我了?”

春桃自我解嘲地一笑道:“世间竟有此种不解风情的傻瓜。”

杜少彬苦笑了一下,又“哦”地一声道:“对了,我吴叔叔目前在这儿,是属于那一部门?担任甚么职务?”

春桃接道:“他担任的是‘神机堂’的一位香主,这是栗天鹏原来的职务,据说他近来表现得很好,有权升首席香主,或者是副堂主的希望。”

杜少彬笑道:“那我先恭喜你啦!”

春桃讶问道:“恭喜我?喜从何来?”

杜少彬道:“目前,我这位吴叔叔的功绩,有朝一日,还不全是你那未婚夫的么?”

春桃苦笑道:“公子爷,奴家可不会想那么远。”

接着,才正容说道:“公子爷,别寻我开心了,还是打点精神,听我的消息吧!”

杜少彬笑道:“我早就在恭聆着了哩!”

春桃正容接道:“话,只有一句,那就是请你杜公子遵从三小姐的一切指示。”

杜少彬一怔道:“就这么简单?”

“是的,”春桃接道:“他说,以后有甚么消息,随时由我转告。”

杜少彬道:“我可以同他见见面么?”

春桃道:“这要等机会,凭他目前的地位,是不方便与你见面的。”

杜少彬蹙眉自语道:“我就是想不通,不论易容术如何高明,要冒充一个人,而又天长地久地,不被人家识破,那可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春桃娇笑一声道:“公子爷说的,固然有理,但事实上,你这位吴叔叔,不但年纪、身裁与栗天鹏近似,而且,连面目也有七成以上的近似,有着这些条件,那还不容易混过去么!”

杜少彬呆了呆道:“有这种事,我那位吴爷爷的行事,也真够神秘的了。”

春桃笑了笑道:“好了,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公子爷请早点安歇吧!”

第二天清晨,三小姐一大早就赶了来,向着杜少彬神秘地一笑道:“杜公子,昨宵,睡得还舒服么?”

杜少彬含笑接道:“多谢三小姐……小可睡得很舒服。”

三小姐嗔目向春桃一扫道:“春桃这丫头,是否还算可人心意?”

春桃抢先白了杜少彬一眼道:“三小姐还说哩!昨宵,杜公子一定要赶我出去,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勉强准许我在旁边搭个地铺。”

三小姐抿唇媚笑道:“是么!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有这样傻得可笑的男人。”

杜少彬蹙了蹙眉峰道:“三小姐,太上是否已经起来了?”

三小姐道:“早就起来了,我就是前来邀请你,前往一同用早点哩!”

杜少彬“啊”了一声道:“那我们快点走吧!”

在三小姐的陪同下,沿着环湖大道,绕了半圈之后,即进入一幢临湖的精致静楼之中。

小花厅中,已摆好了精美的早点,杜少彬刚刚入座,又不得不立即站起来,因为,在一阵环佩“叮当”声中,一位雍容华贵的紫衣美妇,已莲步姗姗地,走了进来。

这位紫衣美妇,外表看来,最多也不过三旬左右,美艳中,却特具一般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神态。

她一进入小花厅中,三小姐立即向杜少彬低声介绍道:“杜公子,这就是我娘。”

杜少彬连忙躬身施礼道:“小可杜少彬,拜见太上!”

紫衣妇人微微点首道:“杜公子免礼。”

话声中,已迳自坐入主位,并摆了摆手道:“杜公子请坐!”

杜少彬含笑接道:“多谢太上!”

当他毕恭毕敬地,坐下之后,紫衣妇人却美目深注地笑了笑道:“放轻松一点,可以随便用点早点,咱们边吃边谈。”

说着,她自己首先端起一碗银耳羹,浅浅地饮了一口。

杜少彬也喝了一口银耳羹,并吃了一块糕饼之后,紫衣妇人才注目问道:“杜公子,据说你手中有半块玉佩?”

杜少彬点点头道:“是的。”

紫衣妇人接问道:“是有人托你送给我的?”

杜少彬又点点头:“是的……”

说着,并探怀取出那根金链,和半块玉佩,双手递了过去。

紫衣妇人接过玉佩,首先向三小姐低声道:“丫头到门外去,记着:任何人不许进来,如果是太上护法前来,先招呼我一声。”

“是!”

三小姐娇应着,匆匆向大门外走去。

紫衣妇人这才将那半块玉佩,放在自己掌心中,反覆地察看着,她那本来就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俏脸上,此刻是更加冷漠了。

但冷漠尽管冷漠,却没法掩饰她内心中的激动。

由于她美目中掠过的异彩,眼角肌肉的抽搐,以及口中的喃喃自语……等,在在都显示着,这半块玉佩中,有着太多的秘密。

半晌之后,紫衣妇人才恢复常态,对那金链和玉佩,徐徐纳入了怀中,并轻轻一叹道:“杜公子,请将那位落拓文士,送你这些东西时的前后经过情形,再说给我听听。”

杜少彬恭应道:“好的……”

当杜少彬将在高平城中,与那落拓文士的交往经过,巨细无遗地,复述一遍之后,紫衣妇人才发出一声幽幽长叹道:“孽……这是孽……”

室内沉寂了半响之后,紫衣妇人才笑了笑道:“我想,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

杜少彬点头接道:“是的,但小可知道,问也徒然。”

紫衣妇人道:“等我心情平静一点时,我会安排机会告诉你的,尤其是有关你们杜家过去的疑案。”

杜少彬不由星目一亮道:“有关寒家过去的疑案,太上已经调查明白了?”

紫衣妇人“唔”了一声道:“毋须经过调查,有关无极派过去的疑案,当代武林中,大概没有比我更为清楚的人了。”

杜少彬不胜亟盼地接道:“太上能否先将……”

紫衣妇人截口笑道:“你既然来了,迟早都会知道的,不必急在这节骨眼儿上。”

接着,抬手一指杜少彬面前,那杯还剩下一半的银耳羹道:“先将这银耳羹喝下去,这一碗是特别为你调制的。”

杜少彬笑问道:“小可可以知道原因么?”

紫衣妇人沉思接道:“告诉你也不要紧了。”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这儿,份子复杂,可能有人会暗中对你不利,我看得出来,武功方面,你已有很高的成就,不怕有人暗算,但如果有人暗中向你下毒,那就很难说了。”

杜少彬若有所悟地道:“这银耳羹中,有解毒的灵药?”

紫衣妇人点首接道:“不错。”

杜少彬将那剩下的半碗银耳羹,一饮而尽,含笑说道:“多谢太上!但不知这银耳羹中的解毒灵药,对那‘千面鬼医’上官伦的‘无影之毒’,是否也有预防之效?”

“当然!”紫衣妇人接问道:“对上官伦的事迹,你已知道多少?”

杜少彬道:“小可只知道他老人家,好像已经遇害了。”

这时,大门外传来三小姐的娇笑道:“太上,您老人家早!”

这是三小姐在向乃母打招呼了。

紫衣妇人低声说道:“杜公子,这些问题,不要再谈了。”

这同时,门外却传来一个苍劲语声道:“丫头,太上在不在?”

三小姐的语声道:“正在陪杜公子用早点。”

那苍劲语声道:“好!快去吩咐厨房,给我也准备一份。”

话声中,柳媚花娇的三小姐,已偕同那位猥琐得不成人形的太上护法,双双进入小花厅中。

杜少彬尽管心头一肚子的讨厌,但却又不得不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小可见过太上。”

紫衣妇人却漠然地说道:“早点是现成的,不必另外准备了。”

黑衣老人满脸堆笑道:“是、是,将就一点,将就一点。”

说话间,人已蹲在椅子上,双手兼施地,据案大嚼起来,并向着杜少彬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娃儿,坐下来呀!”

杜少彬只好重行坐下道:“多谢太上!”

他口中说得好听,但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也有着太多的困惑。

是的,这位“望之不似人君”的太上护法,这一份坐相和蹲相,更是难看,因为,他不是坐,而是蹲着的,吃东西时,不用筷子,却用五指去抓,那情形可像一只大马猴。

这情形,不由使杜少彬心头暗忖着:“像紫衣妇人这么美貌的女人,偏偏要下嫁这么一个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大马猴的糟老头是那为了甚呢?而且,由紫衣妇人的神态言谈之中对这个糟老头,还颇为忌惮似地,难道说,这糟老头的武功和实权,都高过这位太上城主不成……”

他这里,心念转动之间,桌上的点心,已被黑衣老人风卷残云似地,一扫而空。

黑衣老人吃完点心之后,似乎意犹未尽地,以自己的衣袖,抹了一把嘴,然后向三小姐说着:“三丫头,你陪这娃儿,外面走走去,我老人家同你娘有机密大事要商量。”

紫衣妇人一蹙黛眉道:“甚么事?那么神秘的!”

黑衣老人笑道:“我这事情,暂时还不想让第三者知道。”

三小姐无可奈何地,向乃母说道:“娘,我同杜公子去湖滨走走也好。”

紫衣妇人轻叹一声:“好!你们走吧!”

三小姐偕同杜少彬离去之后,黑衣老人向紫衣妇人注目问道:“云娘,方才,你同杜家那孽子说了些甚么?”

紫衣妇人木然地接道:“我只不过是问问他,一些学艺的经过。”

黑衣老人接问道:“他,是否已说出他师傅的来历?”

紫衣妇人摇摇头道:“没有。”

黑衣老人脸色一沉道:“云娘,我特别提醒你,有关过去的一切,你不可在这娃儿面前说出。”

紫衣妇人冷笑道:“说得真客气,为甚么不说是‘特别警告’呢?”

黑衣老人沉脸如故地道:“你自己明白,那是再好不过。”

紫衣妇人冷笑一声:“我也警告你,不许伤害这娃儿!”

黑衣老人笑道:“你放一千万个心,这是花钱都买不到的香饵,在鱼儿没上钩之前,我不会伤害他的。”

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可是,你必须遵守诺言,不许将过去的实情告诉他!”

紫衣妇人哼了一声:“你能封住我的嘴,可是,你不能封住别人的嘴。”

黑衣老人一怔道:“你说的是谁?”

紫衣妇人冷笑一声道:“你自己想想看,知道过去那一椿公案的人,还有几个人呢?”

黑衣老人道:“据我所知,除了你我之外,应该是找不出第三个人来的。”

紫衣妇人淡淡地一笑道:“不见得吧!”

黑衣老人脸色一变道:“难道……难道他还活着?”

紫衣妇人冷笑一声:“你说说看,谁能证明他已经死了?”

黑衣老人目光深注地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紫衣妇人道:“我只不过是提醒你一声,他还活着,其中意思,你自己去揣摩吧!”

黑衣老人注目问道:“他还活着?有何证据?”

紫衣妇人取出那落拓文士请杜少彬所转交她的金链和半块玉佩,淡笑着问道:“你仔细瞧瞧看。”

黑衣老人接过去,仔细地端详了一阵之后,禁不住脸色一变道:“这玩艺,是哪儿来的?”

紫衣妇人漫应道:“是杜家那娃儿转给我的。”

黑衣老人蹙眉说道:“难道说,杜家这孽子,就是他的徒弟?”

“不对。”紫衣妇人接道:“杜家那娃儿,只不过是将这东西转交给我而已。”

黑衣老人连忙接道:“详情是怎样的?快说。”

“慌甚么!”紫衣妇人冷冷地一笑道:“如今,你羽翼已丰,还怕他一个孤佬么!”

黑衣老人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对,对,那么,你就慢慢说吧!”

※ ※ ※

初秋的早晨,是很可爱的。

沿着湖滨的大道上,杜少彬与三小姐二人,沐着朝阳,在并肩漫步着。

云淡风轻,清风拂动着湖滨的柳丝,拂动着三小姐鬓边的秀发,也使得水平如镜的湖面上,起了粼粼波纹。

山岚水色,俪影双双,真有点儿诗情画意,也算得上是人在画图中。

可是,眼前的这一对儿,也不知他们是陶醉在这大自然的美景之中?还是在各自想着心事,竟然都是在默然沉思着,谁也不曾开口。

良久,良久之后,三小姐才首先打破沉寂,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杜公子,这儿风景,你是否觉得很美?”

杜少彬苦笑道:“可是,小可不是为了看风景而来。”

三小姐也苦笑道:“杜公子,你得多多谅解,目前有些事情,我还不便告诉你。”

杜少彬扭头注目问道:“那是为甚么?”

三小姐正容说道:“在目前情况之下,你知道得太多了,有害无益。”

杜少彬蹙眉接道:“那你方才说,以后,不论在任何场合,当我见到那位太上护法时,要特别提高警觉,那又是甚么意思呢?”

三小姐禁不住娇笑道:“傻瓜,这意思,你都不懂么!”

杜少彬索性在一株垂柳旁边停了下来,目注湖中那疏落的残荷,禁不住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三小姐一蹙秀眉道:“好端端地,又叹甚么气?”

杜少彬答非所问地,反问道:“南唐中主有一阙很有名的秋思词,三小姐是否也记得?”

三小姐笑了笑道:“很抱歉,对于南唐中主与后主两位皇帝大词人的作品,我都不欣赏。”

杜少彬笑了笑道:“这也难怪,一位生长于顺境中的千金小姐对这种含有颓废色彩的诗词,那是必然不会欣赏的。”

三小姐笑问道:“你忽然提起这些干吗?”

杜少彬道:“我看到这湖中疏落的残荷,就禁不住使我想起那阙词的前半阙来。”

三小姐接问道:“那是怎么说的?可以念给我听听么?”

“自然可以。”

杜少彬接着即低声漫吟着:

菡萏香销翠叶残,

西风愁起碧波间,

还与容光共憔悴,

不堪看……

(菡萏即荷花)

三小姐“唔”了一声道:“不错,这半阙词儿,倒委实是与眼前的情景,颇为近似。”

杜少彬轻叹一声道:“小可此行,本来是为了解决心头的疑团而来,没想到,旧的疑团没解开,反而又增加了新的疑团。”

三小姐嫣然一笑道:“不要急嘛!慢慢来,一切疑团,都会自然地解开的。”

杜少彬苦笑道:“这真是‘急惊风偏遇着慢郎中’。”

三小姐笑道:“急甚么嘛,难道说,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都不懂得。”

杜少彬苦笑如故地,连连点首道:“懂得,懂得……”

三小姐截口娇笑道:“那么,既来之,则安之,你就慢慢地等吧!”

她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我们是继续走走?还是先回宾馆去?因为,两位太上可能还在商量甚么。”

杜少彬意兴阑珊地接道:“还是回宾馆去吧!”

远处,一位青衣侍女飞奔而来,那一份轻盈、曼妙与快速,恐怕江湖上的一般一流高手,也难望其项背。

杜少彬入目之下,不由讶问道:“三小姐,那是谁啊?”

三小姐笑了笑道:“是我娘身边的秋香。”

杜少彬心头暗忖着:“原来是朱总管的意中人,我倒要好好地瞧瞧究竟长得多美,值得那位朱千里,为她那么魂索梦牵的……”

但他口中却脱口夸赞道:“好俊的轻功!”

三小姐道:“秋香的身手,委实是不错,所以太上也很宠她——可是,你不能当面夸奖她啊!”

杜少彬笑问道:“为甚么?”

三小姐笑了笑道:“别问为甚么,记住我的话就是……”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秋香已到达他们面前,福了一福,含笑说道:“三小姐,太上有请,也请这位杜公子。”

说着,并向杜少彬飞了一个媚眼。

这刹那之间,秋香所给杜少彬的印象,是俏丽中有着一股迷人的媚劲,连眼睛眉毛,都好像会说话似地。

这情形,不由使他心头暗忖着:“这俏丫头的确是可人虽然并不算很美,但这一股媚劲,可委实够迷人的,怪不得朱千里为她那么吃得死脱……”

这当口,三小姐却在娇声问着:“太上护法呢?”

秋香恭应着:“已经走了。”

三小姐挥了挥手道:“好,你先走,我们马上就来。”

“是!”

秋香恭应着,又裣衽一礼之后,才转身飞奔而去。

三小姐一面与杜少彬并肩向乃母住的那幢静楼走去,一面扭头笑问道:“杜公子,这丫头怎么样?”

杜少彬漫不经心地答道:“很好,很好……”

三小姐截口白了他一眼道:“那丫头五官完整,四肢不缺,当然很好嘛!还要你来说!”

杜少彬这才一怔道:“小姐,你要我说些甚么啊?”

三小姐这才“噗哧”一笑道:“我的意思是,那丫头美不美?”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三小姐瞪了他一眼道:“少废话!快回答我的问题。”

杜少彬连连点首道:“是,是……三小姐,我看秋香嘛美倒不怎么美,但却很媚。”

三小姐也点点头道:“这倒是持平之论。”

接着,又扭头笑问道:“你看我怎么样?”

杜少彬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不敢看你。”

三小姐一楞道:“为甚么?我又不是老虎。”

杜少彬仍然是一本正经地:“但你可比老虎更厉害,我一看到你,就骨软筋酥,灵魂儿飞上九……”

那“飞上九天”的“天”字还没说出,三小姐却一拳擂上杜少彬的肩头,娇笑着叱道:“看你老实,原来却是故意装成的。”

杜少彬笑道:“我是老实人,说的老实话啊!”

三小姐白了他一眼道:“嗨,别油嘴滑舌了,我们说正经的。”

杜少彬神色一整道:“小可正听着哩!”

三小姐扭头注目问道:“听说,碧云山庄那位冷堂主对你很好,是真的么?”

杜少彬心头苦笑着:“这小妮子可真难缠……”

但他口中却笑道:“三小姐,有句俗语,叫作‘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听说过么?”

三小姐掩口媚笑道:“正好呀,你们一位是年轻侠少,一位是新寡文君……”

杜少彬连忙正容截口道:“三小姐,请留点口德,好么?”

三小姐笑了笑道:“好!我们说点别的,你且说说看,我同冷雪梅,是谁美?”

杜少彬脱口答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三小姐轻轻一叹道:“真想不到,你会如此圆滑。”

她,沉思了一下之后,又笑问道:“杜公子,你好像很喜欢秋香的媚劲。”

杜少彬一怔道:“谁说的?”

三小姐掩唇媚笑道:“想当然耳!”一顿话锋之后,又含笑接道:“杜公子,待会,我禀明太上将秋香调到你那边去,可好?”

杜少彬苦笑道:“三小姐,别寻我开心了,我还想请求太上,将春桃调走,换一个男仆哩!”

三小姐娇笑道:“太上不会答应的,在本城中,这种事情,平常得很,你别太认真了就是……”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两人已走到太上城主那幢静楼之前,只听二楼上一个窗口传来那紫衣妇人的娇笑道:“你们两个,哪来那么多话说的!”

三小姐“格格”地媚笑道:“娘,他这个人,可迂得很哩!”

紫衣妇人由窗口探出一张俏脸来,正容说道:“丫头,杜公子是客人,你可不能太胡闹。”

三小姐漫应道:“没甚么,娘,我不过是逗弄他笑笑而已。”

紫衣妇人俏脸一沉道:“野丫头,快作功课去,杜公子自己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是!”

杜少彬、三小姐同声恭应着,三小姐并向他扮了个鬼脸,才走向里间,杜少彬则循梯向二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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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敌友难分

这是一间陈设豪华,却不失典雅的起居室。

紫衣妇人正背门面窗而坐,好像正在欣赏那湖中的景色。

当杜少彬缓步入室时,紫衣妇人头也不回地,娇声说道:“自己随便坐,秋香,给杜公子沏杯茶来。”

杜少彬恭应着,就在紫衣妇人旁边的一个锦敦上,坐了下来。

紫衣妇人幽幽地叹了一声,徐徐转过娇躯,杜少彬看得很清楚,紫衣妇人的俏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霾。

这情形,使得杜少彬也不好先开口,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地,正襟危坐着。

幸亏这时,秋香送去香茗,并娇声媚笑道:“杜公子请喝茶。”

杜少彬接过香茗道:“谢谢!”

说声中,随手将香茗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这时,紫衣妇人才淡然一笑道:“杜公子,放轻松一点,别那么紧张。”

杜少彬讪然一笑道:“小可知道了。”

紫衣妇人轻叹一声道:“杜公子,有关杜家的事情,本来我没打算这么快就告诉你的,但此刻,情况演变太快,我不能不提前你说明一下了。”

杜少彬点点头道:“小可正恭聆着。”

“还有。”紫衣妇人正容接道:“在我说出往事之前,你必须先在心理上,有一个准备。”

杜少彬苦笑道:“我自信已能承受一切打击的了,太上请尽管说吧!”

紫衣妇人沉思少顷之后,才注目问道:“有一个姓季,名云娘的女人,你听说过么?”

杜少彬蹙眉重复着:“季云娘?季云娘?……那是我先祖的两位夫人之一啊!”

紫农妇人点着接道:“是的,在名份上,你应该叫她奶奶。”

杜少彬注目问道:“太上认识我这位奶奶?”

紫衣妇人苦笑道:“岂仅是认识而已!事实上,我就是季云娘啊!”

杜少彬禁不住身躯一震道:“真的?”

季云娘正容接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你毋须叫我奶奶,何况,事实上,你我之间是敌是友,都很难说哩!”

杜少彬蹙眉接问道:“此话怎讲?”

季云娘叹一声道:“说起来,可就话长啦!”

杜少彬剑眉紧蹙着,没作声。

季云娘扭头目注窗外,那遥远的蓝天白云,喃喃自语着:“一晃眼就是多年过去了,但回想起来,却好像就在眼前……”

杜少彬轻轻叹了一声,还是没接腔。

季云娘幽幽地接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不过十一、二岁,但我对当时的情况,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一顿话锋,轻叹着接道:“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被一片杀声惊醒了,当时的情景,我真不敢回想,我记得,当我吓得号啕大哭时,我父亲带着一个家丁,全身浴血的跑了过来,他老人家要家丁带着我,从狗洞中逃命,并告诉我,仇人是‘无极派’的掌门人杜行,要我长大之后,设法替他报仇……”

杜少彬蹙眉问道:“贵府与我杜家有仇?”

季云娘木然地道:“我不知道,但当时,我父亲说过那几句话之后,就倒地死了,三天之后,当我再回到家门时,已经是一片劫灰。”

接着,她目注杜少彬笑道:“虽然,你我都是灭门惨案后的劫后余生者,但比较起来,你却比我幸运多了。”

杜少彬注目问道:“何以见得?”

季云娘道:“第一,你有一位吴伯同照应你,传你武功,虽然孤苦伶仃,却不曾吃过苦头。”

“这倒是实情。”杜少彬接问道:“第二呢?”

季云娘道:“第二,你杜家逃出生天的据我所知,除你之外,至少还有一个……”

杜少彬截口问道:“那是谁?”

季云娘道:“总而言之,有那么一个人就是,至于究竟是谁,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

杜少彬注目问道:“我杜家于一夕之间,冰消瓦解,就是太上你的杰作?”

季云娘苦笑道:“杰作是谈不上,但可以说,是我所一手促成。”

她,一顿话锋,又叹一声道:“一报还一报,仇恨已抵消了,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你的观感如何,我没法过问,但对我自己来说,已算是一笔勾消了。”

杜少彬木然地接道:“太上,你说的太简单了,我须要知道详情。”

季云娘道:“事隔多年,事情又是千头万绪的,我真不知由何处说起,我想,还是由你觉得哪儿须要先行知道,就由哪儿问起吧!”

“也好。”杜少彬沉思着接道:“首先我要知道的,是我祖父,为甚么要杀你全家?”

季云娘道:“俗语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武林人物,除了仇杀与名、利之外,还多了一项武林瑰宝与武功秘笈。”

杜少彬注目问道:“太上的意思,我祖父之所以要杀你全家,为的是甚么宝物和秘笈?”

季云娘点点头道:“是的,先父就是偶然之间,获得一本‘混元宝典’,而赔上了全家的生命。”

杜少彬蹙眉接道:“我想,我祖父不是那样的人。”

季云娘笑道:“是的,由你祖父那‘及时雨’的绰号来说,那委实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可是……”

一顿话锋,才冷笑声接道:“这世间,披着羊皮的狼,太多太多了!”

不等杜少彬接腔,又立即接道:“杜少彬,我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你祖父是一个标准的两面人,好的那一面,仁德广被,侠名远播,坏的那一面却是无恶不作。”

杜少彬真有点火了:“有何证据?”

季云娘笑道:“我自己亲身所经,以及由他在枕边,亲口向我所说的,难道还会假?”

杜少彬冷笑道:“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此中事实,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不!”季云娘接道:“此中事实,目前至少有四个半人知道。”

杜少彬道:“何谓四个半人?”

季云娘道:“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本城太上护法,第三个是你所见过的那位落拓文士,第四个是你杜家逃出生天的另一个人。至于那半个,就是那位将你一手抚养成人的‘吴爷爷’吴伯同。”

杜少彬接问道:“我吴爷爷怎么只能算半个?”

季云娘道:“因为他只知道一部份的事情,所以只能算半个。”

杜少彬道:“可是,据我所知,我吴爷爷对过去的事情,根本不知情。”

季云娘哼了一声道:“那是他故意那么说的,只因他不知道全部事实,也不愿让你知道先人的劣绩才故意这么装迷糊。”

杜少彬沉思着问道:“我吴爷爷知道这百灵城中的事情么?”

季云娘“唔”了一声道:“我断定他还不知道,但可能心里有点怀疑。”

杜少彬注目问道:“太上,你判断寒家另一位逃出生天的,是甚么人呢?”

季云娘沉思着接道:“那是一个女的,如非是你姑姑,就是你母亲或婶婶,而且,那‘混元宝典’,也必然是她带走了。”

杜少彬接问道:“那她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不错。”季云娘点首接道:“她的武功,至少不会比我低。”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前辈所怀疑的,莫非就是那位神秘的悟空大师?”

季云娘点点头道:“正是。”

杜少彬蹙眉接道:“太上,你这一判断,可能并不正确。”

季云娘注目问道:“有何根据?”

杜少彬正容接道:“我有两点理由,第一,悟空大师曾不止一次救过我,如果她是我杜家的人,一定会与我联络,但事实上,她却不曾……”

季云娘接道:“还有呢?”

杜少彬道:“第二,如果悟空大师是杜家的人,凭她那一身超绝的武功,不致于不替我杜家出面复仇。”

季云娘笑道:“少彬,你忘了她已是出家人。”

杜少彬正容接道:“出家人也是人。”

季云娘道:“是的,出家人也是人,正因为她也是人,所以才一再地,在暗中维护你。”

杜少彬道:“可是,她并没向你们寻仇,据你方才所说,她是知道当年全部事实的四个半人中的一个。”

季云娘正容接道:“正因为她知道得太清楚了,看得太透澈了,所以才没向我寻仇。”

一顿话锋,又注目正容接道:“少彬,有关你我两家的这一段血仇,不论谁是谁非,也不管谁吃亏,谁占了便宜,我都希望到此为止,我们应该打点精神,应付眼前这一个共同的最大强敌。”

杜少彬接问道:“你说的是谁?”

季云娘道:“就是本城的这位太上护法。”

杜少彬讶问道:“你还正准备嫁给这位太上护法,怎么他又成了你的最大强敌呢?”

季云娘苦笑道:“这事情,可真是一言难尽。”

杜少彬正容接道:“有关你我之间的这一椿公案,我可以暂时搁下,一切且等我向悟空大师查证之后,再作决定。现在,我须要明了全部事实,还是请从头说起吧!”

季云娘笑道:“是的,话题似乎越扯越远,是应该回到本题才对了。”

接着,才沉思着说道:“好!还是由你继续发问吧?”

杜少彬注目问道:“太上是如何进入‘无极派’?并成为我先祖的如夫人的?”

季云娘苦笑道:“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

她,顿住话锋,沉思少顷之后,才幽幽地一叹道:“当我家破人亡之后不久,那位带我逃命的老仆,也相继去世,于是,我就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流浪儿,如果不是灭门惨案的惨景,以及复仇的意志,不时地刺激我,鼓励我,我纵然有一百条命,也不会活到如今了。”

“由十二岁到十六岁的这四年当中,我整整有大半年的时间,是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小叫化生活,以后,是一位好心的马戏班班主收留了我,我现在的武功基础,就是在马戏团中所打下的。”

杜少彬接问道:“如此说来,那位马戏班班主的武功,一定很高?”

季云娘点首接道:“是的,对一般江湖上的人而言,那已经是很高的了。”

她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你能想到,那马戏班的班主是谁么?”

杜少彬一怔道:“难道也是我所认识的人?”

季云娘道:“是的,此人就是本城的太上护法,复姓百里,单名一个玄字。”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那么,百里玄目前这一身神奇的武功,又是那里来的?”

“来自‘混元宝典’。”季云娘长叹一声之后,才正容接道:“当百里玄收留我的时候,当然会查问我的来历,当时,我年纪太小,根本不懂得江湖上的险恶,于是,也不管他与‘无极派’是否有甚渊源,就一五一十地,完全据实告诉他了。”

杜少彬接问道:“当时,他怎么说?”

季云娘道:“他问我想不想复仇,我当然说想复仇,于是,他用好言安慰我,要我好好地练功夫,他一定设法给我完成复仇的志愿。”

杜少彬一挫钢牙道:“原来都是这老贼在幕后捣的鬼!”

季云娘正容说道:“这话是委实不错,但我不能不提醒你:物必自腐而后虫生,如果你杜家果然是仁德广被,侠名远播的正人君子,又怎会予人以可乘之机。”

杜少彬轻叹一声,没接腔。

季云娘娓娓地接道:“就当我满十六岁,武功略具基础时,百里玄夺去了我的贞操,于是,我成了他的有实无名的小星。但他同时也告诉我,他已经替我铺好了进入‘无极派’的道路。”

杜少彬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季云娘道:“他说,你祖父性好渔色,当时,他还只知道这一个缺点,他说,你祖父的原配已经死去,并未续弦,正式的如夫人虽然只有一位,但暗地里的黑市如夫人,却到处都是,凡是他所看中的女人,很少有例外,能逃过他的手腕的。”

杜少彬冷笑道:“于是,他利用你的美色,使我祖父上钩?”

季云娘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他替我安排的计划是这样的。”

她一顿话锋之后,才沉思着接道:“当时,距你们‘无极派’约莫三里处,有一座尼庵,那是你祖母生前所建的家庵,你祖母去世之后,那尼庵的主持,就成了你祖父的皮条客……”

杜少彬一怔道:“甚么叫‘皮条客’啊?”

季云娘忍不住“噗哧”一声娇笑道:“真是一个傻小子,所谓‘皮条客’,就是专门替你祖父所看中的女人,作穿针引线工作的人。”

杜少彬禁不住哑然失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季云娘道:“于是,凡是去那尼庵中烧香礼佛的女人,只要稍具姿色的,就难逃你祖父的魔掌。”

杜少彬一蹙剑眉,没接腔。

季云娘沉思着接道:“像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你祖父自然不会向别人说,那些吃了哑吧亏的女人,更不会向人家说,因而这些狗皮倒灶的事,对你祖父的侠名令誉,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杜少彬插口问道:“那么,太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季云娘道:“详情是你祖父于以后亲口告诉我的,至于片断的传说,当时就传播开了,俗语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须知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说,是也不是?”

杜少彬点首苦笑道:“不错!”

季云娘娓娓地接道:“这情形,触发了百里玄的灵感,于是,他立即遣散马戏班,并落发当了和尚,而我就临时算是他的表妹,被送到那尼庵中带发修行……”

杜少彬截口苦笑道:“于是,我祖父就这么被你们钓上了。”

季云娘点点头道:“是的。”

杜少彬注目问道:“当时,你是为了复仇,有理由委屈求全,但百里玄却是所为何来?”

季云娘笑道:“为了那本‘混元宝典’呀!”

杜少彬道:“方才,你不是说过,那‘混元宝典’,已被寒家另一位逃出生天的人带走了么?”

季云娘道:“是的,那被带走的,是正本,百里玄所获得的,却是一个手抄本。”

杜少彬接问道:“那手抄本,是否还有其遗漏之处?”

季云娘道:“那是很可能的,这也就是百里玄之所以费尽心机,希望将那持有正本的人,引出来的原因。”

杜少彬冷冷地一笑道:“目前这个百灵城,也是基于这原因,而组织起来的?”

“不错。”季云娘点首接道:“而且,即将于八月十五的举行大婚盛典,也是基于这一理由。”

杜少彬接问道:“那他为甚么不杀我以斩草除根呢?”

“时机还没成熟。”

“此话怎讲?”

季云娘笑了笑道:“目前,他要以你为饵,将那持有‘混元宝典’正本的人,和他心目中,所有的对头人物都钓上之后,再一并下手。”

杜少彬一挫钢牙道:“这老贼,倒真是设想得很周到。”

他一顿话锋,又沉思着问道:“百里玄这老贼,心目中的对头是些甚么人?”

季云娘道:“最主要的,是你杜家那位逃出生天的人,其次才是吴伯同、上官伦、任侗等人。”

杜少彬道:“我上官爷爷,是否已遭了他的毒手?”

季云娘道:“没有死,还被他软禁在本城之中,因为,上官伦的医术,还有利用的价值。”

杜少彬蹙眉问道:“我上官爷爷,会为那老贼所用?”

季云娘苦笑道:“这个,只有等以后的事实来证明了。”

杜少彬道:“我可以见见上官爷爷么?”

季云娘苦笑如故地道:“目前,连我都见不到,又怎能轮到你去见他。”

杜少彬也苦笑了一下,又“哦”了一声道:“太上,那位任侗,又是谁呢?”

季云娘道:“那也是你曾经见过面的,就是那托你将半块玉佩带给我的那位落拓文士。”

“啊!”杜少彬注目接问道:“那位任侗,本来是甚么人呢?”

季云娘道:“此人也是你祖父的手下,当时,我曾想利用他逃脱你祖父和百里玄二人的魔掌,所以,他也由我手中,分享到‘混元宝典’的秘密,可是,不幸得很,有一次,当我同他幽会时,却被百里玄适时赶到,两人展开一场恶斗,当时,任侗还非百里玄的敌手,如非是我拚命劝解,任侗是难逃一死的,可是,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他。”

杜少彬禁不住轻叹一声道:“原来此中还有如此多的曲折。”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注目问道:“那么,目前这百灵城中,究竟是谁在作主呢?”

季云娘苦笑了一下道:“原则上还是我作主,但百里玄的势力,是在逐日增长之中。”

杜少彬蹙眉问道:“事实上,你们已经有过夫妻之实,如今,却为何同床异梦,互相排挤起来?”

季云娘苦笑道:“论关系,我和百里玄又岂仅是止于夫妻之实而已,事实上,现在的百灵城城主百里光,还是我们的儿子哩!”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那么,三小姐也是你们……”

季云娘截口接道:“不!两个丫头,都是领养的孤儿,也都是从我姓季的。”

杜少彬道:“这情形,二位小姐自己都知道?”

季云娘点首答道:“是的,她们都知道。”

杜少彬沉思着问道:“现在,百里玄去哪儿了?”

季云娘道:“去高平城找任侗去了。”

杜少彬身躯一震道:“我们要不要设法通知任前辈一声?”

季云娘轻叹一声道:“我看不必了,俗语说得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任侗既能找到这儿,并不惜自泄身份,而将那半块玉佩请你带进来,必然有所恃,至少他应该有力量自保。”

杜少彬“唔”了一声:“太上这分析,极有道理,不过,我认为……”

季云娘截口接道:“这问题,我自有安排,不必再谈了。现在,我们还是谈点别的吧!”

接着,扬声说道:“秋香,请三小姐来。”

门外传来三小姐的娇语道:“娘,我已经来啦!”

眼前人影一闪,三小姐已俏立他们面前。

季云娘向三小姐说道:“三丫头,你陪同杜公子各处走走,我必须出城一趟。”

三小姐一怔道:“几时回来?”

季云娘道:“快则一二天,最多七八天而已。”

三小姐嘟着小嘴道:“娘,您可得尽快回来。”

季云娘道:“这还用你说,哦!对了,神机堂堂主,我会带他一道走,堂务暂时由首席香主栗天鹏代理。”

接着,目光移注杜少彬道:“杜公子,没事时,不妨要三丫头陪你去神机堂走走。”

杜少彬点点头道:“好的……”

但他心头却在电转着:“难道说,栗天鹏的秘密,她已经知道了?还有,昨宵,春桃才告诉我,栗天鹏有升为首席香主的希望,而现在,季云娘都已称他为首席香主,难道说……”

他这里,念转未毕,三小姐已代他问了出来:“娘!栗天鹏是否今天才提升的?”

“不错!”

“娘!您真好。”

季云娘已出室下楼而去。三小姐目注那呆呆地出神的杜少彬,娇笑着问道:“杜公子,我知道你在想些甚么。”

杜少彬笑了笑道:“我不信。”

三小姐娇笑道:“你一定是在想,昨宵才听到栗天鹏要升任首席香主,怎么今天就……”

杜少彬忍不住截口苦笑道:“春桃已经将所有的话,都告诉你了?”

三小姐道:“是的,但春桃那丫头忘了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最初察觉吴世玉冒充栗天鹏的,就是我娘。”

“啊!”杜少彬笑道:“令堂可真够精明。”

三小姐道:“她老人家如果不精明,又怎能主持这么一个傲视武林的特殊组织。”

接着,又幽幽地一叹道:“女人毕竟是女人,始终难以逃脱男人的控制。”

杜少彬注目问道:“三小姐指的是百里玄的事?”

三小姐点点头道:“是的,不过,平心而论,这是互为因果的事,她老人家如果没有百里玄,不会有目前的成就,也不会有目前的苦恼。”

杜少彬笑了笑道:“这倒是持平之论。”

三小姐笑问道:“方才,我娘甚么话都告诉你了?”

“是的。”杜少彬含笑接道:“但是,三小姐的芳名例外。”

三小姐娇笑道:“我的名字,倒没甚么秘密,只是俗气得很,说出来,怕你杜公子见笑……”

杜少彬截口笑道:“只要人不俗就行了。”

三小姐这才抿唇一笑道:“我的名字叫巧儿。”

杜少彬笑道:“好一个雅致的名字,一点也不俗气呀!”

三小姐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白眼:“瞧你这德性!”

一顿话锋,才注目问道:“嗨!要不要去神机堂走走?”

杜少彬正容说道:“如果没甚不便的话,我正想同吴叔叔谈谈。”

三小姐道:“走走瞧瞧,自然是没问题,但要想密谈,可还不是时候。”

杜少彬站起身来道:“且去到那边再说吧!”

两人走出那静楼之后,杜少彬才低声说道:“有一件事情,方才我忘了问太上,三小姐能回答我么?”

三小姐漫应道:“甚么事啊?”

杜少彬道:“那就是‘碧云山庄’与百灵城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三小姐道:“据我所知,本城与‘碧云山庄’,一向没有来往,所以谈不上朋友或仇敌……”

杜少彬截口接道:“可是,‘碧云山庄’的人,对你们两位太上的往事,都知道得很清楚。”

三小姐注目问道:“是关于哪一方面的往事?”

杜少彬道:“就是那曾经作过和尚和尼姑的往事……”

接着,他将前此在那山沟中,所听到的“尼姑生儿子,和尚娶老婆”的山歌,以及当时的经过情形,都简略地说了一遍。

三小姐黛眉紧蹙地接道:“这事情,方才你为何不问我娘?”

杜少彬苦笑道:“一时之间,我怎能想到那么多。”

三小姐沉思着道:“此中关键所在,我也弄不清楚,不过,百里玄这老怪物经常在外面走动,可能和‘碧云山庄’方面,有甚么勾结也说不定的。”

杜少彬“唔”了一声道:“不错,百里玄既然想争取百灵城的领导权,则借外力以自重,也是不无可能的。”

杜少彬忽然“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关于令堂当尼姑的事,是为了要使我祖父上钩,而达成她复仇的目的,是可以说得通的,但当时的百里玄,又有甚么理由,要冒充和尚呢?”

三小姐反问道:“有关这一点,我娘方才没同你说过?”

杜少彬苦笑道:“如果令堂说过,我就不会问你啦!”

三小姐笑道:“事情是这样的,他们冒充表兄妹,也是未婚夫妻,但是,作表哥的未婚夫,看破红尘当和尚了,你说,作表妹的是否该出家作尼姑呢?”

杜少彬点首接道:“这倒真是匪夷所思的安排。”

三小姐长叹一声道:“如果安排不妥当,又怎能使当时炙手可热的你们杜家,弄得家破人亡。”

杜少彬长叹一声,没接腔。

而这时,那位新任神机堂首席香主的栗天鹏(其实即吴世玉),正和总管朱千里迎面走了过来。

这两位,老远就避立道旁,躬身施礼道:“属下参见令主。”

朱千里并接着说道:“杜公子好!”

假冒着栗天鹏身份的吴世玉,虽然认识杜少彬,但此刻却还故意装糊涂,只随着朱千里礼貌地拱了拱手道:“杜公子好!”

杜少彬连忙还礼道:“二位都好!”

季巧儿(三小姐)美目在对方二人脸上一扫,笑了笑道:“二位准备何往?”

朱千里首先恭应道:“回令主,事情是这样的,栗香主今天高升为神机堂的首席香主,等于是副堂主,也是本城中最具权威的香主……”

季巧儿蹙眉接道:“朱总管,说话干脆一点!”

朱千里哈腰恭喏道:“是!令主。”

接着,他才满脸堆笑地说道:“属下特地准备了一点水酒小菜,请栗香主前去共谋一醉,以示祝贺。”

季巧儿笑问道:“请不请杜公子和我?”

朱千里谄笑道:“如果令主同杜公子肯赏光,属下是求之不得啦!”

季巧儿笑道:“那你就带路吧!”

“是!”

※※※

朱总管朱千里,本来是有点倾向于百里玄那边的,只是为了季云娘身边的秋香,还没弄上手,因而态度方面,还不示便有显着的表示而已。

这情形,季云娘母女,自然心中有数,严格说来,季云娘之所以一直不肯答应这椿婚事,也就是与目前这微妙的局面有关。

如今,三小姐季巧儿把握住这个机会,一口应承,关于朱千里与秋香的婚事,她一定于最短期间之内,促其完成,无形之中,加强了朱千里对季云娘母女们的向心力。

所以,他们这一次小型的宴会,收效却是在各方面都相当宏大,也是皆大欢喜的。

※※※

又是高平城的黄昏。

一家小馆子内,张铁嘴张三正独据一张白木桌,面街背里,自得其乐地独自低斟浅酌着。

就当此时,一位身裁修长的青衫人,挡住了他的视线,原来是那位神秘的落拓文士站在他的对面,向他咧牙傻笑着:“朋友,借光挤一挤。”

不错,这几天,高平城中,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一天比一天多,因而使得各行各业,都空前的繁荣。就以眼前这一家小馆子来说吧!除了张三的这一个座位还可挤挤之外,委实是找不到座位了。

当然!这位落拓文士——也就是“百灵城”太城主上季云娘的旧情人任侗,他之所以一定要挤在张铁嘴的座位上,也自然有其必须如此的原因。

张三正含着满口鸡肉,闻言之后,连忙含含糊糊地,笑道:“行!行!请坐!请坐!”

任侗颔首致谢,在张三的对面坐下之后,堂倌也适时走了过来,哈腰笑问道:“爷,您要吃点甚么?”

任侗随手朝桌上一指道:“照这位客官的一样。”

张三传音笑道:“任兄是存心打秋风而来。”

任侗传音答道:“快点吃,我有最新的消息告诉你。”

张三讶问道:“这儿不能说?”

任侗“唔”了一声道:“先去老地方等我,记着,不见不散。”

传音至此,堂倌已端着酒菜上来,于是,两人都埋头猛吃起来。

当这二位先后离去之后,这空位立即被一位中年文士补充上了,而且,中年文士刚坐下不久,另一位短装老者也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那短装老者倒是干脆得很,人一坐下,立即开门见山地,沉声说道:“你给我回去!”

中年文士哼了一声道:“你跟谁说话?”

短装老者道:“当然是跟你。”

中年文士道:“你以为我是谁?”

短装老者笑道:“云娘,如果你不是季云娘,我立即自抉双眸!”

中年文士脸色一沉道:“你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干吗?”

听这语气,这位中年文士,果然是季云娘所乔装的了。同时,由那短装老者的坐相与神态推测,也显然是百里玄所乔装。

果然,由他的语气和小动作中又证实了他的身份,他索性蹲在橙子上了:“咱们是夫妻嘛!老公不跟着老婆,跟谁?”

季云娘冷然接道:“少来这一套!”

百里玄笑道:“这一套可以不来,但你必须立刻跟我回去。”

季云娘冷笑一声:“凭甚么!”

百里玄低声接道:“凭我是你的老公。”

季云娘道:“我们有协定在先,我的行动,你管不着!”

百里玄笑了笑道:“那是过去,现在,我至少可以作一半的主。”

季云娘拂袖而起,但却被百里玄拉住了:“酒菜才送上来,怎么尝都不尝一口,就要走哩!来!坐下来,今宵这一顿,我作东。”

季云娘又勉强地坐下了:“你,还有甚么说的?”

百里玄慢条斯理地,斟好两杯酒,含笑举杯道:“老弟台,我先敬你一杯!”

季云娘举杯一饮而尽,冷然接道:“干脆一点吧!”

百里玄正容接道:“云娘,我不能不再提醒你一次:你我是拴在一条线上的同命鸳鸯,合则两利,如果彼此之间,步调不一致,那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季云娘冷然接道:“你且说说看,是谁的步调不一致?”

百里玄又饮干了一杯酒,才注目问道:“我问你,你出来干吗?”

季云娘漫应道:“咱们彼此,彼此。”

百里玄笑道:“对了,虽然我们目的不同,但对付的人,却是同一个人,这一点,倒也勉强算得上是步调一致的。”

季云娘注目道:“你找到他了?”

“还没有,”百里玄接问道:“你呢?”

季云娘道:“我也一样。”

百里玄道:“云娘,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季云娘接问道:“如何商量法?”

百里玄道:“那就是,以协商的方式,使我们的步调,也能一致。”

季云娘冷笑道:“是要我帮你把任侗杀掉?”

百里玄摇摇头道:“你该信得过我,如果我要杀他,还不致于须要有人帮忙。”

季云娘注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百里玄庄容低声接道:“化敌为友,并成全你们的晚年。”

季云娘注目问道:“有何条件?”

百里玄道:“你们高飞远走,别再过问武林是非和恩怨。”

季云娘冷冷地一笑道:“且等我找到了他,与他商谈过以后再说吧!”

百里玄道:“此中关键,还是掌握在你手中,所以,你必须尽量发挥你的影响力。”

季云娘站起身来道:“我知道,我先走了!”

季云娘走后,百里玄也匆匆吃完,丢下一块碎银,起身向店外走去。

门外,一个劲装汉子,迎着他深深一躬,却是哭丧着脸,没说话。

百里玄脸色一沉道:“追丢了?”

那劲装汉子苦笑着点了点头:“属下无能。”

百里玄轻轻一叹道:“不能怪你,是那两个太以高明了。”

劲装汉子注目道:“那两个是甚么人?”

百里玄道:“究竟是谁,目前还没法确定,总而言之,绝对不是我们的朋友就是。”

劲装汉子一怔道:“居然还有人敢跟本城作对?”

百里玄苦笑了一声之后,才神色一整道:“立即秘密通知本城人员,对方才那两个,务必尽一切手段,尽速将其收拾掉!”

“是!是……”

那劲装汉子连声恭应着,转身飞奔而去。

时近三更,“高平”城东大街一间颇为考究的民房中,那位张铁嘴张三,正绕室徘徊,那情形,真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直转。因为,那位向他约好“老地方等,不见不散”的任侗,都一直没见到人影儿。

他紧蹙着眉头,又继续绕了十几圈之后,禁不住低声自语道:“莫非出了事情不成……”

他,自语未毕,又立即喝问道:“谁?”

窗外传来任侗的笑声道:“猜猜看?”

张三禁不住苦笑道:“你老兄怎么现在才来?”

任侗已穿窗而入,并顺手将案头灯火击灭,然后低声说道:“你老弟知道自己的项上人头,值多少钱么?”

张三笑道:“这是吃饭的家伙,价钱再高,也不能卖呀!”

任侗道:“此时此地,恐怕由不了你我自己作主啦!”

张三一怔道:“此话怎讲?”

任侗道:“有人以黄金千两,外加护法的高职,以购买你我两人的人头……”

张三截口接问道:“是百灵城出的价钱?”

任侗点首笑道:“别的人,谁能有此种大手笔哩!”

张三举手拍着自己的脑袋,含笑接道:“我作梦也不曾想过,这个脑袋,居然会有人肯出这么高的价钱。”

任侗笑道:“看情形,你老弟真有待价而沽的意思?”

张三正容问道:“他们必然是把我当作别的高人了吧?”

任侗点点头道:“是的,他们把你当作吴伯同了。”

“那就怪不得啦!”张三笑问道:“对于你阁下,想必是不会弄错的了?”

任侗“唔”了一声道:“我,等于已托杜少彬代我投过名刺,当然不会弄错啦”

接着,又含笑问道:“老弟台,你猜猜看,我为甚么到现在才来?”

张三注目问道:“就是打听这些消息去了?”

“不!”任侗接道:“这些消息,已在‘高平’城中的同道之间,沸沸扬扬地传了出来,用不着另外去打听,方才,我是去安排我们这笔交易去啦!”

张三讶问道:“你真的打算出卖人头?”

任侗点首接道:“不错。”

张三笑道:“脑袋卖掉了,我这张铁嘴,可就英雄无用武之地啦!”

任侗低声接道:“老弟附耳过来……”

两人咬着耳朵交谈了一阵之后,张三才低声笑道:“这办法倒是不错。”

任侗得意地笑道:“当然不错呀!算得上是三全其美,不但成全了这一笔交易,也成全了另两位和我们自己。”

张三道:“只是,对那个甚么‘秦岭双凶’来说,未免太以对不起他们了。”

任侗苦笑道:“老弟台,这是甚么时候,你怎么又兴起妇人之仁来。”

话锋略为一顿,又含笑接道:“想那‘秦岭双凶’,集淫、凶、狠、毒,之大成,算得上是两手血腥,罪孽等身,纵然将其锉骨扬灰,也算是罪有应得呀!”

张三苦笑道:“别说教了,我已经懂得啦!”

接着,又注目问道:“嗨!阁下,那黑白双姬,真会跟我们合作?”

任侗笑道:“这是打着灯笼,也不容易找得到的好事,她们为甚么不乐得捡现成便宜。”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道:“不过,以后的问题,就得借重你那巧夺天工的易容术了。”

张三点点头道:“这倒是好办,问题都在易容以后,难勉不碰上那二位的生前好友……”

任侗截口笑道:“这个,你倒是可以放心,那两个,除了他们这一对难兄难弟之外,生平没有知交好友,有的只是对头和冤家。”

张三笑道:“那也够你我受用的呀!”

任侗笑了笑道:“目前,我们不能顾虑太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张三苦笑道:“好,现在,只好一切听你的啦!”

任侗“唔”了一声道:“时间已差不多了,那么,我们就快点走吧!”

※ ※ ※

这是高平城东郊的一片树林中。

由于今宵是一个月朗星稀,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尽管这儿是树林之中,但在那林梢洒落的,星月清辉照耀之下,林中的一切,却也看得颇为清楚。

这时,林中正有两位若幽灵似的夜行人,显得有点不安的,在负手徘徊着。

这二位,一着灰衫、一着黄衫,两人中等身裁,面目平庸得不带一点特征,两人面目也有七成近似,显然还是一对兄弟,年龄方面,灰衫人约莫四旬上下黄衫人可能只有三十五六。

这二位,好像是在等待甚么人,两人就着一片三四丈方圆的,较为空旷的地面上,双双交错地,来回渡着方步,两人之间,谁也不望谁一眼。

两人足足徘徊顿饭工夫之后,年纪较轻的黄衫人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嗨!老大,你说现在甚么时候了?”

灰衫人道:“三更已过啦!”

黄衫人蹙眉说道:“说得好好的,三更正,准时见面,怎么三更过了还没来呢?”

灰衫人苦笑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黄衫人忽然停了下来,目注灰衫人道:“老大,看情形,我们上当了。”

灰衫人一怔道:“上甚么当?”

黄衫人道:“那两个贱人,准是在寻你我的开心。”

灰衫人哼了一声道:“同‘秦岭双凶’寻开心,那她们是活腻了!”

原来这二位,就是恶名昭著的“秦岭双凶”,不过,由外表看来,却是一点也不凶恶,这倒真是人不可貌相啦!

黄衫人神色一整道:“老大,别轻估了人家,论名气,黑白双姬这块招牌,同咱们‘秦岭双凶’,一样的响亮。”

灰衫人笑道:“她们这招牌,是凭甚么闯出来的,你想过么?”

黄衫人道:“不错,黑白双姬是凭天赋的本钱,闯出来的万儿,但平心而论,她们手底下的功夫,也委实是一流的。”

灰衫人暧昧地笑道:“老二,我所佩服的,还是她们床笫间的那一套功夫……”

黄衫人连忙“嘘”了一声道:“有人来。”

灰衫人话锋一转道:“准是我们等待的人儿来了。”

不远处,传来一串银铃似的娇笑道:“二位还在等谁啊?”

黄衫人笑道:“自然是等你们二位美人儿呀!”

灰衫人也同时笑道:“听到这莺声燕语,我的灵魂儿,就已经飞上九天了啦!”

另一个娇甜语声笑道:“灵魂儿飞上九天,倒不要紧,一旦下了地狱,可就麻烦啦!”

一阵香风轻拂“秦岭双凶”的面前,已现出两位全身劲装的俏佳人来。

这二位,外表看来,年约二十四五,一个皮肤白皙,一个肤色黝黑,论姿色,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眉梢眼角,隐含荡意,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更别具一番撩人的风韵,尤其是衬托上那一身剪裁得恰到好处的劲装,使得她们那本来就婀娜多姿的胴体,更是点线分明地,令人目眩神迷。

这情形,可使得“秦岭双凶”真的是灵魂出窍地,连眼光都发直了。

这二位俏佳人,就是艳名满江湖的“黑白双姬”。

“黑白双姬”是以肤色而命名,黑姬司马娇、白姬符玉霜,两人虽然是异姓姐妹,却是情同同胞姐妹一般。

由外表看来,这“黑白双姬”,才是花信年华的人物,但实际上,却都是三十四五的人了,不过是因为驻颜有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而已。

方才,第二个说话的,正是作为两人中大姐的黑姬司马娇,她一见“秦岭双凶”那一幅失魂落魄的神情,禁不住掩口媚笑道:“怎么?二位不认识我们两姐妹了?”

“秦岭双凶”,倒是亲兄弟,复姓宇文,分别以“雷”、“霆”二字为名。

经过司马娇的这一声娇笑,总算使“秦岭双凶”的元神又归了窍。

宇文雷首先一个虎扑,张臂向司马娇抱来,口沫四溅地笑道:“黑妞儿,先与我亲亲。”

司马娇娇躯一闪,避过一旁,伸手一点宇文雷的额角道:“亲甚么?谁是你的家主婆?”

宇文雷涎脸笑道:“虽然不是家主婆,也算老相好呀!”

司马娇“哼”了一声,纤掌一伸道:“拿来!”宇文雷一楞道:“黑妞,你要的是礼品?”

司马娇点点头道:“不错。”

一旁的宇文霆讶问道:“方才,不是说得好好的,礼品后补的么?”

白姬符玉霜抢先笑道:“现在,我们已改变主意啦!”

宇文雷注目问道:“改变甚么主意了?”

符玉霜道:“礼品改收你们身上现成的东西。”

宇文雷蹙眉接道:“我们身上,可没带甚么值钱的东西呀!”

司马娇含笑接道:“马马虎虎,就将脑袋送上来吧!”

宇文雷苦笑道:“那怎么行,脑袋送掉了,还有甚么玩的……”

他的话没说完,司马娇那伸着的纤掌,突然出手如电,接连点了他的三处要穴。

这情形,使得一旁的宇文霆蹙眉说道:“黑妞,开玩笑也得有个分寸呀!”

符玉霜冷笑一声:“谁有工夫跟你们开玩笑!”

话声中,也是出手如电,向对方的“将台”与“七坎”重穴上点去。

“秦岭双凶”与“黑白双姬”的身手,是在伯仲之间,方才,宇文雷是在完全无备的意外情况之下,才着了司马娇的道儿,目前,宇文霆因为有了乃兄的前车之鉴,已暗中提高了戒心。因而符玉霜的这一蓦地发难,却被他轻易地避过了。

而且,他避过符玉霜的突袭之后,立即又横飘丈许,才沉声说道:“白妞,你这是甚么意思?”

符玉霜笑道:“方才,我司马姐姐已经说过了,要借重你们两个的人头呀!”

宇文霆冷笑一声道:“原来这是你们有计划的阴谋!”

符玉霜也冷笑道:“现在才想通,已经太迟了!”

宇文霆一声冷哼:“我觉得还不迟!”

“呛”地一声,已亮出了腰间的青钢长剑。但已经被司马娇制住的宇文雷,却沉声喝道:“老二且慢,让我问她们几句话!”

宇文霆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还有甚么说的,老大,我不知劝过你多少次,今宵,果然栽在女人的裤裆里了。”

宇文雷却向“黑白双姬”沉声说道:“黑妞、白妞,以往我们之间,交情都不错!”

符玉霜抢先答道:“这情形,我承认。”

宇文雷注目问道:“怎么一下子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符玉霜漫应道:“利害关系嘛!”

宇文霆长叹一声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皆不算毒,最毒妇人心,这话倒是一点都不错的了。”

宇文雷却向司马娇问道:“黑妞,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在过去的交情上,你总不好意思教我们作个糊涂鬼吧?”

司马娇笑了笑道:“待会,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们的。”

宇文雷注目问道:“谁?”

“我!”

随着这一声“我”,任侗与张三两人,已像幽灵似地飘落当场。

宇文雷目注任侗问道:“黑白双姬是受了二位的指使?”

任侗点点头道:“不错。”

宇文雷蹙眉接道:“咱们兄弟,与二位素昧生平,当然更谈不上有任何过节,却为何要以这种手段来暗算我们呢?”

任侗笑了笑道:“这个,在你们临死之前,我会对你们详加说明的……”

宇文雷向乃弟沉声喝道:“老二,别管我了,快点逃命去吧!”

张三含笑接道:“来不及啦!”

宇文霆一挫钢牙道:“老大,我要先宰了这两个贱人再说!”

话没说完,“唰”地一剑,向符玉霜横扫过来。

但他这雷霆万钧的一剑,却被任侗的长剑架住了。

“呛”然巨震声中,任侗沉声喝道:“宇文霆,我给你一个便宜,尽你压箱底的本领使出来,二百招之内,我不还手,只要你二百招之后,还能保持长剑在手,我可以放你们两兄弟离去。”

话声中,宇文霆已有若疾风骤雨似地,攻出了五招。果然,这五招中,任侗只是一味地闪避,连防守的招式都不曾施展过,而且,当宇文霆继续抢攻时,任侗仍然是连飘带闪地,在对方那凌厉的剑式中闪避着,不曾接过一招。

这种打法,对宇文霆而言,是太便宜了。而且是便宜得太不近情理。

正在尽全力拼命抢攻的宇文霆,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他没法去揣摩个中经纬。

一旁的宇文雷,总算旁观者清,他,不但已大致猜出了对方的用意,也由任侗的身法上,看出了一点来历,但这时,已经是一百五十招以上了。他,忽然扬声喝道:“老二,咱们认命了吧!”

宇文霆扬声问道:“为甚么?”

宇文雷长叹一声道:“凭你我的身手,决非人家十招之敌,人家之所以要让你二百招,毋非是要学习咱们的剑法而己。”

宇文霆忽然怒喝一声:“匹夫纳命来!”

喝声中,手中长剑,脱手向任侗胸前射去,人却向相反方向,腾身而起。

宇文霆这处变的动作,够得上狠辣而又快速,但任侗的身手,委实太高明了,只见他双手齐扬,朗笑一声:“回来!”

话声中,那迎面射来的青钢长剑,已被他的左手接住,而右手却施展“大接引神功”,将业已射出丈外的宇文霆,凌空抓了回来,并电疾扬指,点了对方的三处大穴。

宇文雷长叹一声道:“我们兄弟,平常作恶太多,是该遭受报应的时候了。”

任侗笑了笑道:“你自己明白,那是再好不过。”

宇文雷注目问道:“有一点,我就是想不明白,你的武功,比我们高明得太多了,却为何还要观摩我们的剑法呢?”

任侗道:“这个么,待会,我会向你们解释的。”

“还有。”宇文雷接问道:“由你方才所显示的身法上判断,你应该是百灵城中的人?”

任侗笑道:“这个,你却是猜错了,不过,待会,我也会有个合理的解释的。”

接着,扭头向张三说道:“张老弟,时间不早,我们该着手工作了。”

张三点点头,目光向“黑白双姬”一扫道:“这二位姑娘……”

任侗接着笑了笑道:“对了,暂时请二位姑娘回避一下。”

符玉霜首先蹙眉问道:“须要多少时间?”

任侗沉思着接道:“半个时辰之后,二位再来吧!”

符玉霜点点头道:“好的——司马姐姐,我们走吧!”

第二天清晨,高平城中,传出了惊人的清息——以往“无极派”中一位姓任名侗的堂主,被人杀死了。和任侗一起陈尸高平城东郊的密林中的,还有一位不知姓名来历的人物。

那另一位不知姓名来历的人物,原先以为是以往“无极派”中的另一高级人员吴伯同的,但事实证明,那不是吴伯同。

传说中,上述这两位,死状相当凄惨,是被人以重手法击碎半个头颅致死的,总算还留着半个完整的面孔,以供人辨认,如果那下手的人,手法再重一点,那就成了没法辨认的无名尸体啦!

还有,据说先一天就有人出了黄金千两,外加护法高职的赏格,购买上述那两人的脑袋,没想到,重赏之下,果然就有勇夫出现,才一夜之隔,不!严格说来,只不过是半夜工夫,就有人将那两位给杀掉了。

当然!对于出此巨大赏格的人,大家都心中有数,但却没有胆敢随便说,而将传说的重心,集中在那杀死那两人的人的身上。

但事实上,究竟是谁杀死了那两人,即使是那悬出重大赏格的人,也不会知道,整个高平城中,只有四个人知道个中真相,那就是“黑白双姬”司马娇、符玉霜、和任侗与张三,不,任侗与张三,如今该暂时称他们为“秦岭双凶”才对了。

※※※

“黑白双姬”与“秦岭双凶”,已共同获得了千两黄金的赏格,和“百灵城”中护法的职位,当然!这是武林中的一项大秘密,除了他们授受双方的当事人之外,谁也不会知道。

“黑白双姬”司马娇、符玉霜二人,已悄然进了“百灵城”,任侗与张三二人,如今是“秦岭双凶”的身份,自然也有“百灵城”给“秦岭双凶”的请柬,同时又具备了“百灵城”护法的身份,是随时可以进入“百灵城”的人物了,但他们却借口要在高平城中多玩玩,而住进了“百灵城”设在高平城中的宾馆中。

这些,都是那真正的“秦岭双凶”,被任侗、张三二人秘密处死之后,第二天一天中,所发生的事。

※※※

这是一宗骇人听闻的大新闻,传播了一天之后的当天上灯时分,地点是“百灵城”设在高平城中,那座宾馆的秘室之中。

烛影摇红中,季云娘脸寒似水地,正在默然沉思着,她那美目之中,还显然孕育着晶莹的泪珠。

房门上,传来轻微的剥啄声,她怔了怔后,才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百里玄的语声道:“云娘,是我。”

季云娘沉声说道:“进来!”

“呀”地一声,房门启处,百里玄脸含诡秘笑意地,走了进来。

季云娘不等对方落座,就冷哼一声道:“你作得好事!”

百里玄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故意讶问道:“我又是甚么地方得罪你了?”

“还装糊涂!”季云娘冷笑一声:“我问你,任侗是谁杀的?”

百里玄讪然一笑道:“这个,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哩!”

季云娘怒声道:“昨天你是怎么说的?”

百里玄歉笑道:“云娘,昨天我是故意那么说的,如果我不故意那么说,要与他化敌为友,以稳住你的心,又怎能杀得了那姓任的。”

季云娘恨声说道:“在我面前,你还要玩这种花枪,你到底还算不算人!”

百里玄笑道:“云娘,你是知道的,我的身体内,有一半猿猴的血液,所以,我本来就只能算半个人的。”

怪不得百里玄长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一只大猴子,原来却是一个半猴半人的野人,想来他的身世,也必然很富传奇性的了?

百里玄话锋一顿之后,又神色一整道:“云娘,我之所以这样作,主要还是因为喜欢你,因为我不愿看到你,投向别人的怀抱中去。”

季云娘冷笑道:“喜欢我?你玩过的女人,还算少了?”

“不!”百里玄连忙接道:“那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你我已是数十年的老夫老妻了,难道还不了解,我心中真正喜爱的只有你一个人。”

季云娘冷冷地一哼道:“说得可真好听,我问你,你将黑白双姬那两个妖姬引进来,是甚么意思?”

百里玄苦笑道:“这是我对外所悬出的赏格啊!你又想到甚么地方去了?”

紧接着,又含笑接道:“何况,另外还有一对‘秦岭双凶’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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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貌合神离

季云娘冷笑道:“世间竟有如此巧事,你才悬出赏格,当天就收到了效果?”

百里玄笑道:“是啊!我也有此同感。”

紧接着,又得意地笑道:“云娘,人家都说,圣天子暗中自有百灵呵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我已是武林中的圣天子,我要谁死,谁就不敢活下去……”

季云娘不耐烦地,截口接道:“少臭美了!我问你,那另一个是谁?”

百里玄一怔道:“甚么另一个啊?”

季云娘道:“我说的是另一个被杀的人。”

百里玄“哦”了一声道:“据说,那是一个算命的,姓张名三,外号‘张铁嘴’。”

季云娘蹙眉接道:“能同任侗在一起的人,决非平常人物……”

百里玄接道:“不错,据说,那张铁嘴的身手,不比任侗差。”

季云娘道:“可是,江湖上,以及任侗的朋友中,都不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人。”

百里玄正容说道:“是的,我也觉得其来历可疑,而正在多方面查证中。”

季云娘冷冷地一笑道:“像这样的两位顶儿、尖儿的高手人物,就凭‘黑白双姬’,和‘秦岭双凶’等四人,能杀得了?”

百里玄正容说道:“云娘,‘黑白双姬’,与‘秦岭双凶’,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何况,那被杀的两个,又都是在色迷心窍的情况之下……”

季云娘截口接道:“据我所知,任侗并不好色。”

百里玄笑道:“猫儿不爱腥,除非它是病了!”

季云娘怒声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了。”

百里玄涎脸笑道:“云娘,我说句直率的话,你可莫生气,方才,你说任侗不好色,那么,当年他怎么会跟你要好的?”

季云娘冷然接道:“当初,是我想利用他,而主动引诱他的。”

百里玄笑道:“不能抗拒女人引诱的人,不能算是不好色。”

季云娘哼了一声,百里玄立即正容接道:“好了,云娘,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提了,从今之后,你我二人,同心合力,共同为我们……”

季云娘截口一叹道:“这些,以后再说吧!”

接着,脸色一沉道:“记着,那两个妖女,我命令你立即给我杀掉!”

百里玄一楞道:“你指的是谁?”

季云娘冷然接道:“我说的是‘黑白双姬’。”

百里玄苦笑道:“云娘,年纪一大把了,怎还如此胡闹。”

季云娘注目冷笑道:“舍不得下手,是也不是?”

百里玄苦笑如故地道:“如今,那二位已是本城中人,没有适当理由,怎可任意杀她们……”

季云娘一挫银牙,截口接道:“好!我帮你代劳。”

“不!不!”百里玄连忙摇手接道:“不敢有劳夫人。云娘,我立即将她们调走调得远远的,你总该放心了吧!”

季云娘的俏脸上,这才掠过一丝胜利的微笑,哼了一声道:“希望她们永远不要碰上我!”

百里玄连连点首道:“好的,好的!我一定谨遵懿旨……”

※※※

在一个其实并非是偶然的偶然机会中,杜少彬与吴世玉碰头了,时为傍晚,地点则为“百灵城”中湖滨的垂杨下。

由于“百灵城”中的太上城主,太上护法都已公出,而城主又闭关进修,因而使得住在特别宾馆中的杜少彬,除了与季巧儿谈谈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只好以在湖滨钓鱼来打发。

吴世玉这位“百灵城”中的新贵,似乎对杜少彬颇为巴结,老远就打着招呼道:“杜公子,今天成绩如何?”

杜少彬扬声笑道:“马马虎虎,今宵的下酒菜是够啦!”

吴世玉笑道:“那好极了,今天下午,我也打了一只野兔和两只山鸡,待会由我亲自下厨,咱们好好地喝上几杯。”

说话间,人已到了杜少彬身边。

杜少彬早已于答话间,机警地向四周扫视了一下,只见距离最近的人,也在箭远之外,当下立即压低语声问道:“吴叔叔,你的成绩如何?”

吴世玉也压低语声说道:“我的成绩,可并不怎么好。”

杜少彬道:“我希望先知道上官爷爷的消息。”

吴世玉苦笑道:“少彬,这一方面,我恐怕难以使你满意。”

杜少彬道:“此时此地,能够知道多少就算多少吧!”

吴世玉道:“你上官爷爷所住的地方,是本城中最高的机密,也是戒备最森严之处,据我所知,除了太上护法本人之外,未经他的特许,任谁也不能进去。而且,只要接近禁区十丈之外,就会被挡驾了。啊!好一条漂亮的鲤鱼!”

原来杜少彬钓杆一扬,已钓起一条斤多重的红鳞大鲤鱼来。

杜少彬慢条斯理地,将钓起的鲤鱼由鱼钩上取下,一面接问道:“吴叔叔,那个秘密禁区,在甚么方向?”

吴世玉道:“顺着你现在的姿势,不必转动头部,向略为偏右的方向瞧去,约莫半里之外的那一片排云峭壁,看到了么?”

杜少彬点点头道:“看到了。”

吴世玉道:“上官前辈的住处,就在那峭壁的山腹中。”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那百里玄软禁上官爷爷的目的何在呢?”

说话间,他已将鱼钩重行装上饵,扔下湖中。

吴世玉道:“据我所听到的消息,上官前辈的任务有两项,一项是研制毒药;一项是研制补药,而且,上官前辈还有十名以上的助手,据说,那些助手,也都是各地极负盛誉的名医哩!”

杜少彬蹙眉问道:“百里玄用甚么方法,使这些名医替他效力呢?因为,别的人我是不敢说,但上官爷爷是决不会甘心替百里玄效力的。”

吴世玉苦笑道:“是的,这一点,我也是这么想,可是,这个谜底,目前却没人能够解释……啊!三小姐来了,也许她会知道。”

不远处,三小姐季巧儿,莲步姗姗地走了过来,并扬声娇笑道:“杜公子,天都快黑了,你还要钓。”

杜少彬笑道:“再钓一条,我就收工啦!”

吴世玉却向季巧儿躬身施礼道:“属下参见令主。”

季巧儿含笑点了点头道:“你们在谈些甚么啊?”

吴世玉道:“我们正在谈到三小姐,可能会知道我们没法解释的问题。”

季巧儿目注杜少彬问道:“甚么问题啊?”

杜少彬蹙眉答道:“就是有关那百里玄如何使我上官爷爷替他卖力的问题。”

季巧儿嫣然一笑道:“不错,这问题,你们算是问对人了。而且,如果你们早一个时辰问我,我也没法回答。”

吴世玉笑道:“那真算是最新消息了。”

“是的。”季巧儿含笑接道:“因为,这消息,连我娘都还不知道。”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那么,你又是怎会知道的?”

季巧儿笑道:“这事情,说来真巧,但也说来话长,你们看那百里玄,像不像一只大马猴?”

吴世玉点首笑道:“不错!倒是有一半以上像只大马猴。”

季巧儿含笑接道:“其实,这老怪物就是生长在‘喜玛拉雅山’山区的一个半人半猴的野人……”

杜少彬、吴世玉二人同声一“哦”道:“那就怪不得啦!”

季巧儿娓娓地接道:“由于他天赋异禀,资质秉赋也异于常人,同时,因为‘喜玛拉雅山’与‘天竺’接界,这老怪物从小就精通‘天竺’语言。也略为懂得一点‘瑜珈术’。”

她一顿话锋,美目分别在杜少彬、吴世玉二人脸上一扫,才接问道:“二位该听说过,‘瑜珈术’是出自‘天竺’的一种神奇玩意儿?”

“是的。”杜少彬心头一动地,立即反问道:“三小姐,莫非百里玄就是以‘瑜珈术’在控制我上官爷爷替他效力?”

季巧儿正容点首道:“杜公子只猜对了一半,那老怪物是以‘瑜珈术’控制上官前辈替他效力,但施术的,却不是老怪物本人。”

吴世玉接问道:“那是谁在施术呢?”

季巧儿道:“是老怪物由‘拉萨’请来的一位红教高手,此人不但已获‘密宗’武学真传,也精通‘天竺’的‘瑜珈术’。”

吴世玉蹙眉接道:“那算是‘西藏’的喇叭僧?”

“不!”季巧儿接道:“此人是红教俗家弟子,年纪也不过三十来岁。”

接着,她才得意地一笑道:“现在,该说到我获得此一消息的来源了,说来难以令人相信,我这消息,就是阿布多本人亲自告诉我的。”

杜少彬讶问道:“阿布多是谁啊?”

季巧儿笑道:“阿布多就是那个擅长‘瑜珈术’的‘西藏’人,方才我忘记介绍他的名字了。”

吴世玉“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此人曾经和百里玄去过神机堂的。”

季巧儿道:“此人就住在上官前辈所住的山洛中,经常与百里玄那老怪物走在一起,本城中人,连我娘在内,只知道老怪物身边有这么一位亲随,却不知其姓名来历。”

杜少彬笑问道:“今天,你又是怎会知道这些的?”

季巧儿笑道:“方才已说过,这是一种巧合,也算是一种机遇。”

她,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原来阿布多因为老怪物和我娘都已外出,方才,竟独自跑到我那边去,说出很多机密也很可笑的话来。”

接着,她“格格”地娇笑道:“二位不妨猜猜看,那厮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甚么?”

吴世玉苦笑道:“三小姐,别卖关子嘛!”

季巧儿笑道:“事实上,你们也委实没法猜中的,嘻嘻……那厮说,他是我姐夫,他很爱我,希望我像娥皇、女英一样,两姐妹都嫁给他。”

吴世玉注目问道:“难道说,二小姐已经由老怪物作主,许配给那厮了?”

季巧儿苦笑道:“何止是许配给他,事实上他们已经成了亲,目前也住在那山洞中了呢!”

吴世玉笑道:“这真是胡闹,我们这些人,可一点都不知道啊!”

季巧儿苦笑如故地道:“其他的人不知道算得了甚么,连我娘都被蒙在鼓里哩!”

杜少彬注目问道:“三小姐,平常,令兄与令姐,是否都是向着老怪物的?”

季巧儿点点头道:“是的。”

杜少彬轻叹一声道:“如此说来,今后,令堂的处境,可就越来越艰险了。”

季巧儿幽幽地叹了一声,没接腔。

杜少彬接问道:“哦!对了,令堂与我爷爷有没有消息?”

季巧儿摇摇头道:“没有。”

杜少彬苦笑道:“好!还是先说那阿布多的事情吧!”

季巧儿苦笑了一下道:“那厮说,他在‘百灵城’中,虽然是默默无闻的人物,但事实上,掌握着‘百灵城’实权的百里玄,却不敢不听他的话,所以,只有他才是‘百灵城’的真正主人。”

“那厮又说,基于‘男人掌握天下,女人掌握男人’的道理,谁嫁给他,谁就是未来武林中的主宰。”

杜少彬笑道:“这一套求婚的理由,倒是蛮中听的嘛!”

吴世玉也笑道:“如果我是一位小姐,而那厮也肯向我求婚的话,我会毫不考虑地答应他……”

季巧儿忍不住白了他们一眼道:“嗨!你们二位,还要不要听下去?”

杜少彬含笑接道:“当然要听嘛!”

季巧儿“唔”了一声道:“那就少打岔!”

“是!”杜少彬、吴世玉二人同声应“是”之后,季巧儿才笑了笑道:“当时,我为了要刺探他的秘密,乃故意虚与委蛇地,问他凭甚么能使老怪物也不敢不听他的话,于是,有关他用‘瑜珈术’控制上官前辈的秘密,就自动地泄漏出来,同时,他还说,他也是老怪物以及我大哥和二姐的师傅哩!”

杜少彬一怔道:“是哪一方面的师傅啊?”

季巧儿道:“自然是‘密宗’功夫,和‘瑜珈术’方面的师傅嘛。”

杜少彬笑道:“那就怪不得那厮如此神气啦!”

吴世玉神色一整道:“少彬,说正经的,这个阿布多的危险成份,并不下于百里玄,我们必须设法,尽速将其除掉才对。”

杜少彬含笑接道:“这问题,就得有劳我们这位三小姐啦!”

“我?”季巧儿苦笑道:“你太抬举我啦!”

杜少彬正容接道:“三小姐莫太以自谦,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在目前这三人当中,你是最适当的人选了。因为……”杜少彬讪然一笑道:“我跟吴叔叔都没法接近那厮,但对你而言,情况就不同了……”

季巧儿截口一“哦”道:“原来你指的是这个。”

接着,又苦笑了一下道:“不错!对我而言,阿布多会自动送上门来,但二位曾否考虑到我的力量,够不够完成这艰钜任务呢?”

吴世玉含笑接道:“三小姐,这是属于细节方面的问题,我们回去再谈可好?”

杜少彬也笑道:“对了,天都黑了,我也该收工啦!”

※※※

流光如矢,弹指间,又是七天过去,已经是七月底,距“百灵城”所公布的大婚盛典日期——八月十五,只有半个月了。

在最近这七天中,“高平”城中的江湖人物,一天比一天多,不但所有客栈家家客满,连民间的空屋,以及城郊的寺庙、祠堂,也都利用上了。

当然,那“百灵城”设在“高平”城中的宾馆,也有人满之患,而不得不向“百灵城”中疏散,因而使得“百灵城”中,杜少彬所住的特别宾馆附近,临时增搭了不少的帐幕,以资容纳那些日益增多的来宾。

以“秦岭双凶”身份,住进“高平”宾馆中的任侗和张三,这几天中,并没甚么进展,而且,相反地感到相当沮丧,因为,“黑白双姬”司马娇、符玉霜二人,在“百灵城”中,只呆了一个晚上,又立即被调走了。

任侗、张三两人,自然不明白“黑白双姬”被调走的原因,“黑白双姬”两人也不明白。

同时,由于“黑白双姬”进入“百灵城”是那么来去匆匆,也没法与杜少彬取得联系,因而使得城里城外,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近况,而深感不安。

也因为如此,任侗、张三两人,已下定决心,在八月初十之前,如果还不能与吴伯同取得联络,那他们也只好提前进入“百灵城”了。因他们滞留“高平”城中的主要目的,是想与吴伯同早点联络上,以共商今后的行动方针。

至于住在那特别宾馆中的杜少彬,虽然进入“百灵城”已有十来天,但除了与三小姐季巧儿、吴世玉二人不时叙叙,以及利用秋香的关系,对争取身为总管的朱千里的工作,颇有成绩之外,其余也是乏善可陈。

同时,由于百里玄、季云娘二人,自从“公出”之后,一直不曾回城,季巧儿与乃母之间,也等于联络中断,而殊感不安……

总而言之,这几天,“百灵城”里外外,正邪双方,都处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

尽管这儿的气氛是那么沉闷,也尽管这儿已算是有人满之患了,但来自江湖上各个不同角落的英雄好汉们,却仍然是三个一批,两个一组地,涌向这小小的“高平”城中。

这是一个夕阳无限好的黄昏时分。

离“高平”城约莫还有里把路的官道上,一骑长程健马,不疾不徐地,向“高平”城驰去。

马上人是一位年约三十出头,有着一张紫膛脸,长得颇为英俊的青衫文士。

由于此人的风尘满面,以及双目中不时流露出的忧郁目光忖测,显然是走过了一段不算太近的路程,同时,也必然有着不算太轻松的心事。

官道旁边,是一片占地颇广的松林,当这位青衫文士的坐骑,经过松林边时,松林中却传出一个沙哑语声道:“嗨!这位相公,停下来歇一会儿吧!”

青衫文士循声投注,只见松林中一株巨大古松之下,一位短装老者,正向他含笑注视着。

由于时已黄昏,松林中光线较暗,而他们双方的距离,又在五丈以上,因而青衫文士没法看清短装老者的面容。

青衫文士目光一扫之下,勒住坐骑,扭头笑问道:“阁下是在叫我?”

短装老者笑道:“是啊!”

青衫文士接道:“有何见教?”

短装老者含笑反问道:“老弟台是准备进城?”

青衫文士点点头道:“不错。”

短装老者道:“老弟台是前来高平投亲、探友或者是前来赶热闹的江湖人?”

青衫文士道:“这些与阁下何干?”

短装老者笑道:“这些与老朽自然无干,但对你老弟,却是大有关连。”

青衫文士漠然地接道:“在下恭聆?”

短装老者笑了笑道:“老弟台如果是来投亲、访友,倒也罢了,万一是前来赶热闹的江湖人,那就最好听老朽的话,在这儿歇一会儿。”

青衫文士注目问道:“为甚么?”

短装老者道:“不为别的,只为高平城中,能住人的地方,都已经客满了。”

青衫文士接问道:“阁下怎会知道的?”

短装老者苦笑道:“老朽是在高平城中,碰过一次钉子之后,才回到这儿来的……”

青衫文士截口笑问道:“到这儿歇一会儿,就能解决问题么?”

短装老者答道:“不错,到了这儿,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青衫文土笑了笑道:“多谢老丈!我想,我还是赶进城去,比较妥当。”

说着,一带缰绳,跨下坐骑,又向前头徐徐前进。

短装老者扬声说道:“也好,如果老弟台证实老朽所言不虚,并没法找到住处时,欢迎你再回到这儿来。”

青衫文士扬声笑道:“好的。”

官道沿着松林,有个九十度的折转,因此,拐了一个弯后,青衫文士与短装老者之间的距离,却是缩短了丈许之多。

由于双方距离缩短,青衫文土的坐骑走得又不快,尽管因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然而仍然没法看清对方的面目,但却是连双方的呼吸声也可以听到了。

也就当青衫文士拐过那九十度的拐角时,松林中的短装老者却忽然长叹一声道:“杜家的祖先,可能是作孽太多了,这唯一剩下的一根幼苗,眼看又是凶多吉少啦!”

短装老者的话声虽然不高,但青衫文士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而不由心头一动地兜转马头,又往回走,同时并脱口问道:“老丈你在说甚么啊?”

短装老者漫应道:“我说的与你不相干。”

青衫文士蹙眉问道:“方才,老丈说的是哪一个杜家?”

短装老者似乎是未经考虑地,脱口答道:“以往的‘无极派’杜家。”

青衫文土接问道:“那么,老丈说的杜家后人,是——?”

短装老者依然是漫不经意地接道:“就是最近曾在江湖上,作惊鸿一现的杜少彬……”

青衫文士身躯一震地,截口问道:“杜少彬怎样了?”

短装老者道:“据说,已经被他的仇敌,给软禁起来了。”

青衫文士接问道:“那是那一方面的人?”

说话之间,已不自觉地飘身下马,进入松林,向短装老者身前走去。

此时,夜幕已经下垂,青衫文土虽已走近短装老者身前,却仍然没法看清对方的面目,迷蒙夜色中,只能隐约地看出那是一位虬髯满颊的,年约半百的精壮老者。

短装老者头也没抬一下地,顺口答道:“有人说是‘碧云山庄’的人,也有人说是‘百灵城’的人,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论落在谁的手中,都是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他才好像是才发觉青衫文士已站在他的面前,而“咦”了一声道:“老弟怎么又自己进来了?”

话才出口,又哑然失笑地接道:“对了,我真是越老越糊涂啦!你老弟是为了查问杜家的后人才来的。”

青衫文士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短装老者注目问道:“老弟与杜家是朋友还是仇敌?”

青衫文士漫应道:“谈不上敌友,在下不过是与杜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短装老者这才如释重负似地,“哦”了一声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青衫文士注目问道:“方才,又有甚么不放心的?”

短装老者苦笑道:“老弟台,你不知道,目前的高平城,是多么复杂,而那位杜公子,更是各方瞩目的风云人物,一个不巧,为了一句无心的话,就会送掉老命,你说,老朽该不担心?”

不等对方接腔,又“啊”了一声道:“已经天黑了,老弟台,我看,你也不用进城去碰钉子了,将就一点,住在这松林中吧!”

青衫文士蹙眉说道:“这松林中怎么能住?”

短装老者笑道:“松林中当然不能住,但这松林中,有一座新建不久的山神庙,可以聊避风雨,已经被老朽和另一位道爷暂时借用下来,再加上老弟你,也不会嫌多。”

青衫文士摇摇头道:“不!我还是要进城去……”

这位青衫文士,可能是身体太衰弱了,也可能是摇头摇得太以猛烈了一点,居然摇得一个踉跄,倒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并脸色大变地,注目怒叱道:“老贼!你使了甚么手脚?”

短装老者阴阴地一笑道:“不要紧的,小妞儿……”

青衫文士怒叱道:“谁是小妞儿?”

短装老者笑道:“就是你呀!冷雪梅,你以为插上几根羽毛就真的变成公鸡了。”

听短装老者这语气,目前这位青衫文士,还是那位业已脱离“碧云山庄”的白虎堂堂主冷雪梅所乔装哩!

青衫文士脱口怒叱一声:“放屁!”

短装老者“嘿嘿”轻笑道:“据说,美人儿放的屁,也是香的,我就是有点不相信……”

说着,已飞身飘落青衫文士身前,抬手摸向青衫文士的脸颊。

青衫文士气极之下,顺手一记巴掌,掴了过去。

但他那一掌,显得不带一丝劲力,被短装老者轻易地捉住了,并暧昧地笑道:“啊!十指尖尖,柔若无骨,光是摸摸这双玉手,也算是不虚此行啦!”

话声中,他的另一只手,已轻描淡写地,将青衫文士头上的伪装,脸上的人皮面具,一齐揭了下来,可不赫然就是那位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冷雪梅!

冷雪梅连眼泪也急出来了,但她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将一口银牙咬得“格格”作响。

短装老者低声笑道:“美人儿,别怕,我不会亏待你的。”

冷雪梅强抑心头怒火,却是俏脸铁青地,注目问道:“你在我身上作了甚么手脚?”

短装老者笑了笑道:“没甚么,不过使你暂时失去功力而已。”

冷雪梅接问道:“你是乘我方才说话疏神之际,作的手脚?”

“对了。”短装老者含笑接道:“方才,我正好是站在你的上风呀!”

冷雪梅美目深注地问道:“你是谁?”

短装老者笑道:“想来,这真是笑话,咱们本来都是一殿之臣,只因已经改装易容,并服下变音丸,就相见不相识……”

冷雪梅截口怒喝道:“老贼!我问你是谁?”

短装老者得意地笑道:“在下东方明,够了么?”

冷雪梅长叹一声道:“东方明,你好卑鄙的手段!”

东方明“嘿嘿”淫笑道:“谁教你这小寡妇那么惹火,使得我魂萦梦牵地……”

冷雪梅冷然截口道:“你打算怎样?”

东方明笑道:“美人儿,你这一问,就不够聪明啦!”

接着,特别压低语声笑道:“跟你说个明白也好,这几天,暂时陪我逍遥逍遥,等这儿的大婚典礼过后,再把你献给庄主。”

冷雪梅切齿怒叱道:“你敢!”

东方明暧昧地笑道:“俗语说得好:色胆包天,嘻嘻……美色当前,还有甚么敢不敢的。”

说着,已将冷雪梅坐骑上的行囊取下,挥鞭将那匹马赶走,然后回身将冷雪梅拦腰托起,向松林深处走去,一面并笑道:“美人儿,老夫方才所说的话,有些是不实在,但那山神庙,却是一点都不假的。”

冷雪梅以往执掌“碧云山庄”白虎堂,亦即是刑堂的堂主,冷面铁心,不可一世,但此刻真力消失,成了浅水困龙,浑身软绵绵地,只有一任对方摆布的份儿了。

但她毕竟是阅历丰富的巾帼英豪,尽管在初中暗算时,禁不住悲、愤、忧、急一齐来,但稍一冷静考虑之后,立即镇定下来。

因为,她深深了解,在目前情况之下,只有冷静应变,才有万一幸免受辱的希望,如果自己先被忧、愤、悲、急……等情绪,冲昏了头脑,那后果就更严重了。

因此,东方明的话声一落,她立即冷笑一声道:“东方明,你知道先夫席天虹是怎么死的么?”

东方明道:“我当然知道,那是被咱们头儿暗中作下手脚,给害死的。”

冷雪梅接问道:“中行老贼为何要害死先夫呢?”

东方明笑道:“那还不是为了要获得你这个小妖精。”

冷雪梅道:“你知道这些情况,还敢对我存心不良?”

东方明“嘿嘿”淫笑道:“这有甚么关系哩!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只要你我自己不说,咱们头儿又怎能知道。”

冷雪梅冷笑道:“我已经打算豁出去了,你以为我还忸忸怩怩地,说不出口!”

东方明笑问道:“你打算在咱们头儿面前告状?”

冷雪梅道:“难道不可以?”

“当然可以。”东方明含笑接道:“只是,那样一来,对你有甚么好处呢?”

冷雪梅一挫银牙道:“至少我可以出一口怨气。”

东方明压低嗓音,得意地笑道:“错了!美人儿,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咱们头儿因为你软硬都不肯就范,如今更是脚底揩油,溜之呼也,使得他一番心血,尽付东流,气愤难平之下,乃问计于我……”

冷雪梅截口一“哦”道:“我明白了,今宵的一切,都是你这狗头军师有计划的安排?”

东方明道:“是的,也是奉准有案的安排。”

冷雪梅接问道:“此话怎讲?”

东方明笑道:“那就是改派‘金衫令主’常文广专责对付杜家那孽种,至于我么,就专门对付你这个小狐狸精。”

冷雪梅“唔”了一声道:“那协定中,也包括你对我的不良企图在内?”

“是的。”东方明含笑接道:“那是咱们头儿对我的奖励之一,他说得好,只要交给他一个毫发无损的活人就行,在献美以前的一切行为,他都不会过问。”

冷雪梅冷冷地一笑道:“好!咱们骑驴看唱本,且走着瞧吧!”

说到这里,东方明却垂首在她的俏脸上亲了一道:“美人儿,已经到啦!”

说着,已俯身将她的娇躯,轻轻放在地面之上。

不错!这委实是一座新盖不久的山神庙,庙儿虽然不大,但神堂之前,睡上三五个人,却还绰有余裕。

但事实上,此刻的山神庙内,连同有若待宰的羔羊似的冷雪梅在内,也只有两个人。

冷雪梅被放置的地面,有一张草席,草席下面感到软绵绵地,显然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松针。

东方明将冷雪梅的娇躯放落地面上之后,自己也躺了下来,并显得非常猴急地,将冷雪梅的娇躯搂入怀中,在她的俏脸上“啧”地亲了一下道:“美人儿,从现在起,这半个月之内,你是属于我的了。”

冷雪梅不胜娇慵地“唔”了一声道:“我好饿,有没有吃的?”

东方明连忙欢笑道:“我真该死,竟然忘了你还没吃东西。”

冷雪梅哼了一声道:“少来这一套,快去弄点吃的来吧!”

东方明心中暗笑着:“小寡妇,你也少在我面前玩花枪……”

但他口中却连忙接道:“不必另外去张罗,酒、菜、馒头、都是现成的。”

说着,已一骨碌地爬了起来,一面并暧昧地笑道:“喝点酒,嘻嘻……待会,更……更能增加情趣。”

冷雪梅“呸”了一声道:“待会,同你娘去‘情趣’吧!”

东方明贼忒嘻嘻地笑道:“没关系,只要你肯同我好,叫你亲娘也行。”

说着,卤菜、馒头、酒、都搬了过来,还有两只磁碗。

东方明先在两只磁碗中,斟满了酒,使得这小小的山神庙中,立即充满了冷冽的酒香,冷雪梅并脱口赞道:“好酒!”

东方明摇着盛酒的竹筒,含笑说道:“这是本省名产,闻名全国的‘汾酒’,可惜已剩余无几了。”

冷雪梅披唇一哂道:“不必肉痛,我不会喝酒,还是你自己取用吧!”

东方明苦笑道:“雪梅,你竟然把我看得如此小气。”

冷雪梅抓起一个馒头,冷笑一声道:“你小气也好,大方也好,都与我不相干。”

东方明一口饮乾自己面前的酒,端起另一碗,递向冷雪梅道:“雪梅,我敬你一杯。”

冷雪梅顺手一拨道:“我不喝。”

东方明伸手将冷雪梅的娇躯搂入怀中,“嘿嘿”淫笑道:“不喝,我就强行灌下去。”

他算得上是剑及履及,口中说着,酒碗已送到冷雪梅的唇边。

但冷雪梅不知是哪来的气力,于拼命挣扎中,居然使那碗酒,连酒带碗,一齐泼落一旁的地面上。

也许是冷雪梅的挣扎,起了挑逗的来用,也可能是那一碗烈酒,激发了东方明的兽性,只见他双目中布满了红丝,欲焰熊熊地,凝视着仍在他怀中挣扎着的冷雪梅,活像一只急欲择人而噬的猛兽。

“嘶——”

冷雪梅的上衣被撕裂了。

那雪白的酥胸,高耸而又颤动着的双峰,使得东方明目光为之一直,旋即疯狂似地,加速剥除冷雪梅的衣衫,“嘶嘶”连响中,冷雪梅那美妙的胴体,已完全裸露在他的眼前,而冷雪梅,却早已急得昏死过去了。

东方明显得手忙脚乱地,开始卸除他自己的衣衫……

眼看冷雪梅即将受到东方明的污辱之际,忽然,一串清脆的木鱼声,随风传来。

这神秘的木鱼声,一如它以前出现时一样,来得那么突然,那么正是时候,也那么具有一种无形的,而又使人无法抗拒的威力。

首先受到这木鱼声影响的,是那位正在卸除自己衣衫的,“碧云山庄”的银衫令主,“千手太岁”东方明。

他,本来是手忙脚乱地,忙得不可开交的,但一听到木鱼声,就像是中了邪似地,一下子就呆住了。

接着,是那业已昏死过去的冷雪梅,她,好像是突然之间,由恶梦中惊醒似地,一骨碌坐了起来。

当她一眼看到东方明那半裸的丑态,以及发现自己竟是寸缕不挂时,不由发出一声尖叫,连忙三把两把地,将已经被东方明撕毁,而扔在一旁的衣衫,往身上穿着起来。

这时,那神秘的木鱼声停止了,代之的,是一声清朗的佛号:“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快将衣衫整理好来。”

冷雪梅一面匆匆着装,一面扬声说道:“多承神尼及时搭救……”

那清朗语声道:“不是贫尼救了你,是你不该有此一劫。”

这时,东方明也飞快地将衣衫整理好,讪然一笑道:“何方高人?能否请现身一见?”

那清朗语声道:“贫尼不会见你的,你还是先走吧!”

东方明只好讪然一笑地,向山神庙外走去,那清朗语声又接道:“东方明,请寄语贵上,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都该多多三复斯言!”

东方明“哦”了一声道:“神尼就是悟空大师?”

那清朗语声道:“不错。”

东方明苦笑了一下道:“多谢大师手下留情!在下会将大师的话,转达敝上的。”

冷雪梅连忙娇叱道:“老贼!留下解药来!”

东方明头也不回地,苦笑道:“事实上,你所中的迷药,已经过了时限,自行解除了哩!”

悟空大师的语声也连忙接道:“冷施主,你让他走吧,贫尼还有要紧的话跟你说。”

冷雪梅娇应一声道:“好的,弟子遵命。”

她的话声才落,眼前人影一闪,山神庙内,已出现一位身着灰色僧衣的妙龄女尼。

冷雪梅目光一触之下,禁不住呆住了。

原来在冷雪梅的想像中,这位神秘而又功力高深莫测的悟空大师,应该是一位宝相庄严的高年神尼,但出现在她眼前的悟空大师,由外表看来,不但同她一样的年轻,而且是美得不可方物。

对于自己的姿色,冷雪梅也是颇为自负的,也就是因为她有着这一份绝代姿容,才使得她的丈夫死于非命,自己也落得目前这一份窘境。

可是,如今,与悟空大师当面一比,可就使她不能不自惭形秽了。

也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使得她面对这位等于是救命恩人的悟空大师,一时之间,连礼貌上的道谢也忘记啦!

于是,悟空大师不得不先行开口了。

她美目一扫之下,秀眉微蹙地问道:“冷施主,你那行囊中,是否还有换洗的衣衫?”

冷雪梅这才如梦初醒地,察觉自己这一份衣衫破裂,等于是半裸的狼狈窘态,而为之俏脸一红地,连忙接道:“有,有……”

接着,又结结巴巴地说道:“神尼请……请等一等……难女换……换过衣衫后,再向您拜谢救命之恩。”

悟空大师娇笑道:“冷施主快去换衣衫吧!贫尼可不需要你拜谢甚么……”

说着,她已转身面向庙外,含笑接道:“那你就快点换衣衫吧!”

冷雪梅匆匆地换好衣衫,才发觉自己方才那暂时消失的功力,果然已经完全恢复。

她说不出心头是一种怎样的滋味,正准备向悟空大师拜谢之间,悟空大师却好像是背后长有眼睛似地,娇笑一声道:“我早就说过,不须要这一套。”

说着,已徐徐转过身来,歉然一笑道:“冷施主,贫尼因半途有要事稽廷行程,因而使你受了一场虚惊,内心可至感不安。”

冷雪梅来不及问及别的,只是张大一双美目,讶问道:“难道这儿的一切,神尼早已知道?”

悟空大师点点头道:“是的,你的行踪,早就在‘碧云山庄’的监视之中,至于他们要算计你的阴谋,贫尼于午前就已经知道了。”

冷雪梅幽幽地一声长叹,却是没有接腔。

悟空大师也轻轻一叹道:“冷施主,咱们都就地坐下来,好好谈谈。”

话声中,她自己已当先盘膝坐了下来。

冷雪梅也只好在她的斜对面坐下,美目深注地,问道:“神尼何以教我?”

悟空大师正容接道:“冷施主,贫尼站在同是女人的立场上,说话直率一点,你可莫见怪。”

冷雪梅凄然一笑道:“神尼有话,请尽管直言。”

悟空大师美目深注地接问道:“冷施主此行,是追踪杜少彬而来?”

冷雪梅点点头道:“是的。”

悟空大师声容俱庄地,接道:“冷施主,贫尼虽然是出家人,也尽管不愿提及过去的一切,但对武林中的情况和动态,我却敢说了如指掌。”

冷雪梅点首接道:“神尼的话,难女自是信得过。”

悟空大师接道:“尤其是对冷施主你此行的动机,我敢夸句海口,除了你本人之外,绝对不会有第三个知道得比我更清楚的人了。”

冷雪梅娇躯一震道:“这个,我也自然信得过。”

悟空大师笑了笑道:“你我的态度,都太严肃了,现在,我们都该放轻松一点,称呼方面,也不妨随便一点,我问你,杜少彬的面目和仪态,都与你那位遇害而死的丈夫席天虹,有八成相像,是也不是?”

冷雪梅呆了呆道:“是的。”

悟空大师含笑接道:“那么,你是不是为了这些,而对杜少彬暗中有着特殊的感情呢?”

冷雪梅苦笑道:“这问题,我自己也没法解答……”

悟空大师截口笑道:“但却是不由自主地,自己朝牛角尖里钻?”

冷雪梅凄然一笑道:“我想……是的。”

接着,她以乞求的语气说道:“神尼何以教我?”

悟空大师道:“这种事,旁人可没法借箸代筹,不过,有一点你尽管放心,我虽然是出家人,而你对杜少彬的这一份感情,既玄妙又不合世俗礼法,但我却仍然愿意乐于玉成你们。”

冷雪梅幽幽地一叹道:“多谢神尼德意,只怕我这未亡人福缘单薄,致使好梦成空。”

悟空大师道:“这是你的想法,但我的想法却不同,我所担心的是,杜家祖德浅薄,深恐杜少彬消受不起你这么好的贤媳妇。”

冷雪梅苦笑道:“神尼太抬举我了。”

“不!”悟空大师接道:“我说的完全是由衷之言,因为,我对你们双方都太了解了。”

冷雪梅怔了怔道:“可是,据我所知,杜家为武林世家,一向仁德广被,口碑载道,方才神尼怎么反而说他们祖德浅薄呢?”

悟空大师长叹一声道:“这些,以后你慢慢会知道的。”

冷雪梅美目深注地,接问道:“神尼,您既然如此爱护我,能否将您的本来告诉我呢?”

悟空大师笑了笑道:“方才我已说过,我不想提及过去。”

冷雪梅注目如故道:“神尼年纪并不比我大,这一身神奇莫测的武功,是如何练成的?”

悟空大师娇笑道:“冷雪梅,别枉费心机,想套取我的话了,咱们还是说正经的吧!”

冷雪梅这才讪然一笑道:“我正恭聆着。”

悟空大师神色一整道:“冷雪梅,在目前这风云际会的高平城中,你是最不适合的人了。”

冷雪梅一怔道:“神尼此话怎讲?”

悟空大师道:“你自己想想看,‘碧云山庄’必欲生擒你而甘心,‘百灵城’也不见得会欢迎你,还有,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牛鬼蛇神们,又有几个是好人?以你的绮年玉貌,和天生丽质,能逃得过这些人的魔掌么?”

冷雪梅秀眉一蹙道:“那么,神尼之意,是——?”

悟空大师不答又问道:“你,此行目的,是否准备对杜少彬,助他一臂之力?”

冷雪梅点点头道:“原先,我是打算不出面,而于暗地里伺机加以支援。”

悟空大师注目问道:“凭你目前的武功,够么?”

冷雪梅不禁一呆道:“这个……我可不曾想到。”

悟空大师道:“这是有关生死存亡的大事,怎可不想到哩!”

冷雪梅苦笑道:“神尼,我是未亡人的身份,本身生死,早已置诸度外了。”

悟空大师正容接道:“你要知道,杜少彬的敌人,都是当代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你要想对他有所助益,就该先从充实自己的武功着手。”

冷雪梅蹙眉接道:“可是,明师难求,而且,纵然遇上明师,武功方面,也不是一蹴可几的事。”

悟空大师笑了笑道:“如果不能使自己的徒弟速成,那么,所谓明师,也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而已。”

冷雪梅轻轻一叹之间,悟空大师又注目笑问道:“现在,你懂我的意思了么?”

冷雪梅微微一怔道:“神尼准备给我介绍一位明师?”

悟空大师“唔”了一声道:“差不多了。”

冷雪梅一呆道:“差不多,是甚么意思啊?”

悟空大师顿足长叹道:“冷雪梅,你呀,真算得上是聪明面孔笨肚肠……”

这一说,总算使冷雪梅由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来了。

她,美目连霎,忽然改坐为跪地,向着悟空大师拜将下去道:“弟子叩见恩师……”

悟空大师泰然自若地,受了她的全礼,一直等她参拜完毕之后,才苦笑道:“为师费了这么多的唇舌,总算使顽石点了头,还不快点起来。”

冷雪梅娇笑道:“其实,师傅早点开门见山地跟我说,不就得了么!”

悟空大师忽然回她使了一个眼色,并以真气传音说道:“为了收你这个宝贝徒弟,使我忘了一件大事,现在,人家追上来了,记着,你要给我好好地把他打发走。”

冷雪梅连忙传音问道:“那是好人还是坏人?”

悟空大师道:“见面你就会知道的……”

说着,人已钻到那敞开着的庙门背后,躲将起来。

冷雪梅蹙眉苦笑之间,她也听出蹊跷来了。

她已隐约地听到,十五六丈之外,有着轻微的“沙沙”之声,那是行人的脚步踏在地面松针上,所发出的脚步声音。

那轻写的脚步声才入耳,又听到轻微的自语声:“奇怪,那木鱼声明明是由这松林中传出,怎会没有一点动静呢?……唔!这地面有通往山神庙的脚印,且到山神庙中瞧瞧……”

悟空大师虽已躲在门背后,她却以真气传音在指挥冷雪梅:“雪梅,待会那人进来时,听我的传音指示答话,懂么?”

冷雪梅传音答道:“徒儿记下了。”

这时,外面的不速之客,已到了山神庙,并颇为激动地,说道:“文文,文文,今宵,你总算给我找到了。”

原来这位不速之客,就是杜少彬的唯一亲人“吴爷爷”吴伯同。

当然!他口中的“文文”,就是“无极派”掌门人“及时雨”杜行的三小姐,亦即杜少彬的姑姑,吴伯同的老情人杜文文。

看情形,吴伯同是把悟空大师当作杜文文了,所以才一直穷追不舍。

但大出他意外之外的,是这充满了感情的话,所换来的,却是冷雪梅那冰冷的语声:“这里,没有叫‘文文’的人。”

吴伯同一惊道:“你是谁?”

冷雪梅道:“冷雪梅——你是甚么人?”

吴伯同笑道:“哦!原来是冷堂主,老朽吴伯同。”

冷雪梅这才笑道:“原来是最近江湖上最享盛名的吴大侠,真是幸会!真是幸会!”

吴伯同蹙眉问道:“冷堂主怎会一个人在这儿的?”

冷雪梅苦笑道:“吴大侠,我已经脱离‘碧云山庄’,请不要再叫我冷堂主了。”

“好的。”吴伯同点首指道:“那么,我暂时叫你冷女侠,冷女侠还没回答我的问话哩!”

冷雪梅淡然一笑道:“我是来这高平城凑热闹的,只因整个高平城中,都找不到宿处,所以,只好借这山神庙暂时栖身。”

吴伯同“哦”了一声道:“那么,冷女侠方才是否曾经看到过,一位年轻貌美的佛门神尼,到过这儿?”

冷雪梅点点头道:“是的,那位神尼还救过我的命,可是……她老人家,并非是年轻貌美。”

吴伯同连忙接问道:“那位神尼长得是甚么模样?”

冷雪梅笑道:“长得甚么模样,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但却绝对不是年轻貌美。”

吴伯同注目问道:“据你估计,有多大年纪?”

冷雪梅沉思着说道:“我想,至少也该有六十岁以上了吧!”

吴伯同不禁深感失望地,长叹一声道:“看来,我是弄错人了。”

他,一顿话锋之后,又接问道:“那位神尼已经走了?”

“是的。”

“走向哪儿去的?”

冷雪梅笑了笑道:“据说,也是来高平城凑热闹而来。”

吴伯同“唔”了一声道:“方才,你说,是那位神尼救了你?”

冷雪梅点点头道:“是的。”

吴伯同接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冷雪梅苦笑道:“是‘碧云山庄’的东方明,对我暗下迷药,企图污辱我。”

吴伯同“啊”了一声道:“幸亏那位神尼,及时赶来救了你。”

冷雪梅点首接道:“是的,说来也真好笑,凭东方明的身手,竟被那位神尼,一阵木鱼给吓跑了。”

吴伯同蹙眉自语道:“难道说,目前的江湖上,竟有两位能以木鱼声克敌的神尼不成?”

“怎么?”冷雪梅故意讶问道:“吴大侠也碰到过一位神秘的神尼?”

吴伯同苦笑道:“这些,不说也罢!”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我要走了,这儿不是像你这样的绮年玉貌的人,所应该呆的地方,如果你能信得过我,跟我进城去,我当替你设法找一个合适的食宿之所。”

冷雪梅也正容说道:“吴大侠盛意心领了,我还要等一个人,同时,我受过方才的教训之后,我也会特别当心,妥当照顾自己的。”

吴伯同“唔”了一声道:“那么,打扰你了,再见……”

话声未落,人已跃身而起,闪一闪即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吴伯同一走,悟空大师才由门背后走了出来,如释重负似地,长吁了一声。

冷雪梅注目笑问道:“师傅,您跟吴大侠,曾经认识?”

悟空大师点点头道:“不错。”

冷雪梅蹙眉接道:“那您为何要躲避他呢?”

悟空大师幽幽地一叹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雪梅,我们也该走啦!”

※※※

当夜,约莫三更不到光景,微显憔悴的吴伯同,独自踏进“高平”城中“百灵城”所设的那座宾馆的大门。

大门口负责接待的,是一位双鬓斑白的灰衣文士。他,一见吴伯同那股无形的威严,心知其决非寻常人物,因此,吴伯同的前脚才进门,他已含笑起立,注目问道:“这位爷台贵姓?”

吴伯同淡然一笑道:“在下吴伯同。”

吴伯同回答的,可真够爽快,人家问他“贵姓”,他却连“台甫”也一并报了出来。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吴伯同”三字才一出口,那灰衣文士己满脸堆笑道:“哦!原来是吴大侠。”紧接着,却扭头向旁立的一位劲装汉子沉声说道:“赶快替吴大侠带路,前往一号贵宾室。”

“是!”那劲装汉子连忙向吴伯同恭声说道:“吴大侠,请随小的来。”

“且慢!”吴伯同先止住那劲装汉子之后,才回灰衫文士笑问道:“有一件事,请教阁下……”

灰衣文士截口谄笑道:“不敢当!吴大侠有事,请尽管吩咐。”

吴伯同笑问道:“据说,住进这宾馆的人,都必须持有贵城的请柬?”

灰衫文士点点头道:“是的……”

吴伯同含笑接道:“可是,在下却没有请柬,只因这高平城中已找不到宿处,才不得不亲自前来问个明白。”

灰衣文士笑道:“吴大侠,您是本城特别贵宾,可以不受请柬的限制,而且,为宾馆中的一号贵宾室,还是城主特别交代,替吴大侠留下来的。”

吴伯同呵呵一笑道:“那真是不敢当得很!”

灰衣文士连连谄笑道:“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吴伯同又注目问道:“还有一件事情请教,老朽有位故人的孩子,名叫杜少彬的……”

灰衣文士截口一“哦”道:“您说的那位杜公子,并未住过这宾馆,他已直接进入本城去了。”

吴伯同“噢”了一声,然后向那奉命带路的劲装大汉说道:“老弟台,咱们走吧……”

这宾馆中,规模相当宏大,住的人当然也很多,虽然时已半夜,但却是到处灯火辉煌,人声嘈杂得有如闹市。

不过,作为贵宾室的那幢房子,因地处最后一进,倒是清静得多。

当他在那豪华的一号贵宾室中安顿下来时,那专门伺候他的侍女,娇声问道:“吴爷,您要不要吃点心?”

吴伯同笑了笑道:“不必了,但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你。”

那侍女连忙接道:“吴爷有话,请尽管问。”

吴伯同注目问道:“这一幢房子中,一共有几间贵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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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冤家路窄

那侍女道:“一共是十五间。”

吴伯同接问道:“这十五间贵宾室,都住满了人?”

那侍女摇摇头道:“没有,连吴爷您在内,一共才住了五位。”

吴伯同道:“那另外四位是些甚么人?”

那侍女道:“那四位中,一位是住在二号房间的甄爷,一位是九号房间的李爷,至于那十四、十五两个房间中住的,可不是贵宾,而是本城新任的两位护法。”

吴伯同笑问道:“自己的护法,怎么也住进贵宾室?”

那侍女道:“那一位护法,因喜爱这儿比较清静,同时,这儿的房间,又大多空着,他们自己说得好,只要有贵宾前来,立即腾让,所以,主持这儿的袁护法,也就只好通融一下了。”

吴伯同漫不经意地问道:“那两位新任的护法,是甚么人?”

那侍女道:“是‘秦岭双凶’,复姓宇文……”

吴伯同截口一笑道:“我知道了,是在武林中,颇有名气的人物。”

接着,又漫不经意地问道:“我隔壁房间的这位甄爷,又是甚么人呢?”

那侍女苦笑道:“吴爷,奴家只知道他姓甄,是太上护法的朋友,其他的可一概不知。”

吴伯同“唔”了一声道:“你说的这几位贵宾,好像都还没回来?”

那侍女点点头道:“是的,他们经常是三更过后才回来的,我想,他们也该要回来了。”

她一顿话锋,又掩口媚笑道:“爷!二号房间的甄爷,才厉害哩!”

这位侍女,年约十七八,貌仅中姿,除了身裁娇巧如香扇坠之外,似乎并无特别动人之处。

吴伯同并无寡人之疾,通常对女人,都不太注意,何况,目前这位侍女,初看之下,并无动人之处,因而直到目前,他还不曾问过这侍女究竟叫甚么名字。

但经过这一阵谈话之后,才逐渐发觉这侍女的特点了。

她不但谈锋甚健,而且,连眼睛、眉毛、都同时在说话,尤其是那娇甜的语声,更是有如出谷新莺,悦耳已极。

至于目前这掩口媚笑状,算得上是冶荡已极地,使得像吴伯同这等定力极高的武林高人,也禁不住为之怦然心动。

他心中暗自嘀咕着:“这妖女的狐媚手段,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会派到一号贵宾室来……”

但他口中却漫应道:“是么!是怎样一个厉害法?”

那侍女媚笑如故地道:“他……来到这儿才三天,却……换了五个伺侯他的女人。”

吴伯同讶问道:“那是为甚么呢?”

那侍女笑得花枝乱颤地道:“爷……您……您真老实得可以,那些女人都……都……吃不消呀!”

吴伯同方才的问话,可并非装迷糊,因而当他听了对方这暖昧的答话之后,才恍然大悟地,蹙眉摇了摇头。

那侍女又媚笑道:“爷,奴家在这儿当差,已快两年了,您算是这两年来,奴家所见到的,最老实,也最具长者风度的一位贵宾。”

吴伯同忍不住拈须笑问道:“是么,如果我不老实,也不具长者风度时,你怕不怕?”

那侍女媚笑如故地道:“我才不怕哩!这两年来,我见得太多了,那些人,别看他们道貌岸然的,可是,一到像现在这么单独相处时,就像是一辈子不曾见过女人似地,丑态毕露了。”

吴伯同呵呵一笑道:“小丫头,你这张嘴,也够厉害呀!”

那侍女又笑了,笑得既神秘,又冶荡:“其实,吴爷您是少见多怪了,奴家最厉害的,可不是这一张嘴皮子哩……”

说着,并将一个娇躯,徐徐地偎了过去。

吴伯同抬手将她轻轻地向前一推,并含笑接道:“老夫耄矣!不中用啦……”

就当此时,室外的院落中,忽然传来一声苍劲厉喝:“宇文雷,你们两兄弟,给我站住!”

吴伯同乘机一整脸色道:“小丫头,外面是谁在咆哮?”

那侍女道:“好像是九号房间那位李爷……”

小院中传出一个沙哑语声道:“谁?”

那是任侗的语声,吴伯同与任侗,虽然是老朋友,但因彼此分别多年,而此刻的任侗,又是故意模仿宇文雷的嗓音,因此,吴伯同竟然一点也听不出来。

那苍劲语声冷笑道:“宇文雷,你连老朋友的口音,都听不出来了?”

这当口,吴伯同已飘身出室,站在门外的阴影中,向院落瞧去。

那冒充“秦岭双凶”身份的任侗、张三二人,正并肩站在走廊上,看情形,好像是刚由外面回来,还没进入室内。

至于院落中那位语声苍劲的“李爷”,吴伯同却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横行西北一带的独行大盗,“丧门客”李大木,这情形,不由使他心中暗地冷笑着:“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

任侗与张三二人,因为是冒充别人的身份,深恐被人家识破,而随时都特别当心。

因而方才李大木的那蓦地一叫,可委实使冒充宇文雷的任侗,暗中为之大吃一惊。

但当他冷眼向对方一瞥之后,总算放下心来,至少这位不速之客,他是认识的,因而当李大木的冷笑过后,他却是仰脸哼了一声道:“谁不知道,‘秦岭双凶’一向是独来独往,根本没有朋友……”

宾馆的院墙外,传来一声朗笑道:“贤昆仲虽然没有朋友,却有数不清的冤家。”

话到人到,一位长髯垂胸的古铜长衫老者,已飘落李大木身边。

这位不速之客,不但任侗不认识,连那有“无不通”之称的吴伯同也不认识。

这情形,不由使任侗暗中苦笑着:“不如意事,一齐来了……”

但他外表上,却仍然是既冷且傲地,脱口沉声喝道:“报上名来!”

那古铜长衫老者冷笑一声道:“现在,且由你狂,老夫公孙泰,够了么?”

公孙泰是“川、康”一带的强盗头儿,这情形,不由使任侗心中嘀咕着:“‘秦岭双凶’这两个死有余辜的东西,怎么生前老是同黑道上的自己人过不去呢?”

但他口中却“唔”了一声道:“够啦……”

李大木冷笑一声道:“是否也要我报上名来?”

任侗淡然一笑道:“李大木,别耽搁时间了,你们两个,是那一点不舒服,痛快地说出来,作个了断吧!”

李大木冷笑道:“事情才隔半年,你就忘记了?”

任侗哈哈大笑道:“‘秦岭双凶’生平不作好事,但所作的坏事,却是既绝且多,你自己不说出来,我能知道你指的是那一码子事哩!”

李大木冷哼一声道:“好!我自己告诉你,半年之前,在‘潼关’的‘四方客栈’中,黑吃黑的那一幕,你总该还记得吧?”

任侗故意沉思了一下之后,才“唔”了一声道:“我记起来了,是好像有那么一回事。”

“那么……”李大木注目接问道:“这宗公案,如何了结?”

任侗含笑反问道:“依你之见呢?”

李大木一怔道:“你愿意接受我的条件?”

任侗笑道:“那要看你所提的,是怎样的条件了?”

李大木沉思着接道:“看在咱们同是黑道上的人物的情份上,我不为已甚,只要你将当时吃下去的吐出来,并对我那三个死难的徒弟,作适当合理的补偿,我也就不愿再追究下去了。”

任侗淡淡地一笑道:“你老兄说的颇近情理,我也愿意接受,只是……”

他晃了晃一双拳头,含笑接道:“我这两个伙计,可不同意。”

李大木脸色一变之间,一旁的公孙泰,也含笑接道:“二位的废话算已告一段落,现在,该让我来说几句啦!”

任侗仰脸漫应道:“你又是那一点不痛快?”

公孙泰脸色一寒道:“去年五月,在‘长安’西郊,被你们奸杀的那个白衣女郎,你知道她是甚么人么?”

任侗心中苦笑着:“俗语说得好:债多不愁,如今只好将所有的黑锅,都照背如仪了……”

他心头想着,口中却笑问道:“难道那是你的女儿?”

公孙泰点首冷笑道:“不错……”

任侗截口笑道:“那也算不了甚么,你公孙泰生平作多了缺德事,才有这种现世报……”

公孙泰截口怒叱道:“住口!”

李大木也沉声说道:“宇文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现在,是该你们兄弟还我公道的时候了!”

任侗呵呵大笑道:“是啊!这真是快人快语。”

一直不曾吭气的张三,也插口接道:“那真好极了!咱们是两兄弟,你们也可暂时算是兄弟俩,公平交易,一个对一个,谁也不吃亏。”

李大木冷笑道:“凭你们这两块料,有我李某人一人也足够收拾的了,还用得着两人联手么!”

公孙泰连忙接道:“李兄,以咱们两人与他们兄弟之间的过节情形而言,在下是比较严重,所以,这第一阵,还请李兄能让给在下。”

任侗呵呵大笑道:“阎王爷并没限定你们报到的时间,用不着争先恐后,依区区拙见嘛!你们两个,最好是一齐上。”

李大木冷笑一声道:“公孙兄,咱们谁也不让,干脆恭敬不如从命,就一齐上吧!”

一道人影,疾泻当场,现出一位黄衫老人,向着当事双方,作了一个罗圈挤道:“诸位兄台,能否请给在下一个面子,所有过节都压后再谈,可好?”

来人是“百灵城”的护法,也是这宾馆中的总管袁尚志。

这位袁护法,在“百灵城”的护法级人物中,是颇为吃得开的一位,其在江湖上原有的名气,比起“秦岭双凶”来,可还要响亮得多。

目前,他这一出场,自然使得这剑拔弩张的局面,暂时松弛下来。

同时,由于方才的那一阵呼喝叱骂声,已引来不少住在宾馆中的人,围集小院四周,这些人,本来以为有一场热闹可瞧的,这一来,自然免不了失望,甚至还有人喟叹出声。

公孙泰微微一怔道:“袁总管的全面,自然应该尊重,但在下杀女之仇,却也未便善了,我看……”

他沉思着向袁尚志说道:“我们转移到区郊去,这样,对袁兄总不会有甚妨碍了吧?”

袁尚志苦笑道:“改到郊区去,自然能使在下免去干系,但在下却仍然希望诸位,能化干戈为玉帛……”

任侗截口接道:“袁兄这一番好意,恐怕我们双方都没法接受……”

李大木也截口接道:“对了!我们就决定去郊区作一了断吧!这样一来,袁总管也不会有甚么为难的了。”

接着,立即向任侗、张三二人沉声说道:“你们‘秦岭双凶’,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想必不至于临阵脱逃吧?”

任侗扬声说道:“二位请尽管放心,也请先行带路,不论汤里火里,在下两兄弟一定奉陪就是。”

※ ※※

就在真的“秦岭双凶”毕命的那片松林中,又新添两个冤魂。

这两个新添的冤魂,是公孙泰与李大木,当然,这两人是死在假“秦岭双凶”之手。

虽然后面有不少的人跟着看热闹,可是却没人知道,“秦岭双凶”是用一种甚么手法,将公孙泰、李大木这两个黑道上的巨擘杀死的。

因为,当那些看热闹的人,刚刚到达松林边缘时,松林中已传出两声凄厉的惨号,接着,是任侗那凛人心魄的“嘿嘿”冷笑:“原来你们两个,也不过是徒拥虚名之辈……”

这情形,自然使随后跟来的群豪们,既失望又心惊地,感到满不是滋味。

失望的是,老远跟了来,却没看到甚么热闹,心惊的,却是功力本来不如李大木与公孙泰二人的“秦岭双凶”,居然会有出人意外的身手,竟然这么干净俐落地将对手宰掉了,以时间估计,双方交手,绝对不会超过十招。

当随后赶来的群豪们,看着李大木、公孙泰二人的尸体,微微发呆时,任侗淡然一笑道:“诸位,非常抱歉,这两个实在太差劲,以致使诸位没看到热闹。”

张三也含笑接道:“老大,别废话了,也别给地方上惹麻烦,还是多费点神,将这两个给埋好吧!”

任侗点点头道:“对!对!人死不记仇,理当将他们的尸体埋好才是……”

当他们两位着手掩埋李大木、公孙泰二人的尸体时,那些随后赶来的群豪们,也自觉无趣地,纷纷离去。

任侗、张三,二人匆匆地埋好两具尸体后,互望着苦笑道:“这也算是冤家路窄。”

接着,张三又轻叹一声道:“像这种麻烦,以后可能还多着哩!”

任侗忽然以食指向唇边一竖,传音说道:“噤声!”

松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轻笑道:“能于举手投足之间,致李大木、公孙泰二人于死地,并于十丈之外,察觉老夫的行迹,‘秦岭双凶’莫非已脱胎换骨了不成!”

任侗含笑接道:“朋友,别躲躲藏藏了,还是大方一点,自动站出来吧!”

他的话才落,眼前人影一闪,八尺外,已出现一位面幛纱巾的黑衣怪人冷然接道:“老夫已遵命出来了,不知贤昆仲有何见教?”

任侗淡然一笑道:“见教是不敢当!阁下身手超绝,当是武林中有名的高人,何必故作神秘,戴上面纱哩!”

黑衣怪人哼了一声道:“老夫这面纱,并非为你们两个而戴。”

说着,已随手将面纱揭下,现出一张青惨的老脸,冷笑着问道:“现在,老夫已揭下面纱了,你能认得出来么?”

任侗哑然失笑道:“幛面纱巾之下,居然还有人皮面具,阁下也真是够神秘的了。”

黑衣怪人又哼了一声道:“少自作聪明,老夫是天生的青惨面孔,可并非戴有人皮面具。”

任侗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少见多怪了。”

张三也含笑接道:“目前,既是阁下的本来面目,能否请报个万儿?”

黑衣怪人冷冷地一笑道:“可以,先将你们的来历报上来。”

任侗笑道:“阁下明知我们是‘秦岭双凶’,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黑衣怪人笑了,笑得非常阴森,也非常神秘:“就是因为老夫对‘秦岭双凶’太熟悉了,所以才必须要你们先报来历。”

任侗暗地心惊,但外表上却是泰然自若地一笑道:“阁下怀疑我们是冒充的?”

黑衣怪人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张三哼了一声道:“别废话了,有甚么事,不妨直截了断的说出来!”

黑衣怪人“唔”了一声道:“这倒也算得上是快人快语。有句俗话,叫作真菩萨面前莫烧假香,你们的手法算得上很高明,但你们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老夫我,现在懂了么?”

张三冷笑一声道:“还有些甚么,一齐说出来吧!”

黑衣怪人笑道:“如果我不提出证据来,要你们自己承认是冒充的宇文兄弟是行不通的,方才你……”

抬手向任侗一指道:“杀死公孙泰的剑法,分明是与‘百灵城’同样的‘分光剑法’,你打得好如意算盘,以为只要趁那些看热闹的人,还没赶来之前,以干净俐落的手法,解决掉那两个之后,就不会有破绽露出的了,殊不知却被老夫我,在暗中……”

张三截口笑道:“够了!阁下是否也看出我杀死李大木时,使的是甚么武功么?”

黑衣怪人冷笑道:“你使的是以往‘无极派’的‘一元剑法’,是也不是?”

任侗、张三两人,对于对方阅历之丰富,以及就在一旁默察自己将公孙泰、李大木二人杀掉,而不曾察觉出来,算得上是既佩服,又惊凛,还得加上三分惭愧。

不过,他们表面上还是镇静如恒地,由任侗发话道:“阁下是武林中少见的高人,当知道天下武学,万流同源,在下的剑招,也许确如你所说,有点和‘百灵城’的‘分光剑法’相似,但如果据此而断定我们的身份有问题,那就未免有点贻笑大方了。”

黑衣怪人笑了笑道:“我承认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据我所知,‘秦岭双凶’擅长的是‘游龙剑法’,如果你们也能使出‘游龙剑法’来,我才相信你们是真正的‘秦岭双凶’。”

张三笑问道:“阁下凭甚么来考察我们?”

黑衣怪人冷然接道:“凭我是你们太上护法的莫逆之交,而你们目前,却是‘百灵城’的护法身份。”

任侗笑道:“这理由虽然太以牵强,但我们兄弟,却仍然愿意接受考验,不过,那考验我们兄弟的人,却不是阁下你。”

黑衣怪人一怔道:“你是说,老夫不够资格?”

任侗点点头道:“不错。”

接着,他又神色一整道:“只有‘百灵城’的城主、太上城主以及太上护法,才够资格考验我们。”

黑衣怪人笑了笑道:“我是你们太上护法的莫逆之交,理当可以代表你们的太上护法,二位,我特别提醒你们,这是最客气的说法了。”

任侗呵呵一笑道:“朋友,你几时曾听说过,‘秦岭双凶’是会受威胁的人物?”

张三也淡然一笑道:“你阁下口口声声说咱们太上护法的莫逆之交,口说无凭,至少也该报个万儿出来,让我们兄弟斟酌斟酌的。”

黑衣怪人冷笑道:“老夫走南闯北,见识过的人,有若恒河沙数,可不曾见过像你们这等不识相的人。”

“呛”地一声,已亮出一枝青钢长剑,淡笑接着道:“老夫多年不曾动过兵刃,今宵对你们两个算是特别看重,才破例亮出长剑来,二位别客气,请啊!”

这时,任侗心知已难免一战,立即趁对方说话之间,向张三以真气传音说道:“老办法,二字真言……”

他们这“二字真言”,就是“快”和“狠”二字。

这二位,自从冒充“秦岭双凶”的身份之后,像目前这些麻烦,也早在意料之中,因而暗中磋商言这“二字真言”,以作为应变的法宝之一。

片刻之前,收拾公孙泰、李大木二人,就是实行那“二字真言”,如今,眼看已没法再行搪塞,只好又打算故技重施了。

他传音完毕之后,立即沉声喝道:“老二,咱们恭敬不如从命,上吧!”

“慢着!”随着这一声娇喝,季云娘已飞坠当场,冷然接道:“我还有话说。”

任侗一见到季云娘,禁不住心头五味杂陈,热血沸腾地,身躯也发出轻微的颤抖。

是的,以他与季云娘以往的关系而言,在此情此景之下重逢,自然禁不住有这种激动的。

黑衣怪人笑道:“太上来得正好。”

季云娘挥了挥手道:“甄老请退过一旁,这两个让我来收拾。”

黑衣怪人“哦”了一声道:“原来太上也知道这两个有问题。”

季云娘一挫银牙道:“我不管他们有没有甚么问题,他们杀死了任侗,我就要他们偿命!”

这真是够滑稽的了,任侗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她却认不出来,并且要杀死这位任侗,以替她心目中的任侗偿命。

试想:身为当事人的任侗,他听到这句话之后,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就当他百感交集,心头酸、甜、苦、辣、一齐来之瞬间,黑衣怪人却含笑接道:“太上千金之躯,对付这么两个小毛贼,何用亲自出手哩!”

说着,已缓步走向季云娘身边,谄笑着接道:“太上,在下有一个机密消息奉告。”

“不!”季云娘毅然接道:“一切都等我杀了这两个贼子之后再说。”

黑衣怪人神秘地笑道:“太上,你如果不先听我的秘密消息,你会后悔的。”

季云娘微微一怔道:“是么!那你就先说吧!”

黑衣怪人本已走近季云娘身前三尺处了,闻言之后,又向前逼近一步道:“事情是这样的,据在下所知,任侗可能并没有死。”

季云娘又是一怔道:“真的?”

黑衣怪人漫应道:“当然是真的啦!”

他,口中漫应着,右手却突然扬指凌空连点,制住季云娘前胸的三大要穴。

他们之间,距离是那么近,又是自己人,黑衣怪人的身手,又相当高明,因此,尽管季云娘是当代武林中少数顶尖高手之一,在变出意外之下,还是着了他的道儿。

这情形,使得旁观的任侗、张三二人,也不禁为之心神大震地,不知所云。

但那黑衣怪人却是淡然一笑道:“这两个,我还有借重他们之处,如果给你杀掉了,岂不太以可惜。”

季云娘强定心神,嗔目怒叱道:“甄大元,你竟欲何为?”

甄大元(黑衣怪人)“嘿嘿”阴笑道:“没甚么,从现在起,咱们‘百灵城’的领导阶层换了人。你那太上城主的职位,已被百里兄所取代,区区在下,暂时承太上护法职位,至于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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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群魔乱舞

他伸手在季云娘的俏脸上,轻轻一拧,方涎脸笑道:“已经由百里兄转赠给我了。”

这情形,季云娘如非是穴道被制,可真会找他拼命,但目前她全身能够动弹的,已只有一张嘴,气极之下,怒“呸”一声道:“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甄大元暧昧地笑道:“云娘,别生气呀!气坏了身体,我会心痛的。”

季云娘强定心神,注目问道:“百里玄那老贼呢?”

“他么!”甄大元意味深长地接道:“这时候,该正是和‘黑白双姬’长枕大被地,在共圆好事哩!”

季云娘一口银牙,挫得“格格”作响,娇躯也轻微地颤动着。

甄大元又是暧昧地笑道:“云娘,可千万别气坏了身体,不是我甄大元吹牛,你自己也该心中明白,不论那一方面,我都不比百里玄差,尤其是闺房之内,嘻嘻……在宾馆中,你也该听说过,三天换五个妞儿侍寝的记录……”

季云娘截口怒叱道:“住口!”

甄大元谄笑道:“好,你叫我住口,我就不说。”

这时,距他们十五六丈远处的一株巨松背后,正有一位不速之客在偷听着。

此人就是吴伯同,吴伯同进入松林,尤在甄大元之前,当然,松林中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会逃过他的视线。

这短短不足半个时辰之内,松林中所发生的戏剧性的变化,使他兴奋,也使他困惑。

兴奋的是:那冒充“秦岭双凶”的人,显然是自己方面的人,而且,身手也很高明。同时,“百灵城”内部,因争权而起的倾轧,也是对自己有利的。

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他只知道季云娘会经是“无极派”掌门人的侍姬,也是瓦解“无极派”的元凶之一,却不知道季云娘与“无极派”掌门人之间的那一段仇恨,更不知道季云娘目前的处境和心情。

至于令他深感困惑的是,目前这些人物中,除了季云娘之外,谁也不认识,像百里玄,甄大元这些名字,他甚至于也不曾听说过。

不过,由于甄大元说出那句“三天换五个妞儿侍寝”的话后,他总算有点眉目了。这位甄大元,显然就是他所住的宾馆中,那位还不会见过面的芳邻——二号贵宾室中的“甄爷”。

这时,那冒充“秦岭双凶”的任侗、张三二人,也算是到了进退维谷之境了。

他们既想多获得一点对方内部的情形,又想乘此机会脱身,尤其是任侗,他竟然跃跃欲试地,想出手将季云娘救出来。

就当他犹豫不决之间,甄大元却忽然向着他歉笑道:“二位,老朽非常抱歉,方才老朽的话,和那些做作,都是为了诱使我们这位太上城主上当,而故意杜撰的,二位弟台,可千万别介意。”

很显然,甄大元已经劫持一个季云娘后,似乎没有绝对把握再去分神对付任、张二人,而不得不另行设法敷衍一番了。

这情形,使得一旁偷窥的吴伯同,禁不住心头暗骂一声:“好一只老狐狸!”

任侗、张三二人,又何尝不明白,但他们表面上却也故装迷糊地,同声苦笑道:“这玩笑开得可够大了!”

“甄老这一手,可真够高明。”

甄大元得意地笑道:“如果以平常的手法,又怎能使我们这位太上城主上当哩!”

任侗含笑接问道:“甄老果然已荣任太上护法了?”

甄大元笑道:“不错!这可不是开玩笑。”

任侗、张三,互相一使眼色,同时抱拳长揖,含笑说道:“恭喜太上双喜临门,属下这厢有礼了。”

甄大元对那“双喜临门”的话,显然是在脑子里转了一下之后,才领会过来地,裂嘴呵呵大笑道:

“不敢当!不敢当!二位宇文老弟,请先同宾馆,老朽稍待,也会赶回……”

不必对方下逐客令,这种场台,他们也不便再呆下去了,尽管任侗心中对季云娘旧情难忘,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却因季云娘不致有生命危险,因此,也只好与张三二人,怏怏地告辞离去。

任侗、张三,一走,甄大元立即将季云娘向怀中一搂,并“啧”地一声,在她的俏脸上亲了一下道:“云娘,现在,这天地是属于我们的了……”

季云娘厉声叱道:“放开我,你不让我问个明白,我情愿嚼舌自尽,也不让你占什么便宜!”

甄大元笑道:“在我手中,不会有自尽的自由,但我不愿强,所以,我愿意接受你的询问。”

接着,又在她的俏脸上吻了一下道:“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季云娘一挫银牙道:“你和百里玄这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何要如此对付我?”

甄大元笑了笑道:“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态度消极,缺乏进取心,心中又老是想着任侗,再加上百里玄又获得了‘黑白双姬’这一对尤物,诸般情况凑合在一起,于是,咱们的关系,就不能不调整一下了……”

暗中窃听的吴伯同,本已打算离去的了,但目前的这些话,又将他暂时吸引住,继续窃听下去。

可惜的是,这一段话,任侗没有听到,否则,任侗与张三不会走,眼前的情况,也就不同了。

因为,任侗之所以不顾季云娘的受制于人而毅然离去,主要原因是,不论过去和现在,而尤其是现在,他对季云娘都深表不满,这也就是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的道理。

而且,他们分手之后,多年来一直不曾见过面,双方意见不能沟通,隔阂日益加深,何况目前的季云娘,又不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他狠一狠心,掉头不顾而去。

可是,如果他听到甄大元口中这句“……心中又老是想着任侗”的话时,那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呢?

季云娘幽幽地叹了一声,没接腔。

甄大元涎脸笑问道:“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季云娘不但没接腔,连双目也闭上了,但两行清泪却是顺腮而下。

甄大元阴阴地一笑道:“有什么伤心的,我已说过,我不会亏待你,至于那太上城主的职位,如果你觉得值得留恋的话,我也可以设法把它由百里玄手中重行要回来。”

季云娘双目忽张,冷然接道:“你办得到?”

甄大元笑道:“云娘,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对于女人,我可不管她喜不喜欢我,只要我喜欢她就行,对于你,也是基于这种心理,才由百里玄手中接收过来的。”

他,略为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所以,只要是你所喜爱的东西,纵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会想法把它摘下来。”

季云娘冷笑道:“可是,你要想由百里玄手中收回太上城主的实权可并不比摘取天上的星星月亮为易。”

甄大元拈须微笑道:“这个,不用你担心,只要你能将对任侗的情意,分一点儿在我身上,我保证你能完成心愿,重登太上城主宝座就是。”

季云娘微披樱唇道:“须要多久工夫?”

甄大元得意而又神秘地一笑道:“几时百里玄扫除了一切障碍,成为武林霸主时,也就是你重新登上太上城主宝座的一天。”

季云娘注目问道:“那么,你呢?”

甄大元一怔道:“我?我什么呀?”

季云娘道:“你的如意算盘是,利用百里玄去打好天下之后,你再设法坐享其成?”

甄大元笑道:“这叫作黑吃黑呀!”

“可是。”季云娘接道:“你将由百里玄手中抢过来的太上城主的宝座给我了,你自己又能图个什么呢?”

甄大元涎脸笑道:“我图的是夫以妻贵,只要你能对我有一丝情意,不管这情意是真是假,我都认为是平生最佳的享受。”

季云娘笑道:“这一段话颇为动听,如果是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姑娘说,准能打动她的芳心……”

甄大元截口笑道:“云娘,我早已说过,对于我所喜欢的女人,我除了做到尽其在我的本份之外,我并不介意她是否会喜欢我。”

季云娘幽幽地叹了一声,甄大元忽有所忆地,“哦”了一声道:“有一个对你来说,应该算是好消息的消息,我几乎忘记了。”

季云娘长叹一声道:“如今,我生死两难,还会有什么对我有利的消息?”

甄大元道:“我决不骗你。”

季云娘接问道:“那是属于哪一方面的?”

甄大元神秘地一笑道:“是有关于你的老情人任侗方面的。”

甄大元年老成精,自然已看出季云娘神情落寞,了无生趣。

他一方面要占有她,同时又担心她想不开而自尽,所以他必须设法激发起她的求生之念,而要想达到此一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知道任侗还活在人间。

当然,甄大元不一定知道任侗还活着的事实,但此时此地,他却不能不拿出他心中对“秦岭双凶”的怀疑,加以夸张地运用上了。

季云娘接问道:“是有关任侗的什么消息?”

甄大元却是答非所问地,反而反问道:云娘,百里玄是否向你说过,‘秦岭双凶’是与‘黑白双姬’共同杀死任侗和一个张铁嘴之后,才获得本城护法之识的?”

季云娘点点头道:“不错。”

甄大元接问道:“方才,我向‘秦岭双凶’所说的话,你是都已经听到了?”

季云娘“唔”了一声道:“可以这么说。”

甄大元含笑接道:“那么,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最后我跟‘秦岭双凶’所说的话,才真是一派胡言……”

季云娘一怔道:“那是说,方才那‘秦岭双凶’委实是假的?”

甄大元点首接道:“如果不是冒充的,我愿自挖双目。”

季云娘接问道:“那你方才为何要那么说呢?”

甄大元道:“因为我还有利用他们之处,不能不暂时稳住他们的心。”

季云娘道:“这情形,百里玄知道么?”

甄大元笑道:“据我所知,百里玄是一点也不知情,而事实上,我也是方才亲眼看到他们杀死李大木和公孙泰二人之后,才察觉出来的。”

季云娘注目问道:你已看出他们的来历了么?

“还没有。”甄大元含笑接道:“云娘,你想想看,百里玄用上两个不明来历的人而不自知,并将显然知情,而又居心叵测的‘黑白双姬’收为侍姬这后果有多严重!”

季云娘“唔”了一声道:“你不打算将这些情形告诉他?”

甄大元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季云娘心中暗骂着:“横直你们两个都不是东西,就让你们勾心斗角的斗下去吧!……”

但她口中却漫应道:“这些,与任侗又有什么相干?”

甄大元笑道:“云娘,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季云娘讶问道:“此话怎讲?”

甄大元道:“你仔细想想看,连杀死任侗的人的本身,都有问题,则任侗被杀的消息,又有几分真实性呢?”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何况,据我所知,任侗的身手,纵然不能和百里玄相提并论,也绝对不是‘秦岭双凶’与‘黑白双姬’所能杀得了的人物,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位神秘的张铁嘴哩!”

季云娘呆了呆之后,才点点头道:“你这分析,颇有道理,看来,我真的是当局者迷了。”

“所以,”甄大元笑了笑道:“我断定任侗还绝对活在人间,并且就在这‘高平’城中,至于他是否知道你仍然对他一往情深,以及是否肯谅解你的所作所为,那就不敢妄加忖测了。”

季云娘幽幽地叹了一声,又是两行清泪,顺腮而下。

甄大元苦笑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掉眼泪了?”

季云娘沉思少顷之后,才正容说道:“甄大元,此时此地,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我有两个条件,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该毫不考虑地,加以接受。”

甄大元微微一怔道:“你说出来试试看?”

季云娘接道:“第一、你必须保全我的武功,第二、在中秋节之前,不许侵犯我的身体。”

甄大元“唔”了一道:“第一个条件,那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因为,我根木没有废除你的武功的打算,但我必须暂时封闭你的武功,至于第二个条件……”

他顿住话锋,注目笑问道:“那是说,过了中秋节之后,你就可以……可以答应我了?”

季云娘哼了一声:“多此一问!”

甄大元苦笑道:“好!好!我完全答应你,漫长的单恋岁月,我都熬过来了,又何在乎多熬上这半个月哩!”

他,口中说得好听,但他心知对方此举,是在拖时间,希望在这半个月中,能有奇迹出现,使任侗能适时前来搭救她,因此,甄大元暗中,也有他自己的如意算盘:“咱们且走着瞧吧……”

东方天际,已现出鱼肚白色,晨光微曦中,甄大元挟起季云娘的娇躯,穿越松林,破空飞射而去。

暗中窃听的吴伯同,也显得无限感慨地,长叹一声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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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伯同回到宾馆后,第一件事,就是拜会那两个冒牌货的“秦岭双凶”。

当然宾馆中,耳目众多,他们之间,未便随心所欲地交谈,但能以真气传音,抽空交谈过三五句,也就是已沟通双方的心意了,心意一沟通,又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啦!

吴伯同并不担心那位芳邻会赶回宾馆来,因为,甄大元既已荣封为太上护法,而对季云娘的多年单恋,又已算是获偿夙愿,正在志得意满之际,如果带着一位业已卸任的太上城主回到宾馆来,那就不像话啦!

也因为如此,吴伯侗可以乐得心安理得地,在“秦岭双凶”的房间中,多多“畅叙”一番。

有着这一番“畅叙”,吴伯同已大致明了了己方人员的情况,尽管对已进入“百灵城”中的杜少彬的情况,还没法得知,但他对杜少彬有充分信心,知道杜少彬不致有什么危险,至少在他自己进入“百灵城”之前,他这判断是绝对正确的……

昨夜,公孙泰、李大木二人,死在“秦岭双凶”之手的消息,已在“高平”城中,迅速地传开。

当然!这消息,对那些终日里刀头舔血,剑底惊魂的江湖人物们,不会有多大的反应,但无形之中,却使“秦岭双凶”的名气,更加响亮了,尤其是住在宾馆中的武林同道们,更是对他们刮目相看。

宾馆中,还是和往日一样,外表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那神秘的“百灵城”中,情况可就不同了。

当天午正,“百灵城”的通衢要道上,出现了皇皇告示,各高级人员,也分别接到了特别指示,那就是太上城主季云娘退休,由百里玄继任太上城主,甄大元递补百里玄太上护法遗缺。

这消息,对这表面显得平静的“百灵城”,等于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石子,那一圈圈的涟漪,迅速地扩展开去。

但这种迅速扩展的涟漪是无形的,尽管所有“百灵城”中的人,都暗中感到惊惶,却没人胆敢公开议论,甚至于也没人胆敢形之于色,即使连平常最任性的三小姐巧儿,也不例外。

不过,季巧儿虽然表面上也不敢吭气,但她却迳自找上了百里玄所住的精舍中。

百里玄刚同来不久,正蹲在一张太师椅上,与“黑白双姬”二人谈笑着,一见季巧儿赶了来,立即含笑说道:“巧儿,你来得正好。”

接着抬手向“黑白双姬”分别一指道:“来!我先替你介绍两位阿姨……”

季巧儿强忍着等对方介绍完毕之后,才向“黑白双姬”礼貌地点点头道:“以后,还请两位阿姨多多照顾。”

紧接着,却目光移注百里问道:“太上,我娘呢?”

百里玄笑了笑道:“你娘可能要晚两天才回来……”

季巧儿接道:“为什么?”

百里文笑道:“巧儿,你知道我平常是不过问她的行动的,但这一次,我却是不必过问,也能知道一点,那是因为她无职一身轻,自然会在外面多逍遥几天呀!”

季巧儿“哦”了一声道:“对了,我娘是以什么理由退休的?”

百里玄含笑接道:“傻丫头,这点道理,你也想不透……”

季巧儿冷然接道:“我就是想不透才问呀!”

百里玄沉思着笑道:“此中理由,由我代为解答,可诸多不便,还是等你娘回来后,由她亲自向你说吧!”

季巧儿微披樱唇,没接腔。

百里玄神色一整道:“有一点,我要特别向你说明,你娘退休与否,你和整个‘百灵城’中的任何一人,都不会有丝毫影响,你明白了么?”

季巧儿漠然地答道:“我知道。”

百里玄微笑地问道:“这几天,见到杜少彬没有?”

季巧儿“唔”了一声道:“我们天天都在湖滨钓鱼。”

“哦!”百里玄笑了笑道:“倒是一个消闲的好办法。”

季巧儿突然改变话题道:“太上,我想去看看大哥和二姊。”

百里玄一怔道:“不可以,你该知道,那地方是不能受到干扰的。”

季巧儿淡然一笑道:“可是,阿布多说,现在可以去了,而且,他也愿意带我去。”

百里玄笑问道:“阿布多来看过你了”

季巧儿道:“不是的,前天,我在湖边钓鱼时,那厮曾故意同我瞎扯了一阵。”

百里玄意味深长地一“哦”道:“你觉得杜少彬与阿布多之间,那一个比较中意?”

季巧儿俏脸一红道“太上,您扯到什么地方去了!”

百里玄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啊……”

季巧儿嘟着小嘴接道:“不让我去看大哥和二姊,也就算了,何必故意将话题扯开哩!”

百里玄目光一掠“黑白双姬”,苦笑道:“丫头平娇纵惯了,谁也不能不顺着她。”

接着,才目注季巧儿笑道:“好啦!别撒娇了,你要看大哥、二姊,改天由我带着你去,该行了吧?”

季巧儿俏脸上掠过一丝胜利的微笑道:“究竟哪一天?”

百里玄苦笑道:“你总得让我有时间才行……”

这时,应侍人员刚好送上精美的午餐来,百里玄话锋一转道:“你瞧,直到现在,我还没吃午饭,你看我有多忙的。”

黑姬司马娇含笑插口道:“三小姐也和我们共进午餐吧!”

“不!”季巧儿笑了笑道:“谢谢司马阿姨,我已经吃过了。”

白姬符玉霜接道:“就算吃过了,再陪陪我们,也不要紧呀!”

这一说,倒使得季巧儿一时之间,不便再说什么了。

百里玄入目之下,不由手摸着嘴下的山羊胡,呵呵一笑道:“还是新来的二位阿姨有面子,三言两语,居然就能使我们的刁变公主就范……”

这一顿午餐,对季巧儿而言,可委实算得上是陪太子读书,乏味之至。

幸亏在午餐进行当中司马娇悄然塞给她一个纸团,才使她在既好奇,又困惑的情况之下,精神也随之振作起来好容易等午餐吃完了,她才迫不及待地,匆匆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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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一段日子中,杜少彬算是最清闲不过了,起初,他感到很无聊,也很烦躁,但在穷则变,变则通的情况之下,他已能很适当的支配时间了,那就是尽量利用时间静修。

他自从张三给他服过“千面鬼医”上官伦所留给的,用剑芝与多种灵药所炼成的“太乙返魂丹”后,一直不曾好好的静修过,因而使体内的药性,未曾好好发挥和运用。

因此,他目前这一静心进修,连他自己也能感觉到体内真气,是在日增夜长之中。

当然,他为了便于与季巧儿、吴世玉等人联络,每天也抽出时间赴湖滨钓鱼。

任何人要找杜公子,如果那特别宾馆找不到人,在湖滨准可以找到。

现在,三小姐季巧儿,就在湖边的垂杨下,找到杜少彬的。

当季巧儿悄然靠近他身边时,杜少彬不知是故意装迷糊,还是在利用时间,跌坐行功,只见他尽管是手持钓杆,作垂钓状,人却如老僧入定似地,浑无所觉。

季巧儿毕竟童心未泯,她美目一转,俯身拾起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投向杜少彬身前二三尺处的湖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溅得杜少彬一头一脸的湖水。

杜少彬却是头也不回地,笑了笑道:“三小姐,你未免欺人太甚。”

季巧儿一怔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来了?”

杜少彬笑道:“那倒不是,但因这‘百灵城’中,胆敢跟我如此恶作剧的,除了你三小姐之外,绝对找不出第二位来的。”

季巧儿挨近他身边,低声问道:“你是在运功调息?”

杜少彬点首笑道“是啊……”

季巧儿蹙眉接道:“这太危险了,如果有人乘机有不利于你的行动呢?”

杜少彬这才抬手以衣袖拭去脸上的水渍,剑眉一挑道:“三小姐,告诉你不要紧,我尽管是在行功调息,但十丈之内,我仍能察觉出飞花落叶的声音来,你相信么?”

季左儿点点头道:“你说的,我当然相信。”

说着,她却是没来由地,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彬少彬扭头问道:“你是在为令堂担心?”

季巧儿又叹了一声道:“也是为了你。”

不等杜少彬接腔,又蹙眉接道:“我娘虽然不是我的生身之母,但我相信,即使是生身母亲,也不会比我娘对我更好的了。如今,她老人家突然之间,生死下落不明,教我怎能不急。”

杜少彬点点头道:“这倒是人之常情。”

接着,才注目问道:“你不是去向百里玄打听消息么?”

季巧儿轻叹一声道:“没问出什么名堂来,但……”

杜少彬截口笑道:“你走的时侯,我就对你说过,这等于是老母鸡失踪了,去问黄鼠狼一样荒唐。”

季巧儿白了他一眼道:“等我说完再插口行不行。”

“是、是。”杜少彬歉笑道:“在下正洗耳恭聆。”

季巧儿正容接道:“我娘的消息没问出来,却使我对你也担上了心?”

杜少彬心头微震,但表面上,却仍然是泰然自若地接道:“他们有不利于我的企图?”

“可以这么说。”季巧儿接道:“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她将在百里玄那边的交谈经过,一直到司马娇暗中递给她纸团时为止,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杜少彬平静地问道:“那纸团上所写,就是有关于我的事情?”

“是的。”

“请给我瞧瞧。”

季巧儿低声接道:“我看过之后,已烧掉了”

杜少彬蹙眉问道:“那上面怎么说?”

季巧儿正容说道:“那纸条上面写着:设法阻止吴伯同大侠进入百灵城,以免危及杜公子,并尽速与‘秦岭双凶’宇文兄弟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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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图穷匕现

杜少彬蹙眉说道:“这几句话,可含糊得很。”

季巧儿点点头道:“这是难免的,因为,可以想见,司马娇是于午餐进行当中,抽空匆匆草成,不过,我们只要多用点脑筋,也就不难豁然贯通了……”

她微顿话锋,才含笑接道:“方才,我一路行来,已经仔细推敲过了。对个中情况,已大致了解,现在,我把自己的心得说出来,说得不对,可不许笑我。”

杜少彬笑道:“现在笑笑,该不要紧吧?”

季巧儿白了他一眼道:“此情此景,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杜少彬含笑反问道:“愁眉苦脸,就能解决问题么?”

季巧儿黛眉一蹙之间,杜少彬才正容接道:“小姐,别抬杠了,咱们说正经的吧!”

季巧儿沉思着接道:“那纸条上不是说明,设法阻止吴伯同大侠进来,以免危及你的安全么?”

杜少彬点点头道:“不错。”

季巧儿接道:“你与吴大侠,情同家人父子,吴大侠不致杀害你,那是三尺童樨,也能懂得的,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只等吴大侠进入百灵城,百里玄即将对你们爷儿俩不利,在吴大侠未入圈套之前,你是不会有危险的。”

杜少彬“唔”了一声道:“这分析,很有道理。”

季巧儿娇笑道:“这一点,不须要你奉承,我自己也知道不会错。”

杜少彬笑了笑道:“如此一来,你也赞成,不让我吴爷爷进入百灵城的了?”

季巧儿点首接道:“当然啦!”

杜少彬又笑了笑道:“三小姐,你还记得,前此在太原城郊,当你同东方明厮杀一番之后,我们初次见面时,你所说过的话么?”

季巧儿一怔道:“谁还记得那么多。”接着,又注目问道:“干吗又岔开话题了?”

杜少彬神秘地一笑道:“当时,你三小姐是说,为了我们爷儿俩的安全,建议我们提前住进百灵城的……”

季巧儿“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杜少彬漫应道:“曾几何时,建议我们住进百灵城为最安全的人,又自己……”

季巧儿跺足娇嗔道:“你这人……当时,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恩恩怨怨的内情,也没想到会有目前的这些变化呀!”

杜少彬含笑接道:“好啦,姑奶奶,算是我的错,行了么?”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还有,那‘秦岭双凶’的问题,又如何解释呢?”

季巧儿苦笑道:“就只有这问题,我怎么也想不通。”

杜少彬正容接道:“‘秦岭双凶’是何许人,没来由地跟人家去搭讪,而谈的又是机密事件,人家能信得过么?”

季巧儿连忙接道:“这个倒不成问题,那纸条上还有两句与‘秦岭双凶’联络的暗语,方才我忘记说了。”

杜少彬目光一亮道:“是两句甚么话?”

季巧儿道:“见到‘秦岭双凶’时,只要说:‘少年子弟江湖老,等闲白了少年头’,就行了。”

杜少彬“呵”了一声道:“如此说来,已可确定不会有问题,现在,只剩下如何与外面联络的问题了。”

季巧儿沉思着接道:“我想,最好是我自己出去一趟。”

“不!”杜少彬正容接道:“你应该留在这儿,设法与‘黑白双姬’多多接近,懂我的意思么?”

季巧儿点头道:“我懂,只是,谁能去外面联络呢?”

杜少彬道:“你不妨在朱千里与我吴叔叔二人中,设法派出一位。”

季巧儿苦笑道:“这二位,自然是很好的人选,但问题却在一个如何借口上。”

杜少彬“呵”了一声道:“且碰碰机缘吧!总而言之,除非万不得已,你才可亲自出马。”

季巧儿点了点头,两人又低声密谈了一阵之后,季巧儿才姗姗地离去。

※※※

当天黄昏时分。季巧儿透过朱千里的关系,与吴世玉取得联络,吴世玉已借故向他的顶头上司神机堂堂主请准,明天前往“高平”城。

由表面上看来,一切都显得颇为顺利,在杜少彬与季巧儿的想法中,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季云娘失去了太上城主的宝座,否则,他们工作上的进行,必然是更为顺利的了。

可惜他们只知道季云娘已失去太上城主的宝座,要是明白季云娘已成了甄大元手中,待宰的羔羊,可就够他们焦急的哩!

住在特别宾馆中的杜少彬,刚刚盥洗完毕,准备进晚餐时,侍婢春桃却向他媚笑道:“公子爷,今宵,晚餐不用吃了。”

杜少彬一怔道:“为甚么?”

春桃含笑接道:“因为,太上请客,方才您入浴时,太上已派人来传过话了。”

杜少彬蹙眉接道:“是太上城主,还是太上护法请客?”

春桃笑了笑道:“太上护法还没回来,自然是太上城主啦!”

杜少彬接问道:“春桃,你知道太上城主,为甚么要请客么?”

春桃抿唇媚笑道:“公子爷,您到这儿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了,可是,您平常连正眼儿也不瞧我一下,现在要打听消息,才知道……”

杜少彬截口苦笑道:“春桃,我是尊重你的人格,才这样的啊!”

春桃连忙摇首接道:“不!我不须要建贞节牌坊,我所求的是……”

说话之间,她已将娇躯偎了上去,仰脸媚笑道:“公子爷,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要打听甚么消息,总得先行打发一点呀!”

杜少彬因百里玄突然要请客,他觉得这事情太不寻常,才想由春桃口中探出一点消息来。想不到春桃却以此作为要挟,而投怀送抱,并摆出索吻的姿势来。

杜少彬虽然已是十九岁的大男人了,但却还是一个未经人道的处男。

目前,他面对俏丫头春桃的粉脸、红唇、与眼波欲流的媚眼,尽管他竭力强行镇定,也禁不住全身血流加速地,怦然心动,而俯首轻轻吻了对方一下。

可是,这一吻,却触发了春桃的野性。

她像扭股糖似地缠住杜少彬,给了他一个火辣辣的热吻之后,才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吁道:“公子爷,奴家身上没有长刺吧?”

杜少彬强抑心头的欲念,将对方的娇躯推开,一整神色道:“春桃,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春桃仍想将娇躯偎过来,但杜少彬有了前车之鉴,自然不能使她如愿以偿。

她银牙暗咬,却是抿唇媚笑道:“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才肯说。”

杜少彬蹙眉接道:“说出来试试看?”

春桃媚笑如故地道:“第一,今宵,让我来陪你。”

杜少彬“唔”了一声道:“第二呢?”

“第二。”春桃含笑接道:“当你同三小姐成亲时……”

杜少彬截口苦笑道:“这话从何说起啊?”

春桃神色一整道:“我看得出来,你们有情人,一定会成眷属的,我的要求,只不过是作为三小姐陪嫁的侍女而已。”

杜少彬心头苦笑着:“简直是异想天开……”

但他口中却漫应道:“春桃,这两件事情,对我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春桃截口接道:“那你还不痛痛快快的答应我?”

杜少彬低声接道:“外面有人来,且等我赴过太上的宴会后,再作详谈,好么?”

春桃仍在歪缠着:“不!我不要详谈,只要你现在答我一句话,行不行……”

院外,传来朱千里的语声道:“杜公子,时间快到,在下奉命前来促驾啦!”

杜少彬扬声答道:“朱兄请进来坐坐,咱们马上就走……”

朱千里这时适时赶来,不但给杜少彬解了围,也不须要再向春桃敷衍了。

这情形,只气得春桃跺足低声咒骂着:“死猪、瘟猪,偏偏这时候……”

朱千里进了客厅,她才停止咒骂,但朱千里却顺手一拧她的粉颊道:“阿桃,小嘴儿翘得这么高,你在同谁生气呀?”

春桃给了他一个白眼道:“生你的气!”

朱千里一怔道:“我,可没得罪你呀!”

春桃娇哼一声道:“你毛手毛脚,又没轻没重的,我不在秋香面前,告你一状才怪。”

朱千里连忙含笑长揖道:“春桃,在下这厢有礼了,这个状,可千万不能告……”

杜少彬插口笑道:“朱兄,你不是奉命‘促驾’来的吧?”

朱千里连忙接道:“不不,一点也不假……”

紧接着,他却以真气传音说道:“佩上宝剑,多加小心。”

杜少彬微微点首,目光深注地,问道:“朱兄,知道太上为甚么请客么?”

朱千里笑了笑道:“是城主和二小姐闭关期满,太上特为他们设宴庆贺。”

“哦!”杜少彬目光向春桃一扫,意思好像在说:“我不用向你求教,也获得消息了。”

这情形,自然会换来春桃的白眼。

不过这白眼是妩媚的,也是大多数的男人们,所喜欢看到的。

杜少彬得意地一笑之后,又向朱千里笑问道:“这是他们的家庭宴会,要我这个外人去参加干吗呢?”

春桃有点酸溜溜地接道:“因为,你这个外人,是有点不同于一般外人的。”

杜少彬故意笑问道:“此话怎讲?”

春桃媚笑道:“去问三小姐吧!”

杜少彬目注朱千里,问道:“朱兄,还请得有别人么?”

朱千里道:“还有一位阿布多。”

春桃含笑接道:“那是你姊夫。”

杜少彬蹙眉接道:“春桃,别口无遮拦的。”

春桃不服地道:“这有甚么关系,事实上,他们早就住在一起了呀!”

杜少彬早已由三小姐口中获知道一消息,但他却故意向朱千里问道:“朱兄,是真的么?”

朱千里点首接道:“是的,他们早就有过夫妇之实了。”

春桃媚笑道:“所以,你叫他一声‘姊夫’,绝对不会错,也不会吃亏。”

杜少彬蹙眉自语道:“奇怪?既然阿布多是她的姊夫,却为何还要同她去纠缠呢?”

朱千里笑问道:“杜公子说的是三小姐?”

杜少彬点点头道:“不错。”

春桃含笑接道:“姊夫调戏小姨,这也是我们的传统习惯呀!”

朱千里神色一整道:“杜公子,快准备一下,该走了哩——”

※※※

百里玄所住的精舍中,小客厅内,红烛高燃,觥筹交错,洋溢着一片喜庆气讯。

身为主人的百里玄,堂皇高坐,谈笑风生,不过,对百里玄而言,“坐”字是不太恰当的,因为,他蹲的时候,总比坐的时候多。

与百里玄并肩而坐的,是一位年约二十三四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就是“百灵城”城主百里光。

杜少彬曾经听说过,百里光是百里玄与季云娘的亲生儿子,但目前的百里光,虽然长得颇为英俊而洒脱,但神情面目之间,却是怎么也看不出一点百里玄与季云娘的影子来,这也就是说,根本不像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杜少彬与季巧儿并坐左首,二小姐季珍珠与阿布多则并坐右首。身为总管的朱千里,则敬陪末座,亲自把盏。

季珍珠身裁高大,有点北国女儿的韵味,姿色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与季巧儿一比,算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阿布多是一位年约三旬上下的壮年人,虬髯满颊,身裁高大,与季珍珠,倒算得上是珠联壁合的一对。

这一桌七人,虽然表面上觥筹交错,谈笑甚欢。但骨子里,可能不是这么回事。

尤其是杜少彬,他对朱千里以真气传音通知他,“佩上宝剑,多加小心”的话,一直在暗中揣摩着。

来此途中,他曾问过朱千里,但朱千里说不出所以然来,仅仅说是他心中的一种直觉。

“直觉?……”

杜少彬不自觉地干了一杯之后,心中苦笑着:“也许是他神经过敏,不过,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应有的客套过后,百里玄的话锋,指向了杜少彬。

他精目深注着,含笑问道:“杜公子在这儿,住得还习惯么?”

杜少彬正容答道:“多谢太上关注,小可过得很好。”

百里玄笑了笑道:“能习惯就好,你,可能要在这儿,住一段较长的时间。”

杜少彬故装有点茫然地问道:“为甚么?”

百里玄“唔”了一声道:“慢慢地,你会知道的。”

他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有关令祖父与云娘之间的恩怨,云娘已经完全告诉你了?”

杜少彬点点头道:“是的。”

百里玄接问道:“那么,你作何感想呢?”

杜少彬笑了笑道:“我认为此行不虚,一进入百灵城,就获得寒家当年,于一夕之间,冰消化解的真象。”

百里玄道:“你还恨云娘么?”

“不!”杜少彬正容接道:“我认为先祖罪有应得,如今,两家仇恨,都应该抵消了。”

百里玄正容说道:“娃儿,老夫话说得直率一点,你可莫见怪。”

杜少彬苦笑道:“小可怎敢。”

百里玄哼了一声道:“‘及时雨’杜行,能有你这样的一位孙儿,上天对他,委实是太仁慈了。”

接着,又目光深注地说道:“娃儿,你虽然有此种豁达的襟怀,但别人却不会苟同,而必然继续与云娘和百灵城作对。”

杜少彬注目问道:“太上说的是谁?”

百里玄道:“我指的是令师、吴伯同,和一些还不曾查明来历的人。”

杜少彬接问道:“所以,太上才准备强迫留我在这儿,多住一段时期?”

百里玄含笑点首道:“你很聪明。”

“可是。”杜少彬笑道:“太上这一着,可并不高明。”

百里玄一怔道:“此话怎讲?”

杜少彬道:“别人我不知道,但家师同吴爷爷,我却敢担保,在明了当年事实真象之后,决不会再与贵城为敌的了。如今,太上不等家师与吴爷爷明了当年事实真象,就贸然扣留小可,小可固然不致于束手就缚,家师与吴爷爷获悉之后,更可能纠集武林同道,正式与贵城为敌,试想,太上此举,又怎能算得上是高明呢?”

百里玄笑道:“娃儿很自负,说的也委实有点道理,但老夫自有打算。”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我只要掌握住你,就等于掌握住整个所谓侠义道的灵魂,你懂么?”

一直静着的季巧儿,听得黛眉一蹙道:“太上……”

百里玄摆手截口接道:“没你的事……”

杜少彬一挑剑眉,也截口接道:“太上以为我如此好说话!”

百里玄呵呵大笑道:“娃儿,老夫知道你很有几下子,但请恕老夫夸句海口,在今宵这场合中,毋须老夫自己出手,就可将你制服……”

季巧儿霍地站起,沉声说道:“太上,我反对!”

百里玄脸色一沉道:“丫头,你认为翅膀已经长硬了!”

季巧儿抗声道:“太上,您讲不讲理?”

百里玄“哦”了一声道:“讲理怎么样?不讲理又如何?”

季巧儿正容说道:“讲理,就该等我娘回来再说,因为,只有我娘才是当年与杜家有血仇的当事人,如果不讲理,那就没得话说了!”

百里玄笑道:“如果我不讲理,你打算与杜少彬联手反抗?”

季巧儿道:“如果太上要逼我走上这条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百里玄轻轻一叹道:“女生外向,与女大不中留,这两句话,倒是一点也不错的。”

他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丫头,我不能不提醒你一声,你们两个人的力量够么?”

杜少彬抢先接道:“阁下,别将三小姐扯在一起,这完全是我个人的事。”

百里玄连忙接道:“娃儿,你我之间,待会再谈。”

紧接着,又向季巧儿说道:“丫头,谈到你娘的问题,我要提醒你,现在的百灵城,是我作主!”

季巧儿俏脸一变之间,季珍珠却是一蹙黛眉道:“妹妹,你能不能少说一句?”

百里玄却向杜少彬正容说道:“娃儿,你得平心静气地,听我一言。”

杜少彬“哦”了一声道:“我正听着。”

百里玄正容接道:“方才,我所说的要留你在这儿多住一段时间,可不是扣留你。”

季珍珠含笑接道:“是的,太上之意,一切都照现在一样,有你完全的自由,不过,仅仅是要封闭功力而已。”

杜少彬披唇一哂道:“这不算扣留,算是软禁。”

阿布多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百里玄淡然一笑道:“只等这次风波平静之后,立即还你自由。”

杜少彬冷然一哂道:“多谢诸位的好意,我想废话该到此为止了。”

接着,按剑而起,精目在对方脸上一扫,冷冷地一笑道:“是哪一位先下场赐教?”

季珍珠蹙眉接道:“杜公子,真要动起手来,对你可没有好处。”

杜少彬一挑剑眉道:“二小姐,我杜少彬堂堂七尺之躯,总不能束手受缚呀!”

百里玄笑道:“也好,你一定要见个真章,就由二丫头先向你讨教一番吧!”

杜少杉连忙接道:“不!我要斗的是你。”

“我?”百里玄呵呵一笑道:“娃儿,不是我过于小觑了你,你能在二丫头手下走过百招,就已算是了不起啦!又何至于要劳动老夫亲自出场。”

杜少彬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我倒是非得一一领教一番不可了。”

一顿话锋,目注季珍珠沉声接道:“二小姐请!”

百里玄含笑而起道:“这儿地势太窄,没法施展,咱们都到外面的院落中去吧!”

杜少彬一扬剑眉道:“去哪里都行。”

说着,他已当先大踏步地,走出室外,其余群豪,也鱼贯相随,季巧儿更是紧伴着杜少彬,亦步亦趋着。

这情形,使得百里玄淡淡地一笑道:“三丫头别紧张,这不是生死之搏,我保证这娃儿死不了就是……”

室外,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小院落,院落虽小,却足够两位武林高手交手时的迥旋纵跃。

院落外围,是以长青藤围绕着的竹篱,高达丈许,因而即使是白天,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杜少彬、季珍珠二人,采取八尺距离对峙着,季珍珠嫣然一笑道:“杜公子请啊!”

杜少彬的长剑还没出鞘,人却是仰脸漫应道:“如果我先发招,就没得你表演的啦!”

季珍珠冷笑一声道:“你够狂!但愿你的艺业也能配合得起来。”

一顿话锋,沉声接道:“狂徒接招!”

话出招随,“唰”地一剑,直向杜少彬的“七坎”大穴刺来。

季珍珠这一剑,出剑颇为神速,但其冲刺之势却非常缓慢,外表看来,竟然像是有意礼让而虚张声势似的。

但事实上,当事人的杜少彬,尽管对方的剑尖距他还有三尺以上的距离,却已感觉到对方剑尖上所逼射出的“离火神功”,有令人难耐的灼热之感。

由此,足以证明,季珍珠这一剑,事实上可绝非儿戏。

不过,尽管情况如此,身为当事人的杜少彬,却仍然是状如未觉地,仰脸按剑如故。

这情形,不但使季珍珠感到颇不是滋味,一挫银牙,剑势加速,连旁观的百里玄与季巧儿等人,也为之直皱眉头。

小院中一片寂静,寂静到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季珍珠的长剑,在逐渐加速推进之下,距杜少彬的前胸已不过尺半距离了。但杜少彬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季珍珠气极之下,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装死,我就不了下手!”

杜少彬这才笑了笑道:“没有人不让你下手呀?”

季珍珠怒叱一声:“狂徒找死!”

寒芒一闪,手中长剑,一闪而前。

只听一串“呛”然震响声中,传出杜少彬的一声清叱:“撤手!”

紧接着,是季珍珠的一声惊呼,人也随之而踉跄得退。

不错!季珍珠手中的长剑,是撒手了,不过,那枝长剑,并没落地,而是粘在杜少彬的长剑上,贴得牢牢地。

这刹那之间,现场中的其余六位,可说是都被这神奇的一幕镇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脸现惊容。

尤其是季巧儿,尽管她极力抑制心中的兴奋,但却仍然是由那异彩连闪的美目中表现出来。

说来也难怪,杜少彬所表演的这一手,实在太神奇了。

可以想见那六位中,除了百里玄可能已瞧出一点端倪之外,其余的五位,连杜少彬如何出剑都没看清楚,至于如何使季珍珠的长剑脱手,那就更加不消说啦!

今宵这一个宴会,尽管是为了对付杜少彬,但名义上却是百里光与季珍珠二人启关的庆功宴。

如今,这位刚刚启关的二小姐,在杜少彬的手下,连一招都不曾走完,就僵在那儿作声不得,这情形,又怎能不教这些人震惊呢!

杜少彬淡然一笑道:“二小姐,这一招不算,咱们再来过。”

话声中,随手一抖,那枝贴在他长剑上的宝剑,已向季珍珠身前飞去。

季珍珠伸手接过宝剑,一挫银牙道:“不错!我败得不服……”

杜少彬截口笑道:“我已说过,咱们再来过。”

百里玄连忙接道:“不!二丫头退下。”

季珍珠抗声道:“不!我非要争回这个面子不可。”

百里光沉声喝道:“二妹,由我代你争回面子也一样,你先退下去……”

阿布多含笑接道:“城主是何等身份,岂可轻易与人交手,还是由区区来代劳吧!”

百里玄笑道:“老夫同意由阿布多老弟下场,但我得先问问杜娃儿几句话。”

季珍珠仍然不肯退下去,但经阿布多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甚么之后,才勉强地退过一旁。

百里玄目注杜少彬,笑了笑道:“娃儿保密的功夫,很不错啊!”

杜少彬披唇一哂道:“阁下过奖了!”

百里玄笑道:“可是,方才,你终于泄了底。”

杜少彬反问道:“我泄了甚么底?”

百里玄道:“原先,我所获的消息,是你已获杜家真传,这也就是说,你和本城所会的武功,是同一来源,可是——”

他忽然顿住话锋,没接下去。

杜少彬注目问道:“可是怎么样?”

百里玄淡然一笑道:“现在,我才知道你的武功,是另有师承。”

杜少彬笑道:“我以为你发现了甚么秘密,原来却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百里玄注目接道:“不错,你另有师承,不算秘密,但能发觉你另一位师傅的来历,即该算是今宵另一宗意外的收获了。”

杜少彬心头一凛道:“你知道我师傅是谁?”

百里玄道:“我虽然还不知道你师傅是谁,但却知道他是艺出东海神僧癫大师的门下。”

杜少彬笑道:“这真是笑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些,你却给我编造了一个神奇的师门。”

百里玄截口接道:“这也难怪,武林中知道癫大师来历的人并不多,如果你师傅又因某种原因不肯告诉你,那么,你自己不知道师门来历,也就不足为奇了。”

话锋一顿之后,又含笑接道:“我自信我的观察不错,方才,你尽管只使出半招剑法,但对我来说,这半招剑法,已足够猜出你的师门来历的了。”

杜少彬有点茫然地道:“你知道我所使的剑法的名称么?”

百里玄笑道:“当然知道,你方才所使的剑法,是佛门中的‘慧光剑法’。”

杜少彬连忙接道:“不对,我这套剑法的名称,叫作‘一元剑法’。”

百里玄含笑接道:“‘慧光剑法’也叫作‘一元剑法’呀!”

杜少彬有点茫然地说道:“这个我倒没听说过。”

百里玄笑道:“那不要紧,你现在知道就行了。”

接着,又注目问道:“娃儿,你的师傅是谁啊?”

杜少彬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百里玄接问道:“是否就是吴伯同呢?”

杜少彬道:“我也这么怀疑过,可是还没法证实……”

这时,一旁的季巧儿已感到事态严重了。

因为,杜少彬不但表情上有点茫然而呆滞,连眼神也似乎有了迷茫的现象。

这情形,使得她心头一惊地,禁不住大喝一声:“杜公子……”

杜少彬似乎听如未闻,仍然是呆呆地望着百里玄,脸上呈现一丝傻笑。

百里玄呵呵一笑道:“丫头你发觉得太迟了。”

季巧儿抗声道:“太上,你不守信用,你说过,自己不动手的……”

百里玄截口笑道:“我并没有动手啊!我不过是胡扯了一通,他就俯首听命了。”

接着,目光移注阿布多笑问道:“老弟兄,你看,我方才这一手,还过得去么?”

阿布多谄笑道:“岂仅是过得去而已,太上天纵英明,悟性特别高人一等,您方才这一手,即使在下亲自施为,也未必比您高明呀!”

听他们这对话,原来杜少彬是在对方的“瑜珈术”上栽的筋斗。

百里玄手拈山羊须,笑得咀都合不拢了,口中连连说着:“哪里,哪里,老弟可真会说话。”

接着,脸色一整,目注满脸焦急神情的季巧儿,沉声说道:“三丫头,我特别警告你,可不许胡闹!我所说过的话,绝对算数,杜家这娃儿,除了要封闭他的真力外,决不难为他……”

季巧儿截口问道:“封闭真力,是否是永久性的?”

百里玄笑道:“如果是永久性的,那就不叫封闭真力,而是废除武功了。”

季巧儿方自如释重负似地,长嘘一声,百里玄却含笑接道:“三丫头你的真力,也必须暂时封闭,希望你乖一点,不要劳动我亲自出手。”

季巧儿黯然一叹道:“要我自动就缚是可以,但我有条件,必须太上亲口承诺才行。”

百里玄“唔”了一声道:“能够答应的我才答应,你且说出来试试看?”

季巧儿沉思着答道:“第一,我要秋香和梅儿给我作伴。”

百里玄笑道:“梅儿是你自己的侍女,自然是不成问题,至于秋香,则必须征求令堂的同意才行,因为她是令堂身边的人。”

季巧儿冷冷地一笑道:“太上几时如此尊重过我娘的?”

百里玄讪然一笑道:“丫头,你看我哪一点不曾尊重你娘了?”

季巧儿冷哼一声道:“太上,我不妨老实告诉你,我的条件如果不能接受,我宁可嚼舌自尽,也不会束手接受你们摆布的!”

百里玄苦笑道:“好、好,我答应你。”

“第二……”季巧儿木然地接道:“秋香、梅儿,与我同处一室,寝食与共,任何男人,不许进入我的住处。”

百里玄一怔道:“连我也不例外?”

季巧儿点点头道:“不错。”

百里玄苦笑了一下道:“好!我全都答应你,该不会有第三了吧?”

季巧儿冷然道:“还有,我被软禁的消息,除了目前在座的人外,不能再让别人知道。”

百里玄笑问道:“这也有解释?”

季巧儿冷笑道:“你们不在乎这种家鬼弄家人的行动,我却不能不在乎,因为我还要继续活下去,以后还要见人。”

百里玄笑了笑道:“说得也是道理,好的,我也答应了。”

季巧儿幽幽地一叹之后,仰脸木然地接道:“好了,你下手吧!”

※※※

杜少彬、季巧儿二人,虽然失去了自由,也被封闭了功力,但外表上和享受上,还是和以前一样,连住的地方也没变动,仅仅是在暗中,有人监视着他们的行动而已。

当这二位被分别“请”出之后,百里光才向乃父蹙眉问道:“爹!杜少彬那小子,为何还要留着他?”

百里光拈须微笑道:“杜家小子,虽然也是一条大鱼,但也是钓鱼的鱼饵,目前,我还有利用他的价值。”

季珍珠接问道:“就是要使他的师傅和吴伯同上钩?”

百里玄点点头道:“不错,但还有一个同他师傅一样的可怕,也一样神秘的人物……”

百里光截口讶问道:“那是谁?”

百里玄道:“就是那自称‘悟空’的尼姑。”

百里光“哦”了一声道:“爹!方才你看同杜少彬那半招剑法的来历么?”

百里玄苦笑道:“没有,现在,我不妨关起门来,说句泄气的话,由那小子半招剑法的神奇,与精湛的造诣而言,如果纯以剑术而论,恐怕连我自己,也最多只能周旋个三五百招。”

百里光一怔道:“会有这种事!”

百里玄道:“否则,二丫头又何致于半招受制!”

百里光不禁轻轻一叹道:“不错!我想,这也就是他有恃无恐,单身闯虎穴的原因。”

季珍珠接道:“这也是太上您不得不惜谈话机会,出其不意地,以‘瑜珈术’将其制住的原因?”

百里玄正容点首道:“不错。”

阿布多有点不服地道:“有机会时,我倒非要斗斗他的师傅不可。”

百里玄苦笑道:“老弟,这不是闹意气的事,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主意吧!”

阿布多蹙眉问道:“太上,你以前不是说过,中原武林中,以百灵城的武功最高的么?”

百里光道:“是的,我曾经这么说过,而且,这也是事实,连那一向以武林盟主自居的‘碧云山庄’庄主中行锐,也不能不承认这一事实。”

“那么。”阿布多接道:“杜少彬那神奇的武功,又是由何而来?”

百里玄苦笑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不过,有一点,咱们是可以自信其量不过三五个人,而且,怎么说也抵不上老弟你的‘瑜珈术’。”

阿布多嘴唇牵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百里玄却含笑接道:“这问题,我们暂时到此为止,现在,大家下去歇息,待会再继续研究各方面的技术问题。”

※※※

季巧儿向百里玄所提的三项条件,是有其重要作用的。

因为,她深知百里玄是一个坏人,也深知其言出如山,决不食言。

百里玄既然对她的三项条件,一口承诺下来,则在她失去功力的这一段时间之内,至少不致受到甚么污辱。同时,她还利用对内部也封锁新闻的漏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将秋香派出城去了。

为防稍迟即生变化,当她回到住处,百里玄派人将秋香叫来陪伴她时,她立即命秋香持她的珠花令,星夜出城,前往“高平”城的宾馆中,去找那“秦岭双凶”。

由于秋香在她的房间内未曾超过盏茶工夫,也由于关卡上的人,根本不知道这珠花令的主人已被软禁,而一时之间,百里玄父子等人,也不曾防到这一着,因此,秋香很轻易地出了关,而且,还赶在吴世玉之前,到达宾馆。

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由于距八月十五大婚盛典的吉期,已越来越近,“高平”城中的这一个宾馆,已有人满之患了。

人一多,份子自然复杂,招待与管理方面,也自然比较松懈下来。

秋香这俏丫头,是在进入“高平”城之前,在郊外的树林中改装为一位男士的。

当然!在目前这风云际会,龙蛇杂处的“高平”城中,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应有尽有,秋香的易容术纵然有甚么破绽或惹眼之处,也不会有人注意她的。

她先在宾馆中的柜台上问明“秦岭双凶”的住处后,立即迳行找上了“秦岭双凶”宇文兄弟所住的特十五号房间,而且,无巧不巧地,吴伯同也正在宇文兄弟的房间内闲谈等。

当秋香悄然闯入房门时,冒牌的宇文雷任侗首先一怔道:“这位老弟,你找谁啊?”

秋香一面举目向对方三人打量着,一面笑道:“有人托我带一个口信,给二位宇文当家的,不知哪一位才是宇文大爷和宇文二爷?”

任侗“啊”了一声道:“我就是宇文雷,这位是舍弟宇文霆。”

说着,并抬手向张三一指。

秋香这才抱拳分别一揖道:“小可见过二位宇文大爷。”

接着,目光向吴伯同一扫道:“这位台兄,是?”

任侗连忙接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有无不通先生之称的吴伯同大侠……”

秋香禁不住心头狂喜着:“这下子,可真是找对了人啦……”

但她口中却含笑接道:“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任侗注目问道:“这位老弟贵姓?你是替谁带口信啊?”

秋香却是答非所问地,轻轻一叹道:“少年子弟江湖老,等闲白了少年头。”

任侗脸色一变,以真气传音问道:“老弟台是替‘黑白双姬’带信的?”

秋香点首答道:“正是。”

任侗正容低声说道:“这儿都是自己人,左右隔壁的人,也不会管闲事,只要咱们说话小声一点就行。”

于是,他们立即以一种只有在房间内才能听到的语声,交谈起来。

这一谈,足足谈了顿饭工夫,才算将双方的情况,大致说明,也算是沟通了双方的意见。

不过,这一互相了解情况之后,却全都沉默下来。

是的,所有情况,对目前在座的四人来说,都是够他们头痛的。

敌势之强与杜少彬之被软禁,上官伦之早已被劫持为虎作伥,使得吴伯同、张三两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如何安排才好。

至于任侗,当他由秋香口中,明了了季云娘对自己的感情之后,可更是有如打翻了五味瓶,连自己也分辨不出是甚么滋味了。

此外,秋香与季云娘,名义上虽有主奴之分,但却是情同母女,原先,她只认为季云娘是因太上城主的宝座被夺去,一时之间,气愤不过,而独自去那儿散心去了。

但当她明白了季云娘的实际遭遇之后,一时之间,也是震惊得半响作声不出。

室内,沉寂半响之后,还是秋香沉不住气地,首先说道:“三位爷,无论如何,务请先行设法,将我们太上救出来才好。”

吴伯同点点头道:“我也有此同感,起先我不明白当年的实情,现在,既然明白了她也是被害人之一,而且,她的胸襟气度,求之于须眉之中,也不多见……”

秋香似乎不愿听这些高论,而有点迫不及待地,截口接道:“吴爷,您得快点想办法,救救太上啊!”

她一向对季云娘称为“太上”,所以不论甚么场合,仍然是老称呼。

吴伯同苦笑道:“小姑娘,这是急不来的事啊!”

任侗也苦笑道:“是的,目前我们连她的藏身之处,都不知道,又如何着手营救呢?”

张三沉思着接道:“藏身之处,找起来还不致太困难……”

秋香连忙接问道:“张爷有何良策?”

张三苦笑道:“良策是谈不上,是一个笨办法。”

秋香顿足说道:“快呀!人家急死了,您快点说嘛!”

张三笑道:“人家急死了,与你何干啊?”

吴伯同笑问道:“老弟台是有准备由甄大元身上着手?”

张三含笑接道:“是啊!甄大元身为他们的太上护法,找起来不致太费事……”

任侗点首接道:“对!只要找着甄大元,也就可以找着云娘了。”

张三目注秋香,笑问道:“你是否还要回去?”

秋香媚笑道:“张爷认为我还能回去么?”

吴伯同正容接道:“这妮子不能回去,我也不去那鬼城了,但你们二位……”

任侗截口笑道:“我们两个,自然是义不容辞。”

吴伯同连忙接道:“不过,也得在救出季云娘之后。”

张三接着说道:“但目前距十五大婚盛典,已不足半个月,如果在这期限之前,救不出季云娘呢?”

吴伯同道:“我们将尽力而为,希望在这期限之前,能顺利将人救出。”

任侗轻叹一声道:“这问题,恐怕不容易,因为,云娘是他们大婚的主角之一,如果让我们轻易地救走了,那他们到时候如何向全体同道交代。”

吴伯同笑道:“任兄怎么如此老实,他们那大婚盛典,本来就不过是一个晃子啊!”

任侗微微一怔道:“那他们的真正目的何在呢?”

吴伯同笑了笑道:“你老兄多想想吧!好在万一想不通时,到时候,也就自然会知道的了。”

※※※

当天黄昏过后,当吴伯同回到宾馆时,任侗与张三二人已先回来,很遗憾的是,这一天,他们三位都不曾有甚么成绩。

由于任侗是最先回到宾馆的,因而也只有他一个人与吴世玉交谈过。

吴世玉是藉公出的机会前来的,也许他早已估准不一定能见到他的父亲,因而他事先准备了一封密函,请任侗代为转交。

吴伯同由任侗口中得知经过情形,并回到自己房间中,看过他儿子的密函后,正在俯首沉思之间,门外却传来轻微的剥啄声。

吴伯同微微一楞,顺手将信笺揣入怀中,并沉声问道:“谁呀?”

门外传来张三的语声道:“宇文兄弟特来辞行。”

“啊!”吴伯同连忙接道:“请!请!”

房门“呀”然而启,任侗、张三二人含笑缓步而入。

吴伯同注目接问道:“二位准备去哪儿?”

张三笑道:“我们是本城护法,当然是回百灵城去呀!”

吴伯同道:“二位不是说过,要在这儿多住几天的么?”

任侗苦笑道:“可是,这儿的司事,要赶我们走路了。”

“为甚么?”吴伯同脱口问出一句之后又“哦”了一声道:“是否又有新的贵宾到来?”

任侗点首答道:“是的,我们兄弟俩住进来时,曾同这儿的袁护法约法三章过,只要有贵宾到来要用房间,我们会马上让住的。”

张三含笑接道:“现在,这整个宾馆中,就只有咱们兄弟俩所住的贵宾室,住的不是贵宾了。”

任侗接道:“何况,今天来的这位贵宾,身份特殊,所以我们只好识相一点,立刻让位。”

吴伯同注目问道:“那是甚么人呢?”

任侗答道:“是‘华山派’的现任掌门人‘紫衣龙女’查素娥。”

吴伯同“哦”了一声道:“二位请坐呀!”

张三笑道:“我们是来辞行,不是来叨扰你老兄的。”

吴伯同笑道:“其实,贤昆仲大可不必急着去百灵城,就暂时住我这个房间吧!”

说着,并连连向对方二人施眼色,接着,并以真气传音说道:“季云娘还没消息啊……”

任侗传音答道:“那不要紧,好在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张三却含笑接道:“算了,其实,我们这二位新贵,也真该去报到履新才对呀!”

吴伯同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二位,好在我也准备明天走,咱们谁也不用向谁辞行啦!”

任侗呵呵一笑道:“这真是彼此、彼此,好了,就此别过,咱们百灵城中再见。”

说着,双双抱拳一揖,张三并随手飞出一个纸团,射向吴伯同身前,随即转身出室而去,任侗并扭头笑道:“吴大侠,这几天,可委实过于叨扰你了,记着,进入百灵城后,可得让我们兄弟,聊尽地主之谊啊!”

他们这一段对话,语声都很响亮,好像是故意让别人听到似的。

任侗张三二人辞出之后,隔壁房间中,却传来一阵粗犷的笑声,其中一个略显沙哑的语声,暖昧地笑道:“啊!那三个妞儿的身裁,可真是美得没得话说。”

另一个较为清朗的语声道:“身裁美,难道脸蛋儿就不美?”

那沙哑语声道:“她们三个,都戴着一幅障面丝巾,隐隐约约地,可看不真切啊!”

接着,又暖昧地笑道:“可是,越是看不真切,却越是逗得我心中痒痒的,真想一把将那三个都搂过来,揭去她们的丝巾,好好地亲一个够……”

“呀”然一声过处,显然是另外有人由外面进来,只听一个阴沉的语声,适时接道:“别色迷心窍了,这三朵花儿,可算得上是多刺的玫瑰,幸亏你方才没有冒昧动手,否则,吃不了,可就得兜着走啦!”

吴伯同的隔壁,是新来的一位红衣喇嘛。

那红衣喇嘛住进来时,吴伯同刚好不在,因而宾馆的执事人员,也没替他们引见,吴伯同不过是由对方的装束上,知道是来自西藏的红教高手而已。

据伺候他的侍女告诉他,这位红衣喇嘛,名叫班拉卡,也就是那语声沙哑的人,据说还是阿布多的师兄哩!

由于那些人言不及义,吴伯同本想立即出门的了,但当出听过那阴沉语声的话后,又心头一动地,留下来了。

班拉卡的语声不服地道:“笑话,洒家就是不相信,会有这么严重的事情。”

那阴沉语声道:“你知道那三位的来历么?”

这位阴沉语声的人,对班拉卡说话的语气,可相当随便,由此也足以证明,此人的地位,决不在班拉卡之下。

可是,吴伯同却不知道此人是谁,很显然,这也是新来的贵宾。

吴伯同方自暗中一蹙眉峰之间,班拉卡的语声又哼了一声道:“纵然她们是皇帝老儿的公主,只要洒家看中了,也非得将她们弄过来不可。”

那阴沉语声道:“那三位虽然不是皇帝老儿的女儿,却比皇帝老儿的女儿更难缠。”

班拉卡显然是楞了一下道:“有这种事?”

那阴沉语声道:“你知道中原武林中,八大名门正派的情况么?”

班拉卡的语声“唔”了一声道:“知道一部份。”

那阴沉语声道:“自八大门派先后成立以来,一向就是以‘少林派’为八大门派中的精神盟主……”

班拉卡的语声冷然接道:“这也算是新闻?”

那阴沉语声道:“你莫打岔,新闻马上就来。”

一顿话锋,才沉声接道:“现在,八大门派中的精神盟主,已经不是‘少林派’啦!”

班拉卡似乎怔了一下道:“那么,是哪一派呢?”

那阴沉语声道:“是‘华山派’。”

“那是甚么时候的事?”

“是最近三年来的事。”

班拉卡的语声讶问道:“为甚么会换上‘华山派’的呢?”

那阴沉语声道:“你老兄且说说看,武林中讲究的,是甚么啊?”

“武林中讲究的,自然是力量。”班拉卡话声出口之后,才若有所悟地,接问道:“你老弟是说,‘华山派’的力量,已超过‘少林派’了?”

那阴沉语声“唔”了一声道:“不错。”

接着,又得意地一笑道:“尤其是现任掌门人‘紫衣龙女’查素娥,其锋头之健,比起百灵城与‘碧云山庄’来,也并不多逊。”

班拉卡的语声“哦”了一声道:“洒家明白了,方才这三个姑娘中,就有查素娥在内?”

那阴沉语声笑道:“这下子,你总算开了窍啦!”

班拉卡的语声道:“那查素娥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掌门人?”

那阴沉沉语声道:“她是十八岁接掌掌门职位的,算起来,今年才二十足岁。”

班拉卡的语声笑道:“八大门派,都早已式微,近百年来,已不过是徒拥虚名而已,尤其自‘无极派’与‘太极派’先后覆灭之后,八大门派已变成了六大门派,所以,像查素娥这样的小妞儿,居然会成为六大门派中的精神盟主,那不过是因为她年轻貌美,人家都让着她而已。”

那阴沉语声笑道:“看情形,你老兄是还打算要把她们三位弄过来才甘心?”

班拉卡呵呵大笑道:“你老弟,真不愧是我的老朋友……”

微顿话锋,又笑问道:“嗨!老弟台,那三位中的另外两个,又是甚么人呢?”

那阴沉语声道:“另外两位,是查掌门人的侍婢……”

班拉卡截口笑道:“原来是两个端茶送水的丫头。”

很久不曾接腔的那清朗语声道:“两个丫头也那么尊贵,还要戴上幛面丝巾?”

那阴沉语声道:“你老弟莫瞧不起那两个丫头,那两位,名义上虽然是侍女,但实际上,却等于是查素娥的师妹,不论姿色与武功,都不在查素娥之下哩!”

班拉卡的语声笑道:“有这种事,待会,洒家倒要想法子,先行试试她们的身手……”

他的话声才落,一个娇甜语声,立即由门外传来道:“不必另外想法子了,你滚出来!”

那阴冷语声讪然地笑道:“贞贞姑娘,请……”

那娇甜语声冷然截口道:“没你的事,叫那番和尚滚出来!”

班拉卡的语声苦笑道:“这位姑娘,我可没惹着你呀……”

这时,听隔壁戏的吴伯同,已悄然移近窗前,以舌尖在纸窗上弄穿一个小孔,门外一切,已是现在他眼前。

隔壁的门外,是两位面幛丝巾,作侍女装束的青衣女郎,两个人的高矮、身裁,都大致相若,由外表看去,很难分辨出谁是谁来。

不错,这两个妞儿的身裁的美好,可委实是没得话说。

当吴伯同的目光触及门外的景况时,左边那双手叉着纤腰,显然是最先大发娇嗔的一位,哼了一声道:“我问你,方才,你们一口一声丫头的,是在说谁?”

隔壁的人并没出来,只听那阴沉语声歉笑道:“贞贞姑娘,你别误会,方才,我们不是说你们啊!”

那被称为贞贞姑娘的一位,方自哼了一声,那阴沉语声又以充满了谄媚意味的语气,连忙接了下去道:“谁不知道贞贞、素素,二位姑娘,是查掌门人身边的左右二将,咱们有几颗脑袋,胆敢背后议论你们哩!”

另一位显然就是叫素素的女郎冷笑一声道:“那么,方才你们指名道姓的,说的是谁啊?”

“这个……”

那阴沉语声给问住了,“这个”了半天,却是没了下文。

贞贞“格格”地娇笑道:“说呀!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敢承认……”

素素接着娇笑道:“甚么男子汉大丈夫,连咱们两个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丫头都不如,真是丢尽了天下大男人的脸呀!”

贞贞笑了笑道:“不错,如此说来,我们也犯不着出手去教训他们了。”

素素笑道:“是啊!我们岂可自损身份,去教训那些软骨头的臭男人。”

贞贞含笑接道:“那么,我们走吧!”

“走?”班拉卡已飘落室外,冷笑一声道:“两个丫头说得真轻松……”

吴伯同这才看到了班拉卡的本来面目。

那是一位身裁高大,长相威猛,年约四旬上下的红衣番僧,只见他一出室门,就裂着一张血盆大嘴,呵呵大笑道:“洒家不同你们一般见识,但却必须留下你们来,好让你们的主人,亲自前来道歉。”

不远处,一位面幛紫色丝巾,身穿紫色衫裙的妨龄女郎,正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及时接过他的话锋道:“这位大师,查素娥已经来了,不知我这两个侍女,是哪一点开罪了阁下,须要我亲自前来道歉?”

不必她自报姓名,只要看她那雍容华贵的仪态,与沉稳恢宏的气度,以及那全身紫色的装束,也可判断她就是当今八大门派中的精神领袖,“华山派”的掌门人,有“紫衣龙女”之称的查素娥了。

也许是被查素娥这绝代风华镇慑住了。那本来是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班拉卡,一时之间,竟然是张口结舌地答不上话来。

就这当口,室内飘出一位灰衫中年文士,向着查素娥抱拳长揖,并以他那特有的阴沉语声,歉然地笑道:“掌门人在上,不才这厢有礼了。”

紧接着,又满脸堆笑地道:“好教掌门人放心,根本没有甚么事,不过是一点小小的误会而已。”

“是么?”查素娥漠然地漫应道:“有你这位‘阴阳秀士’在一起,他们还能误会得起来?”

原来这位语声阴沉的人,就是武林中有名的的不受欢迎的人物,“阴阳秀士”郝天豪。

提起这位郝天豪,论武功、地位与当今六大门派的掌门人,也并不多逊,但由于他刁钻、刻薄,任何场合,他只能占便宜而不肯吃亏,同时,他在是非场合中,又经常是左右逢源,两面讨好,因而才博得这个“阴阳秀士”的绰号。

这时,他却并不计较查素娥话中的揶揄意味,连忙含笑提道:“不瞒掌门人说,不才正在竭力疏导中。”

查素娥娇哼一声,郝天豪又满脸堆笑地接道:“来,不才替诸位介绍一下。”

接着,他脸色一整,向班拉卡说道:“这位就是执当今六大门派牛耳,年轻貌美的‘华山派’掌门人‘紫衣龙女’查素娥。”

查素娥那透过蒙面丝巾的冷厉目光,凝注着班拉卡,没有任何表示。

班拉卡却是合什一礼道:“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郝天豪又向查素娥笑道:“这位就是在‘西藏’一带,有‘僧俗双英’之称的班拉卡大师,双英中的另一位阿布多大侠,也早已到了百灵城……”

查素娥微微一哂道:“‘僧俗双英’,据说是‘西藏’密宗中,两位无敌高手,查素娥能有幸一瞻丰彩,可非得好好地领教一番不可……”

班拉卡连忙接道:“掌门人有意赐教,贫僧当舍命奉陪……”

这情形,只急得郝天豪双手连摇道:“二位务请给在下薄面,纵然要切磋武学,也得改一个时间才行。”

查素娥冷然问道:“你以为甚么时间最适当呢?”

郝天豪双手互搓着,谄笑道:“不才之意,最……最好是进入百灵城之后,再另定日期。”

查素娥转向班拉卡问道:“尊意如何?”

班拉卡含笑接道:“贫僧敬候掌门人吩咐。”

查素娥“唔”了一声道:“那么……”

贞贞姑娘连忙截口接道:“掌门人,婢子可以插嘴么?”

查素娥微微一怔道:“当然可以的。”

贞贞哼了一声道:“这个班拉卡,枉负‘双英’之名,由那厮方才所说的话去判断,也绝对高明不到哪儿去,所以,依婢子之见……”

查素娥截口笑问道:“你的意见,是毋须另订日期了?还是根本不理他们?”

贞贞笑了笑道:“最好是当场伸量那厮一下子,要不,就根本不必理他们。”

班拉卡满脸似笑非笑神情,也不知他心头作何感想。

查素娥转向郝天豪问道:“阁下之意呢?”

郝天豪讪然地笑道:“如果双方能化干戈为玉帛,不才是求之不得啊!”

贞贞娇声接道:“那么,掌门人,我们走吧!再耽搁下去,可能吴大侠又要出门了哩!”

这情形,不但使郝天豪、班拉卡二人暗中纳闷,连暗中窥探着的吴伯同,也蹙起双眉,而连忙退回到起居室去。

是的,这位贞贞姑娘,在查素娥身边虽然是侍婢身份,但她居然能左右她主人的行动,尽管她们之间,私交甚笃,但这情形,仍然是不寻常的,这就难怪使得其余的人,都禁不住暗中纳闷了。

尤其是吴伯同,他虽然同“华山派”的前任掌门人,也就是查素人,也就是查素娥的师傅,有过一面之缘,但却根本谈不上有甚么交情,而目前,查素娥主婢的对话中,竟然好像是特地要拜访他似的,这自然使他深感困惑了。

他这里刚刚退回起居室中,门外已传出查素娥的娇语道:“贞贞,你先向吴大侠通报一声。”

“是!”贞贞娇应着,举手在吴伯同的房门上轻轻叩了三下道:“吴大侠,我们掌门人专诚前来拜候。”

吴伯同不便再装迷糊了,只好亲自前来开门,并连声谦笑着:“不敢当、不敢当,查掌门人请!”

查素娥向着他裣衽一礼,娇笑道:“查素娥冒味造访,有扰吴大侠清修,尚请多多包涵。”

吴伯同呵呵一笑道:“哪里哪里,查掌门人是请都请不到的贵宾嘛!”

说话间,已相偕进入外间的小客厅。

双方分宾主就座。贞贞、素素二位侍女则侍立查素娥背后。

由吴伯同这边的侍女献过香茗之后,查素娥才娇笑一声道:“吴大侠您不觉得我来得太冒昧么?”

吴伯同笑道:“不瞒掌门人说,老朽委实有点感到意外。”

查素娥笑了笑道:“其实,我之所以前来拜访,算得上是公私两便。”

吴伯同一怔道:“此话怎讲?”

查素娥正容接道:“公的方面,我是奉先师遗命,向吴大侠再度敬致最真诚的谢意……”

紧接着,又以真气传音说道:“请顺着我的话,以免露出破绽来……”

吴伯同只好蹙眉说道:“令师也未免太多礼了。”

查素娥接道:“当年吴大侠义助先师的经过,先师曾一再地向我复述,也一再地要我如有机会遇到吴大侠时,代他老人家再度致谢。”

吴伯同苦笑着,含含糊糊地道:“些许微劳,实在算不了甚么,算不了甚么。”

查素娥接着说道:“助人的人,觉得算不了甚么,但受惠者的心情,却是非旁人所能体会的。”

不等对方接腔,又含笑接道:“现在说到私的方面,由于先师生前,对吴大侠的高风亮节,曾经一再地赞扬,使我对吴大侠心仪已久,以往,只因吴大侠侠踪不定,无缘识荆,如今,既然同时做客百灵城,当然得乘机拜访,以偿夙愿呀!”

吴伯同拈须微笑道:“令师生前,将老朽抬得太高了,如今,你这一‘拜访’之下,当有见面不似闻名之感。”

查素娥微笑道:“不!应该说是见面胜似闻名。”

吴伯同讪然一笑道:“查掌门人可真会说话。”

查素娥忽然岔开话题,道:“吴大侠,查素娥此行,除了上述的公私两便之外,另外还得替一位佛门神尼,捎一个口信。”

接着,又传音说道:“这才是我此行真正目的,请注意听好。”

吴伯同含笑接道:“老朽正恭聆着。”

查素娥接道:“那位佛门神尼说,有关当年无极派的一切恩怨,只要去百灵城,问一问季云娘,就完全明白了。”

吴伯同“哦”了一声,道:“那是怎样的一位神尼?”

查素娥歉笑道:“这一点,我很抱歉,没法回答。”

吴伯同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因为,”查素娥苦笑道:“事实上,我并未见到那位神尼。”

吴伯同道:“那你这口信,由何而来?”

查素娥道:“我是被一阵神秘的木鱼声所召去的,一直是闻声而不曾见人。”

吴伯同呆了一下,道:“又是她……?”

查素娥笑道:“原来吴大侠已见过那位神尼了。”

吴伯同未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道:“查掌门人,那是甚么时候的事?”

查素娥道:“就是今天早晨,当我来此途中。”

吴伯同注目问道:“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查素娥道:“她说,吴大侠只要进入百灵城,就可明白当年的疑案,不必呆在这儿枯等。”

紧接着,又传音说道:“季云娘已被带入百灵城,杜少彬并已被软禁,这些,都必须由你自己进入虎穴,才能解决的。”

对于杜少彬被软禁一节,吴伯同已于秋香口中获知,但季云娘的已被秘密带返百灵城,却算得上是新闻,因此,他对悟空大师消息的灵通,不由不感到衷心的佩服。

他心念电转着,口中却苦笑道:“是的,纵然她不带口信给我,我也准备独自进城去的了。”

这当口,查素娥又以真气传音在说着:“那位神尼又说,不必顾忌敌势太强,请记住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话。”

吴伯同的话说完,查素娥的真气传音也同时说完。

接着,查素娥含笑起身道:“夙愿已了,口信也已带到,查素娥就此告辞。”

说完,裣衽一礼,扶着两位侍女的肩头,姗姗地离去。

吴伯同送到门口,转身关上房门,一个人在房间内踱起方步来。

※※※

第二天,吴伯同走了。

从此,高平城中,以吴伯同做为核心的侠义道中人,算是全部撤离了。

不过,撤离不是撤退,事实上,他们大都已深入虎穴,进了百灵城。

至于吴伯同是否也进了百灵城,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因为,吴伯同离开宾馆之后,宾馆的主持人袁尚志护法一面暗中派人跟踪,一面以飞鸽传书向百灵城报告情况。

但事实上,吴伯同离开宾馆之后,两位奉命暗中跟踪的人,都被他很礼貌地挡驾了。

至于百灵城方面,却是一直到五天之后,还不曾见到吴伯同的踪影。

因此,百里玄、甄大元这两个顶尖儿的老魔头,仔细研究之下,认为百灵城中有了奸细,必然是杜少彬被扣留,以及自己的企图等消息已被奸细走漏出去,才将吴伯同给吓跑了。

于是,他们对内部的注意,以及对杜少彬、季巧儿二人的监视,也无形中加强了。

当然,他们这行动收不到甚么效果,不过是给杜少彬、季巧儿二人增加了不少的不方便而已。

这时已是八月十一,距大婚盛典的吉期,已只剩下四天了。

由于吉期的日益迫近,高平城中,可更加热闹了,不但当今六大门派的掌门人,都已先后过境,进入百灵城,连那位跟百灵城取敌对态度的碧云山庄庄主中行锐,也居然轻装简从地,住进了高平城的宾馆中,中行锐是一位年约六旬上下的精壮老者,他的外表,粗粗看来,竟有六成同“百灵城”的太上护法甄大元相像。

他,一共只带了两位随员,和一个侍从仆人。两位随员就是金衫令主常文广、和银衫令主东方明。

说来也真有点巧合,中行锐所住的房间,也就是吴伯同所住过的那一间。

而且,中行锐行装甫卸,就匆匆地离开宾馆,离开房间时,并向东方明吩咐着:“注意替我断后,不许有人跟踪。”

所以,说起来,中行锐的行动的神秘,也算是与吴伯同无独有偶。

时为初更过后,中行锐快若飘风,独个儿拐弯抹角地,到达一家陈旧的民房前,举手在门环上叩了三下。

民房内传出一个苍劲语声道:“谁?”

中行锐轻声答道:“在下复姓中行……”

屋内的人截口“哦”道:“原来是中行庄主。”

随着话声,木门“呀”然而启,一位本地装束的灰衫老人,摆手作肃客状道:“请!”

中行锐笑了笑,举步进入室内,木门又关上了。

那灰衫老人笑道:“阁下如果今宵再不来,我可不打算再等啦。”

说话间,已相偕进入一间起居室中,昏黄灯光之下,起居室中除了一榻一椅之外,别无它物,算得上是简陋之至。

中行锐笑了笑道:“事实上,在下可并没越过约定的日限啊!”

灰衫老人指了指那张唯一的椅子道:“请坐,这儿是一切从简,怠慢之处,敬请你这位大庄主海涵。”

中行锐连忙接道:“哪里、哪里,咱们江湖中人,谁还能讲究那么多。”

灰衫老人神色一整道:“阁下说得不错,今宵来并不算失约,但却是限期的最后一天。你可知道,我的时间,是多么宝贵。”

中行锐歉笑道:“在下俗务缠身,有劳吴大侠多等三天,非常抱歉……”

原来这位灰衫老人,就是吴伯同所乔装,他不但改装易容,连嗓音也改变了。

中行锐一整神色,话锋一转道:“吴大侠,在下前此所提供的消息,是否已证实了?”

吴伯同笑了笑道:“如非消息已全部证实,我才不会在这儿等你哩!”

中行锐注目问道:“吴大侠是怎样证实的?”

吴伯同笑道:“这个,请恕我暂时保密。”

中行锐神秘地一笑道:“其实,吴大侠不说,我也可以想像得到。”

吴伯同注目问道:“阁下且说说看?”

中行锐笑道:“咱们彼此彼此,我看谁也不用说了。”

接着,又以极为自信的语气接道:“不过,由于在下能于事先获得极机密的消息,而吴大侠却只能于事后加以证实,因此足以证明在下在那方面的人手,较为高明。”

吴伯同笑道:“事实上,不论就哪一方面来说,阁下都比我高明得多呀!”

中行锐笑问道:“吴大侠此言,想必另有解释?”

吴伯同淡然一笑道:“你可以故意装迷糊,我也不妨多费点唇舌。”

中行锐“唔”了一声道:“在下恭聆?”

吴伯同含笑接道:“第一,你阁下是人所共知的武林盟主,而我却不过是‘无极派’中,一个幸逃不死的小人物……”

中行锐截口笑道:“吴大侠是在讽刺我?”

吴伯同笑了笑道:“在下岂敢!”

中行锐苦笑道:“如所周知,自百灵城崛起江湖之后,我这个武林盟主,就已名存实亡……”

吴伯同截口笑道:“至少你还保有一个名位。”

中行锐苦笑如故地道:“好!请继续说下去。”

“第二。”吴伯同含笑接道:“阁下手下,高手如云,一呼百喏,而我,却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相形之下,又岂能同日而语。”

中行锐“唔”了一声道:“还有第三么?”

吴伯同点首接道:“有,不过,这也是最后一点了。”

一顿话锋,才正容接道:“阁下以武林盟主之尊,打着兴灭继绝的旗号,逼得我同杜家的孤儿,走投无路,才使杜家的娃儿,不得不避入百灵城去,如今,当杜家娃儿已被百灵城软禁时,你却又要来同我合作,将我吴伯同视同三岁娃儿,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情形,不是你比我高明,难道还是我比你高明不成!”

中行锐苦笑道:“吴大侠,你这误会可够大了!”

吴伯同冷笑一声道:“误会?看情形,你还有蛮动听的解释?”

中行锐正容接道:“我这解释,不但很动听,而且,也绝对是事实。”

吴伯同漫应道:“在下洗耳恭聆。”

中行锐精目深注地接道:“到目前为止,吴大侠当已知道,当年‘无极派’的瓦解,与我中行锐无关了?”

吴伯同神色一整道:“由于杜家娃儿被百灵城所劫持,阁下的嫌疑,已算是减轻了不少,不过,在我见到百灵城的负责人之前,你还不能完全撇清。”

中行锐苦笑了一下道:“吴大侠能有这种想法,我应该感到满足了。”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吴大侠当也不会否认,以往,当‘无极派’的全盛时期,虽无武林盟主之名,但事实上,却是同道们所公认的武林盟主?”

吴伯同点首接道:“这一点,我承认。”

中行锐轻叹一声道:“可是,我这个武林盟主,却与当年的‘无极派’的情形,恰恰相反。”

吴伯同“唔”了一声道:“这事实,我也承认。”

中行锐神色一整道:“所以,我必须设法争取到杜公子,才能扭转目前这种徒拥虚名的劣势……”

吴伯同披唇一哂道:“你争取一个死的杜家娃儿,能有甚么用呢?”

“死的?”中行锐一怔道:“此话怎讲?”

吴伯同冷笑一声道:“还装迷糊,我问你:你三番两次地,派人追杀杜少彬,又如何解释?”

中行锐“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指的是这个。”

接着,才神色一整道:“吴大侠,那是一种故意装成的姿态啊!”

吴伯同注目问道:“那是为甚么?”

中行锐不加思索地答道:“我必须装出那付穷凶极恶的姿态,才能使百灵城的人,相信我也同杜家有仇,他们才乐得清闲,让我替他们剪除残敌,而坐享其成,否则,杜公子又何至于等到现在才被软禁,你阁下又何至于会成为百灵城的上宾。”

吴伯同苦笑道:“如此说来,我和少彬能活到现在,还是拜你阁下那一阵追杀之功了?”

中行锐正容点首道:“事实确是如此。”

吴伯同“唔”了一声道:“乍听之下,你这一套歪理,好像也能说得过去。”

中行锐苦笑道:“这是正当理由,也是铁的事实,怎能算是歪理呢?”

吴伯同笑了笑道:“你姑妄言之,我也姑妄信之。”

微顿话锋,又注目问道:“那么,现在我敬谨请教:当你我合作成功以后呢?”

中行锐含笑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费尽心机和力量,自然也应该有我自己的实利,吴大侠你说,是也不是?”

吴伯同点点头道:“我正听着。”

中行锐神色一整道:“我打着兴灭继绝的旗号,借重杜公子的杜家威望,和你吴大侠的鼎力,‘挟天子以令诸侯’,使我名副其实地,当上三年武林盟主,然后,将盟主宝座移交给杜公子。”

吴伯同笑了笑道:“办法很坦白,也很动听,委实是值得我加以考虑。”

中行锐蹙眉接道:“吴大侠还不肯相信我?”

吴伯同道:“这种玩命的勾当,岂能儿戏视之!”

中行锐道:“那你要考虑多久呢?”

吴伯同道:“先说明你的合作计划看看?”

中行锐沉思着接道:“第一,当然是你我公开宣布,采取联合阵线并联袂进入百灵城去……”

吴伯同接问道:“第二呢?”

中行锐道:“第二,如果你吴大侠能祛除对我的疑念的话,我希望咱们双方公开安置在百灵城的暗椿,以便合作得更密切一点。”

吴伯同摇摇头道:“这两个办法,我都不同意。”

中行锐一怔道:“为甚么?”

吴伯同正容接道:“百灵城天险难渡,人家已经准备好了陷阱在等着我,我为甚么要不自量力地,去自投罗网哩!”

接着,又耸耸肩道:“你这位‘铁臂飞熊’,必要时,可以飞出绝境,我却不能……”

中行锐截口接道:“你我既然是真诚合作,自然是休戚相关,安危与共……”

吴伯同含笑接道:“很多次的经验告诉我,这年头,最可靠的还是自己。”

中行锐殊感失望地道:“如此说来,吴大侠是不同意合作了?”

吴伯同道:“话不是这么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所以,原则上,我赞成合作,但技术上却必须另行研议才行。”

中行锐注目问道:“依阁下高见呢?”

吴伯同沉思着接道:“我有一个八字直言:那就是你我之间,分道合进,殊途同归。”

中行锐蹙眉接道:“那是说,你我各以自己的办法,来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

吴伯同连连点首道:“对了,在工作进行当中,我们可以暗中互相支援策应。”

中行锐点点头道:“看这情形,吴大侠是不打算以本来面目进入百灵城的了?”

吴伯同笑道:“事实上,我根本还没考虑要进入百灵城去哩!”

中行锐怔了怔道:“那么,有关解救杜公子的事……?”

吴伯同含笑接道:“我自信我留在那边的人,能代我完成此一任务。”

中行锐苦笑了一下道:“也好,好在我在那边的身份是公开的,如有须要支援时,只要贵属暗中招呼一声,我必全力以赴。”

吴伯同笑道:“阁下盛意,吴伯同先谢了!”

中行锐含笑起身道:“打扰吴大侠了,在下就此告辞……”

中行锐告辞离去之后,彭立人由隔壁走了过来,蹙眉问道:“吴爷,您真相信那厮的话?”

吴伯同脸色一沉道:“立人,人家身为武林盟主,而且他的计划,对我们有益无害,你怎可用这种语气来说话!”

他口中说得煞有介事,但一双精目,却在向彭立人连施眼色。

彭立人心头一动地,也顺着对方的语气道:“吴爷,我……我不过是因他们前此派人追杀少彬,心有余愤,才……”

吴伯同截口接道:“那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也就不用再提啦!”

彭立人笑了笑道:“好!我听您的,不提就不提。”

吴伯同这才轻吁一声道:“那厮已经走了。”

彭立人低声问道:“吴爷也不相信那厮的话?”

吴伯同沉思着道:“江湖中事,虚虚实实,可难说得很。”

彭立人蹙眉说道:“那中行锐,究竟是怀着甚么鬼胎,才来同我们谈合作的呢?”

吴伯同轻叹一声道:“现在不必胡猜,且等以后的事实证明吧。”

※※※

四天时间很快地过去,转瞬已到了八月十五,“百灵城”城主为乃母举行的大婚吉期。

这一天,从早晨开始,“百灵城”所有关卡,全部开放,凡是武林同道,不论是何种身分,也不论是否有请柬,一律通行无阻。

到黄昏时为止,光是这一天中,进入“百灵城”的各色人等,少说点也在千人以上。

这算得上是世外桃源的“百灵城”,骤然之间,增加这么多的武林豪客,自然是热闹不少,加上那各通衢要道的,多采多姿的牌楼,与张灯结彩的情形,更是显得气象万千地洋溢着一片喜气。

那些没有请柬的不速之客,都是闻名而来观礼的各地豪客。

为了维持秩序和安全,以及避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对这批不速之客,虽然照样以流水席接待,但在行动上,却是有限制的。那就是只能在广场上活动,如有擅自行动,而发生意外的,必须自己负责。

那本来宽敞的广场,由于一下子增加了一千多位武林豪客,也显得并不太宽敞了。

酒席很丰盛,气氛也很融洽,当然,招待也是很殷勤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看到婚礼的进行,也没有看到新郎和新娘。

据负责接待的人员向他们解释,是因新郎新娘临时改变主意,不肯在同道们面前亮相,请他们多多包涵。

同时,那位年轻而位尊的“百灵城”城主百里光,曾在广场上,公开宣布,今天不但是竟日狂欢,也要竟夕狂欢,一直到翌晨月落西山为止。天亮后,有请柬的贵宾,去留任便,其余武林同道,却必须立即下山。

这一天,“百灵城”上自太上城主百里玄,下至最低级的执事人员,全部都在忙,而最是忙得团团转的,还是那位总管朱千里。

好容易一天过去,并没出甚么纰漏,朱千里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向他手下的得力助手们交代好立即安排晚上余兴,和赏月的事情之后,才忙里偷闲地,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了下来。

他,由小厮手中接过一杯香茗,方自悠闲地饮了一口,背后却传来一声轻笑道:“朱总管,你好忙呀!”

朱千里头也没回地,答道:“还好、还好……”

这倒并不是朱千里架子大,而是这一天下来,认识他这位总管大人的同道们实在太多了,如果每人都搭讪过三五句,就够他受的,所以,他只好含含糊糊地一句带过。

背后那语声娇笑道:“朱总管真是飞上高枝作凤凰,连过去的穷朋友都不认了。”

这回,朱千里听出端倪来了,这说话的人,显然就是他的梦里情人秋香姑娘。

他,心头大喜地,猛然转身,脱口欢呼道:“你是几时……?”

他话说一半,又忽然顿住了。

因为,他目光所及,并非他的梦里情人秋香,而是一位满头华发的青衣老妪。

这情形,使得他讷讷地话锋一转道:“你……你是谁啊?”

青衣老妪苦笑道:“好小子,连你的亲姑妈都不认识了……”

接着,却以真气传音说道:“傻瓜,这场合,我能以本来面目见你么!”

这时,朱千里已确定对方是秋香了。

就当他惊喜交迸地,不知所云之间,秋香又传音接道:“快叫姑妈呀!不然,我们怎么能交谈……”

朱千里心头苦笑着:“好丫头,便宜是给你占定了,这笔帐,以后再慢慢算……”

他心头尽管不服,但口中却不得不讪然一笑地,“哦”了一声道:“姑妈,您是几时来的?”

秋香哼了一声道:“我一大早就来了,可是,我找了不少人,请他们替我向你这位大总管传禀一声,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

朱千里连忙截口接道:“好了、好了,现在,您总算见到我了啦!”

秋香又哼了一声道:“见到你了,这是我自己找上来的,你可曾想到,我等了一整天,才等到这机会呀!”

朱千里含笑接道:“姑妈,不谈这些了,我还没向姑丈大人请安哩……”

秋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那死鬼么,不提也罢!”

朱千里本想乘机调侃她一下的,却反而被她倒打一耙地骂了过来,他方自讪然一笑之间,秋香却传音问道:“杜公子和三小姐呢?”

朱千里传音答道:“已移到上官伦前辈所住的石洞中去了。”

紧接着,他扭头向旁立的小厮说道:“快去替我姑妈沏杯茶来。”

“是……”

那小厮恭应着,飞奔而去。

朱千里自己故装饮茶的姿态,却传音接道:“吴大侠等人都已进来了?”

“是的。”

“工作进行是否顺利?”

“大致还算顺利。”秋香传音接道:“只是,因为杜公子、三小姐二人,被囚禁的地点变更了,稍微有点感到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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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若冰 >> 《百灵城》

第十二章 尔虞我诈

朱千里蹙眉说道:“你此行是——?”

秋香传音接道:“这还用问,我们可以利用的时间,就只有今宵这一个夜晚,你这位身为大总管的人,必须把握时间,制造机会,让吴大侠等人,能进入那石洞中去。”

朱千里苦笑着点点头道:“好,你让我冷静地想想……”

秋香一瞪美目道:“怎么,你还没拿定主惹?”

朱千里苦笑道:“我的意思是,这事情非同小可,总得事先想个万全的办法才行呀!”

这时,四周的武林豪客们,正在天南地北地,高谈阔论着,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同时,那些人距他们最近的也在二丈以上。

因此,秋香不再以真气传音,而以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语声说道:“有一件事情,吴大侠希望你能特别注意一下。”

朱千里注目问道:“那是甚么事啊?”

秋香沉思着接道:“今天的新郎新娘,都神秘得不近情理,吴大侠希望你能以最快速度,查出新郎新娘的行踪来。”

朱千里一怔道:“那是为甚么?”

秋香白了他一眼道:“多此一问!”

朱千里讪然一笑道:“我的意思是,人家小两口儿,可能正躲在哪儿亲热去了……”

秋香截口娇叱道:“这是甚么时候,你还好意思玩笑!”

朱千里涎脸笑道:“是、是,小生知过了。”

秋香哼了一声道:“少油嘴滑舌的,还不快走!”

朱千里连声恭喏道:“好、好,我马上就走……”

朱千里匆匆地离去后,秋香也缓步消失于人潮之中。

广场的另一角,属于特别贵宾的地区,一批执事人员正在忙着,以原有的八仙桌拼成长长的条桌,并陈列着水果、月饼、和香茗,以备贵宾们赏月。

那冒充“秦岭双凶”的任侗与张三二人,可能并未分派工作,也可能是有甚秘密任务,当其余的人忙得团团转时,他们二位,却是悠闲地穿过人丛,登上一处能俯视全场的高地,旁若无人地谈笑甚欢。

他们指指点点地,高声谈笑了一阵之后,接着,取出自行携带的水果月饼等,席地坐下,边吃边赏起月来。

由于他们所处的地势高,可以俯视广场上的一切活动。所以,显然地,这二位是奉有密令,特别监视外人活动的。

但事实上,这二位一经就地坐下,却以最低的语声,交谈起他们自己的事来。

首先是张三蹙眉说道:“难道我们所获的消息,有了变化?”

任侗笑问道:“老弟指的是哪一方面的消息?”

张三苦笑道:“可以说每一项消息,都没一点证实的迹象。”

任侗漫应道:“还早哩!老弟台,现在,月亮才升上来多久啊!”

张三嘴唇一张之间,任侗又正容接道:“我们不必过问所获消息的正确与否,只问我们自己的准备工作,作得如何。”

张三点点头道:“我自信,我们的准备工作,已作得够好的了,可是,我们那位身为三军统帅的吴大侠,却是音讯杳然……”

任侗也截口笑道:“连他的儿子,都不曾联络上,你着急有甚么用呢?”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目前,你我最该注意的,是不要露出马脚来……”

张三有点魂不守舍地接道:“如果吴大侠没有来,那就麻烦了。”

任侗接道:“那不会的,而且,退一步说,纵然吴大侠没来,对你老弟也没多大影响……”

不远处,两道人影,袅袅婷婷地,向这边移动着。

任侗目光一掠之下,话锋一转道:“是‘华山派’的查掌门人来了。”

说着,人也立即站了起来。

张三也站了起来,蹙眉接道:“奇怪?她们跑来干吗呀?”

任侗苦笑道:“来这儿赏月呀!”

张三目注那逐渐走近的人影,蹙眉问道:“奇怪?她们主婢三人,一向是形影不离的,这会,怎么只有二位呢?”

任侗却答非所问地,接道:“你猜,来的这位是贞贞,还是素素?”

张三苦笑道:“我又不曾见过她们的庐山真面目,纵然揭下面巾来,也不知道谁是贞贞,谁是素素啊……”

这时,查素娥已在扬手向他们打招呼了:“二位宇文护法,好雅兴啊!”

任侗含笑说道:“掌门人说笑了,在下兄弟是轮值服勤呀!怎能谈得上甚么雅兴俗兴的。”

张三却笑问道:“掌门人,这位姑娘是贞贞,还是素素?”

查素娥笑了笑道:“这是素素。”

任侗接问道:“贞贞姑娘呢?”

查素娥道:“那丫头有点不舒服,我要她在宾馆中,多休息一会。”

任侗张三同声一“哦”,查素娥却已席地坐了下来道:“贤昆仲也请坐啊!”

接着,又以真气传音说道:“我是奉吴大侠之命,前来与诸位联络的。”

任侗脸色一沉道:“掌门人所言,在下听不懂。”

查素娥忽然仰首凝注东方天际的一轮皓月,漫声娇吟着: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吟毕之后,那透过幛面丝巾的目光,凝注任侗笑问道:“任大侠,现在你懂了么?”

任侗禁不住身躯一震,然后苦笑道:“掌门人真是神秘得很。”

“不!”查素娥含笑接道:“吴大侠才真够神秘哩!”

张三笑问道:“此话怎讲?”

查素娥道:“很多人都在找吴大侠,那些人,包括这儿的太上城主百里玄,吴大侠的哲嗣吴世玉,以及‘贤昆仲’等人,但事实上哩!吴大侠于晚餐时,却与百里玄,和我同坐一席,双方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任侗一楞道:“那么,吴大侠用的是甚么身份啊?”

查素娥娇笑道:“据百里玄同我介绍时说,他是丐帮中硕果仅存的一位九节长老。‘四海穷神’钱太多。”

张三禁不住笑道:“世间有这种怪名字?”

任侗正容说道:“你老弟年纪太轻,可能还没听过这位‘四海穷神’的逸闻……”

查素娥截口笑道:“二位,现在别谈逸闻,吴大侠的意思,是要张大侠分一部分药丸给我,以便必要时,我也可以代为分发,以便争取时间。”

张三连连点首道:“好的,好的……”

说着,已探怀取出一个纸包,双手递了过去,道:“一人一粒就行了。”

任侗却接问道:“掌门人与吴大侠,是在晚宴中联络上的?”

查素娥点点头道:“是的。”

张三接问道:“吴大侠是否还有别的指示?”

查素娥道:“他要求二位,暂时不要主动去找他,目前,他正全力先行营救任大侠的老情人。”

张三笑问道:“掌门人说的是季云娘?”

查素娥点点头,任侗却蹙眉接道:“应该先营救杜公子的啊!”

查素娥道:“季云娘曾是这儿的太上城主,先救出她来,不论是地利、人和各方面,都可收驾轻就熟之效,尤可给对方以精神上的威胁。”

她一顿话锋,又轻叹着接道:“至于杜公子那边,尽管也有人在着手进行,却是险阻太多,如果没有奇迹出现,那就只好另谋良策了。”

任侗注目问道:“那着手营救杜公子的是谁?”

查素娥笑了笑道:“待会,二位就会知道的。”

这时,百里玄又出现广场上,震声宣布着,赏月晚会开始,请全体嘉宾各自入座,尽情作竟夕之欢。

查素娥站了起来道:“二位请保持警觉,这赏月晚会一开始,图穷匕现的时间,也就快到了。”

说着,向着二人裣衽一礼,扶着素素的香肩,向斜坡下走去。

这赏月晚会,场面是够壮观的了。

试想,将近两千人,聚集在一个广场上,这场面还小得了么?

尽管午宴、晚宴时,也曾热闹过一阵子,但那时开的是流水席,有来有去,并非是全体同时入席的。

目前这赏月晚会,可就不同了。

不但是闻风前来凑热闹的不速之客,全体同时参加,连应邀前来观礼的,各派掌门,以及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全都出场了。

那一道由八仙桌拼成的长形条桌旁,坐的都是当代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华山派”掌门人“紫衣龙女”查素娥为首,以次是“少林”掌教一元大师、“武当”掌教天蓬真人、“峨嵋”掌教半边师太、“天台”掌教悟真大师、“衡山”掌教白云大师。

以上是当今六大门派的掌门人。另外一位一向独来独往,地位不逊于一派掌教的丐帮九节长老“四海穷神”钱太多,却特别与身为主人的百里玄父子共坐一桌。

综计那长形条桌上的贵宾,约算在一百名以上。

至于那些不够资格称为贵宾的人,那就只好委屈一点,全都席地而坐了。

作为主人的那一桌,除了百里玄、百里光父子之外,就是阿布多与班拉卡,至于那位身为新郎的太上护法甄大元,仍然没有出面。

陪同他们的两位特别贵宾,就是有武林盟主身份的碧云山庄庄主“铁臂飞熊”中行锐、与“四海穷神”钱太多。

当然,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恐怕除了“紫衣龙女”查素娥之外,谁也不知道这位钱太多,就是无所不通的吴伯同所冒充的。

由于百里玄所定的阴谋还没发动,也由于他根本不知道坐在他身边的钱太多,就是他必欲得而甘心的死对头吴伯同,因而表面上,气氛是非常融洽的。

大伙儿一面吃着糖果、月饼,饮着香茗,一面却上下古今,天南地北地闲聊着,显得一片祥和。

可是,谁会想到,这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却隐含着无限杀机哩!

当广场上,外弛内张,暂时呈现一片祥和气氛的同时,另一处距广场约莫里许左右的精舍前,“黑白双姬”司马娇、符玉霜二人,却偕同一位青布包头,体态臃瞳,显得面目可憎的仆妇,劲行闯入精舍的大门。

但她们刚刚进门,却立即被两个劲装大汉挡住了,其中一人沉声说道:“很抱歉!这儿任何人不能进去。”

司马娇讶问道:“为甚么?”

那劲装大汉道:“是两位太上的谕旨。”

符玉霜冷笑道:“胡说,我们两姐妹,就是奉太上城主之命,前来请新娘去参加赏月晚会的。”

那劲装汉子一呆道:“有这种事?”

另一个劲装汉子道:“有太上的令符么?”

符玉霜道:“当然有。”

说着,探手怀中一掏,然后向对方面前一伸道:“你瞧!”

符玉霜算得上是剑及履及,口中的“瞧”字才出,五指忽然暴伸,一下子点中对方胸前的三处要穴,使其哼都不曾哼出一声,就倒了下去。

另一个,脸色大变地,正待张口惊呼,却是嘴唇刚刚张开,就被司马娇点了死穴。

大门口这一关,算得上是轻易地突破了。

符玉霜低喝一声:“闯!”

三人飞快地向里间淌进。也顺利地通过了小院、客厅、和楼梯,一直冲向季云娘所住的“洞房”。

大出他们意外的,是这一路居然通行无阻,再没受到一丝阻挠。

可是,意外的还不止此,更意外的还在后头哩!

当她们三位,一鼓作气地,冲到“洞房”门口时,却一齐脸色大变地傻了眼了。

原来,她们目光所触,“洞房”内红烛高烧,洋溢着一片喜气,“新娘子”季云娘身着大红礼服,垂首斜倚床栏,倒真像是有点“羞人答答”似的。

这当然不算稀奇,也是她们意料中的事。

但使她们深感震惊的,却是床前太师椅上的“新郎”甄大元。

因为,据她们所获的情报,甄大元是改装易容,杂在那些不速之客中的。但目前,甄大元却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向她们呲牙傻笑着。

走在最前面的“黑白双姬”,入目心惊地,俏脸一变之间,甄大元却含笑接道:“三位是来闹洞房的么?”

司马娇以手肘碰了符玉霜一下,示意她提高警觉,一面却娇笑道:“是啊!难道太上不欢迎我们?”

甄大元冷笑一声道:“欢迎,我欢迎你们来自投罗网。”

紧接着,却是脸色一沉,沉声叱道:“你们三个,是自行了断,还是要老夫亲自替你们料理?”

那位体态臃肿,作仆妇装束的人,抢先接道:“二位退过一旁,这老贼让我来对付。”

说着,已越过“黑白双姬”身前,戟指甄大元冷笑一声道:“老贼!你的末日到了,还不亮兵刃领死!”

甄大元根本视若无睹地,哼了一声道:“你是其么东西!也配向老夫叫阵!”

那位仆妇装束的人,并未接腔,只是迅疾地卸除身上的伪装,原来他就是吴世玉所乔装。

当他现出本来之后,甄大元不禁一怔道:“栗天鹏,你居然也敢吃里扒外!”

符玉霜“格格”地娇笑道:“太上,认错人了吧!这位栗天鹏,可是‘西贝’货哩!”

甄大元又是一怔道:“是假的?那么,你本来是谁?”

吴世玉笑道:“在下曾任‘太原府’知府……”

司马娇含笑接道:“亦即吴伯同大侠的哲嗣,吴世玉吴公子。”

甄大元蹙眉接道:“都是一些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人物。”

接着,又目注“黑白双姬”笑问道:“你们两个,既然是奸细,那么,那‘秦岭双凶’,想必也是假的了?”

符玉霜点首接道:“不错。”

甄大元注目问道:“那是谁呢?”

吴世玉抢先答道:“都是你的对头冤家,一位是任侗任大侠,一位是上官伦前辈的衣钵传人,张三张大侠。”

甄大元禁不住一“哦”道:“这倒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接着,又自我解嘲地一笑道:“现在,你们都一个个现出狐狸尾巴来了,而且你们三个又首先自投罗网,倒也省得我另费手脚……”

吴世玉截口怒叱道:“老贼闭嘴!”

“呛”地一声,已亮出了腰间长剑,寒芒闪处,一剑当胸刺了过去。

也许是吴世玉身手太以高明,又是志切救人的情况之下,全力发动,也可能是甄大元过于托大,而不曾将吴世玉放在眼中,以致这起手一招,就使得甄大元发出一声惊“咦”。

一片耀眼晶幕中,洒出一蓬木屑,很显然,甄大元是于匆促中以木椅当作兵刃,而毁于吴世玉的剑下了。

甄大元借着木椅被毁的缓冲,已亮出宝剑,“锵”然震响中,大喝一声:“拿奸细!”

屋顶上传来一串惨号,并传出任侗的语声道:“太上,奸细在哪儿?”

甄大元道:“就在我房间内……”

由于情况太紧张,又是在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中,甄大元根本没辨出任侗的口音,也忽略了屋顶上的那一串惨号之声,因而错将任侗当作自己人而有此一答。

这刹那之间,室内的情况,不但十分紧张,也十分紊乱。

甄大元、吴世玉的厮杀,固然是生死相关,双方都以全力相拼,一旁的“黑白双姬”,一时之间,却有无所适从之感。

因为,甄大元、吴世玉二人的恶斗,实在太精彩,也太激烈了。

本来,“黑白双姬”的身手,也非弱者,但看到目前的情形,与自己的那两下子一比,却不由她们不兴“自惭形秽”之感。

也因为如此,尽管她们心中急于想给吴世玉帮忙,却有无从插手之感。而事实上,由于房间内的空间有限,有着甄大元、吴世玉那两大高手在恶斗,已经是够局促的了,又怎能有她们活动的余地,因而形成“黑白双姬”在一旁干着急的情形。

当甄大元回答任侗的话的同时,吴世玉却沉声喝道:“二位姑娘快……快去救人啊……”

符玉霜答道:“吴大侠,我们过不去呀!”

吴世玉促声接道:“由后面绕到窗外去啊!”

屋顶上的任侗飞快地接道:“我来!”

那位斜倚床栏上的季云娘,不但一身真力被封,今宵,可能还特别点了穴道,此刻,她仍然是一动也不动地,斜倚床栏,俏脸上一片漠然神色,呆呆地凝视着这混乱的局面。

甄大元突然且战且退地,向床前退去。显然,他是察觉出事态的严重,准备对季云娘采取甚么行动了。

吴世玉虽已尽获乃父真传,能与甄大元这等老魔,暂时打成平手,却还没有制胜的力量,因此,甄大元这一自动向后面退去,立即引起他的警惕,而促声喝道:“任大侠,快!”

窗外人影一闪,寒芒电掣,一剑刺向甄大元背后的“灵台”大穴。剑势已出,才听到喝声:“老贼,纳命来!”

这位不速之客,就是任侗。

本来,像目前这种先出剑,后发声,形同偷袭的行动,以任侗的身份而言,是不应该的,但任侗恨透了这个甄大元,恨不得一剑制其死命,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甄大元尽管是目前“百灵城”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他所碰上的对手,也实在太强了,尤其是任侗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真的几乎要去了他的老命。

也幸亏他临敌经验丰富,临危不乱,于生死间不容发之瞬间,猛然一式“夜战八方”,荡开前后夹攻的两支长剑,并乘这稍纵即逝的瞬间,向床前飞纵。

这老魔也真够毒辣,此时此地,他居然不忘要处治季云娘。

但任侗一经与吴世玉联上手,甄大元的如意算盘,就行不通了。

甄大元固然是擅长把握机会,但任侗、吴世玉二人变招之快速,与料敌之准确,却使他暗中大吃—惊。

因为,当甄大元乘机射向床前时,但见寒芒连闪,两枝长剑,已在等着他,并迫得他不得不退向室内的一角。

这时,任侗一面与吴世玉双双将甄大元截住,一面促声说道:“二位姑娘,快将季云娘的穴道解开。”

由于已将甄大元逼向一隅,“黑白双姬”已能通向床前,可是,由于甄大元点穴手法的特殊,却没法将季云娘的穴道解开。

“黑白双姬”也是老江湖了,不但武功不弱,人也并不笨,但目前,可能是由于过度的紧张,却急得她们失去了主意,符玉霜并大声叫嚷道:“任大侠,我们不会解啊……”

为了截住甄大元的拼命反击,任侗不便分身,只好促声说道:“先解开她的哑穴,向她一问就行啦!”

符玉霜禁不住苦笑道:“是啊,我们真是急糊涂了……”

这办法,倒是很灵光,季云娘哑穴一解,来不及道谢,立即促声说道:“二位请先以三成真力,揉开我的‘乳根穴’,然后,在‘气海穴’左下方寸半处,点上一指就行了。”

“黑白双姬”依法施为,片刻之间,季云娘已欠伸而起,含笑点首道:“多谢二位姑娘……”

这时,室外已围着不少“百灵城”中的人,却是仅在指手划脚地,叫嚷着,而没法进来。

季云娘顺手取过悬于壁间的一枝宝剑,向“黑白双姬”一笑道:“二位姑娘,请守到门口去,以便腾出空间来。”

“黑白双姬”如言退到门口,季云娘却向任侗与吴世玉二人沉声说道:“二位请退过一旁,我季云娘必须手刃这老贼,才消我心头之恨。”

任侗苦笑道:“云娘,这老贼暂时还不能杀他……”

季云娘讶问道:“为甚么?”

任侗接道:“我们必须以他来交换上官大侠、杜公子和三小姐等人,所以要抓活的才行。”

“哦!”季云娘刚刚“哦”了一声,一位轮值总巡的护法和堂主,已闻声赶了过来,并绕到窗口,厉声喝道:“叛贼,还不出来领死!”

季云娘探首窗外,怒声叱道:“你们两个,给我滚开!”

那两个,一看到他们这位前任的太上城主,可就傻了眼了。

但季云娘却不管他们那一付尴尬相,迳自向任侗、吴世玉二人道:“二位请让开一点,我也参加一个。”

“好的。”任侗连忙接道:“可是,云娘莫忘了,我们要活的。”

季云娘哼了一声道:“我知道……”

以甄大元的身手之高,要想完整无损地,将其生擒活捉,可不是短时内所能办到的事,所以,这儿的战况,只好暂行按下。

※※※

“百灵城”中最神秘的禁地,也就是“千面鬼医”上官伦被软禁的石府前,两道幽灵似的人影,像一缕轻烟似地,投落那千仞峭壁所形成的阴影中。

紧接着,阴影中传出一声冷笑:“好大的狗胆!”

最前面那道人影,闷声不响,寒芒闪处,忽然身剑合一地,向发声处,疾射而去,口中并怒叱一声:“鼠辈找死!”

“锵!”火花四溅,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惊魂中,传出一声惊“咦”道:“好高明的身手!”

那幽灵似的人影,一面长剑翻飞,节节进逼,一面呵呵一笑道:“多承夸奖!”

此人不但身手奇高,剑招更是既奇且辣,显然,他是志切救人,而打的速战速决的主意。

但那截住他的人,也不简单,不但身手不逊于他,使的也是长剑,而且剑法招式,也大致相同,这情形,使得那人于一声“多承夸奖”之后,也“咦”了一声道:“你是谁?”

那截住他的人冷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却已认出你来。”

那幽灵似的人影笑道:“你以为我是谁呢?”

那截住他的人一字一顿道:“吴伯同!”

吴伯同呵呵大笑道:“不错,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那截住他的人道:“你也猜猜看?”

吴伯同沉声接道:“你是百里玄。”

百里玄也呵呵一笑道:“高明!高明……”

吴伯同截口问道:“你,不是在主持赏月晚会的么?”

百里玄道:“你也不是以‘四海穷神’钱太多的身份,高踞首席的么!”

吴伯同长叹一声道:“你真算我生平唯一劲敌。”

百里玄敞声大笑道:“应该借用曹阿瞒对刘备所说的豪语,‘数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你说是么?”

吴伯同冷笑一声道:“别向自己脸上贴金,比起曹阿瞒来,你可差得太远了!”

百里玄笑道:“在下与曹阿瞒之间,究竟孰优孰劣,今宵之中,当可获得证明。”

吴伯同笑了笑道:“好!吴某人拭目以待。”

百里玄阴阴地一笑道:“吴伯同,你知道自己的处境么?”

吴伯同淡然一笑道:“这‘百灵城’中,可能算得上是龙潭虎穴,但我却敢夸句海口,吴某人虽居虎口,却是安如泰山。”

百里玄冷笑一声道:“我也不妨夸句海口,从现在起,凡是进入百灵城的人,除了俯首听命之外,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那咱们就走着瞧吧!”吴伯同神色一整,“呛”地一声,亮出宝剑道:“请!”

百里玄笑道:“好!恭敬不如从命,在下有僭了!”

寒芒一闪,巨震随传,这两位分别代表目前武林中,正邪双方的首脑人物,一上手就是以快制快的抢攻。

这二位,剑法大同小异,功力也在伯仲之间,要想分出胜负来,可绝非短时间以内的事。

严格说来,撇开“瑜珈术”不谈,吴伯同的功力,应该是略高于百里玄的。

但问题却出在百里玄蓦地在这儿出现,大出吴伯同意料之外,兼以双方众寡悬殊,对未来发展,没有绝对把握,使他心理上微感不安,因而影响了他的功力。使其在最初一段时间中,略显逊色。

但这种情形,并不显著,尤其是在他们那快如电掣的快速攻势之下,纵然是功力同他们不相上下的人,也不容易看出双方的优劣来。

当然!他们当事人双方,是各自心中有数的,因而当双方激战三十招之后,百里玄竟然呵呵大笑道:“阁下,可别藏私啊!”

吴伯同冷笑一声道:“你也不是还有‘瑜珈术’不曾使出来么!”

百里玄笑道:“今宵,我必须凭武功将你放倒在这儿,而不使用‘瑜珈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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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若冰 >> 《百灵城》

第十三章各显神通

吴伯同冷笑道:“别恬不知耻地狂吹了!也不想想,在目前这情况之下,你能使出‘瑜珈术’来么!”

百里玄呵呵大笑道:“为甚么不能,你敢正视我的目光么!”

他的话声才落,一阵清脆的木鱼声,忽然随风传来。

百里玄闻声心惊,眉峰也为之一蹙。

但吴伯同却是精神大振地,“唰、唰、唰”一连三剑,将对方逼退五步。

说来也真有点邪门,自那神秘的木鱼声一起,百里玄的战斗精神与功力,好像一下子就瓦解了似地,失去了还手之力。

这情形,不但百里玄心头大惊,脸色也为之大变,连吴伯同也感到大惑不解。

但目前,是杀敌第一,想不通的事,干脆不去想,手上一加劲,百里玄已呈岌岌可危之势了。

吴伯同得理不饶人,手中的精妙绝招,有若长江大河似地,源源而出。

陡然,“当”地一声暴震过处,百里玄手中的长剑被震飞,紧接着,吴伯同剑势一沉,飞快地横斩百里玄的腰部——

“吴大侠,要活的!”

这陡地传来的一声娇喝,使得吴伯同心头一震,幸亏他对兵刃的使用,已达收发由心之境,就当以寸许之差,要斩中百里玄的腰部之瞬间,改斩为平拍,一剑将百里玄拍倒在地,紧接着,扬指凌空连点,制住百里玄前胸的三处要穴,一面并朗声笑道:“多谢神尼相助!也多谢神尼提醒!”

人影一闪,丈远处已出现一位面幛丝巾的青衣女尼,向着他淡然一笑道:“吴大侠不必客气,贫尼并没帮你甚么。”

吴伯同明知对方就是曾经一再地以木鱼声帮助他和杜少彬的悟空大师,但他却仍然忍不住地,注目问道:“神尼就是悟空大师?”

悟空大师点点头道:“不错。”接着,又沉声说道:“张大侠,请快点过来,我们必须争取时间。”

暗影中传来张三的语声道:“是!在下这就来啦!”

微风飒然!业已恢复本来面目的张三,已出现他们面前。

悟空大师接道:“张大侠请照我方才的计划,将百里玄带过一旁。”

张三恭应道:“在下遵命。”

说着,俯身将百里玄提起,向暗影中疾射而去……

也不知是百里玄自己加以撤除?还是被悟空大师暗中扫荡过了,目前这在平时警戒得特别森严的禁区,今宵,却是静悄悄地,连鬼影子也不见一个。

片刻之前,吴伯同与百里玄打得如火如荼,固然无人过问,这回,张三将百里玄带走,也不见有人阻拦。

吴伯同一直在希望着,能与这位神秘的悟空大师有面谈的机会,现在,他算是如愿以偿了。

可是,一时之间,他不但不知该如何与对方说话,而且,也几乎有不知所措之感。

但悟空大师似乎不曾体会到他心头的感受,立即沉声说道:“吴大侠,咱们闯!”

说着,展开行云流水般的步伐,向石府所在的那一片峭壁之下,疾奔而去。

吴伯同也只好收拾起紊乱的心情,随后急赶,一面却搭讪着笑道:“大师,看情形,目前在月光晚会上的那个阿布多也是假的。”

悟空大师头也不回地答道:“是的,也正是由于阿布多本人守在石府之中,咱们这救人的行动,可千万大意不得。”

吴伯同点首接道:“在下记下了。”

悟空大师道:“而且,一交手,就必须以快速行动,迫使其没法施展‘瑜珈术’。”

吴伯同连连点首道:“是的,是的……”

接着,他有点讷讷地说道:“在下有个冒昧的请求,先请大师曲谅才好。”

悟空大师似乎怔了一下道:“甚么事啊?”

吴伯同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师能……能否将面纱除下来,让在下一瞻丰彩……”就这说话之间,已到达峭壁前五丈之处。

悟空大师似乎是笑了一下道:“以后有机会的。”

峭壁前一片寂静,且不闻一丝人声。

而且,峭壁下石府中的大门,也是洞开着的,里面还亮着灯光。

悟空大师摆手止住吴伯同续续前进,一面低声说道:“等一等。”

吴伯同目注那不闻一丝人声,也不见一个人影的石府大门,蹙眉说道:“莫非他们已经跑掉了?”

悟空大师静立着,有如一尊石像,没有接腔。

吴伯同这才想到对方是在以无上玄功,默察那天然石洞中的情况,不由得心头暗道一声“惭愧”,接着,也自行凝神默察起来。

说来也真是不可思议。

这位神秘的悟空大师,尽管是戴着面纱,但不论是就身装、口音、以及由那幛面丝巾中,所能隐约地看到的面部轮廓去判断,怎么说,也不会估计她是三十以上的人,比起吴伯同来,可说是差了一大截。

可是,她所表现的神秘,所显示的功力,以及处事之老练,与所具的那股特殊气质,却令人既感其高深莫测,也油然而生敬畏之心。

也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使得这位不论是武功、机智,以及江湖阅历,都算得上是当代武林中,顶尖儿人物之一的吴伯同,在她的面前,竟然没来由地,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吴伯同虽然也正在凝神默察着,但却是静不下心来,而一无所获。

这情形,不由使他心中苦笑着:“在她面前,我是返老还童,变成小娃儿了……”

他念转未毕,悟空大师已向他发问了:“吴大侠已看出端倪来了么?”

吴伯同讪然一笑道:“好像里面没有人了。”

悟空大师轻叹一声道:“是的,石府中已没有人了。”

说着,已当先向石洞中走去。

不错,这一个“百灵城”中绝对禁地,就是一个天然石洞,加以改建而成,范围相当大,住上百来个人,那是轻松得很的。

里面的设备,完善而豪华,举凡日常所须,应有尽有。

而且,里面的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就像是其中主人偶然外出,马上就要回来似地,而绝不含有要逃避强敌,而匆促撤离的现象。

因为,那些嵌在洞顶,作照明之用的稀世奇珍——夜明珠,也还是那么完整无损地,发出柔和的光辉。

这两位,在石府中走马观花似地,匆匆测览之间,悟空大师忽然身躯一震道:“不好,我们上当了!”

紧接着,石洞门口传来一声冷笑道:“现在才想到,已经太迟啦!”

随着话声,一阵“隆隆”之声过处,石府的大门口,已被一扇铁门封闭了。

大门虽然封闭了,但铁门上却有一个约莫五寸见方的缺口。

悟空大师与吴伯同二人,互视着,发出无声的苦笑。

吴伯同轻叹一声道:“这算是阴沟里翻船。”

悟空大师也幽幽地一叹道:“只怪我太大意了,明明知道这里面没有人,如何还要进来。”

那铁门上的缺口处,传来一串暖昧的阴笑道:“进去成亲啊……”

由于里外明暗互异,由洞内向外瞧,但见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孔,在缺口处晃动着。

吴伯同急怒交迸之下,不由截口一声厉叱道:“闭嘴!”

门外那人呵呵大笑道:“吴大侠,在下是一番好意呀!老光棍配俏尼姑,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但他话刚说完,却立即发出一声惨号。

原来吴伯同既因自己同悟空大师的自投罗网而心急,更愤于对方的口齿轻薄,忍无可忍之下,乃扬指凌空点出一指。

这一指,不偏不倚,刚好废了那人的一只眼睛,痛得那人惨呼声中,掩目而退。

这情形,使得悟空大师连宣佛号道:“孽障算是自讨苦吃。”

门外传出一声朗笑道:“叫你别强行出头,偏不听话,现在,悔之已晚了吧?”

原先那人的语声,切齿说道:“阿大侠,这笔血债,您要替我加倍索还。”

那清朗语声笑道:“只把眼睛,算得了甚么,他们两个,一共有四只眼睛哩……”

吴伯同截口沉声问道:“外面说话的是阿布多?”

那清朝语声笑道:“不错啊!”

吴伯同厉声叱道:“阿布多,你如果算一号人物,就该打开门来,咱们凭真本领,拼个强存弱亡……”

阿布多语声笑道:“别作梦了,吴伯同,我阿布多不受激,你们两个,就认命了吧!”

悟空大师摆手道:“吴大侠请稍安勿躁。”

顿住话锋,目注铁门上那小方格问道:“阿布多施主,能否答我一问?”

阿布多的语声道:“那要看你问的是一些甚么而定了。”

悟空大师接道:“贫尼问的是杜公子、季巧儿,与上官伦大侠的生死。”

阿布多的语声道:“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他们都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

悟空大师接问道:“你将他们移到何处去了?”

阿布多笑道:“横直你们已成釜底游鱼,告诉你们也无关紧要。”

接着,语声带笑地反问道:“这儿入口的第三关,那个天然隧道,二位都还记得么?”

吴伯同插口问道:“你把他们转移到隧道中去了?”

“不错。”阿布多的语声接道:“那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尤其当你们两个已经落入陷阱之后……”

悟空大师截口笑道:“施主以为已经将我们困住了?”

阿布多的语声笑道:“除非你们擅长五行遁法。”

吴伯同冷笑道:“你知道你们的太上城主百里玄,已经被我们制住了么?”

阿布多的语声道:“知道了,只因我在隧道中多耽了片刻,才使你们得手,不过,这已无关紧要,只要擒住你们这两个首脑人物,其余的小喽罗,还能不乖乖听话么?”

吴伯同笑道:“也许你是暂时将我们困住了,但要想擒住我们,却还差得太远。”

阿布多的语声笑道:“鱼儿既已入了网,不管它有多大,也不管捕鱼的人有多笨,总有法子宰割它的。”

接着,又阴阴地一笑道:“这洞府中,甚么都有,独独缺乏食物,现在,二位懂我这个笨渔夫的办法了么。”

吴伯同禁不住怒叱一声道:“卑鄙无耻的东西!”

阿布多的语声,呵呵大笑道:“别骂街了,你们中原有句甚么成语叫‘春宵一刻值千金’,依区区拙见,还是好好地把握这最后几天大好时光,多多逍遥几次吧!”

悟空大师不带一丝火气地问道:“施主也知道你们那位太上护法甄大元,也已经作了阶下囚么?”

悟空大师虽难知任侗、吴世玉等人,在甄大元那边的进展,却还不敢确定甄大元是否已经受擒,但依时间推算,应该算是已经成功了。

同时,不论那边成功与否,为了给阿布多以精神上的打击,先行透露出来,也是好的……

阿布多似乎怔了一下道:“我不信。”

悟空大师笑道:“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阿布多也笑道:“纵然你所言属实,也还有我阿布多哩!”

话锋略为一顿,又得意地笑道:“只要我阿布多还活着,纵然天翻地覆了,我也有力量,把它平反过来。”

一个冰冷的语声适时接道:“哼!真是大言不惭!”

阿布多显然是吃了一惊地,怒声问道:“谁?”

那冰冷语声道:“你老子任侗。”

另一个语声接道:“区区吴世玉。”

吴伯同心头一喜道:“世玉,那边情况如何?”

吴世玉的语声道:“爹!那边已圆满解决……”

任侗的语声,同时说道:“甄大元已就擒,季云娘随后就会赶来。”

吴世玉并接问道:“爹!您和神尼没甚么吧?”

吴伯同苦笑道:“神尼同我,都没受甚么损失,赶快将阿布多制住,打开铁门……”

这同时,阿布多已怒叱一声:“匹夫找死!”

“锵”地一声金铁交鸣声中,传出任侗的呵呵大笑道:“真是见面不似闻名,我还以为你阿布多真有三头六臂……”

下面的话,却没接下去,只听一连串金铁交鸣声中,传出阿布多的冷笑道:“现在,你该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啦!”

听他们这对话,显然是任侗落了下风。

这情形,只急得吴伯同促声喝道:“世玉,不快点把门打开!”

吴世玉的语声苦笑道:“爹!找不到那控制开关的枢纽啊!”

悟空大师却平静地接道:“吴大侠莫急,且让令郎慢慢的去找。”

阿布多的语声冷笑连连地道:“如果十招之内,我不叫你躺下来,我阿布多就不配到中原来,逐鹿这武林霸主的宝座。”

任侗的语声怒叱一声:“作梦!”

“锵”地一声大震过来,阿布多的语声狂笑道:“怎么样啊?”

很显然,任侗虽然是在全力相拼,但阿布多的身手实在太高明了,使他欲振乏力。

这情形,急得吴伯同促声说道:“世玉,先帮任叔叔解决那番狗。”

吴世玉的语声接道:“孩儿遵命。”

吴伯同沉声喝道:“注意那厮的‘瑜珈术’……”

“孩儿知道。”

吴世玉的话声才落,不远处传来季云娘的语声道:“任大侠,这儿情况如何?”

任侗的语声扬声说道:“云娘快来,这小子扎手得很……”

这时,吴世玉已加入战圈。

阿布多力战两大高手,仍然是攻多于守地锐不可当。

任侗的话声一落,季云娘已有匹练横空似地,疾射而来,人还未到,已扬声喝道:“二位闪开……”

阿布多暂中衡量眼前形势,已无法力敌,只好不等季云娘赶来,奋力攻出一招,将任侗、吴世玉二人迫退一步,长身飞射而去,人已凌空,冷笑一声道:“暂时便宜你们这几个……”

季云娘到达之后,首先探询这儿的情况,并立即将石洞的铁门打开。

吴伯同来不及说甚么客套话,却是首先促声说道:“诸位,目前,我们得立即赶赴广场上去,迟则不及。”

其余诸人同时点首,在季云娘的前导之下,纷纷向广场上赶去。

※※ ※

那洞府禁地之前,真的百里玄已受制,阿布多也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下,匆匆离去。

但那广场上的赏月晚会中,高坐首席的假百里玄与阿布多,却仍然是旁若无人地,谈笑风生。

当那一轮皓月,升上中天时,假阿布多向班拉卡一使眼色,以真气传音说道:“时间已到,可以说明了。”

班拉卡道:“可是,那位钱太多还没回来。”

假阿布多道:“钱太多的离去,是有点可疑,但我们可以不必管他。”

班拉卡道:“还有,两位太上都还没消息传来。”

假阿布多道:“两位太上,都曾经交代过,时间一到,我们就可自行作主。”

班拉卡道:“至少该先向年轻的城主打个招呼。”

假阿布多点点头道:“这个……你自己看着办吧!”

双方传音至此,班拉卡即向百里光以普通语声说道:“城主,是否该向大家说明一下了?”

百里光微微一怔道:“啊!时间是差不多了。我们就按照预定计划进行吧……”

班拉卡点点头,忽然纵登桌面下,合掌三击之后,震声大喝道:“诸位请静一静,咱们奉城主之命,有话和大家说。”

广场上,那些高谈阔论,逸兴遄飞的群豪们,立即静止下来,而所有目光,也一齐向班拉卡身上投射。

班拉卡清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之后,才精目环扫,沉声说道:“诸位,今天是本城城主太夫人大婚的吉期,同时,对诸位来说,也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日子,诸位想必都急于知道此中原因吧?”

此人的语声虽然不算高,但娓娓道来,却使全场近二千人的场面,每一个角落,都听得清清楚楚。

由于班拉卡于轻描淡写的谈话中,所显示的无上功力,以及那暖昧的话意,顿时使得全场群豪都蹙起了眉头。

要说其中也有例外的,好像只有“华山派”的那位掌门人,“紫衣龙女”查素娥了。

她,尽管由于面幛丝巾,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由她那静如止水的幛面丝巾上判断,足证她的心情也是静如止水,而且,她还以无比平静的语声说道:“说下去,我们都在听着。”

查素娥的语声虽然平淡无奇,但全场群豪们,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班拉卡含笑接道:“如所周知,自‘无极派’于十七年之前,冰消瓦解之后,武林盟主一职,即为‘碧云山庄’中行庄主所取代。”

接着,精目环扫,又沉声说道:“我想,这该是全体同道们所公认的事实?”

答话的,仍然是查素娥那平静的语声:“不错……”

班拉卡脸色一整道:“可是,由此刻起,武林盟主的战位,已经转移给‘百灵城’了。”

此话一出,有如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上,顿时激起一圈圈的涟漪,向四周扩散着,扩散着。

起初是一声不约而同的惊“啊”,接着,却是一片“吱吱喳喳”的窃窃私语之声。

查素娥幛面丝巾一扬道:“这倒真是算得上双喜临门呀!”

“多谢查掌门人!”班拉卡向着查素娥含笑点首之后,才正容接道:“本城城主少年英杰,为了俯顺舆情,才不得不勉强承诺,出任艰钜……”

查素娥截口娇笑一声道:“是谁敦请贵城城主,出任武林盟主的?”

班拉卡道:“自然是在武林中,极有声望的人物啊!”

查素娥道:“我要你列举出具体人物来。”

班拉卡脸色微微一变,但立即很自然地一笑道:“前任盟主中行庄主,算不算得上是有声望的具体人物?”

查素娥“哦”了一声道:“可以。”

班拉卡笑道:“那么,敬请中行庄主,向同道们说明一下,以释群疑。”

“好的。”中行锐站了起来,扬声说道:“诸位,这位大师所言,均属实情,本人便是首先提议将盟主转移的人。”

查素娥哼了一声道:“还有谁?”

班拉卡道:“还有各门各派的掌门人……”

查素娥截口冷笑道:“你看我还像一位掌门人么?”

班拉卡讪然一笑道:“谁不知道查掌门人,是当代六大掌门人中的领导人物……”

查素娥再度截口道:“可是,如此一件大事,我却事先不知道,请问,这是表示我查素娥无能,还是你们有甚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班拉卡脸色一沉道:“查掌门人,说话请先行检点一下。”

查素娥冷笑道:“这算是教训?还是警告?”

班拉卡也冷笑道:“你怎么想,就怎么算吧!”

这时,忽然一个奇异的行列,由场外走了过来。

那奇异的行列,一共是七位,为首是“百灵城”的太上城主百里玄,和太上护法甄大元,以次是“四海穷神”钱太多,和“黑白双姬”,以及“秦岭双凶”等人。

这一个行列,除了为首的百里玄与甄大元之外,都是群侠方面的人,但事实上,百里玄、甄大元二人,真力被封闭,“哑”穴被制住,已成了一个十足的傀儡。

可是,在“百灵城”中的人看来,这七人中,除了“四海穷神”钱太多之外,都是他们自己的人,只不过不知他们这时赶来,所为何事而已。

当然,查素娥是知道其中内幕的,尤其是当那位冒充钱太多的吴伯同经过她的身边时,还以真气传音向她联络过。

这一个奇异的行列,默默地穿过广场,就在距首席座位约莫十丈外的一个较高的斜坡上,一字横排,面向广场静立着。

虽然这一个奇异的行列,吸引了群豪们的注意,但查素娥的话声,却充满了火药气息,也更具吸引力。

只见她,幛面丝巾一扬,冷笑一声道:“谈教训,你不配!谈警告,你也是差得太远!”

班拉卡冷然接道:“这是说,你不接受本城的领导?”

查素娥“唔”了一声道:“凡是一切以暴力和阴谋所造成的偶像,我一概反对。”

班拉卡不再理会查素娥,却是精目环扫全场之后,沉声说道:“诸位之中,是否还有人不愿接受本城的领导和节制的?”

广场上,立即爆出一片怒吼道:“我反对……”

“我也反对……”

“咱们拥护查掌门人……”

“对啊!拥护查掌门人作我们的盟主……”

班拉卡脸含阴笑,一面挥舞着双臂,一面沉声喝道:“大家静一静,再听我一言……”

经过班拉卡一再的震声嚷叫,才算将群豪们激动的情绪,暂时压了下去。

班拉卡这才冷冷地一笑道:“凡是不愿接受本城领导的人,本城决不勉强,不过,咱家不好听的话,说在前头,‘百灵城’的宗旨是,非友即敌,所以,凡是在场的人,除非是接受本城节制,否则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他的话声未落,广场上又爆出一片怒吼,有些人甚至跳了起来:“咱们大家联合起来,毁了这鬼城……”

“对啊,毁了它……”

“冲啊……”

“杀呀……”

“啊!不好了,我好像中了毒……”

“我的真力消失了啊……”

目睹广场上群豪们的惊惶与混乱情形,班拉卡纵声大笑道:“冲呀杀呀!你们为甚么不冲了……”

查素娥冷笑一声道:“阁下别得意得太早,好戏还在后头哩!”

班拉卡一怔道:“你,居然没中毒?”

查素娥娇笑道:“没中毒的,又何止我一个人而已。”

接着,却是震声大喝道:“诸位请忍耐一下,查素娥负责保证,马上有人送上解药来。”

班拉卡笑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

查素娥娇笑道:“不信,你且等着瞧吧!”

扬手向人丛中一指道:“哟!那边不是已经有人在分发解药了么!”

不错,就在这一阵混乱之间,那站在斜坡上的七位,已只剩下四人,这剩下的四位,就是百里玄、甄大元、吴伯同、和季云娘。

季云娘是以后,也就是乘混乱之间赶来的,吴伯同已由“四海穷神”钱太多的身份,恢复了本来,当然,他与季云娘仍然静立原地,一方面是守住百里玄、甄大元这两位特别重要的人质,一方面也是便于指挥和收镇慑之效。

至于“黑白双姬”、任侗、张三、吴世玉、朱千里、秋香等人,也一个个都以本来面目,在中毒的群豪中分发解药。

另外,还有两位绮年玉貌的青衣侍女,也在协同分发解药,可是,却没人知道这两位青衣侍女,究竟是何来历。

查素娥目前所指的,也就是这批正在分发解药的人。

她的话声未落,人群中有人沉声问道:“查掌门人对敌人的阴谋,既已洞烛机先,却为何不早点暗中通知我们……”

查素娥截口笑道:“阁下,洞烛机先,以及分发解药的,都另有其人,查素娥不敢掠人之美,也不愿代人受过,但我却知道,人家之所以不曾事先暗中通知诸位,是有原因的。”

这一个使目前局势,急转直下的谜底,不但群豪们急须知道,连那暂时以班拉卡为首的首席上的人,也都静听着没有作声。

查素娥话声一落,立即有人接问道:“那位暗中解救我们的人是谁,又是因何原因,不事先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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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若冰 >> 《百灵城》

第十四章 扫穴犁庭

查素娥淡然一笑道:“我先解释,为何不曾事先暗中告诉诸位的原因。诸位都知道,百灵城是一个人多势众,控制严密的组织,如果事先让诸位知道了,诸位人多嘴杂,难免有人会于无意中露出可疑的形迹来,这情形只要一落入敌人眼线的耳目中,后果就不堪设想,因为,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人质在敌人手中……”

人群中有人截口问道:“那些人质是甚么人?”

查素娥道:“人质中有以往无极派杜掌门人的令孙杜少彬杜公子……”

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啊”声道:“还有谁呢?”

查素娥道:“还有一位,就是使诸位中毒的毒药的制造者‘千面鬼医’上官伦大侠。”

人群中有人讶问道:“‘千面鬼医’上官大侠,是正人君子,怎会听任恶人的摆布的?”

“因为。”查素娥正容接道:“上官大侠受了人家‘瑜珈术’的控制。”

人群中有人长叹:“这些年来,大家都以为上官大侠遇害了,想不到却是这么回事……”

只听另一人“咦”了一声道:“解药倒是蛮灵光的,嗨!查掌门人,这解药是哪儿来的啊?”

查素娥道:“解药是上官大侠的弟子,张三张大侠所提供的……”

人群中又有人间道:“目前,在幕后主持大局的,就是张大侠么?”

“不!”查素娥含笑接道:“幕后主持大局的,另有其人,一共是两位,其中一位是以‘四海穷神’钱太多的身份,高坐贵宾席上,目前己恢复本来面目,有‘无不通’之称的吴伯同大侠。”

说着,并抬手向仍然与季云娘、百里玄等人并立斜坡上的吴伯同一指。

“啊……”

人群中发出一串惊“啊”之后,班拉卡居然主动发问道:“还有一个是谁?”

查素娥答非所问地道:“我所带来的两位侍女,阁下是否也曾注意过?”

班拉卡微微一怔道:“我怎会去注意两个下人!”

查素娥神秘地笑道:“你可别瞧不起下人,我不妨老实告诉你,我手下的贞贞、素素两位侍女,目前正在协助张三大侠分发解药哩,”

班拉卡又是一怔道:“就是那两个绮年玉貌,作青衣侍女装束的人?”

“不错。”查素娥点首笑道:“那可是道地的侍女啊!”

班拉卡若有所悟地,“哦”道:“我明白了,那另一位幕后主持人,就是混在你这两个侍女之中?”

查素娥点点头道:“不错。”

班拉卡苦笑道:“怪不得她们身为侍女,也要戴着面纱。”

接着,目注仍然侍立查素娥身边的一位,冷然问道:“是不是这一位?”

“不!”查素娥含笑接道:“不过,这一位应该是有不少人会认识她的。”

接着,扭头向那“侍女”娇笑道:“戏已作完,现在,该还你本来了。”

说着,一把将那“侍女”拉在自己身边坐下,并顺手揭去她的幛面丝巾,露出一张艳如桃李,却是冷若冰霜的俏脸,然后,目注首席上的中行锐,神秘地一笑道:“中行庄主,请仔细瞧瞧,这是谁?”

原来这位冒充查素娥侍女身份的人,就是冷雪梅。

冷雪梅曾经是“碧云山庄”中的执法堂堂主,身为庄主的中行锐,岂有不认识之理。

当下,只见他脸色一变之下,沉声暍道:“冷堂主,老夫待你不薄!”

冷雪梅冷笑一声道:“中行老贼,要不要我将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当众抖出来?”

班拉卡连忙摆手制止道:“现在,不是诸位斗嘴的时候。”

紧接着,目注查素娥问道:“查掌门人,那另一位幕后主持人,究竟是谁?”

查素娥接道:“那是一位佛门神尼……”

班拉卡截口“哦”道:“我明白了,就是那位一再地以木鱼声跟我们捣蛋的妙龄小尼姑?”

查素娥点点头道:“那位神尼,功参造化,学究天人,一身修为,已达反璞归真的境界,所以看起来,才那么年轻,其实……”

说得好好的,忽然又没了下文。

班拉卡禁不住追问道:“其实怎么样啊?”

查素娥笑了笑道:“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班拉卡注目问道:“那小尼姑,目前在何处?”

查素娥笑道:“这问题,我没法同答,因为这一段时间中,我和你一样,不曾离开广场过。”

一直静听着的吴伯同,含笑接道:“这问题,你该向我请教才行。”

班拉卡冷冷地一笑道:“好,在下恭聆!”

吴伯同笑了笑道:“那位神尼,是赶去监视你们那个诡计多端的阿布多去了。”

班拉卡“唔”了一声,抬手一指季云娘、百里玄、甄大元等三人道:“这三位,是真的还是假的?”

吴伯同道:“如假包换,不过,你们这位以往的太上城主已经弃暗投明,至于百里玄、甄大元这两位新贵,目前是已失去了自由。”

班拉卡“哦”了一声道:“你是准备挟持他们,同我谈条件?”

“不错。”吴伯同笑道:“我知道百灵城中,阿布多才是真正的主人,你是阿布多的主要助手,目前阿布多不在,自然该以你作为谈判的对象。”

班拉卡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们内部的情形,也该明白,这两个人质发生不了效用。”

吴伯同冷然接道:“我不能不提醒你,你们等于是外地人,要想在中原逐鹿武林霸主,就必须有得力的中原高手为助才行,如果你不顾这两位的安全,不但损失两个最得力的助手,也必然使其余的助手们心灰意冷。……”

班拉卡截口笑道:“你倒是很替我们设想的。”

吴伯同接道:“这当然也是替我自己设想,因为,我要以这两个人质,交换杜公子、上官大侠、和季三小姐等三人。”

班拉卡冷笑道:“你想我会接受么?”

吴伯同笑道:“吴某人替你借箸代筹,你是非接受不可。”

“是么!”班拉卡漫应道:“愿闻其详?”

吴伯同正容说道:“吴某人不好听的话说在前头,如果逼得我将你也劫持下来,对你来说,可并不光彩!”

班拉卡冷笑道:“你办得到么!”

吴伯同笑了笑道:“办不办得到,你们心中,该各自有数。”

接着,抬手向广场上一指道:“你瞧,这些人都已经好了,别以为你这里天险可恃,也别以为他们的武功不如你,须知众志成城,众怒难犯……”

班拉卡截口笑道:“你是在吓唬我?”

吴伯同笑了笑道:“你不妨仔细想想,我说的是实情?还是故意吓唬你?”

不等对方接腔,又立即接道:“还有,你们以前的太上城主,已站在我这一边,尽管她曾经受到百里玄的篡位,但你我都该相信,她在百灵城中,仍然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因为百灵城是她一手所建立起来的。”

吴伯同的每一句话,都针对着对方的弱点,在形势不饶人的情况之下,班拉卡暂时答不上话来了。

吴伯同目光移注百里光,沉声说道:“年轻人,名义上,你是百灵城的城主,此刻,当着令尊令堂的面前,是否也该说几句话呢?”

百里光冷冷地一笑道:“阁下,我要提醒你一声,我本来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你明白了么?”

吴伯同笑问道:“这是说,你不是他们二位所亲生?”

百里光点点头道:“不错。”

吴伯同扭头向季云娘问道:“季女侠,这年轻人说的可是实情?”

季云娘点首接道:“是的。”

吴伯同道:“那么你这一子二女,都非亲骨肉?”

季云娘道:“不错,都是收养过来的无主孤儿。”

“这就更加好办了。”吴伯同笑了笑,才向百里光正容说道:“年轻人,你的意思是既非亲生骨肉,就连养育之恩也不管了?”

百里光冷笑一声道:“如果有人杀了他们,我自然会替他们两位老人家报仇。”

吴伯同沉声说道:“好一个滑头小伙子!你明知我不会杀他们,才乐得说这种便宜话……”

百里光笑道:“既然认为我滑头,就不该同我说话!”

吴伯同道:“你是百灵城城主,像目前这等大事,自然该找你说话。”

百里光道:“眼前之事,我已委托班拉卡大师全权代表了。”

吴伯同哼了一声,目光移注班拉卡,淡淡地一笑道:“大和尚,该你表示意见了?”

班拉卡沉思着接道:“这事情,必须找正主儿才行。”

吴伯同注目问道:“你是说,要找阿布多才能决定?”

班拉卡点首答道:“不错。”

吴伯同“唔”了一声道:“好!我陪你去,带路!”

这时,那些分发解药的人,也全都集中到了斜坡上,吴世玉连忙接道:“爹!我也去。”

“不!”吴伯同正容道:“你该留在这儿,协助季女侠和查掌门人,维持这儿的秩序。”

“是!”

吴世玉恭应声中,班拉卡向百里光悄声交代了几句之后,才向吴伯同点点头,道:“走吧!”

沉沉夜色中,第三关关主贝琏,正凛若天神地卓立隧道口。

百灵城这个小天地,虽然范围不算小,但在静夜中,对于一个具有上乘武功的高手来说,即使是远在二三里以外的打闹之声,也是听得很清楚的。

因此,对于百里玄、甄大元、阿布多等人跟群侠方面的恶斗声,贝琏至少已听到六成以上。

但耳闻不如目观,何况,距离又太远,没法分辨究竟是哪一方占了优势。

因此,尽管只琏卓立着有如一尊塑像,但他那两道浓眉,却是一忽儿高挑,一忽儿紧蹙地,显出他的心情很不平静。

那些打闹声忽然静止了。

静立隧道口的贝琏,开始在来回踱蹀着。

一道幽灵似地人影,有如浮光掠影似地泻落隧道口。

那是百灵城中最具权威的人物——阿布多。

贝琏入目之下,身躯一震,正待躬身行礼,阿布多却沉声暍道:“免礼!这儿有没有甚么情况?”

贝琏恭应道:“没有。”

阿布多接问道:“杜少彬等三人,情况如何?”

只琏苦笑了一下,道:“现在,他们都安静下来了,正在打坐。”

阿布多沉思着道:“记着,如有强敌进犯,万一抵挡不住时,先将那三个宰掉!”

贝琏注目接问道:“是……哪三个?”

阿布多怒叱一声:“饭桶!我说的当然是杜少彬等那三个。”

贝琏讷讷地道:“可是……太上……太上交代过……”

阿布多截口沉叱:“现在,我的话就是代表太上的话。”

贝琏身躯一震,道:“是是……”

忽然,一阵飘忽不定,不知其来自何方的木鱼声随风传来。

阿布多脸色一变,道:“又是那老贼尼。”

接着,一声清朗佛号划空传来,道:“阿弥陀佛!孽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也该迷途知返了。”

语声也像方才的木鱼声一样,飘忽不定,莫知其所自来。也好像是由同一个人同时由四面八方所说出的一样。

这是传昔功夫中最上乘的“六合传音。”

阿布多是大行家,自然识货,对于“六合传音”功夫他也能施展,但他有自知之明,他的“六合传音”功夫绝对不及对方那么炉火纯青。

因此,他心中暗凛,但外表上却是泰然自若地一笑道:“悟空,别那么藏头露尾的,显得小家子气,大大方方站出来,咱们俩好好的活动一下。”

微风飒然,悟空大师已悄然出现在阿布多身前三丈远处。

这位神秘的神尼,不但功力高不可测,涵养功夫也格外高人一等,对于阿布多那意在言外的轻薄话,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向着阿布多合什一礼,道:“贫尼这厢有礼了。”

阿布多冷笑道:“你有礼,我却失礼得很。”

不等对方接腔,又道:“你,阴魂不散的缠着我,是认为我怕了你?”

悟空大师的幛面丝巾波动了一下,却仍然是以极平静的语声道:“贫尼不须要施主怕我,却愿以至诚奉劝施主迷途知返。”

阿布多冷笑道:“悟空,纵然你舌灿莲花,也休想我这颗顽石能够点头,咱们还是各凭艺业,拚个强存弱亡吧!”

悟空大师道:“阿弥陀佛,贫尼此行,不是跟施主拚命而来。”

阿布多道:“那你所为何来?”

悟空大师道:“贫尼此行主要目的,在解救被囚于此间的上官施主等三人……”

阿布多截口冷笑道:“不拚命,怎能救人?”

悟空大师道:“不瞒施主说,上官施主等三人,已经获得解救了,施主何不回头瞧瞧。”

是的,“千面鬼医”上官伦、杜少彬、季巧儿等三人已由隧道中并肩缓步而出。

身为第三关关主,职责所在的贝琏,脸色大变之下,不待阿布多有所吩咐,立即仗剑飞身迎了上去。

杜少彬衣袖轻拂,同时朗声笑道:“贝关主,就在这儿凉快凉快吧!”

贝琏可真听话,随着杜少彬那衣袖一拂之势,果然“定”在那儿“凉快”起来了。

这情形,自然使得阿布多的脸色为之一变再变,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以上官伦为首的杜少彬等三人,已安详地步出隧道栅栏,一齐向悟空大师躬身施礼,并由上官伦朗声说道:“多谢神尼及时援手。”

上官伦脸色红润,中等身裁,由他那仅仅微显花白的须发看来,好像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

悟空大师连忙还礼,道:“阿弥陀佛,上官大侠请莫折煞贫尼……”

阿布多截口厉声叱问:“悟空,他们三个,果然是你解救的?”

悟空大师平静地答道:“不错。”

阿布多道:“隧道中,外人绝不可能自由通行,你是怎么进去的?”

杜少彬抢先插口笑道:“阿布多,你枉自称为密宗第二高手,居然连这点常识都没有,我看你还是自己撒泡尿,淹死算啦!”

季巧儿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白眼,道:“看你,说话有多粗。”

杜少彬笑道:“我这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阿布多这种化外粗人就说粗话。”

阿布多“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悟空已练成了‘心意克敌’的功夫,方才,她是以木鱼声解了你们的穴道。”

杜少彬笑道:“不错,虽然是后知后觉,总比不知不觉强多了。”

上官伦也含笑接道:“神尼不但以‘心意克敌’神功解了咱们被制的穴道,也解了老朽所受瑜珈术的禁例。”

悟空大师高喧佛号,道:“阿弥陀佛!诸位对贫尼太过誉了,‘心意克敌’谈何容易,目前,贫尼顶多只能算是初入门槛,其实,方才的木鱼声中,不过是贯注了‘天龙梵音’而已。”

阿布多心头一凛,道:“据传说,当代武林中,仅东海神僧癫大师已练成了‘心意克敌’及‘天龙梵音’的神功……”

悟空大师截口笑道:“不错。”

阿布多道:“那么,你与东海神僧是何渊源?”

悟空大师道:“神僧已成半仙之体,早已不过问江湖俗务,贫尼不过是曾经获得神僧的一些指点,谈不上任何渊源。”

阿布多注目问道:“没有师徒关系?”

悟空大师道:“是的,连记名弟子都谈不上。”

阿布多没接腔。

悟空大师笑问道:“施主不相信?”

阿布多“晤”了一声,道:“我是不相信。”

悟空大师道:“那只好信不信由你了,不过,现在,贫尼可以透露一项最大的秘密……”

阿布多截口讶问道:“甚么秘密?”

悟空大师道:“东海神僧有一名货真价实的记名弟子,目前就在百灵城中。”

阿布多楞了一下,道:“你说的是杜少彬?”

悟空大师道:“不!贫尼说的是杜少彬的师傅。”

阿布多道:“就是那位长衫拖及地面的青衫老人?”

悟空大师道:“不错,贫尼再顺便揭穿另一项秘密,那位长衫拖及地面的青衫老人,也就是吴伯同大侠的化身。”

“哦……”

这一声惊“哦”,是阿布多与杜少彬所同时发出。

现在,一直萦绕在杜少彬心头的疑团,都已迎刃而解了。

——为甚么那青衫老人一直不肯将真实姓名和来历告诉他?

——为甚么吴伯同和那青衫老人从来不曾同时在他面前出现过?

——为甚么青衫老人一直都是长衫拖及地面?(以青衫老人身份出现的吴伯同,是以无上的“缩骨神功”将身材缩短了)

不过,杜少彬也有一项一时之间还没想通的,那就是为甚么吴伯同要以青衫老人的另一身份出现江湖,并且在自己的徒弟面前也要保密。

悟空大师又道:“所以,论渊源,杜少彬、吴世玉二人,也都算是神僧的再传弟子。”

阿布多脸色阴晴不走,没接腔。

悟空大师又含笑接道:“也所以,除非施主立即孽海回头,否则,目前杜少彬这一关,就不太好过。”

“老子不信邪!”阿布多冷笑一声,道:“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阿布多尽管口中说得硬,但他心中却是一面在苦笑,一面在筹思如何全身而退的方法。

所谓苦笑,是由于不久之前,当杜少彬一招挫败季珍珠时,他曾经瞎猜胡说,说杜少彬是东海神僧癫大师的徒弟,想不到,那瞎猜胡说,居然不幸说对了。

至于想要全身而退,那自然是自知大势已去,且留得有用之身,以图日后东山再起了。

但悟空大师却平静地道:“莫把贫尼牵扯进去,贫尼是出家人,不会淌这趟浑水了。”

不等对方接腔,又道:“施主一定要见个真章,且先通过杜少彬这一关再说吧!”

阿布多冷笑道:“你不后悔?”

杜少彬插口冷笑道:“别废话,先吃我一剑!”

话出招随,一剑刺向阿布多的前胸。

此刻的杜少彬,算是显出了他的真功夫。

他与阿布多之间,本来有三丈以上的距离,但他长剑一扬之间,并未见他举步欺身,就已到达阿布多的身前,使的竟然是轻功中的极致——“千里户庭缩地大法”。

杜少彬不但施展出绝项轻功,也使出惊世骇俗的绝代剑法来。

他那看似平平淡淡的随手一剑,却使阿布多这个大行家脸色一变之下,脚踩连环,接连变换五种步法,才险煞人地避过他那要命的一击。

高手搏命,争的是刹那之间的先机。

像目前这两位绝顶高手的搏命,对先机的争取,自然是更加特别重要。

杜少彬既已取得先机,自然是得理不饶人地、绝招连演,节节进逼,片刻之间,即将阿布多这位百灵城中最具权威的人物逼退一丈开外,并朗声笑道:“阿布多,赶快将吃奶的气力使出来……”

阿布多绝非浪得虚名之辈,目前,他之所以陷入窘境,只不过是由于杜少彬的表现,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也可以说是有轻敌的意味所致。

所以,经过这片刻的缓冲之后,已能稳住颓势,并已开始反击,并也将杜少彬逼得连连后退,并连声冷笑道:“小子,你还差得太远哩!”

杜少彬被迫退五尺之后,也展开以快制快的抢攻,稳住颓势,而形成难分高下的胶着状态。

这时,吴伯同、班拉卡二人也正好赶了过来。

班拉卡一马当先,人还没到,就扬声大叫:“停!”

但吴伯同一见己方三个被囚禁的人质都已安全脱险,而杜少彬又正跟阿布多杀得难解难分,已没谈判的必要,自然也毋须叫停,同时也打算打铁趁热,一举解决阿布多、班拉卡二人,就天下大定了。

因此,他立即接过班拉卡的话锋,道:“不必停,少彬,稳扎稳打,现在,是你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说完,并向上官伦、悟空大师点首为礼。

班拉卡由于是一马当先,一见杜少彬并未停止进攻,立即恶向胆边生,一剑刺向杜少彬背后的“灵台”大穴。

情况很明显,杜少彬独对阿布多这样的绝顶高手,打成平手,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如果要他分神应付像班拉卡这样的顶尖高手的偷袭,实在是力不从心。

所以,吴伯同心头一急之下,一面挥剑刺向班拉卡的“灵台”大穴,一面怒叱一声:“鼠辈无耻!”

此情此景,如果班拉卡不回身迎战,固然很可能达到杀死杜少彬的目的,但他自己也必然赔上一条老命。

只要不是白痴,都会想到,为了杀敌而赔上自己的老命是不划算的。

班拉卡不是白痴,自然知道保命第一,杀敌其次的道理。

所以,危机一发间,班拉卡不得不回身迎战。

也几乎是当班拉卡向杜少彬偷袭的同时,季巧儿、上官伦都奋不顾身地飞身抢救,而悟空大师的木鱼声也适时传出。

悟空大师的木鱼声,是为了救人,贯注了“天龙梵音”并以“择人专注”的方式发出,旁人听来不过是普通的木鱼声,但当事人的班拉卡听来,却有如仲夏沉雷,震得他心头狂震,一身真力也为之完全消失。

因此,他这一回身迎敌,固然已适时接住吴伯同的长剑,但双剑相交之下,他的长剑却被震飞三丈之外。

吴伯同得理不饶人,长剑顺势同扫,砍下班拉卡的右臂,上官伦、季巧儿双剑交加,双双由班拉卡的左右两侧刺个对穿。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却是班拉卡向杜少彬发动偷袭的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

班拉卡临死前的惨号声,使得阿布多心头大震,而几乎挨了杜少彬的一剑,幸亏他功力高绝,应变神速,才未挨上,但却暗中惊出一身冷汗,同时也再度失去先机而屈居下风。

这时,又有大队人马赶了过来。

那是季云娘、查素娥、吴世玉、冷雪梅、任侗、张三、“黑白双姬”、朱千里、秋香等人。

吴伯同本想乘机协助杜少彬将阿布多解决掉,入目之下,不由眉峰一蹙,向当先赶到的查素娥笑问道:“查掌门人,怎么你们都赶来了?”

查素娥含笑接道:“那边已完全摆平,自然赶到这儿来瞧热闹呀!”

吴伯同讶问道:“已完全摆平?”

查素娥娇笑道:“吴大侠不相信?”

吴伯同笑道:“查掌门人说的话,我当然相信,但我更希望知道详情。”

“事情是这样的。”查素娥娓娓地接道:“方才,吴大侠同阿布多离去之后,碧云山庄庄主中行锐跟他的手下突然发难,季女侠当机立断,首先点了百里玄、甄大元二人的死穴,经过一场混战,中行锐和他的手下,以及百里光、季珍珠等人都先后伏诛,由于那边已经全部摆平,所以,才赶到这儿来……”

吴伯同精目环扫,截口苦笑道:“诸位全来了,那边可没人坐镇善后哩!”

查素娥神秘地一笑道:“吴大侠请放宽心,那边自有坐镇善后的最佳人选。”

吴伯同笑问道:“那是哪一位?”

查素娥道:“是崆峒派掌门人白坚。”

吴伯同讶问道:“白掌门人还健在?”

查素娥娇笑道:“白掌门人不但健在,而且还一直潜伏在碧云山庄一位堂主的秘密住处中。”

接着,抬手向冶雪梅一指,道:“这事情,最好是由冷姑娘来说,比较合适。”

原来崆峒派是于十五年之前,被一批神秘的高手,于一夜之间,予以摧毁的。

没人知道那批神秘高手的来历,也没听说崆峒派有人逃出生天。

但事实上,崆峒派的掌门人白坚却并没被杀死,而且也知道摧毁他崆峒派的就是碧云山庄庄主中行锐。

中行锐也知道白坚漏网,而暗中派出心腹死党,加以搜捕。

但谁也不曾想到,白坚竟然改装易容,潜伏在碧云山庄刑堂堂主冷雪梅的秘密住宅中,(也就是在杜少彬面前以冷宅大门掌门人自嘲的神秘老人)

由于白坚跟冷雪梅都对中行锐同仇敌忾,也由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所在的道理,精明透顶的老狐狸中行锐,居然没察觉这一秘密。

当冷雪梅说明这一段经过时,“千面鬼医”上官伦跟他那位不曾见过面的衣钵传人张三,也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完。

当然,目前的情况,阿布多也完全心知肚明,急想就群侠听故事的当口,摆脱杜少彬的料缠逃生。

但杜少彬虽然一时之间杀不了他,缠住他不让脱身却并不是太难的事。

尤其当心知对方要脚底揩油之际,杜少彬也缠得更紧,并朗声笑道:“阿布多,班拉卡在呼唤你哩!”

阿布多怒叱一声:“小狗!谁还怕了你不成……”

他情急之下,竟然放弃防守,以“与敌偕亡”的打法,发动一连串拚命式的抢攻。

杜少彬当然不会跟他同归于尽,因而被迫得连连后退,而阿布多却趁这机会忽然长身而起,疾如匹练横空似地,向地道中激射而去。

杜少彬没有追赶,只是沉暍一声:“留下命来!”

沉喝声中,两枝长剑,脱手射出,也同时射中阿布多的背部,使得阿布多倒毙于地道的中段。

两枝长剑中的另一枝,是吴世玉的。

杜少彬向吴伯同笑道:“吴爷爷……不!师傅……你瞒得我好苦啊……现在,元凶伏诛,算是大功告成了……”

他,兴奋之下,语无伦次地不成章法,但吴伯同却听如未闻,只是精目环扫,一面自语似地讶问道:“咦……悟空大师呢?”

季云娘轻叹着答道:“悟空大师已经走了。”

吴伯同一怔,道:“几时走的?”

季云娘道:“我也不知道,但她曾经以真气传音,向我说过一些话,要我转告吴大侠。”

吴伯同苦笑了一下,没接腔。

季云娘正容说道:“她说,首先她对于吴大侠对少彬的照顾,她代表杜家向你致最衷诚的谢意。”

吴伯同仍未接腔。

季云娘又道:“其次,她本人却要向你致无穷的歉意。”

吴伯同苦笑着一叹,道:“这已证明,她就是杜文文!”

季云娘点点头,道:“是的。”

吴伯同苦笑如故地道:“也好,咫尺天涯,相见争如不见。”

季云娘轻轻一叹,道:“是的,过去的都过去了,相见争如不见,我好佩服她那一份洒脱。”

一顿话锋,又道:“还有,她说少彬与巧儿、冷姑娘的婚礼,烦请吴大侠代为主持,她杜家存殁均感戴无尽。”

一说到儿女私情,尽管季巧儿、冷雪梅二人都对杜少彬情有独钟,也尽管她们二人都是豪迈不让须眉的江湖儿女,却也未能免俗地为之俏脸飞上一片红云,默然垂首。

吴伯同正容点首道:“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直到这时,杜少彬才插口问道:“季前辈,我姑姑有没有甚么话转告我的?”

“有。”季云娘正容说道:“她说:今后,你还要听你师傅,也就是你吴爷爷的安排,重振杜家雄风,她也说,当你和巧儿、冷姑娘大婚之后,她会抽空来看你们的。”

查素娥挥口笑问:“还有吗?”

季云娘道:“没有了。”

“我说还有。”查素娥含笑接道:“你季女侠跟任大侠劫后重逢的大喜之礼,也拜烦吴大侠代为主持……”

作者感言

曹若冰

曹若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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