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几人听了都有些纳闷,“瞎子又是如何能当木匠?”
“这事儿说来话可就长咯……”
凉风习习的老槐树下,余七安开始笑眯眯地讲起那过去的故事。
“那木人王的原身,是铸剑城中一位工匠,只不过他不是铁匠,而是木匠,当年甚至获得过‘鬼斧’的称号。”
听老道士说着,李楚有些意外。
他对于十二仙门之一的那铸剑城也有一些了解,与寻常的宗门、帮派模式不同,铸剑城的权力架构极为松散。
整座城池就是以一群痴迷炼器的匠人与围绕着他们的那些修者组成的,天底下最好的兵器、法宝都出自这里,慕名而来的修者越来越多,维护这座城池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而铸剑城内部,从不以修为论英雄,向来是以炼器术争高低。有一年一度的全城大比,最终的优胜者会获得当年的“鬼斧”称号。
铸剑城的“鬼斧”,便意味着是天底下最好的炼器者。
虽然也有些许其它工匠获得鬼斧称号,但铸剑城最闻名也最出众的,自然还是铸剑,通常获此殊荣的都是铸剑师。
若是一个木匠都能拿到鬼斧称号,那说明他必然拥有极为逆天的造诣。
“木人王这个名号也是那时候开始叫的……”老道士继续说道。
“只可惜如此天纵奇才的人物,不知为何突然起了野心,想要篡夺铸剑城主之位,企图带领铸剑城走上另一条道路……”
他摇摇头,叹声道:“经过一场流血纷争之后,篡位失败,铸剑城主还是怜惜他的才华,没有舍得杀他。可若让他完好离开,铸剑城法度何在?最终众人决议,将他戳瞎双眼,废掉修为,逐出铸剑城去。”
“这样一个废人,后来不知经历了怎样的机缘,居然又重新找回了炼制木人的能力,并且更进一层。”
“多年以后,魔门偃月教中,就多出了一只神通广大的木人,一路杀伐上了五尊法王的宝座。”
余七安又看向李茂清,“只是斩杀那只木人,永远无法真正杀死它。因为木人终究只是傀儡,真正的幕后之人,还是那制造木人的工匠。”
“原来……木人王的来历是这样的。”李茂清了然地点点头,忽然,又一抬眼,看向余七安:“这般当年秘闻,江湖上从未听过流传,余观主你又是如何得知?”
“额……”
老道士笑着拈了拈胡子。
“这也算是铸剑城一桩丑闻,自然不会传出来……我啊,还是有一个铸剑城的朋友告诉我的。”
“余观主倒是交游广阔。”李茂清道。
“是啊。”余七安也不谦虚,颇为感慨地道:“年轻时候没别的爱好,就好这一口,一天不交就浑身难受。可惜啊,现在老了,交不动咯。”
李茂清怔了一怔,“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肾不行了。”余七安答道。
李茂清:“?”
……
“说起这个……”
李楚又想起了那个在南疆遇到过的瞎子。
原本他始终觉得那瞎子颇为可疑,不知为何,此时听师傅一讲,他就像是有一种预感,那瞎子应该就是那神秘莫测的木人王本尊!
只是……
先前他两次出现,分明都是将人引向戮仙城那八魔所在的地方,而它们是合作关系才对……
莫非……
他心中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将这件事讲出来以后,李茂清和余七安这两个老家伙也立刻有了计较。
“如此说来……”李茂清点头道:“你们遇到那人,八成就是木人王本尊,不然又有谁会对那些魔头的所作所为如此了若指掌。”
“而且他很有可能也认识你……”余七安道:“想必是和你在神洛城做下的事情有关,虽然你斩杀沧海君神魂的事情并没有传扬出去,可魔门中人应该还是有所知晓。”
“也就是说……”李楚道:“那些魔头之间也是各怀鬼胎。”
“极有可能。”余七安颔首,“那就是一帮坏种,凑在一起彼此算计也没什么稀奇。想来是那木人王虽然借助戮仙城的力量寻找扶荒大墓、唤醒扶荒魔躯,却不是真心地想要帮它们让戮仙城降世,或许他只是想要一具肉身天下无敌的傀儡而已……”
“不错。”李茂清也认同这个猜测,“看来一切都是早有谋划。他唯一失策的,大概只是小李道长你的修为居然如此强悍……”
“不然被他拿到扶荒魔躯、将八魔送回戮仙城、再除掉你为沧海君复仇……”
李茂清皱着眉,深深忌惮道:“此獠阴险狡诈,谋划着实极深。”
“这般算计……”余七安深以为然道:“比起下棋还会输给我的国师大人来说,真是不知高到哪里去。”
李茂清:“……”
……
没聊一会儿,小锦鲤从外面回来。
应该是刚刚放学,可是看她面容,一点没有往日欢快活泼的样子,反倒显得忧心忡忡的。
老杜见着,便问道:“月儿姑娘这是怎么了?”
李楚注意到,也看了过来。
就见小锦鲤蹙着眉头,坐到凳子上,略有些困惑地道:“我最近……经常遇到一些很奇怪的人……”
“什么人?”李楚问。
“就是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总有人在后面跟着我……”小月儿挠头道。
“嗯?”老道士也凑过来,神情紧张,“该不会有人要对我家月儿图谋不轨吧?”
李楚的手就已经握在了剑柄上。
杜兰客感受着师徒俩这同一时间爆发出的凛然杀气,都吓得咧了咧嘴,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小锦鲤的观宠地位是如此坚定不可动摇。
“他们好像不是坏人,就是会对着我念念叨叨一些很奇怪的话,有时候还会朝我……”小月儿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鞠躬?”
“蛤?”
几个人都有些纳闷,这是在做什么?
“这样吧,明日你再上学,我跟在后面看一下。”李楚思忖了下,道:“总要调查清楚才行,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此甚好。”余七安也颔首同意。
次日一早,小锦鲤又和狐女一起走去学堂。
李楚就远远缀在后面,以心目监测着四周一切。
不一会儿,果然有那么几道气息,鬼鬼祟祟地聚拢在小锦鲤后面,一路走走停停,确实是在跟踪。
而且随着她向前,这伙人还越来越多了。
不过……都是凡人。
虽然以这些凡人的气息不大能对两只小妖精产生什么威胁,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李楚还是准备给他们一些教训,避免他们真的有什么不轨之心,到时候再产生麻烦。
等两个小姑娘进了学堂,李楚也跟了上去。
就在学堂外堵住了一群……
李楚看着这些人的面孔,都是住在余杭镇周边的叔叔大爷、婶子大娘,有不少还是以前德云观的熟面孔。另外一些虽然不认识,看上去肯定也不是什么坏人。
“额……”到嘴的威胁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反倒是那些村民们见了李楚,倒是毫不避讳地热情打招呼,“呀,这不是小李道长吗?”
“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也跑这边来了?”
“小李道长吃饭了没啊?”
“娶亲了没啊?”
“对啊,小李道长你今年多大了?还打不打算娶媳妇了呀?”
“我亲戚家有个……”
眼看着话题突然跑偏,李楚赶紧一抬手,制止了众人的七嘴八舌,扯回来道:“诸位这一路追着月儿上学,这是在干嘛?”
“这个啊……”有大婶笑了笑,“我们是在拜月儿姑娘啊。”
“拜小月儿?”李楚问道:“那是要做什么?”
“嘿嘿……”大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今年还想再要个孩子……”
“嗯?”
“我想要再找个老伴儿。”又有老大爷说道。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可是……”李楚解释道:“即使月儿她是一条锦鲤,也只是气运多了一丝而已,也不至于能让你们愿望成真啊。”
“谁说不能!”有大娘一瞪眼,“小李道长你可别藏着掖着,我们早都知道了。月儿姑娘她可不一般。我侄子说了,她们学堂里只要考试之前拜她的,都能考高分。后来有学生家里人得了病,死马当活马医,也朝她拜了拜。你猜怎么着,第二天那人的病就好了!打那以后,来找月儿姑娘许愿的,好多都灵验了呢!”
李楚第一时间是想反驳的,因为他觉得这可能只是个别迷信的偏差,就像是去求神拜佛的人一样,愿望成真的人就会相信它是真的,没成真的人则不会再来。
但是顿了顿,他忽然又觉得,这些村民们很多都不是第一天认识小月儿了。早先她还在德云观里卖过手写的护身符,只是后来进项多了,她也上学了,才停了这项业务。就算要迷信,也不至于今天才开始。
莫不是真有什么原因?
这样想着,他再度打开心目,看向学堂中的小月儿。
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小月儿那磅礴如海的七彩气运旋涡比之先前又旺盛了许多,几乎遮蔽了一屋子人的气息。
而不时的,还会有一滴滴彩色的、好似液体的气运从那浓厚的七彩云层上坠落。
就好像……那是一朵雨云?
而以她为中心的那一小片区域,人都笼罩在那淅淅沥沥的细雨中,每一滴彩色“雨水”落在身上,都会让气运陡然波动一阵。
这是怎么回事?
李楚怀揣疑问,又赶紧回到了道观。
这段时间自己总是在外面跑来跑去,确实有些疏忽身边人的变化。如今小月儿这般气运落雨,不知是福是祸。
“气运成雨?!”
一听到这个事情,余七安倒没什么表示,李茂清先是震惊地瞪了瞪眼,连说了几声:“这……这……这……”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李楚也有些急地问道。
“既然国师大人知道,就让他来解释吧。”余七安一抬手。
“这件事只是传说,我倒也第一次听闻真有如此异象。”李茂清皱眉道:“只恨我此时修为无法恢复,不然真想以望气术自己去看看。”
“传说中达到仙人的境界,才会有这般‘遗泽’似的异象出现。”李茂清开始说道:“古语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荒古传说,妖仙所过之处会留有道韵,令禽兽也能化妖……”
“神龙所经过的水域,鱼虾都会化龙……”
“甚至还有女子接触神仙留下的脚印,便能孕育神胎……”
“这些传说的诞生,都是类似于这种‘气运遗泽’的现象。可能因为人间所能容纳的气运有上限,所以仙的气运如果超出那个上限,就会分润给周围一切。”
“可这只是传说而已!”李茂清再度强调,“荒古之后,世上又哪有人见过真正的神仙?仙缘之说虚无缥缈,又哪有成真的存在。小月儿姑娘若是真能做到气运遗泽,莫非……”
“倒也不至于……”
余七安赶紧摆摆手,制止了国师大人的胡思乱想。
“好家伙,你这还越说越没谱了……等会小月儿都要白日飞升了……”
“要我猜啊,就是小月儿属于难得一见的七彩锦鲤,本身气运就已经是人间巅峰。可能是和李楚认主之后……起初联系还算薄弱,后来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两人联系也越来越深。如此一来,李楚的修为增加,小月儿的气运也会有所增长。可能久而久之,就突破了某种所谓的‘境界’吧。”
老道士有理有据地分析道,丝毫不觉得稀奇似的。
为了显得自己不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国师大人也清咳一声,收敛了自己的惊讶。
可内心的震撼还是免不了的。
自打住进这座德云观之后,他时常会有新惊喜,本以为快要适应了,可还是不断有刷新见闻的事情发生。
只是如此异象,迟早也会宣扬出去,师徒二人还是认真合计了一下。
等到傍晚,小锦鲤回来时,就看见余七安和李楚极严肃地坐在那里。
石桌上还摆着一本厚厚的书。
“嗯……”看着这个气氛,小锦鲤嘴一扁,“刚从学堂回来,又要读书吗?”
“不是让你读书,是要你修炼。”李楚道。
“这是华胥古国的宝典《华胥经》,当年陈扶荒就是靠修炼这个成为的天下第一。”李楚道:“如今你的身体有些异象,我又不能时常守护在你身边。你们须得自己勤加修炼,尽快拥有自保的能力才行。”
这部《华胥经》只有女子才能修行,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倒是正好拿来给小锦鲤和狐女修炼。
这边正说着,那边又传来一阵龙飞狗跳的声音。
“嗐嗐嗐!”
小肥龙一身泥土地跑进院子里,嘴咧得大大的。后面紧跟着跑出一只王龙七来,也笑得贼开心,一时也说不清谁在遛谁。
“哈哈。”王龙七那边正跟小肥龙追打着,看见小锦鲤在这,立刻就停住脚步,凑了过来,然后……
十分认真地朝她拜了一拜。
“你干嘛啊……”小锦鲤正为加重修行的事情烦忧,见他也这样,便蹙起眉头问。
“许愿啊……”王龙七坦然地抬起头,道:“现在外面都传开了,我也是你的教徒了。”
“嗯?”小锦鲤一脸懵,“什么教?”
“你们不知道吗?”王龙七笑着眨了眨眼,大声道:
“拜月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