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辰很震惊,亦震怒,但震怒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无奈。
换做任何他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甩手走人,彻底翻脸,唯有长孙除外。
就如同长辈擅自给晚辈定下不喜欢的婚事,晚辈除了愤怒,除了无奈之外,还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长辈有错,也是长辈,她认为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在长孙看来,替他决定婚事或许是理所当然,他也没有认为有何不妥,甚至,这就是必然的事情。
长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长辈,日后他娶亲肯定是要经过她同意的。
然而,不论怎么说,他还是希望,在长孙替他做决定的时候,能提前知会他一声,莫要因为您是长辈,就决定一切吧?
长孙的强势已成习惯,在贤惠温柔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颗霸道的心,他很早就看了出来,所以,对长孙一直有些畏惧。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份霸道,才会让长孙连夏皇的态度都不理会,一次又一下将他护下来。
长孙已经无敌了,认为什么就是什么,在这方面,天下谁都不如。
他不敢反抗,亦改变不了长孙的想法,只能尝试去改变阿蛮。
而且,他必须尽快将此事解决,如今知情的人还尽限蛮王宫为数不多的几人,反悔还来得及,一旦事情传扬出去,就真的十分麻烦了。
蛮朝虽然不大,比不得大夏,但毕竟是一个独立的王朝,阿蛮身为公主,尊严高于一切。
成婚是两个人的事,悔婚一个人便能做到,总是要有人被打脸的,他的脸皮厚,不在乎。
别院之外,侍女拦路,宁辰进不去,却必须进去。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你们公主,请让一下。”宁辰转动轮椅,要强行闯宫。
“公子,你真不能进去。”侍女有些急了,拦着宁辰,就是不让进。
“红烛,让他进来吧。”就在这时,别院之中,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清脆悦耳,不带任何杂质。
“是,公主。”红烛躬身,恭敬道,然后,侧过身子,不再阻挡。
宁辰转动着轮椅进去,推开中间房间的门,便看到一位俏丽的少女坐在桌子旁,桌子上,一件红艳的嫁衣静静地躺着那里,而少女正认真绣着嫁衣上每一朵牡丹花。
“我听人说中原的女子出嫁前,要自己绣好嫁衣,这样才能一生幸福美满。”
阿蛮没有抬头看进来的宁辰,依然专注着手中的刺绣,她刚学习不久,还是不太熟练。
牡丹花艳,开的灿烂如血,沁血的花心依稀间还未完全干涸,少女的手指,微带点红,却仍然不分一丝神,默默地绣着。
宁辰心中微疼,是不忍,更是残忍,最终,下定决心,开口,“公主,我们不合适。”
阿蛮抬头,俏丽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讶,问道,“你不愿娶我?”
“恩。”
宁辰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真的不能再欺瞒这个善良的姑娘。
阿蛮放下手中的艳红嫁衣,起身,旋即道,“我去和父王说,取消婚约。”
干脆不带一丝拖泥带水的话语,说的轻松,没有任何的愤怒与不满,只是简单的告知。
阿蛮的直白让宁辰惊讶,但惊讶过后更多的还是心疼,他知道,他还是伤到了这个真诚的姑娘。
他一生从不愿欠人情,却在阿蛮这里欠下了一个永远都换不清的情。
阿蛮起身,朝屋外走去,路过宁辰身边时,微一停步,轻声道,“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喜欢你,那时我不知道,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我喜欢你。”
她不能让他为难,他不愿意,那她便不嫁。
“唉。”
宁辰心痛,痛的说不出声,缘分,为何总是如此弄人。
桌上的大红嫁衣被清风微微扶起,飘来淡淡的腥味,蛮族少女从来不善针线,蛮族的公主亦是一样,中原女子又何曾每个人都绣好了自己的嫁衣。
牡丹花开,迎着清风,娇艳如血。
君可见刺绣每一针,有人为你疼,君可见牡丹开一生,有人为你等。
她终究会找到那个愿意为她疼,愿意为她等的人。
这一生他们无缘,不期今生相伴,只期来生不相见。
宁辰离开,关闭房门,飘起的嫁衣也随之缓缓落了下来。
就在这一日,阿蛮去见了蛮王,要求取消婚约,蛮王震惊,旋即震怒,君命如山,岂能说变就变。
可是,阿蛮执拗地坚持谁都动摇不了,蛮王也不行。
蛮王无奈,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女儿,最终不得不妥协。
婚约取消已不可能,此事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毕竟还是有少数几人知晓,他不可能自己打自己脸,只是答应可以延后婚期。
虽然这一延,就是遥遥无期。
蛮王不知道宁辰给自己的女儿吃了什么迷魂药,让阿蛮一再妥协,心中愤怒的同时,不禁十分不痛快,他果然还是不喜欢中原人。
阿蛮是蛮朝王宫的一颗明珠,深受尊敬,所以,蛮王宫中几位知晓内情的宫女,对宁辰和燕亲王的态度一下子就变的不友好起来。
对于婚期被延后,燕亲王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宁辰,没有说什么,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他们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简单将事情写信告知长孙后,两人便准备离开了。
蛮王这一次自然毫无留人之意,因为宁辰的关系,对燕亲王也没了什么好脸色。
临行之前,阿蛮在小院的屋门前拦住了正要走的宁辰,认真地问道,“你愿意带我去中原吗?”
宁辰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再次听到阿蛮开口,带着一丝掩饰极深的伤感道:“以朋友的身份。”
“可以!”
旁边,燕亲王少有的淡淡地插了一声嘴,擅自替宁辰做了回答,然后迈步离去,将空间暂时留给两人。
宁辰轻叹一声,点了点头,他已没有权利再拒绝什么。
阿蛮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干净,简单,仅此而已。
下一刻,阿蛮从身后的包袱中取出嫁衣,轻声道,“嫁衣已经做好,我能穿一次给你看吗?”
这是她临走前的最后愿望,从此往后他们便是朋友。
宁辰沉默,没有拒绝,默默地侧过身,将身后的房间留给了阿蛮。
阿蛮进了屋,不多时便走了出来,这一瞬间,整片天地仿佛都失了颜色,唯有那一抹绝美的红艳。
嫁衣,艳红如血,少女,娇艳如花,相称的如此完美,牡丹花艳,却亦比不上少女那美丽的笑容。
不多时,宁辰转身离去,阿蛮也脱下了嫁衣,笑着跟了上去。
嫁衣被留在小院的房间,嫁衣之上,一滴泪水悄然散开,转眼消失不见。
……
北丈原,战马嘶鸣,断断续续下了三个多月的雪终于开始融化,冬去春来,代表着战争的即将开始。
帅帐之中,凡聆月坐在案前静静看着一封又一封情报,身上依然还是那身浅蓝色的衣衫,绣有各异花纹,简单而又不失尊贵。
年轻的将军被传入帅帐中,恭敬地等着军师命令。
“大夏的三皇子何时能够回到皇宫。”凡聆月看着手中的情报,头也不抬地问道。
“禀军师,应该还需要两天的时间。”年轻将军回答道。
凡聆月眉头微皱,也没说什么,虽然有些慢,但还在意料之中,大夏的那位皇老了,活不了太久,终究需要找一个阶梯之人。
八皇子的死,是诸位皇子归来的最好理由,即便被夏皇送的最远的三皇子也必定会抓住机会从大夏东南边境的战场上赶回来。
如今,大皇子,十皇子已回宫,就等三皇子一人,四王便聚齐了。
“派人刺杀,不过,只许失败,不许成功。”凡聆月下令道。
“是。”
年轻将军虽有不解,但还是恭敬领命,军师是不会错的,他只需尊令照做就是。
年轻将军离去,凡聆月终于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一丝丝鲜血从嘴角流出,染红了身前的信封。
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必须要尽可能地抓紧时间。
刺杀大夏三皇子是最快激发三王矛盾的办法,大皇子暂且不说,如今三皇子与十皇子的矛盾已经因为八皇子的死再无缓和的可能,不论十皇子心中究竟有没有刺杀三皇子的想法,这次刺杀都会被归结到他头上。
大夏只要不再是铁板一块,她便会有很多办法将这裂痕慢慢扩大,直到这个无敌千年的皇朝彻底土崩瓦解为止。
想到这里,凡聆月不禁轻声一叹,假如上天能再给她十年时间该有多好。
她想到了宁辰,那个与她很像,看起来心善,实际上却冷漠至极的少年,欺骗了天下人,也骗过了她。
可惜,她虽好几次想杀他,最终却都未能成功。
经过大夏皇城那次动静可以看出,大夏皇后对他的保护可谓到了过分的地步,竟亲自将其送出皇城,连夏皇都奈何不得。
在大夏之中,那位皇后的影响力无与伦比,甚至不输于夏皇,长孙一脉更是出了两位武侯,底蕴和实力都绝非其它权贵能够比拟。
堂堂大夏皇后硬是要护一个人,的确是非常让人头疼的事情。
而如今宁辰身边又有了燕亲王,再想要对他下手,就更是难上加难。
她之所以如此迫切要杀他,并非他们之间有恩怨,她只是不喜欢任何变数的存在,而且,这个变数还掌握着一种任何人都忌惮的武器。
她不能确定当初把正奇宫炸的天翻地覆的东西能否大量制作,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的计划中绝对不允许有超出掌控的事情,所以,这个宁辰绝对不能留。
必须想一些办法将他从燕亲王身边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