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留在这?”
“嗯。”扎拉低声嗯了一声,她不敢抬头,犹豫了一会才轻声道:“西山王族很庞大,虽然遭受重创,但肯定还有一些人幸存。我是族里最后一个王族,我……”
她抬起头,没有躲避陈暮直视的目光。
“族里没有一个强者,在这里,只会被人欺负。”
她解释道。
“我是王族。”
陈暮似乎看到鬼脸下那张因受伤而苍白的脸倔强地扬着,神采间带着几分骄傲,几分坚定。
不知道该说什么,陈暮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百味陈杂。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看着她。这两年来,两人互为依仗,在危机四伏步步艰险的百渊深处杀出一条血路。他们一起休息,一起战斗,从不分离。
虽然从来没有看过她的脸,但他却能毫无保留地信任她。与赫迪拉特一战,她拼着重伤为自己争取到一丝反击的机会。
陈暮的精神有些恍惚,思绪一下飞到很远很远。
与她丛林相遇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是因为她,自己承受了许多难以忍受的痛苦,自己甚至曾把她当作敌人。然而,命运却是如此奇妙,她现在竟然成为自己最为信赖的人之一。
她的选择没有错,陈暮在心中告诉自己。就像自己,最终总是会回到联邦,无论有多么艰险。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难过?
陈暮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平稳,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嗯,我最后送你一件礼物。”
莫桑手下军队高层全都被集中起来,他们敬畏地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鬼脸花的男人。莫桑的身死,改变了整个战场的局势。没有人再去追击逃逸的黑渊人,他们呆呆地立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这支最近急剧扩张的军队早就驳杂不纯,莫桑在的时候没有问题。但是谁能想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莫桑却死了!稍有见地的人都明白,接下来这支军队会是什么结果。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所有的高层全都被这个男人找来。
没有人敢忤逆他的命令。
在之前,这个神秘的男子只不过是一位强大的强者!但是,亲眼目睹他诛杀赫迪拉特,还有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陈暮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立即不同。
这个男人是百渊府最强者!
陈暮选择的时机也恰到好处,这些刚遇到打击的军官们,甚至还没有时间抱团。和扎拉相比,他在这方面要成熟得多,他有过掌管一支势力的经验。
以雷霆之势,这支群龙无首的军队被他抓在手上。他亲自坐镇,把这些军队的建制打乱,重新整顿。本来他还想击杀几个刺头,没想到慑于他恐怖的实力,竟然没有人敢冒头。
极短的时间内,整支军队便改头换面。扎拉的实力掌握如此一支庞大的力量或许有所不足,但是她西山王族嫡系这一尊贵的身份还是能够受到绝大多数的尊敬拥戴。况且莫桑的嫡系,早就被陈暮分化干净。
黑渊人被打败,赫迪拉特与五大首领皆被杀,莫桑身死,西山王族重新崛起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百渊府。
没有人敢妄动。西山王族当年称霸百渊府,虽然被黑渊人击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根据他们得知,赫迪拉特并不是被人围殴致死,而是死在一人手上。没有人会在有这样一位强者坐镇,情况还不明朗的情况下动手。
这也给了扎拉机会。
扎拉的眼神有些疲惫,但是难掩其中的那份神采。令陈暮感到惊奇的是,她脸上始终戴着鬼脸花,但是那些从各方汇集而来残余西山王族旁系一见到她便哭拜,毫不怀疑她的身份。
陈暮亲眼目睹这些天扎拉是如何脚不沾地。
“我要走了。”陈暮轻轻道,前些天他还有些担心扎拉能否执掌如此庞大的力量,但是现在他终于放下心来。和他这个草根比起来,扎拉是真正的王族,从小便受过这方面的教育。而且现在她手下的本族人员越来越多,也不需要担心无可用之人。
扎拉的身子微微一颤,鬼脸花覆盖在脸上,让人无法看到她的神情,那双清亮的眸子却是不自禁地流露出深深黯然。
“那地方很危险,我也只知道大概的位置。”扎拉咬着嘴唇道。
“有大概位置就行了,费点时间,总能找到。”陈暮洒脱道,似乎注意到气氛有些沉重,他笑了笑:“你好生经营,我可是等着下次来百渊府,喊你女王呢。”
扎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陈暮,眼神中往日的倔强消失不见,只有一抹如水般的温柔和伤感。
见她不说话,陈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便这样静静地对视。
过了许久,扎拉忽然问:“你回联邦,真的要去挑战唐含沛?”
莫名地,陈暮心中豪气顿生,伸了个懒腰,笑道:“要战的,总是要战的。”
与赫迪拉特一战只有短短一瞬,几个回合间便结束,而且赫迪拉特还是带伤作战,诸多遗憾,但是这一战对陈暮的影响可谓深远。尤其是心境上,进益极大。刚从百渊深处出来时,陈暮就像一把出鞘宝剑,寒气逼人。又像一只嗜血的巨兽,杀气纵横,然而与赫迪拉特一战后,浑身弥漫的杀气渐渐消失,整个人愈发平和圆融。
现在他有才有些明白为什么西泽会坦言自己不如唐含沛。
他也终于有信心,能与唐含沛一战。
看着眼前男子,扎拉目光复杂。两年多的日夜不离,她曾认为自己对他十分了解,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离他那么遥远。曾经,她也下定决心,如果陈暮帮她报仇,她便跟随他一辈子。
可是……
心如刀绞,她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早就预料到的疼痛。
她抬起头,鬼脸花下,脸色煞白如纸。她苍白的脸上忽然浮起两抹桃红,眼中流露出几分羞意,大胆至极地凑到陈暮的耳边。
“晚上到我房间来。”
百渊府的夜晚和白天没有太多的区别,但是气温会骤然下降。夜晚在野外会十分危险,一不小心,便会冻成冰棍。
夜了。
灰白夸张的脸,脸颊上几个血滴形的红斑,在夜色中,像个妖异丑陋的小丑,他一动不动,像座雕塑,盯着远处依稀的那间房屋。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体开始活动,那张脸依然无法看到任何表情。
他转身,干脆得没有一丝犹豫,尽管眼中写着落寞。
向前狂奔,没有回头。
在他身后,那座房子窗后,素颜的扎拉捂着嘴巴,视野瞬间被泪水模糊,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为什么他不来……
她仿佛明白,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心像被狠狠绞了一下?
陈暮在狂奔,没有用气流卡,只是单纯用双腿在狂奔。越跑越快,胸中像有团火在烧,郁积的他想拼命大叫。可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紧紧抿着嘴,唯一的发泄便是更加用力,更加用力狂奔。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两边景物飞快地向后倒退。
巴格内尔坐在桌前,看着送来的报告。东卫在联邦的扩张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三个月的时间越来越近,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虽然许多人都力劝他能够回到联邦以主持大局,但是他却始终坚持守着大裂缝基地。这个决定从战略上来说,并不应该是第一选择,但他还是坚持着。
他能够感受到对方在逼近。
每天他都会派出大量的侦察卡修,以确定对方的位置。已得知的是,对方的兵力远远超过大裂缝基地的驻守兵力。可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径窗。
放弃径窗就意味着把主动权让给对方。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守,坚持到东卫清扫完普居区,派人来支援。
作为联邦屈指可数的超级指挥者,巴格内尔又岂会单纯坐以待毙?
广袤的灰层虽然让他们的防守力量大大增强,但也同样给他们更多的活动空间。巴格内尔一方面增强基地的防守,另一方面派出大量的袭扰小队,对摩哈迪域联军进行骚扰。
这样能够让对方短时间无法判断基地的正确位置,从而能够争取更多的时间。
如果对方被他们的小股部队带着兜圈子,那可就再完美不过。
然而,对方的指挥官也不是一般人员。见招拆招,派出大量的探子,撒下一张巨大的网,希望能够找到敌人的主力。
广袤的灰层,就像一个巨大的磨盘。双方的小股部队,便开始了极为惨烈的绞杀。
到现在为止,占上风的是巴格内尔这一方。
这得益于便捷的通讯和精确定位。小股队伍一旦发现敌人,便会悄然召集周围的其他队伍,在附近某处设下埋伏,然后这队卡修便会把对方引诱进埋伏圈,从而实施伏击。
但是对方的兵力实在太雄厚,这点人员的伤亡根本不放在眼中,反而派出更多的队伍。
而在吃亏之后,对方明显谨慎了许多,不再轻易上当。后来干脆稳打稳扎,步步为营,每隔一段距离,便建立一个基地。
对方速度虽然慢下来,但是却让巴格内尔头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