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不仅有贱户平民子弟,还有六个日本留学生,其中还包括大内义隆。
这些日本人想拜在王渊门下,但咱王总督可没那么多时间,全都扔到工商学院学习基础课程。若有人能够脱颖而出,他也不会藏私,收下来做亲传弟子又何妨?
一个两个物理天才,对国家而言没啥影响,日本也不会因此结束战国乱世和幕府统治。
六位日本留学生,全被安排在一班旁听,这个班的学生年龄都在十岁以上。
教室夯土而建,夹着许多稻草和篾条。
为了增加采光,窗户开得很大,且没有安窗扇,完美实现冬冷夏热。遇到风雨天气,靠窗的同学,还能免费淋浴,建筑设计思维十分高级。
“人之初,性本善……”
大内义隆跟着读《三字经》,书中汉字他早就认识,正好可以练习汉语发音。
其他五个日本学生,都是熟悉汉语的成年人。此刻懒得听讲,只在教室里自学《数学》,方灵犀也跟他们差不多。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日本学生齐刷刷冲向老师,求教自学当中所遇到的疑难问题。
只有大内义隆没冲过去,因为他只能用汉语进行简单交流,数学甚至还没认全十个泰西数字,根本没啥可请教的。
“少主,现在就去用午膳吗?”从日本跟来的随员问。
大内义隆说:“我还没饿。”
大内义隆感觉特别无趣,因为他在学校里交不到同龄朋友。一来彼此言语有些不通,二来被人视为番邦蛮夷,班上同学看到他都绕着走。
方灵犀的情况差不多,蒋校长说不得歧视乐户,家长们又说不要跟乐户来往,导致根本没人愿意同他讲话。
方灵犀对此无所谓,因为从小就习惯了,放学之后也不急着走,而是在默写九九乘法表。只用五天时间,这个十二岁的乐户子弟,就自学掌握泰西数字,掌握两位数加减运算,又背熟了九九乘法口诀。
或许是同命相怜,大内义隆走过去,主动开口:“你好,我叫,大内,义隆。小名,龙童丸。”
按理说,十岁的武家长男,还不会正式起名字,平日里都呼其小名。大内义兴是决定把儿子送去中国求学,才提前给儿子起名大内义隆的。
方灵犀虽然被歧视,却并不偏执,更谈不上孤傲。他出身于乐户家庭,首先学到的就是适应歧视,学会看人脸色,学会讨好别人。他挤出最真诚的笑容,起身拱手说:“鄙人方灵犀,并无表字。”
大内义隆道:“你,说,慢点。”
“好啊。”方灵犀笑道。
大内义隆道:“你,多大?”
方灵犀道:“虚岁十三。”
“好高!”大内义隆仰头看他。
“是比同龄高些。”方灵犀微笑道。
何止高些,方灵犀比班上的同龄人,整整高出一个脑袋。或许有遗传因素,但更与饮食有关,父母经常带些剩菜回来,其中不乏达官贵人吃剩下的肉食。
而班上其他同学,大部分都显得营养不良。
大内义隆说:“一起,吃饭。我,请客。”
“稍待,”方灵犀整理书本,背好书包说,“义隆兄,请吧。”
两人结伴前往城内酒楼,身后还有个日本跟班。
大内义隆带了不少银子来中国,日本国内物资奇缺,唯独不缺银子。甚至有些大名,专门把黄金、白银、铜块运到中国,再从中国换回优质铜钱和货物。
方灵犀的情商比智商更可怕,根本不像十二岁的少年。
面对一桌子昂贵好菜,方灵犀表现得不卑不亢。既不刻意巴结对方,也不刻意贬低自己,恭维话说起来都很自然,不知不觉就把大内义隆给讨好了。
一顿饭还没吃完,大内义隆就高兴道:“方君,你,很好。我,喜欢。你,中国,第一个,朋友!”
方灵犀笑道:“义隆兄,也是我在学校的第一个朋友。”
两人用餐完毕,大内义隆又发出邀请,请方灵犀去他住的地方。那是一套租来的院子,位于府城东南角,几个日本学生全住在此地。
大内义隆的兵器被收了,拿出两把木刀,问道:“方君,击剑,会吗?”
“不会。”方灵犀摇头。
大内义隆欣喜道:“我,教你,击剑。你,教我,汉话。”
“好。”
方灵犀一口答应,他手拿木刀,心里想的却是:果然番邦蛮夷,连刀和剑都分不清。
日本“剑道”一词,统一于明治维新之后。
此时的叫法五花八门,击刀、击剑、刀术、剑术、太刀打等等,甚至还有叫刀法、剑法的。反正从平安时代末期,刀剑就被混为一谈,真正的双刃剑已被战场淘汰。之后一度称为“兵法”(刀剑之术),而真正的用兵之法叫做“大兵法”。
大内义隆已在杭州憋了两个月,今天认识同龄好友,显得非常高兴。他说:“我的,剑术,叫……叫……”
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咋说,干脆用木刀在地上写字: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
方灵犀看个真切,瞬间吐槽无能,这刀法的名字也太长了。
大内义隆只有木刀,居合术有些不好练,直接教方灵犀练太刀术。
两个孩童耍了一个时辰,便结伴前往学校。
工商学院的课程表,非常不尊重劳动人民。完全按三餐制排课,很早就开始早课,中午还要午休,等下午放学,老百姓的晚饭都吃完了。
家里只吃两顿的贫寒子弟,完美错开每一顿饭!
这也是王渊思虑不周的地方,他已经连续十年吃三餐,完全脱离了劳苦大众。如今正在考虑提供免费午餐,反正也就那么点学生,纯粹当做慈善也吃不了几个钱。
等连续几批学生毕业,午餐就可以开始收费了,现在直接收费估计招不齐学生。
下午第一节课,老师便带进来一个新同学。
这学生大概十六七岁,抱拳自我介绍道:“我叫徐治,来自江阴,诸位同学多多关照。”
徐家和王渊合资的织布厂,已经在江阴那边开工。
寡妇杨氏献女不成功,反倒跟黄家结了姻亲。现在,又把秀才都考不上的长子,送来杭州的学校读书,显然打算死死抱住王渊这条大腿。
老师说:“自己找位子坐。”
徐治扫视教室一眼,发现方灵犀左右两边都空着,他直接走过去坐下:“敢问同学尊姓大名?”
方灵犀道:“不敢,姓方,名灵犀。”
“吾叫徐治,暂未取字。”徐治说。
方灵犀只随便一瞟,就知此人来自大户人家。虽然刻意穿着葛布衣服,但干净整洁,而且还有一双皮靴。
徐治、方灵犀、大内义隆,一个是富商之子,一个是乐户贱民,一个是日本大名继承人。三人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却因为这所学校,半年时间就拜把子结为异姓兄弟。
寡妇杨氏不但送长子来读书,还给王渊准备了一份大礼。
她不敢直接送妾室,居然送来一个模样周正的厨娘,烧得一手地道的江淮菜。说什么总督大人无人侍奉,江阴徐氏聊表心意,希望总督大人能够吃好喝好。
这厨娘只是耐看而已,且似乎是个年轻寡妇,王渊只对她烧的菜感兴趣。
倒是袁达跟厨娘看对了眼,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厨房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