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吧熬了整个白天的李江潮算准姐姐下班时间,回到小区后一溜烟跑上楼。
这是他第三次看到邻居男人站在家门口整理衣物,拍灰尘,李江潮对此嗤之以鼻,一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他这辈子最憎恶的就是一碰到女人就三条腿一起软的男人,摔上门,李江潮回到小房间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本教科书,只有20来个平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桌,书橱,衣柜,一张价格不菲的德国某品牌软床,电脑是苹果一体机,手机是N97,胡乱仍在床上的几件衣服也动辄价格一两千,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不缺钱的孩子会寒碜到在网吧吃泡面,李江潮捧着那本崭新到几乎可以全额卖给学弟的教科书,脑子里胡思乱想,听到熟悉的开门声,在他心里数到10的时候,敲门声在耳畔准时响起,李江潮转头望着那个永远干干净净的亲姐姐,不是很漂亮却有气质,打扮不追求潮流总有自己的个性,李江潮沉默不语,在优秀的她面前,他总是不可避免地心怀愧疚,因为畸形的自尊,越大就越与她疏远。
“妈说明天从老家回城里,给你带了许多枣子。”李青乌微笑道,“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去,我特地托人买了阳澄湖大闸蟹。”
她回厨房特地挑出一对最肥的大闸蟹,来到那对新婚夫妻邻居门口按响门铃,开门的是那位容颜气质无可挑剔的年轻少妇,每次见到她李青乌都忍不住发自肺腑的自惭形秽,其实一般来说再漂亮的女人在另一个女人眼中随着次数的增加,总能挑出或大或小的毛病瑕疵,可李青乌却略微遗憾地发现这位嫁作人妇的女人似乎没有缺点,言谈举止,穿着打扮,都无懈可击,李青乌第一次输得心服口服。
其实输给曹蒹葭,李青乌并不需要汗颜。
曹家老太爷和铁娘子傅颖一手调教出来的女人,哪怕是只花瓶,也是鬼谷子下山元青花大罐那个级数的花瓶。
曹蒹葭并没有拒绝李青乌的好意,她和陈浮生一个是大院里出来的女人,一个是山村里长大的男人,都不喜欢住几年还不认识邻居的面孔,所以她邀请道:“你刚下班吧,我今天刚好饭菜都做多了,你们要是不介意就过来一起吃顿便饭。”
李青乌也没有扭扭捏捏推辞,干脆答应下来,拉着不太乐意的弟弟李江潮来到邻居家,这是他第一次进入陈浮生的窝,也是第一次见到曹蒹葭的庐山真面目,直接当场石化,虽说还是个处男,但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不少漂亮母猪在影视节目上跑过,可一见到休闲打扮的曹蒹葭还是让这个孩子幼小心灵受到极大冲击,漂亮,美丽,端庄,动人,典雅,完美,语文成绩一塌糊涂惨不忍睹的李江潮一点都不吝啬脑海里有关赞美女性的匮乏词汇,他本来以为就陈浮生长得那“德性”顶多也就找到自家姐姐一半水准的媳妇,哪能猜到那个没骨气的妻管严竟然可以抱这么个大美人回家,再看座位上笑眯眯毫无锋芒的男人,李江潮直接就得出这厮是一坨异常老奸巨猾的牛粪的结论。
李江潮下意识挑了个离陈浮生最远的位置坐下,曹蒹葭帮他们姐弟俩盛饭,碗是小青瓷,筷是象牙,饭菜称不上大鱼大肉,胜在精致可口,不油腻也不乏味,曹蒹葭的手艺是越来越老道精湛,连带着以前荤素不忌的陈浮生都嘴巴刁钻起来,愈发吃不习惯外头的山珍海味,宁肯回家吃媳妇的白米粥搭一两个小炒菜。
李青乌虽然小家碧玉的模样,一举一动也落落大方,远比她拘谨的弟弟李江潮更加大气,陈浮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情,在外面在应酬交际上已经够费神费力,他不太愿意回到家还戴上一张脸谱,反正他对秀气温婉的李青乌没有不轨企图,也没那个本事看出李江潮是否根骨清奇,只不过偶尔抬头与李青乌视线接触的时候,发现她有意无意地回避了一下,陈浮生也懒得追究,吃完饭就去客厅拨弄那把上次富贵送来的二胡。
曹蒹葭吃饭很慢,习惯细嚼慢咽,李青乌也吃的不快,李江潮可不想早早填饱肚子去客厅与那位高深莫测的男人面对面接触,所以只能低头一粒米一粒米地进食,都是李青乌帮他夹菜,夹什么吃什么,心不在焉。曹蒹葭微笑望着这位时不时会送东西过来的李青乌道:“江潮上高几了?”
“明年就高三了。”李青乌回答曹蒹葭问题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放下筷子,像一位初入职场的雏鸟在面对最苛刻的考官。
“高考是第一个分水岭,千万不能做逃兵,否则以后会遗憾的。”曹蒹葭不轻不重道。
李江潮如遭雷击,低着脑袋嗯了一声。曹蒹葭一句可有可无的无心之言在李江潮的世界中,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威力超过所有老师加起来的千百句谆谆教导,他那颗本来已经麻木的幼稚心灵立即搅乱疼痛起来,不管是男人还是男孩,就是一只公孔雀,都想在自己极为在意的女人面前展现最出彩的开屏,而学习成绩却恰巧是李江潮最不愿示人的缺陷,处于青春敏感期的李江潮感到自己就是一只在草丛扑腾的杂毛公鸡,恨不得挖地洞自我掩埋。
“江潮太偏科了,数理化是强项,小学和初中的时候都参加过奥数,不过语文和英语拖了后腿。”李青乌轻轻叹息,却没敢流露出过多的情绪,生怕对此十分在意的弟弟产生压力,略带愧疚道:“我这些年一直没时间帮他辅导功课,应该负有很大责任。”
曹蒹葭笑而不语,不太愿意对此发表言论,她当然不认为李青乌该对李江潮的偏科负有责任,在她看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只要不痴不傻怎么也该懂点人生道理,陈浮生出于谨慎早就对这户人家做过暗中调查,李江潮这个少年人品上没有大问题,但怎么都不算是懂事的那种,因为早恋和赌博斗殴被学校一次警告一次记过,也没有太大上进心,一有机会就去网吧通宵厮混,浑浑噩噩,说句难听的,张三千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都比他懂事,李江潮家庭确实有点坎坷,但那不是一个男孩子挥霍和堕落的理由,如果不是李青乌让曹蒹葭比较满意,她着实懒得理会李江潮的好坏死活,她又不是对谁都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她只是个安心持家的女人。
李青乌抢着帮曹蒹葭收拾碗筷,曹蒹葭也趁机向她请教大闸蟹的烹饪方法,李青乌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能在客厅等待姐姐的李江潮没敢打扰调弦的陈浮生,站在青瓷鱼缸旁欣赏里头的两尾红鲤鱼,那一墙壁堪称规模壮阔的繁杂书籍让他一阵头大,敬而远之。
“喝茶吗?”陈浮生随口问道。
李江潮愣了一下,说不喝。
“抽不抽烟?”陈浮生转头看了眼有点措手不及的少年,见他不说话,便不再客套寒暄。
李青乌、李江潮姐弟俩走后拉了一曲二胡就去书房阅读吴凉白天刚送来的资料,那都是吴凉煤矿附近几位与相近境地的煤老板详细情报,加上一些主管部门可以敲章的头目背景以及各类政府文件复印件,厚厚一叠,按照陈浮生的要求,吴凉挖地三尺几乎连那些个同行和“关键人员”吃什么牌子壮阳药都报上来,只在大局上把关极少关注细节的曹蒹葭这次破例让陈浮生把资料给她,一人一半,看完后再换过来,也许是入乡随俗嫁鸡随鸡,记忆力超群的曹蒹葭也开始习惯拿笔在纸上圈圈画画,看完后已经是晚上九点钟,陈浮生安静等待曹蒹葭的意见,她却沉默了几分钟,最后正色道:“这个吴凉现在在不在南京,在的话你请他来我们这里一趟,我有些东西要问。”
陈浮生立即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吴凉正好赶去禄口机场的路上,受宠若惊的他忐忑询问可不可以等他一个钟头,他立即掉头赶过来,陈浮生望向曹蒹葭,她点点头,说可以等。因为不熟悉南京,加上陈浮生这个窝也不是大型住宅小区,就算有gps也让吴凉一阵好找,等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已经10点半,曹蒹葭和陈浮生下去接他的时候,这位好歹山东商圈还算有点脸面和知名度的优秀商人战战兢兢,一头汗水,估计生怕陈浮生这尊大佛心生不满,直到确定年轻夫妻并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吴凉才如释重负,他不是李江潮那种恐怕A片都没看过几部的毛头小子,虽然对曹蒹葭惊为天人,但还没到说不出话的地步,毕竟在他看来也只有这种女人才与陈浮生搭配。
一进入房子,吴凉是识货的人,对客厅化腐朽为神奇的布置发自肺腑啧啧称奇,曹蒹葭已经将资料都放在茶几上,早已经煮好一壶可遇不可求的上品铁观音,除去陈圆殊那类熟人和姜子房,吴凉是第一个走进这个家的外人,足见曹蒹葭并非对煤矿兼并这件事情只是心血来潮,吴凉坐在他们对面,正襟危坐,没有丝毫懈怠。
曹蒹葭开门见山道:“你需要多少钱?”
吴凉虽然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如此直截了当还是有点无法招架,即使心中早有定数,但这个回答也许决定他未来的全部命运,他自然不敢胡乱开口,酝酿了半分钟,恭敬而真诚地沉声道:“如果要达到浮生要求的既定规模,预算是8点4个亿,如果给我下死命令,我能再省出个7千万左右,那已经真的是我最大极限,这些都是掏心窝的良心话,我也知道,我这是在赌命,所以不敢有半点瞎说。”
“不是小数目。”曹蒹葭平静道。
吴凉点头,将近9个亿,当下又不是空手套白狼,煤炭行业监管力度越来越大,银行大额贷款也远不如黄金时期那样轻松,随便哪个省的首富坐在这里都会说它不是小数字。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茶是难得喝到的好茶,但吴凉心思都不在茶上,无比紧张地望着这对新婚夫妻。
“钱方面是个大难题,但不至于是死路一条。”
陈浮生笑道,“我家老爷子点头了,他要出手,想必不会太小气。”
这在吴凉耳朵里根本就是最美妙的天籁之音。
这位书卷气浓郁的山东汉子忍不住震惊而狂喜,声音都开始颤抖,小心翼翼问道:“钱书记肯帮忙?”
“明天我就要陪老爷子见一见江苏省几大银行的一把手,我想他老人家没闲工夫开我玩笑,而且他也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陈浮生喝了口茶打趣道。
“这场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大博弈,钱是一条腿,还有一条腿如果不好使唤,还是走不动,走不远。”曹蒹葭并不为所动,依然是古井不波的高深莫测神色,“山西五大煤炭集团是这次收购兼并的主体,再就是第二梯队的山西煤炭进出口集团和山西煤炭运销集团,这些是年产上亿和5000万吨级以上的巨头,按照你资料中情报显示,同煤集团对你所在的轩岗和朔南矿区将占据最大主导权,跟它抢地盘,这就不仅仅是打通几个环节的事情,我想这个阶段你就是想送钱给那些官老爷或者专门帮你们敲章赚油水的官二代,他们要么不敢收要么也是有心无力。”
吴凉使劲点头,现在的确就是这么一个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的尴尬处境。
“我看过你的东西,你提到的同行一两个是打算被收购,做大集团的小股东,第二种则是比较符合我们要求,相互兼并,剩下几个就都是死撑着,第一种手上的煤矿最优质,所以也不容易被你说动,第二种虽然看起来比较容易说服,但一牵扯到钱,而且是大数目的钱,就怕肯坐下来谈却谈几个月都谈不妥,至于最后一种,不好说。”曹蒹葭感慨道。
吴凉也是红着眼睛唏嘘道:“最后一种没几个有好下场,我要是没碰上浮生,也就跟他们一样。其中一个是浙江台州商人,在东南沿海做酒店连锁生意,因为是与我差不多时间进入山西的迟到接盘者,不管怎么卖,都要亏将近两个亿,害得酒店生意资金链都出现断裂,我听说前两天吃饭的时候突然瘫到桌子底下不行了,没等送到太原就死了。还有一个是我同乡的朋友,因为煤矿面积不足0.8要被炸掉,他死活不肯,每天就是蹲在矿井里哭,说谁要炸就连他一家老小一起炸。”
陈浮生轻轻喝茶,曹蒹葭微微叹息一声,道:“我妈以前在神华集团呆过一段时间,在煤炭领域还算有点份量,我问问她哪些地方需要注意,我们尽量避免雷区,有捷径走是最好,没有小路走我们就只能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而且我丑话说在前头,恐怕要做些不太能见光的事情。”
陈浮生依然不动声色,吴凉连命都搭进去,哪敢迂腐,感激不尽道:“理解,到了这种关头,只要不是让我去杀人放火,我都没问题。”
“杀人放火也轮不到你亲自上马。”陈浮生笑容玩味。
吴凉愕然,不敢接话。
曹蒹葭微微皱眉,最终还是没有发表意见,这种场合,她不想丝毫掩盖自己男人的锋芒,哪怕这种锋芒尖刻一点,已经稍微超出她的底线。
因为她认为自己目前的第一身份是陈家的媳妇,而不是曹家的继承人。
“刚好,明天让我两个朋友陪你一起去趟山西,他们在那边道上有点门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正好让他们铺垫起来,省得以后临时抱佛脚。吴哥,那两个都是自己人,对他们大可放心,而且他们都是老江湖,做事也有分寸,不会给你惹麻烦。”陈浮生眼神微微深沉,三分神似魏公公的阴柔,七分神似钱老爷子的城府。
吴凉当然没有异议。
“我今天要你来,最主要的还是想跟你谈一谈你的未来规划。”
曹蒹葭露出柔和笑容,好像对吴凉的蓝图比较欣赏,“你说要建一所占地60亩的学校解决当地教育难题,这是个亮点,可以作为与政府讨价还价的筹码,就算不能雪中送炭,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再就是开办11个点的加油站和一个油库,以及3个典当行跟一个房地产公司,再就是对煤矿企业进行军事化管理,我看都可行,有很强的可操作性,但我的问题在于你是否有一个拥有强大执行力的团队。因为你的这些项目并非长远规划,如果煤矿成功运营,它们就可以同步进行,所以我不希望你只是拿这些来做噱头。”
“您放心,我有一支志同道合的管理队伍,这点是我最引以为傲的隐性资本,我的团队都是各个行业的精英,平均学历都是硕士,而且年轻,脑袋灵光,肯奋斗,回头我把他们资料也给您送来。”吴凉说到这里满脸放光,显然极有信心。
“叫我蒹葭就可以。”曹蒹葭微笑道。
吴凉哪敢,只能用喝茶来掩饰尴尬和内心的兴奋。
把吴凉送到楼下,看着他离开小区,陈浮生笑问道:“媳妇,咋样,能不能过关?”
“目前我能给他打75分,如果他真有支战斗力出众的团队,还能再加10分。”曹蒹葭眨眨眼睛笑道。
“那媳妇给我打几分?”陈浮生好奇道。
曹蒹葭没理睬,转身上楼。
“是怕我骄傲吧?”陈浮生厚着脸皮道。
曹蒹葭瞪了他一眼,奈何没半点威慑力,只有不可言喻的妩媚,把身旁的牲口勾引得火急火燎,拉着她就往上跑做那勾当。
“你背我。”曹蒹葭突然停下脚步撒娇道,过道灯光晕黄昏暗,更显得她颠倒众生。
“遵旨。”陈浮生本来就对她百依百顺,自从听说她有了身孕,更是恨不得一天24小时候在媳妇身边以供差遣。
“重吗?”不习惯做荒唐举止的曹蒹葭娇羞问道。
“不重,俺都能这么背着你走到张家寨。”陈浮生大声笑道。
“今晚我答应你,我在上面。”曹蒹葭面若桃花,愈发娇媚,在陈浮生耳畔呢喃轻语。
陈浮生顿时鼻血狂流,感觉别说是张家寨,就是背到西藏也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