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洒落港岛之夜,窝打老道的星巴克咖啡馆里有些冷清,只坐着叶天与三两名常来的熟客。
柜台一侧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新闻,连续报导着上周发生的日本大地震和海啸。
叶天手里握着一本新版的唐诗精选集,正翻到唐人李商隐的《锦瑟》一篇,诗句原文为: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咀嚼着“蝴蝶”二字,再次忆起远走的方纯以及心底最深处的白晓蝶。渐渐的,那两个风华绝代的女孩子融合为一个人,笑容灿烂地鲜活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春节后的一个月来,北京方面一直有人秘密联络他,邀他赴京面谈重组长江矩阵的大事,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失去了方纯,他的人生天空浓黑如墨,已经没有了奋斗的方向。自西南大山虎跳峡一别,方纯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找不到一丝踪迹。他托遍了五角大楼方面的内部关系,却始终寻不着她。
“她去了哪里?她是少年记忆中的白晓蝶吗?她那种驾驭蝴蝶的本领从何而来?她所拥有的月光石手镯从何而来?她与黄金堡垒有着什么样千丝万缕的联系?牛头马面降会将她折磨成什么样子?她还会再出现吗?还是像少年时的白晓蝶一样忽然消失不留痕迹……”太多问题困扰着叶天,而所有的问号都只能在方纯那里找到答案。没有她,他此生永远都不会快乐起来了。
其实,他一直后悔没有在虎跳峡夜宿的那晚亲口告诉她:“无论降头术的威力有多恐怖,我对你的爱是不会改变的,海枯石烂,天长地久,永远守护在你身边。”
这种深刻的悔意已经成了他心口上的一枚尖刺,不敢回顾,不敢碰触,每回忆一次,都是血淋淋的痛楚。正如李商隐的千古名句所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的手指修长依然,指甲整整齐齐,小刀和刻了一半的木像仍在手边,但他知道,那只木像是永远都刻不完的了。先是白晓蝶,后有方纯,两个女孩子已经将他的生命岁月割裂为支离破碎的记忆。
“是叶先生?”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装的年轻女孩子走近他,微笑着坐下。
叶天抬头,接触到对方深邃专注且带着几分探询意味的眼神。
这是一个面目姣好的女孩子,有着闪亮亮的大眼睛、漆黑的眸子、柔顺妥帖的眉以及披拂在肩头的飞扬长发。
“我是王溪。”女孩子笑着递过一张黑色的烫金名片,上面印着“苏富比拍卖行调研员”的头衔。不过,递出名片的同时,女孩子用左手食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敲着,用摩斯密码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国际刑警组织亚太区联络官”。
“有什么事?”叶天疲倦地移开眼神,望向电视机那边。
“2011年3月11日,日本当地时间14时46分,日本东北部海域发生里氏9.0级地震并引发海啸,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地震震中位于宫城县以东太平洋海域,震源深度20公里。东京有强烈震感。地震引发的海啸影响到太平洋沿岸的大部分地区。地震造成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1至4号机组发生核泄漏事故……”电视画面中,海水倒灌上陆地,近海城镇深陷汪洋,恍若世界末日一般。
“有人托我送一封信给叶先生,而我也对昔日海豹突击队的精英海东青先生仰慕已久,有这种机会当面请教,实在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王溪微笑着,态度谦恭而温顺,面目仿佛邻家女孩般清新。
她的头发被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淋湿,乌黑发亮,带着春夜里特有的温润气息。
“海东青已经不在了,我只是港岛普通市民叶天,请忘掉那个名字吧。”叶天并没有被王溪的话打动。
“好吧,叶先生,我原先的上司是代号‘自由女神’的方纯姐姐,现在我已经接替了她的职位,继续执行消灭以‘消灭红龙、青龙’为主要目标的‘普罗米修斯计划’,追查大竹直二、蚩尤的面具与史前神兽‘逍遥游’一案,今晚便要飞去日本。这封信,就是方纯姐要我送来的——”王溪一边说,一边把一只白色的信封推过来。
叶天慢慢拆开封口,一张彩色照片滑落出来。照片中,一个女孩子背对镜头,站在北京著名的天安门广场前面,身段纤细,形只影单,依稀就是方纯的模样。
“是她,是她……”叶天的手指颤抖起来。
他控制住澎湃激荡的心情,打开仔细对折过的信笺,看到满纸都是字迹隽秀的宋徽宗瘦金体小字,内容如下——
“亲爱的叶天,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身在北京。加入国际刑警组织前,我曾做过一次极其复杂的整容术,把自己的脸彻底改变,由你认识的白晓蝶变为方纯,摆脱仇家的追杀。如今,牛头马面降腐蚀掉的只是我易容的部分,正好能还我本来面目。我就是白晓蝶,在大理见第一面开始,你的第六感判断完全正确。
现在,我已经退出了国际刑警组织,返回祖国,准备加入长江矩阵,真正地为祖国的和平安宁出力。有太多线索表明,日本大地震与大竹直二、蚩尤的面具、上古神兽‘逍遥游’有关,我们还不能消沉下去,否则只会坐以待毙,让七十年前的中日战争悲剧重演。更何况,大量的数据分析证明,大竹直二的野心并非仅仅是称霸地球,而是与‘星际之门’有关,那将是一件更复杂、更神秘、更前途未卜的大案。要想保护中国的安宁平定,必须大力扩建长江矩阵,使之成为一支高度现代化的特战部队,十倍百倍地提高其战斗力。
叶天,我的外公方苍南曾是‘蚩尤的面具’研制者之一,当时他逃出黄金堡垒,带走血胆玛瑙,关闭金门,导致日本人的计划落空。他把密码注入了月光石手镯中,传给我妈妈方紫樱,妈妈又传给了我。妈妈方紫樱和爸爸白修都是港岛大学的物理学教授,他们都在1999年的白家灭门惨案中死去,只有我因参加夏令营而躲过一劫。我的仇人就是红龙和青龙,他们为了获得‘蚩尤的面具’不择手段追杀方氏一族,所以我只能易容更名,成为今日的方纯。
七十年来,为了阻止别有用心者利用‘蚩尤的面具’祸害中国江山,已经有太多人前赴后继地现身,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玉罗刹、天魔女、沃夫子、长江一号、虬髯客、红拂女……还有千千万万在抗日战争中中弹倒下的军人。回首这些,我们不该为短暂的消沉和无所事事而感到羞愧吗?
七十年,大炼蛊师玉罗刹舍身咒杀大日本帝国的命运;几个月前,天魔女粉身碎骨,咒杀伊拉克红龙、青龙的称霸梦想。那么多江湖白道人物为了国家奋不顾死地冲锋陷阵,他们的名字已经深深地刻在我中华大国的华表柱上。今天,当大竹直二驾驭着‘逍遥游’横行东海时,又该是谁挺身而出、安邦定国呢?
叶天,我在北京等你,国难当头,时不我待,不是吗?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希望再次见面时,你仍是我心目中的万鹰之王海东青——你会吗?”
信的最后落款是“深爱你的方纯”,那一行字使叶天体内沉寂许久的热血再次沸腾起来。不知何时,王溪已经悄然离去,消失在方格窗外的绵密雨丝里。
电视机里的画面还在继续——
“大地震导致日本东北部沿海地区许多地方发生地面下沉,约有443平方公里的领土在地震和海啸后沉入水中,面积相当于大半个东京。大地震引发宫城县海域海底发生创纪录的大变动,海底向东南方向移动了24米。同时,日本列岛也被地震向东南方向推动。据上月19日日本国土地理院公布的调查结果,地震让岩手县山田町向东南移动了25厘米,千叶县铫子市则移动了17厘米,宫城县牧鹿半岛向东南移动了5.3米,同时还下沉了1.2米……”
叶天推开窗,呼吸着港岛雨夜的新鲜空气,默默地在心底告诉远方的她——“等我,我是永不让你失望的。只要你在,我就将用海东青的羽翼无微不至地呵护你,击碎阴霾,踏平浩浪,为你开辟一个和平安宁的新世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