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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夜深沉(2)

帝业如画 慕容湮儿 4246 2024-07-12 17:09:28

自荀洛走后,苏落雪便独自一人坐在亭中,空对两盘早已冷却的小菜不言不语,而紫羽也不敢上前,只是站在不远处默默守候,月光溶溶,倾洒整个白兰轩,显得静谧凄凉。

紫羽不知夫人与安亲王之间说了什么,她只觉得今夜两人的情绪都很平静,平静中夹杂着几分凄凉。

尤其是刚才安亲王离去时,眼中含着明显的泪光,以及如今失态着坐在亭内发呆的夫人。

她不懂,夫人和安亲王之间的关系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他们之间真的仅仅是友情那么简单吗?

紫羽正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却闻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立刻回身,看见来人后愣了一下,立刻跪地道:“奴婢参见帝君。”

荀夜挥了挥手,脸上闪过一抹疲惫,目光注视着亭内而坐的苏落雪,缓步朝她走去。

一直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苏落雪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直到自己面前的光被挡了去,她才回神,仰头看着来人,迷蒙的目光有片刻的怔忪,反应过来后即刻起身参拜:“参见帝君。”

荀夜扶起她,便于她对面坐下:“坐吧。”目光却是扫过石桌上摆放着的两个空杯。

苏落雪缓缓坐下,看着荀夜的侧脸,大半个月未见,他似乎又沧桑了许多,眼下的黑眼圈可猜测他已多日未睡上一个好觉了。

“今夜是帝君大婚,你该在丽贵妃寝宫中,不该出现于此。”

“红罗帷帐,让我想到了你,你与我大婚那日,我欠了你一个大婚之夜,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

苏落雪注意到了他说话时并没有自称“朕”,依旧自称“我”,她的心中五味参杂,却是笑道:“所以今夜你是想又欠丽贵妃一个大婚之夜吗?”

“朕与她不过是政治联姻罢了。”荀夜笑了笑,深邃的目光投放至她的脸上,瞳子里尽是疲惫。

“我是不是可以猜测,当年我们被抓入康国军帐后,你与阿达目之间便秘密达成了联姻协议,将来娶这位阿希娅公主。”苏落雪很肯定地猜测。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荀夜一直紧绷地眉头悄然放松,手抚上了桌案上的空杯:“夜深,还在此饮酒?”

听着他的问话,苏落雪思附了一下,才道:“方才安亲王来过。”

“是吗。”他的目光一寒,却很快敛去:“你饮酒了。”

“聊了些往事,喝了几杯。”

荀夜沉默了一下,指尖离开空杯,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执起她的手,她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感受他身上散发出的酒味。

她以为荀夜会问他们之间谈了何事,他却是牵着她的手朝屋内走去:“夜深了,去歇息吧。”

感受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她也用力回握着,默默跟随他身侧,朝屋内走去。

“你知道,我为何没有册封你吗?”荀夜的步子很慢,声音如水。

“知道。”

随之,他们之间沉默了许久,苏落雪才开口:“封号名分皆是虚名罢了,我不愿你为难。”

“册封,只是早晚。”他说的平静却异常坚定:“这些日子朝中仍旧未稳,待过些时日……”

“荀夜,你有心便好,这些虚名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只要……你心中有我便好。”她笑着说罢,他的前行的步伐已然停住,清冷地瞳子里映着她的模样:“我许诺过你帝业如画,定不食言。”

她看见他眼底的真诚,沉默了许久才重重地点头:“我信你。”

※※※

西宫 沁雅宫

一声声清脆地盘子破碎的尖锐声传遍了整个寝宫,在门外候着的奴才们纷纷推门而入,只见这新来的丽贵妃穿着一身鲜红的凤冠霞披正摔着寝宫内的东西,地上早已跪了满满一地的宫人。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众宫人看着大发脾气的丽贵妃不断跪地劝阻着,也不敢上前阻拦,生怕惹得她一个不开心,自己也要遭殃。

“息怒?大婚之夜,帝君竟然未踏入寝宫一步,不知所踪,你们要我息怒?”阿希娅说罢,同时也将桌案上的蟠龙玉盘打碎,面上尽是怒气。

“娘娘您这样只会让东宫看了笑话去。”一声苍老却暗藏精明地声音在寝宫内缓缓扬起,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一名头发微白的妇人脸上。

阿希娅缓缓收起脸上的怒火:“你是谁?”

“回娘娘,奴婢是沁雅宫宫女领班,安然。”她说话不卑不亢,有条不紊。

阿希娅睇着她,在她身边缓缓走了一圈,上下审视着她,随即一笑:“你说的对,本宫今夜即便是再狼狈,也不能让东宫看了笑话去。”

“娘娘是个聪明人。”安然语带赞赏。

此刻的阿希娅浑身怒气尽消,唯有目光中的精锐与冰寒:“给本宫查清楚,今夜帝君究竟去了哪。”

“是,娘娘。”

※※※

“娘娘,奴才查过了,今夜帝君并未在丽贵妃那儿就寝。”东宫太监总管福公公神色匆匆地奔进朝凰殿内禀报着。

身着正黄色绯罗九凤衣的华雪雍容地倚靠在凤椅上,单手支额,双目微闭,略显疲倦。

得到禀报,并未睁眼,只是低声问:“今夜帝君与丽贵妃大婚之喜,他不在丽贵妃那儿就寝?”

“回娘娘,东宫线人传话来,丽贵妃为此也大发脾气,将寝宫内能摔的东西摔了满满一地都是。后命人查帝君夜里去了何处。”

听到此处,华雪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地清笑,继而问道:“那帝君去了何处?”

“奴才也多方打探,最后从帝君身边的安公公那儿得知,行大婚之礼后,帝君便不准下人跟随,独自离去。”

“那就是没有人知道帝君去了哪儿?”华雪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眸,淡雅地目光隐隐泛过冷意。

“也不全然。”说到此处,福公公压低了声音道:“奴才几番从安公公那儿探听到,看帝君去的方向,似乎是白兰轩。”

“白兰轩?”华雪听着这个地方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这到底是哪儿。

福公公提醒道:“是苏落雪住的地方。”

华雪听到这里才忆起,当初苏落雪被接进宫中后因为迟迟没有得到任何册封,故而被安置到了简陋的白兰轩,大半个月了,无人问津,她以为自己可以忽视这个人的存在,可如今荀夜竟然在与阿希娅大婚当晚去了白兰轩,他到底想要作甚?难道他还真想册封这个苏落雪不成?

自帝后大婚后的这大半个月来,荀夜一次未再踏入这朝凰殿,整日以国事繁忙的借口,待在御书房过夜。宫人都私下传笑她这个帝后不得帝君宠爱,这才册封大半个月便倍受冷落,她空有的不过是一个帝后的虚名罢了。

在相府,荀夜还时常会带她出去游玩,可如今他当上了帝君,却对她不闻不问,是因为他已经登上帝君的位置,就不再需要她了吗?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她的身份吗?

她华雪何曾受过这般侮辱。

一想到这里,华雪的手不禁紧握成拳,仅有那么一瞬间的妒恨之色于脸上闪过,随即消逝。

“今夜帝君去白兰轩的事还有谁知道?”

“那安公公的嘴可严实了,若非奴才仗着帝后娘娘的威信,怕是安公公也不会透露一点口风的。所以奴才想,丽贵妃初来皇宫,无权无势,空有一个封号,亦难以从安公公口中探听到帝君的去向。”

华雪支起身子,暗自思附了片刻,便吩咐道:“你去放出风声给西宫,帝君今夜去了白兰轩。”

“是,娘娘。”福公公接到命令便要离去,却又被华雪喊住:“等等,太后殿那边,也放点消息出去。”

福公公面有犹疑,小声地提醒:“娘娘,此事惊动到太后那儿不大好吧,帝君若是受了太后责难,必会追究此事,若牵涉出娘娘您来,只会影响您与帝君之间的情意。”

“你以为这事捅到了太后和丽贵妃那儿,帝君还有那门心思去追究是何人放出的风声吗?他怕是要一门心思保全苏落雪了。即便是追究到本宫这儿,他又能如何?本宫与他的情分……”说到“情分”二字,华雪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地笑意,却未继续往下说,只是挥了挥手遣退了福公公。

待福公公离去,华雪从凤椅上起身,赤足踩在寝殿冰凉的地面上,一步一步走向书案,偌大的红烛与宫灯的光芒笼罩着她的全身,一片金光却显得那样孤寂苍凉。

她立于书桌前,看着面前那张雪白的宣纸,喃喃道:“如今我与他之间,还有当初的情分吗?他的心思,全部都在苏落雪身上,全部都在她身上!”她的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

提起笔,便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了起来,没有丝毫停顿,一气呵成。

半晌,将信写完后便塞进信封。

“我不想斗,不想争……”她对着那信封上“华修亲启”四个字凌凌低语:“可这是你逼我的!”

※※※

又是一夜百花残落,更漏点点滴滴到天明。

苏落雪一夜未合眼,却也不知想些何事,却能感觉到身边的荀夜睡的很沉。

昨夜他只是拥着她,才入榻,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可见这些日子他都未曾好好休息过,她也不敢吵他,便安静地躺在他身边,静静地盯着他的面容。

她想睡,却毫无睡意。

似乎,人进了皇宫就会不自禁地感觉到悲伤呢,令她也再欢快不起来。

这皇宫终究是会将一个人的性子改变,就如荀夜,如今的他似乎比以前更冷,身上多了种威严,更让人难以靠近。

就连她,都不敢在他面前多话,只怕一句话错,步步皆错。

若是换了在相府,她也许会主动将昨夜荀洛来这儿与她谈话的内容和盘托出,可如今不一样了,站在她的身边的是天朝的帝君,她的任何一句错话都很可能给人带来灭顶之灾,她不敢拿荀洛的命来赌。

即便是荀洛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她也不想荀洛出事。

天还未亮,荀夜便逐渐转醒,苏落雪立刻闭眼,假装沉睡。

在静谧的屋中,可以听见荀夜小心地翻身起床,自行更衣地窸窣声,是该上早朝的时候了吧。

待荀夜离去后,她才再次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帷幕,一圈一圈地似乎要朝她压下来,令她压抑地有些喘不过气,隐隐有些预感,即将有大事要发生。

元翊他即便之前与荀夜是盟友,那也不可能放任元家的天下改姓荀,如今他这么按兵不动,想必在背后密谋些何事。

昨夜的荀洛说的话太奇怪,尘归尘,土归土这样一番话都说出,像是临别遗言……

想到这里,苏落雪不禁打了个冷颤,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被褥,不敢再往下想,渐渐地,也沉睡了下去。

※※※

御花园内景色怡然,风动秋叶,映的院内火红一片,耀人眼眸。

一色宫装的宫人两排而立,秋风吹得他们裙摆飞扬,远远望去,如一副秋景图。

荀语在几名宫人的陪同下,一路赏景而去,远远便瞧见御花园内东处的热闹之景,不由地也提步朝东边走去。

“御花园何时变得如此热闹?”一边走近,一边询问身边的宫人。

“回长公主,这几日王画师在为太后娘娘画像。”

“王画师?”荀语挑眉,颇有兴致地继续朝前走去:“画的令太后满意吗?”

“王画师画像从未失手过,他只会将人画的更美,更传神,太后的画像年轻了二十岁,却仍旧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太后娘娘,太后自然喜欢,一高兴便要王画师连续画了几幅。”宫人说起王画师的画技,连连称赞。

“是吗,本公主倒要看看他画的有多好。”说罢,已接近了人群热闹之处,两侧宫人见到长公主来,立刻福身而拜:“参见长公主。”

这一声同样也惊动了正在画像的二人,太后倒是镇定自若,仍旧端坐,目不转睛,反倒是王画师的手一颤,一幅即将完成的画像便毁于一旦。

“臣该死。”只见王画师立刻放下彩笔,于太后跟前跪下。

周丽婉面色不悦地看着突然到来的荀语:“哀家不是交待了,王画师在给哀家画像时,任何人不得惊扰吗?”

“毁了一副,再画一副便是。”荀语像是没瞧见她脸上的不悦,径自走到太后身侧,目光扫了眼跪地的王画师:“皇家一向以仁义治天下,一副画罢了,太后不会怪罪的,起来吧。”

王画师没有得到太后发话,仍旧不敢起身,一时间气氛凝重僵硬。

周丽婉睇了眼荀语,终是叹了一声:“起罢。”

“谢太后娘娘,谢长公主。”王画师这才起身。

也就在王画师起身的那一刹那,一直盯着他看的荀语却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王剑荡?”

“怎么,你们认识?”周丽婉听到荀语叫出的这个名字,顿时觉得耳熟,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没有,儿臣只是偶然听宫人提起。”荀语的表情有些僵硬,笑的勉强:“听闻王画师乃天下第一神笔,不知本公主可有幸得你画的一幅丹青?”

“只要公主信的过微臣……”他的话未说完,荀语便打断:“那好,待你为母后画完这一幅后,便为我画。”

“是,长公主。”他恭敬地低头,平静地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此时一名宫人匆匆而来禀报道:“太后娘娘,方才西宫传来消息,说是昨夜帝君与丽贵妃大婚,却未踏入寝宫一步,丽贵妃异常生气,摔了满屋的东西。”

“未踏入寝宫?夜儿这成何体统!”周丽婉面色微愠,冷声问:“那他去了哪儿。”

“奴才也不清楚,只知方才丽贵妃去了白兰轩。”

周丽婉不解地重复了一遍:“白兰轩?”

“是苏落雪的住处。”他立刻提醒:“此事太后娘娘您是否要出面,奴才担心这丽贵妃的脾气,万一把事闹大……”

“后宫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比比皆是,难道每次都要哀家亲自出面才能解决吗?由她们去罢,王画师,重为哀家画一幅丹青。”

可听到这里的荀语却站不住了,立刻道:“那母后您慢慢画,儿臣先行告退。”也不等太后发话,便自行离去。

周丽婉看着荀语匆匆而去的背影,目光一黯。

伴随在周丽婉身边有些年头的贴身婢女湛蓝却道:“太后娘娘如此放纵长公主吗?这毕竟是皇宫,不是相府,长公主该有分寸。”

“由她吧,哀家欠她太多了。”周丽婉叹了声。

而刚执笔待画的王画师听到这句话目光也是一片死寂,闪现的一抹伤痛,却很快敛去。

作者感言

慕容湮儿

慕容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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