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去了哪里?”
“牛尸!”
“糟糕,回收小队!”
NERC站点指挥中心,数名高层恍然惊呼,猛然扭头看向另一块监控屏幕。
恰好看到躺在转运车上的牛尸,突然翻身滚落。
这突兀一幕,惊得推车的D级人员骇然后退,以至于冲撞到了安全人员。
也就在这一刻,滚落在地的牛尸,动作矫健的挣扎站起,埋肩挺角,四蹄践踏,发动冲撞。
一名安全人员措手不及之下,轰然被狠狠撞中胸膛,虽然牛角已经被切割,但剩余的角茬,依旧将安全人员撞飞,重重砸在廊壁上,口吐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自由射击!”
“哒哒哒!”
经过最初的混乱,安全人员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发动攻击。
半自动步枪掀起的金属风暴,在牛尸上迸溅起大量黑色液体,压制得牛尸连连后退。
“哞!”
牛尸低吼一声,转身就跑。
“销毁它!”
回收小队怒叱,拔腿便追。
不料,一个个刚刚迈动脚步,身躯猛然一僵,皆难以置信的摸向脖颈。
温热湿滑的液体,令他们瞳孔骤缩,一个个艰难回头看去:
只见刚刚被牛尸顶飞的安全人员,满身鲜血的倚在墙上,正提着青烟袅袅的半自动步枪,毫不停歇的射击着走廊内隐藏摄像头。
——刚刚就是“他”杀了所有人,现在“他”还要戳瞎指挥中心的眼睛。
大意了……众安全人员一脸不甘而怨愤的倒下了。
“嗒嗒嗒——”
牛尸逃而复返,四蹄踩着积满薰衣草混合液的地板上,溅起圈圈潋滟,也在指挥中心高层心中溅起惊怒涟漪。
此时,指挥中心大屏幕上,一盏盏监控屏幕陷入黑暗。
“回收小队全员牺牲,极有可能转化为活尸,请各单位注意。”
“它在掩盖逃跑踪迹,出动无人机!”
“封锁F6所有区域,三十秒汇报一次口令。”
指挥中心传来惊怒之极的声音,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
疫医作为Euclid级收容物,威胁指数并不高,尤其是已经发现薰衣草可使其镇静的弱点之后,可以说,疫医近乎于Safe级收容物。
但谁也没想到,就是这近乎于Safe级的收容物,竟然突破收容,直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在哪里?
这简直就是对他们站点工作能力的极端羞辱!
一时间,站点安全人员几乎倾巢而动,四面八方赶向疑似区域。
尤其是被摧毁的监控盲区,成了重点照顾对象。
事实证明,任何收容物都不可小觑。
在站点封锁疑似区域之时,疑似区域也不停涌出疫医制造的活尸。
它们保留肌肉记忆,当手握枪械之时,战斗力不比站点安全人员低,甚至更高。
因为它们不知死亡为何物!
“不对!不对!其他几路都是诱饵,疫医的真正目的是……阿瑟斯!”
突如其来的惊呼声,刹那间,令指挥中心落针可闻。
……
……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瘟疫先生?”
浑身鲜血的安全人员侧过身子,露出身后一头体型膘硕的夏洛莱肉牛,声音正是从它口中吐出。
看到口吐人言的肉牛,经历过“无根之魂”冲击的宁修远,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好了很多。
但还是有些头皮发麻。
因为这头肉牛的脑袋是倒置的,角茬朝下,鼻孔朝上,好似被人切下又重新装了回去。
肉牛身上插满了手动泵和紫铜管,粗糙接口处,还能看到黑色液体渗出,滴滴答答,怪诞荒谬。
宁修远提起马灯,站了起来,沉默不言,思绪急转。
“医生,你在做什么?他是我们的客人,你若是想永远被关押在小黑屋中,永远接触不到实验材料,那就继续你的行动!”
房门口喇叭中,突然传来震怒之极的恐吓声。
“你们可以关押我,但不要质疑我伟大而仁慈的牺牲,他不是客人,他是瘟疫,他身上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瘟疫,等到他扩散开来,所有人都得死!我是在拯救你们,不要干扰我的行动。”
伴随着牛尸所言,走廊深处传来激烈枪声。
——那是疫医操控的活尸武装,对站点安全人员发起的强势狙击。
“现在只有我能拯救他,乃至拯救一切人类,只有我!只有我!”
慷慨怒吼中,倒置的牛首,轰然掉落,咕噜噜滚向室内,在宁修远三步之远停住。
“啵!”
牛尸断颈处,狭小喉管中猛然探出一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臂。
旋即,又是一只手臂探出。
两只手臂扒着肉牛断颈,硬生生从牛尸中提出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陶制鸟嘴面具的怪异之人。
牛尸体内似乎干燥无比,没有在他体表留下半点污渍。
“噗通!”
硕大牛尸轰然倒塌,仿佛失去支持的灵魂。
疫医看着走廊里积聚的薰衣草混合液,一脸厌恶而嫌弃的抬脚向室内走去。
“瘟疫先生,你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不过,遇到我,将是你最大的幸运,我会杀死你,然后治愈你,让你享受健康快乐。”
疫医直勾勾看着宁修远,语气狂热。
“阿瑟斯先生,请立即进入内室,我们的人马上过来处理,注意不要被他触碰到,他会将一切活物转化为活尸。”
安全门旁的显示器中,传来指挥中心焦急的指示声。
宁修远闻言瞳孔一缩,下意识就要向内室逃去。
“走?不不不,我绝对不会让你污染整个世界。”
疫医摇头,脚步似慢实快,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弹指间,便欺近宁修远三步之内。
五指如龙,疾风骤雨般,奔袭而来。
此时,有意退向内室的宁修远,根本没想到鸟嘴怪人速度如此之快。
电光火石间,那钵大鹰爪,盖脸而来,就要扣住他的五官。
“操!”
宁修远下意识就要抡起马灯,当做棒球棍,狠狠砸了过去。
不想,马灯刚刚提到半空。
“啊——”
凄厉惨叫,撕裂长空。
——是疫医!
它突兀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如龙五指猛然并拢,化为鹰爪,狠狠戳向自己的双眼。
却是在这一刻,宁修远手中马灯光芒大放。
刺眼的暗黄色光芒,充斥室内,灼烧灵魂。
“你……咯咯咯……咯咯……”
疫医惊恐得怒吼咆哮,只是声音通过咽喉之时,却化为咯咯低哝。
只有脸上神情,无声倾诉着它的内心。
它的身体迅速随之透明,一抹流光隐隐在它体内闪耀。
下一秒,光芒尽敛。
天黑了。
……
……
马灯似乎将天地光芒提前透支,以至于当它熄灭之时,黑暗笼罩大地。
“吼——”
“吱吱——”
无尽黑暗中传来怪异的嘶嘶声。
“呼呼——”
宁修远喘着粗气,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连忙打开水晶灯罩,划开一根火柴。
旋即,他浑身一个激灵。
——马灯没油了。
无尽黑暗,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嘶哑低吼,令他额头冷汗直冒,心跳如鼓。
他连忙丢下火柴,借着最后余光,摸黑打开底座油盖,将随身携带的一瓶油脂灌入其中,再次划开一根火柴。
“彭!”
一簇火苗迸溅而出,排斥黑暗,照亮三尺空间。
“卧槽——”
宁修远骇然惊叫。
只见光明边缘,一张剥皮人脸浮现而出,灰色肌腱和红色血肉纠缠在一起,却让宁修远看到无数熟悉面庞。
那是父母、恋人、挚友、一切亲近之人,怀有好感之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恐惧,从他内心深处生出。
也就在这一刻,剥皮人脸猛然张大血盆大口,一根粘稠触手,电射而出,啪的缠绕住宁修远的脖颈,蓦然扼紧。
啵啵啵!
一连串泡泡声炸响,那是一颗颗眼球从触手上睁开张望世界的赞礼。
眼球倒映着眼球,重重叠叠,冲击着理性生物的想象边界!
“咯咯……”
宁修远惊恐怒吼,嘴中发出的却是熟悉的咯咯声。
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了他的身心,令他大脑一片空白。
好在,之前长时间思考制定的预案,令他下意识执行起来,他本能得将点燃的火柴,送向灯芯。
扼住脖颈的触手,却将他疯狂向黑暗中拉扯。
无穷无尽的黑暗,如深夜潮水,一点点吞没他的躯体。
“咯咯咯……”
歇斯底里的挣扎,在宁修远喉中发出。
窒息、恐惧、未知、死亡,无尽压力令他脸庞狰狞。
各种液体从他的眼尾、鼻孔、嘴角渗出,令他狼狈而又可怜。
“彭!”
火苗窜起,燃烧空气的轰鸣,炸响三寸空间。
马灯点燃了。
淡黄色光芒,争先恐后得向四面八方扩张而去。
剥皮人脸惊恐得尖叫一声,连忙向黑暗深处遁去,长长触手尤不甘心的挂在宁修远脖颈上,拉得极远。
最终,在某一刻再也维系不了,仓皇抽离。
“吱吱吱——”
好像千万老鼠的吱吱声,在宁修远灵魂深处抓挠,挠得宁修远恨不得撕裂肉身,狠狠挠一挠灵魂。
但从死神手里夺来生命的喜悦,掩盖了这份灵魂之痒。
“呼哧……呼哧……”
宁修远跌坐在地,惊恐得喘着粗气,表情扭曲,脸上尽是惊惧疯癫留下的各种黏液。
无尽黑暗在这一刻,只剩下呜咽喘息。
许久,宁修远才缓过神来。
他咬牙擦干情绪崩溃的眼泪,勉强收拾心情,提起马灯,继续前进。
周围一片黑暗,脚下是无限延伸的混沌灰色,他敢肯定,这里已经不是基金会的套房。
他茫然张望着周围黑暗。
黑暗中吠叫低哝不断,光照边缘隐隐能看到只鳞片甲的恐怖景色。
但它们不敢靠近,只能在光照边缘徘徊,带着无尽的贪婪和憎恶,等待着烛火熄灭,希望沦丧。
宁修远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提杆,循着本能,向一个方向走去。
黑暗寂静无声,大地混沌若虚。
脚步不响,时空无限,只有心跳和呼吸,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时间在这一刻,丧失了意义。
只有思考,才变得极具价值。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隐浮现出光明,好像黎明前的晨曦,又似朝暮时的夕阳。
宁修远却蓦然站住脚步。
眼前景象是那么的似曾相似,他曾两次相遇,只是当时并未深思,亦未多想。
他踌躇许久,咬牙迈出脚步。
一步迈出,世界大变,天地骤亮,高耸如剑的教堂,直刺苍穹,遮掩住晨曦光芒,在他身上投下厚重阴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咚——”
天际传来钟楼的准点报时,提醒着神之子民,新的一天开始了,生活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