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龙肉已经飘香流脂,看得旁边的暴烝和北光都是忍不住吞唾沫。
但是他们都忍住了,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了去而复返的客人……
“苏先生真是好雅兴,是嫌寡人先前准备的吃食都不够好吗?”
人未至声先来,却是秦王姬正回到宫中之后换了一身衣服又回来了。
苏礼拿起小刀切下了一块肉递给了他道:“看你酒宴上也没怎么吃东西……吃吧,这是我特意烹制的蛟龙肉,能活血养气,补益身体亏空。”
姬正愣了一下,随后接过肉块心中略略感动……的确,他自从进入安阳城之后就再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哪怕是有着先天修为在身,都有种日渐憔悴的感觉。甚至连修为都是不进反退。
王宫之中的确多有珍宝,但却只有凡人养身之物而无仙家灵药。
如今姬正看着苏礼递来的肉块当真是感慨良多……觉得自己真心待他,而他也未曾辜负了自己。
就在此时暴烝也引着那安国公走了进来。
苏礼二话没说,一样分了一些蛟龙肉递过去说道:“老国公接下来要为战事操劳,当多补补身子才好。”
安戈武闻着这味道立刻就食指大动……他在刚才的宴会上一直在操心战事,的确也是没吃什么东西。
而看到自己的王上姬正也示意他可以接受,于是只能抱拳手下,然后坐在先前宴会后尚未撤掉的席位上开口大嚼。
这当真是他从未尝试过的美味……起初看起来还以为那肉质会十分坚韧难咬,可是当他一口咬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这肉块酥软多汁,几乎是入口即化。
而且几口肉下去,居然立刻就在胃中散发出汩汩热流,令他全身的真气气血都不由自主地激发运行了起来。
安戈武历经四朝也已经是耄耋之年了,哪怕有一口真气撑着,却也是因为早年积累的多处暗伤而到了差不多油尽灯枯的境地。
他是真的忧心西秦朝政,所以此次答应挂帅出征甚至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而还’的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一大块蛟龙肉吞下腹中,竟然是令他原本已经被时间消磨得差不多的气血又一次充沛了起来,而原本身体内的多处暗伤也是不药而愈。
他的老寒腿,他那每当寒湿天气都会抽痛的肩膀,还有那一直隐隐作痛的箭疮……
他全身仿佛被一下子打通了多处暗结,整个人就觉得通体舒畅轻快极了。
感受着全身热融融的,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年轻时候的身体……安戈武一下子愕然无比地看向了苏礼……
“国师……这……”他欲言又止。
苏礼对他微微颔首,然后说道:“安国公为国征战,可要注意保重身体啊。这次帅军南下,多的是山川险阻,没个好身体可走不了那么难的路。”
“多谢,国师。”安戈武终于是真心诚意地对苏礼道谢了。
他发现无论苏礼是否有能力替姬正处理朝中事务,但是如今所做之事,却是当真当得起‘国师’之称。
姬正见状也是心中欢喜,在他来说就是安戈武这位四朝元老终于算是收心了。
他说:“安国公,刚才你说战略的时候尚有未尽之意,可否在这四下无人之时向寡人还有国师明说?”
安戈武躬身道:“正当如此。”
他稍稍停顿,正要想怎么能够明确地表达呢,却见脚下场景又是一变,他的脚下又看到了西秦大地……
苏礼很是善解人意地又将他的金丹绘图给投影了出来。
从这些细节方面,安戈武已经感受到这位新上任的国师真的是一个很温和亲切的人……如果是这样的人身居高位,也着实令人放心不少。
随后他定了定神,仿佛脚踩云端一般快步走向了西秦东南那个角落,然后伸手指着这两片被标红的区域说道:“荆南攻势凶猛,大有一鼓作气要攻陷我安阳都城之势。而蜀中军卒则只是边境袭扰,牵制我西秦的军力和后勤。”
“所以老夫认为当以疑兵驻扎南境做抵挡蜀中之兵状,而主力则是火速增援东南战场,务求将荆南之兵尽速击溃。”
“然后我等可调兵北顾夹击马韩入侵之兵,并且以此为借口反攻入马韩境内……不说直接打下马韩都城新郑,但是咬下一大片国土来还是可以的。”
“由此,我西秦也就有了进军中原的跳板,便是北上可与宋国公夹击鲸吞魏国,而东进可攻略马韩、宋国之属,南下也可形成对荆南的多面俯攻之势。”
姬正听了由衷地赞誉道:“老将军的战略当真有气吞天下之气概。”
安戈武连忙谦虚道:“陛下过誉了,这一切也是建立在陛下先前对北地的经略上。若非陛下潜邸的能人众多可以确保北地无忧,老臣也不敢做下如此大局。”
姬正微微颔首,却是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寮卫先生正在北安城居中主持北地战局,否则必然能够与安卿相谈甚欢。”
听到这里苏礼忽然间有些明白这次西秦之危真正的困难与分歧在何处了。
姬正经略北地,于三年前翻过天裂山入主安阳城……如今虽然是秦王,但是真正心腹信任的也依然是在北地起家的那些老臣子。
所以对于他来说,这次五路合围北地独自面对两路兵势反倒没那么担心,他相信自己在北地留下的势力足以应对。
但相对的,他担心的是西秦本土这边的情况,他对这些朝中将领的能力一无所知也不敢寄予厚望,因此焦虑。
而安阳城中以安戈武为首的朝中宿将们呢?
他们反倒是习惯了面对马韩、荆南这些敌人,因此他们在谈起这些敌人的时候大多显得信心十足,唯一担心的恐怕还是一直被姬正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北地!
在了解了这其中姬正以及安戈武的不同心态之后,苏礼却是忽然笑道:“安国公如此用兵是否稍显急躁?”
“荆南军队多是其贵族私兵,在僵持一段时间感觉无法得利之后,自然军心溃散大多出工不出力了。可若是短期内速战,这些贵族私兵反倒会因为利益驱使而爆发出足够强大的战力来。”
“若是按照国公的方略,恐怕我西秦此役即便大胜,也会损失惨重吧?”
安戈武不以为然地说道:“军国大事,哪有不死人的。老臣此法,应当是最为稳妥的方案了。”
何为稳妥?
苏礼一眼看穿。
他说:“安国公是想要在攻破马韩之后直接进兵北上威逼北魏退兵吧?说起来,还是不信任宋国公的统帅之能啊。”
的确,从五路围攻的兵力调配来看,以五万人应对北魏三十万大军的宋锐是最危险的。
姬正闻言也是反应了过来,他连忙正色道:“安国公不必忧虑北方战事,寡人相信宋卿和蒙卿能够将北地守得固若金汤。”
安戈武听了也是有些无奈,他随后说道:“但就算如此,老臣的方略也是尽速解决此次之厄的最好办法。毕竟等北魏、马韩、荆南三路都退却,草原那边也不足为惧,蜀中自然也会收兵。”
“由此我西秦南境可安,也不会影响春耕大计。”
安戈武不愧是四朝元老,他的方略的确都是从国本出发。
可是苏礼还是摇头道:“如此我西秦先战荆南再战马韩,随后又力敌北魏……可就彻底将我西秦的战力给暴露了。当下之厄是解了,但下次再来过,恐怕就是山东诸国联军了!”
姬正和安戈武都是心中一凉,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却是忽略了这最重要的一点……这次五路围攻本来就是西秦引起了许多人的忌惮,想要在姬正新上位时狠狠打压一番……事实上西秦每次权利过度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果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大获全胜……那无关正义与否,西秦必然是举世皆敌!
“所以只能耗着?”安戈武只觉得自己一腔为国浴血的热情就此被一盆冷水泼下,彻底凉了。
这一战西秦不能败,却也不能赢!
苏礼见状微微摇头道:“安国公的方略适合我西秦积累充足决定荡平天下时再用,否则就算打下了马韩地界,也会被山东诸国不断袭扰,反而使我西秦国力疲敝。”
“这一战我们不能胜,却只是不能对荆南、马韩还有北魏胜……”
他这话已经暗有所指了。
姬正和安戈武受了提醒,目光立刻看了一北一南两个方向,随后又一同看向了南方蜀地……
北方草原对于东洲主流的农耕文明来说毫无价值,但是蜀地那可是四季皆春的产粮之地!
只是因为蜀道难又远离东洲人道主流核心的区域,所以才一直被人忽略罢了。
“国师的意思是,老夫干脆就以新军全力攻略蜀地?”安国公连忙询问:“可是蜀道之险……”
苏礼笑了,他身旁的暴烝也笑了。
随后苏礼说:“蜀道之事不用尔等操心,本人既然做了这西秦国师,那么当然得做些‘移山填海’的事情才能对得起这名头对吧?”
他开着玩笑。
暴烝则是抱拳说道:“老将军只管去集结部队并且行动,给某一个月……不,二十天就足够了,剑崖教开山门定然给你在蜀山之中开出一条平稳的入蜀之路来。”
等等,这‘开山门’是几个意思……
苏礼略懵,他怎么不知道剑崖教下面成了这么个小团体?
他的脑中,仿佛出现了一群使用‘铲型剑’的人影,如同在做噩梦一般……这该不会被玄虞子算到他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