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州东南,有高山直耸云端,名曰“画秀峰”,风景秀美如画,殿宇楼阁绵延入云,山腰立有高达三十余丈斧劈刀削巨石,篆刻三个大字:姽婳阁。
有弟子推开山巅处“薪火堂”厚重大门,挑亮油灯,擦拭器具,进行日常洒扫。
这种枯燥事务做得轻车熟路,闭着眼睛都能干得利落。
半响后,突然察觉东边帷幕中间的一盏白玉灯有异,弟子忙起身去看,只见台子右边的灯火只剩微弱一缕,不时摇晃,相较另外两盏魂灯的熠熠生辉,区别太过明显。
年轻弟子吓得手上毛巾掉落地上,面无人色,拔腿往门外跑去。
卞老祖出大事了!
很快,镇守宗门的李家老祖李定山出现在薪火堂,随他进门的有卞家两名管事中年男子,其他人在门外守着,各个面色肃穆。
李家老祖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捻着那一缕黄色火焰,闭目感受。
片刻后,李家老祖睁开眼眸,放开手指,道:“他的情况不大妙,老夫察觉不出他现在所处方位,气机被高人屏蔽遮掩了……他随时有殒命可能。”突地厉声喝道:“卞师弟外出四个多月,到底是为了甚事,你们还要做隐瞒吗?快说,救人如救火!”
两名男子面如土色,感觉天快塌下来了。
“回禀李师叔,家叔在一月底得到消息,疑似害杀卞正峰的凶徒张闻风离开仙灵观,到了鬼崽岭附近,家叔便用‘寻踪气息符’寻了过去,说是与张闻风对质讲讲道理,后面一直没有传讯发回来,我们曾经遣人去打探张闻风的消息,几个月了也是没有回仙灵观。”
其中一个留须男子将事情避重就轻简单一说。
具体细节不做过多透露。
以自在境高手身份做出如此掉价的事情,传出去不好听。
李家老祖冷哼一声,事情若是这般简单倒还好解决,他担心卞无过陷入了某种要命的阵法,思索着走动片刻,道:“即刻多派人手打探那个什么张闻风的下落,找到了赶紧带来,此人肯定是关键。老夫这就给还在鬼崽岭据扎的莫轻玉传讯,请她马上回宗门坐镇,老夫去一趟天龙观,当面请百里大师推衍卞师弟的下落。”
留须男子拱手应“是”,又迟疑一下,道:“那张闻风有官职在身,是南江州道录分院的客卿监风使。”
李家老祖差点气笑,能够做到州城客卿监风使的修士,哪个没有一点过硬的背景,卞无过糊涂啊,此时却不便发脾气,摆手道:“先找到人。”
两人赶紧下去,安排人手分头打探。
……
栖州,偏僻荒野有高山,山顶上有一座“金风观”,道观规模不小,却因缺少修缮显得破败,有七八名道士在山上垦种修行,勉强维持着祖业香火不坠。
烈日正当午,一名穿着黑色道袍的年轻道人,腰悬黑剑,自山脚沿着年久失修残破长草的青石梯,拾阶而上,听山涧水声,看亭阁只剩残垣断壁,心中默默一叹。
五百余年过去,而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年轻道人走到山顶,看着熟悉破旧的道观,神色似喜似悲,恍如一梦醒来。
有年老道士从正殿走出,一身淡雅香火气味,道袍不起眼的手肘处打着针脚细密的补丁,脚下布鞋底磨得后跟极薄,打量着气度不凡的年轻道人,拱手行礼:“请问道友是前来烧香,还是挂单?”
年轻道人右手三指并拢还了一个单手礼,神色恢复正常清冷,从怀里取出一枚金色令牌,正面篆刻三缕缥缈轻风,有四个古字:金风来仪。
老道士盯着金色令牌上的四个字,感受着阵阵轻风拂面,猛地退后三步,右手按住剑柄,脸有怒色,厉喝道:“你到底是何人?敢欺我金风观破落,想要强占山门不成?”
听得动静,侧殿有两名道士飞快掠出来,高声招呼厨房忙碌的其他师兄弟。
年轻道人没有说话,晃动手中“金风来仪”令牌。
道观正殿匾额“金风观”三个黯淡金色大字,陡然绽放璀璨金光,一道道光柱从金风山各处冲天而起,洒落细碎光点,化作轻风荡漾,如水波柔柔。
山门大阵,随金风开启。
声势浩大,百里外可见。
几人震惊得目瞪口呆,沐浴在金色轻风中,动也不敢动一下。
其中有两人已经晋级化炁境,感受到无边的压力,似乎随时会被身周轻风撕碎。
“我,顾全回来了。”
年轻道人低声呢喃,径直往道观大殿正门走去。
晃动着的“金风来仪”令牌背面,豁然篆刻着三字:掌门令。
老道士反应过来,面上激动不已,这其中涉及到当年一桩久远的布置,他从历代观主留下的“记事录”中看到一些点到为止的记载。
老道士拱手躬身深深拜下去,老泪纵横,嘶声叫道:“金风观十六代观主,携道观弟子,恭迎金风观掌门祖师回归!”
“免礼,都起来吧。”
……
仙灵观,清正别院。
东南院子茶室里济济一堂,茗茶飘香。
韦敬杰、顾朝闻、施南关和严静四名少年男女后晋修士,稍有些拘谨坐在一处,身板挺得笔直,正襟危坐,聆听着刚刚从州城返回来的观主的教诲。
张闻风讲了一些老生常谈的“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大道理,和“致虚极,守静笃”的心得感受,勉励四位戒骄戒躁,踏踏实实修行,等等。
安排二师兄给四人定制法器,山顶密室内存着的传承法器,没有适合韦敬杰使用的风行法器,也没有施南关能用的木行佩剑了,干脆定制一批,反正道观不差钱。
林林总总说了两刻钟,打发四个满脸喜色的小家伙回去。
张闻风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从鬼崽岭“灵草岭”历练回来没多长时间的顾朝闻,道:“你叔叔顾全,可有消息递回来?”
俊朗少年默默摇头。
他叔叔离家出走接近两年,音讯全无,现在族内很少谈论。
人离乡贱,江湖险恶,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可能是无幸了。
张闻风挥手让少年回去,他也就随口一问,顾全的事情他不会多嘴乱说,与二师兄和岳安言商议一阵道观各项事情,喝完茶水,站起身笑道:“胡羌儿等了好大一阵,我和胡羌儿去田间林子各处走走,等下再回来指导下学徒们的修行。”
岳安言笑道:“水清如那丫头,这段时间心浮气躁,修行进展极慢,观主你等会给她单独指点下。”
胡羌儿喝了一肚皮茶水,站起身乖巧道:“老爷,我的事情不急的。”
张闻风哈哈笑道:“可是我急啊,回来这么长时间,还没来得及看看你这些时日的成果,走,先下田,先前远远看了一眼,几亩灵草田长势极好,对了,看着点闾子进,别让它祸害灵草。”
“老爷,灵草岭也种了几亩灵草,驴爷的口粮管够。”
“哦,闾子进有口福啊。”
一高一矮两人说着话,走出房门往山下去。
戴着斗笠,扎着裤脚的观主,置身田地林子里,全身都放松了。
成片灵草地和数亩灵玉黍、以及两亩灵稻地反馈的活跃木气,还有大阵藏聚浓郁天地灵气,身处其中,每一口都是修行,心情极佳。
所谓的修行无捷径,那是说给初学者们或野修听的。
要他们戒骄戒躁,脚踏实地,步步稳当。
但是修行分明又处处是捷径,积攒出这份不俗家当,住着灵气充沛的福地,睡觉也是修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