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阿清破水而出,将绳子甩给钟老大。钟老大与谢谊一齐用力拉扯。
阿清上了岸,甩甩头发上的水,小靳凑上去道:“你冷不冷?”阿清摇头道:“我才不象你这么娇气呢。”小靳笑道:“其实我也不娇气……”
萧宁刚才以一对二,对手又是白马寺数一数二的高手,能坚持下来,除了他在白马寺待过,对对手武功了解甚多外,更多的其实也还是一时不要命地打起来,对方忌惮他的身份,不敢过多得罪,是以没有全力相逼。到此刻回过气,才暗自大叫侥幸,自己都不明白刚才怎么会如此冲动。
他坐在一旁歇气,见阿清钻出水面,全身湿淋淋的,仿佛水中钻出的仙子。他想要去问候她,可是脚底生了根一般,无法挪动半步。他嘴里喃喃地低语道:“你冷不冷?”见阿清摇头,便又道:“是吗……以你的功力,本不算什么。我只是……只是……”
忽听钟老大叫道:“拉出来了!”小靳忙跑到潭边,去拉浮出水面的老黄。几个人一起将他抬了上来。但见他面露笑容,身体还保持着入灭时的姿势。
阿清道:“原来他就是林哀。”小靳点头道:“是啊。虽然他疯疯癫癫的,但毕竟救了我出来,也照顾了我这么久。我想将他化了,别让白马寺的人再糟蹋了他。”
钟老大拍拍他肩头,道:“好,有义气!”当下拉着谢谊,到林子里一阵猛劈,砍下大堆柴火回来,小靳等人则将柴火围着老黄架好。
钟夫人点了根柴,递到小靳手里,柔声道:“林哀大师说你是他今生开悟之人,你来送他吧。”
小靳拿着火走近柴堆,怔怔地看了柴堆中的老黄一阵,低声道:“你今日总算不再冷了。你与你师傅一同化去,也不算寂寞。”点着了柴火。他看着火慢慢大起来,蹿上老黄的胸,卷起他的白发,那张静寂的脸显了出来,跟着又被火焰吞没……小靳眼中泪水再度涌上,却拼命忍住不流出来。
萧宁在一旁合十默念佛经,众人想着刚才林哀那匪夷所思的武功与临入灭时的话,俱都默默无语。
火足足烧了半个多时辰才熄灭。众人搬来石块,就在灰烬之上草草砌起一座坟。小靳想要弄块长石来做碑,萧宁道:“不必了。佛家不讲究这些,空空荡荡,还合林哀大师心意些。”
钟老大看着石块越堆越高,渐渐掩盖了一切,叹道:“当年名扬天下的白马三僧,如今俱已散去。不过也好,听说林哀大师疯癫了一生,到死的时候能悟道,也算圆满了。”
谢谊道:“和尚们的悟道是什么意思?什么空不空,相不相的,我听得一头雾水。那天晚上我们联手攻他,当时他的功力似乎没有今日这般强啊,难道悟道是修炼内功的法子?”
萧宁摇头道:“你不明白的。所谓悟道,本与武功无关。也许林哀大师功力已臻化境,只不过以往疯癫,没有发挥出来罢了。今日他神智清醒,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钟老大道:“嗯,这话说得有理。没想到传说中的白马寺林字辈三僧的修为真的如此之强,实在让我大开眼界。就不知道剩下的林普大师如何,是否还在人世?”
阿清脱口道:“他比林晋大师还早几年圆寂……”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谢谊立即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清睁大了眼睛,正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萧宁开口道:“哦,是我跟她讲的。”谢谊叫道:“好啊,萧兄,这么大的事你竟也不跟兄弟说,亏我们还要成亲家了!这次来东平,也不叫上兄弟,哼,实在是……”
萧宁飞速看了阿清一眼,阿清回他一个“既然你要硬充好汉,那就多谢了”的眼神。萧宁心道:“我为你做事,难道还要回报么?”转过头对谢谊道:“我到东平来的事,不是已经托紫云告诉你了吗?”
谢谊涨红了脸,道:“你写给妹子的信,如果不是她给我们讲,我们哪里能知道?”萧宁淡淡地道:“紫云心细如发,如果不是我让她故意露出来,你能见到吗?”
谢谊搔搔脑袋,道:“是有点困难……我妹子那心思,哼……不对,你就这么好心,要故意露给我看?”
萧宁道:“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不会明白,我父亲追逐的东西,对我来说实在太勉强了……”见阿清向小靳走去,喃喃自语:“太勉强了……”
“你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到底什么勉强,给我说清楚一点!”
阿清走到小靳身旁,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和道曾还打算去救你呢。”小靳喜道:“你见着和尚了?他在哪里?”阿清回头瞥了一眼萧宁,见他正跟谢谊谈话,没注意这边,低声道:“他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轻声一点,那边那个萧宁想要抓他……”
小靳打鼻子里哼出一声,道:“和尚武功这么高,还怕他了?我小靳难道也是浪得虚名么?”阿清用力拍拍他肩膀,道:“你本事高,正好去照顾他。他现在功力尽失,已成废人,自然需要人送他终老。”
“什么?喂,等等!”
阿清还没回答,见钟夫人向自己招手,便道:“你等着罢,有你瞧的。”走到钟夫人身旁。钟夫人问道:“妹子,你是怎么逃出东平的?我和你大哥可担心死了。”
阿清简单地将自己如何逃脱符申追捕,又是如何跳入济水出城的经过说了一遍。因萧宁在一旁,不想节外生枝,故没有提到道曾。
钟夫人听到萧宁使诈,让她藏在马车下躲避符申时,笑道:“果然还算个君子,不错不错!不过他面对的是天下无双的妹子,也难怪如此手软。”
阿清红着脸道:“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哼,他胆敢轻看我,我可不领他这个情!”
钟夫人道:“你不领他这个情,今日的情可领得?这位公子能为一不相识之人,不惜与相交多年的白马寺为敌,真可称得上有侠义之心。现在的年轻人啊,象这样的实在太少了。”说着看看萧宁,见萧宁正瞧向这边,对他嫣然一笑。
萧宁先是一怔,随即向钟夫人一礼,颇为从容。钟夫人叹道:“多有气度。”阿清道:“对了,姐姐,小钰呢?”钟夫人道:“小钰没有事,而且她的神智也有些清醒了。”
阿清喜道:“真的?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钟老大凑过来道:“你们鬼鬼祟祟地在说什么?哦,小钰啊,这个你要问小靳,我们可不知道咯。发生了什么事情?嗯……有什么大事发生?哦哟,很难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难说得很啊!”
钟夫人拍他一巴掌,嗔道:“你不要乱讲。”当下将如何与小钰失散,又如何找到她的经过简略说了一下。
阿清道:“石付大哥呢?没跟你们在一起么?”钟老大道:“当日你下车引走符申,石付兄弟也跟着留下了,说是要策应你。怎么,你没见到他吗?”阿清恍然大悟道:“啊,醉四方起火定是石付大哥做的!我说怎么这么凑巧,就起了大火呢。没有这把火,我可能就逃不出来了。那他一定还在东平城内。石全大哥呢?”
钟夫人摇摇头,道:“不见了踪影。小钰说他……他已经去了,我始终不信。”阿清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道:“钟大哥,姐姐,我还有一点事,要带小靳去找他师傅道曾。可能……可能会耽搁几天。他呀,没人帮忙就完蛋了,哼。我想麻烦你们先带小钰到安全的地方,我稍后就来寻你们,好不好?”
钟老大刚要开口,钟夫人柔声道:“妹子,你放心好了。我们在距东平四十里的卫村码头等你罢,从这里沿着济水东上,很容易找到。那里已不是孙镜的天下,有我跟你大哥照应,小钰会很安全的。”
阿清看了她一阵,不觉眼中有些湿润。她拉住钟夫人的手,轻声道:“姐姐,你真好。”钟夫人摸着她的头发笑道:“你们姐妹俩都这么乖,叫姐姐如何不疼?那个小靳啊,姐姐瞧着是个不错的人,有义气,有担待。”阿清含混地道:“什么呀,他……他只是个小混混……”钟夫人笑道:“你钟大哥难道不是混混?傻丫头,哪有永远做混混的?”阿清低下头,嗯了一声。
隔了良久,阿清放开钟夫人,退开两步,挺起胸膛,深深吸了两口气,握紧拳头,大声道:“好!”
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萧宁转头,正见到她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禁不住一怔,突然想到什么事,顿时脸色苍白。只听阿清柔声道:“你回江南去罢。这里不适合你的。你的剑……杀不了人的。”
萧宁避开她的注视,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阿清不再看他,转身抓住小靳,道:“哼,还想跑!那笔帐我们该算算了!”拉着他就走。小靳伤口剧痛,惨叫道:“什么啊!”却见阿清背对着众人,对自己做了个鬼脸。
小靳顿时软了,哀求道:“啊……你说那事,不是已经赔你了么?”阿清道:“什么时候赔过?小混混,还想抵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径向林中深处走去。谢谊怔了半天,突然觉得不对,忙道:“萧兄,那女子你认识么?”萧宁点了点头。谢谊摸着下巴上几根短毛,沉吟道:“这两人武功都不错,不知道萧兄有没有意……”
萧宁忽地仰天大笑,道:“我有意……哈哈哈哈!算了吧,这两人的主意,你最好少打。”
谢谊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想吃独食么?大家见者有份,这是老规矩了!”
萧宁转身拍拍他的肩,诚恳地道:“我是为你好。信不信随便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两人了。”说完大步走了。
谢谊莫名其妙,搔着脑袋道:“这算什么?警告吗?还是威胁?嘿,你少唬我!你不要我要!我就不信,以我江南谢家的声望,还收不了一个小子。”正要追上去,眼角瞥见钟老大夫妇正要离去,这两人可是江北黑白两道大有影响的人,他略一盘算,忙赶到钟老大夫妇身旁,笑道:“大哥大嫂,今日真是威风。下一步准备到哪里去?”
钟老大皱着眉头道:“有件事我正头疼。陆平原的水帮散了,好多人涌入东平,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这些人中也不乏有本事的,我正想着怎么收编过来。”
谢谊一听“收编”两个字,顿时大感兴趣,笑道:“好事啊!这热闹兄弟一定要凑凑!”
钟老大道:“哎,这些小事,怎么好耽误谢兄弟的大事?”谢谊道:“什么大事,也就是太闲了才出来结识结识江湖英雄嘛,哈哈!大哥的事就是兄弟的事,大哥再说见外的话,就是瞧不起兄弟了。我们现在就到东平去!”昂首挺胸走在前面。
只听钟老大在身后道:“这丫头,看来也……”钟夫人笑道:“是啊……”钟老大叹道:“你还笑得出来。我看这两姐妹……”钟夫人苦笑道:“是啊……”
谢谊心道:“什么看来也……是啊是啊的?钟老大夫妇俩本事不错,不过脑子都有点毛病。嗯,那个小钰和这丫头是姐妹?难怪难怪,都是难得的美人啊。一个楚楚可怜,一个美艳动人……啊,谢谊呀谢谊,你在想什么?你的志向不是武林称雄、号令天下么?怎能被儿女私情所困?真是幼稚可笑!这位钟老大豪爽大气,武功硬朗。他拿剑当刀使就这般厉害,真要逼他出剑招不晓得又会怎样……钟夫人那一手暗器也不得了。白马寺诸僧个个脑子有问题,看来林字三僧以下,没有后人了。就不知道萧宁究竟……”心中不住盘算,觉得自己的见识又长了不少,所谓“多算多胜”,走得越发起劲。
※※※
阿清拉着小靳的手走入林中,渐渐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小靳道:“喂,我们该回去拿个火把来呀。”
阿清道:“呀,是忘了。不过……还是别去了。”小靳道:“为什么?”阿清道:“那个萧宁啊,一门心思想要抓你师傅……至少他爹是这么想的。你再出去,小心被他抓了去。还有那个姓谢的,跟他称兄道弟,哼,说不定也在打坏主意。”
小靳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刚才若非他们出手相救,我可早被白马寺的秃驴们抓去了。”
阿清道:“那也说明不了什么。若是他们想抓你,当然不能让白马寺的人先得到你。”
小靳道:“可是……可是刚才他们也没有动手啊?”阿清道:“哼,有我在,他们敢吗?”
小靳本想说:“是吗?你是妖怪吗?”可是脑子里突然闪过阿清从水里钻出,弯弓射箭的身影,那一幕仿佛刻在心中一般清晰。他闭嘴不说了。
阿清四面看了看,道:“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你知道怎样上那个瀑布吗?有路吗?”
小靳道:“没有路啊,老黄啊秃驴啊统统都象猴子一样,顺着瀑布旁边的岩石爬上爬下的。这黑灯瞎火,怎么爬?”
阿清想了一阵,摸到棵大树,纵身上去,坐在树干间,说道:“那就没办法了。等到天明再说罢。反正你师傅现在离这里老远,大概萧宁他们也不会发现吧。”
小靳忙道:“喂,我也想上去呀。这草丛好深,说不定有蛇。”阿清道:“你现在内力这么强,为什么不自己上来?”
小靳听她语带嘲弄,便道:“上来就上来!”试着运足功力,猛地一跳,却只比平常略高一点。他试了几次,不禁气馁道:“什么狗屁内力,一点用也没有!”
阿清道:“你只知道瞎跳,那自然不成。你会运气么?”小靳道:“我会我会!”阿清道:“那么,你试着运气过血海、阴陵、地机,再过三阴交,至商丘……”
小靳道:“啊,这是足太阴脾经。”阿清道:“咦?看来你还是知道不少嘛。”
小靳洋洋得意,道:“嘿,所以说你这丫头,真是不知道江湖深浅,我这‘东平双杰’的名头是随便称的么?这些经络我几年前就弄熟了!接下来是公孙、太白、大都,直到隐白,是不是?”运气一跳,不料往前冲去,撞得树干“咚”的一声响。他一跤往后坐倒,半天才叫出声来:“哎,还说黑,这么多星星闪来闪去的……妈的……”
阿清道:“傻瓜,人人都知道经络,为什么没几个人会轻功?你以为就这么硬搬就行了么?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呢。”
小靳捂着鼻子,半晌方嗡声嗡气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小姐?”
阿清道:“到了商丘,已经是足底正中心了,此刻要将气在这里一沉,然后分作两路,一路仍旧下到足趾的隐白、厉兑等穴,以助蹬踏,一路则就势而上,以气抬起身子。”跳下树来,跟他详细讲了如何运气、如何将气分而运之、如何以气提身等要诀。小靳体内内息冲盈,试着运了几次,果然觉得气息分作两股,叫道:“行了行了!我已经会了!”
阿清道:“是么?”纵身上树,又道:“上来。”
小靳心中默想了一下关键之处,深吸两口气,运足功力,猛地一冲。这一下果然跃起三丈来高,越过了阿清所在的树干,而且身体轻飘飘的,似乎还没有止歇的意思。他心中大喜,刚要开口夸耀,“咚”的一下,头顶又撞到树干,顿时天旋地转,惨叫着下落。阿清忙伸手一把抓住他,放在自己身旁。
小靳抱着脑袋,痛得嘶嘶有声。阿清摸摸他脑袋,鼓起老大一个包,心疼地道:“你呀,就知道莽撞。跳得高有什么用?关键要看准地方呀。这一身功力,真不知道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
小靳好一阵才清醒了一点,忍着痛道:“所以我说……黑灯瞎火的……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他第一次坐在这么高的树上,又是兴奋又是害怕,摸摸树干,觉得好象太细了,不够承受两人重量,便道:“我们还是换根粗的树干好不好?”
阿清道:“树有韧性的,别看细,断不了。”小靳听了不好再示弱,只是偷偷往阿清身边靠近一点,待会儿真要断了,也有个人可以拉自己一把。
他坐稳了,问道:“和尚呢?他怎么成废人了?要紧吗?”
阿清道:“还算好。”将自己怎样入东平,怎样救了小钰,后来又是怎样遇见道曾的事说了一遍。她言辞不多,几句话便带过了。
小靳恨恨地道:“萧老毛龟,你打了老子,这笔帐还没算,又陷害和尚,哼,总有一天要你连本带利还我!萧小毛龟刚才还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妈的,差点被他骗了!”
阿清心头闪过萧宁淡淡的神情,道:“算了,不说他们了……倒是你呀,那牢门那么重,你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出来的,又是怎么见着小钰的,她还好吧?”
小靳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下清清喉咙,神气活现地讲自己在牢里如何结识老黄,如何花言巧语骗他练功,又如何在打败了水匪之后,自己灵光一闪,想到逃出水牢的办法。
阿清听了他用火烧焦牢门逃出,点头道:“石付大哥原来也想的这法子,我们还准备了几坛好酒,准备来救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先想出来了。”
小靳道:“东平双杰的名头是随便乱叫的么……对了,那个石付大哥是不是有个兄弟叫作石全的?”见阿清点头,顿了片刻才道:“他……他被老黄发疯时杀死了。”将那夜的情形说了一遍。
阿清低声道:“是吗……他跟石付大哥那么照顾我……”转过头去。小靳看不到她的脸,只觉得靠着自己的身体不住颤动,便道:“你在哭吗?要哭的话就应该大声一点才象哭啊。”
阿清摇摇头,粗着嗓子道:“不要你管!”
小靳想起小钰哭泣的模样,道:“你呀,老是喜欢装强硬,也不哭也不闹的,一点都不象女孩子。”
阿清回手一拳,正中小靳鼻子。小靳当即翻身落下树,摔得山响。他惨叫着爬起身,眼前再度金星乱晃,鼻子又酸又痛,伸手一抹,抹了一脸的鼻血。
小靳道:“好!好好……小娘皮,你下手还是这么重,不是我小靳命大,早死在你手上好多次了!”
阿清道:“你上来。”
小靳跳起脚道:“有种你下来!妈的!咱们面对面地打!俗话说愣的怕不要命的,你脑袋愣,老子把命拼了,就不信打不到你!”
头顶风声大作,阿清纵身而下。小靳料不到她这么爽快就下来了,忙往后一跳,摆好架势,叫道:“好,你有种……”
话音未落,只觉一个温暖的身子纵入怀里。阿清拦腰抱住了他,低声道:“对不起……”
夜风吹过,吹得林子里一阵躁动,小靳呆呆地站着。身上靠着的软软的人儿在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小靳耳朵奇痒难忍,禁不住使劲抓了两下,道:“你……你说什么?”
阿清在他怀里仰起头,道:“没什么……你不是要打么?你打罢。”把头歪向一边,闭上了眼。
小靳感到她身子透过来的温暖,听到她从未有过的软言细语,全身的血径往脑袋上冲去,鼻子里更是血如泉涌。他慌忙推开阿清,捏紧了鼻子,叫道:“别……好了好了,老子被你一挤,鼻血都要流光了!拿点布来,就算赔我的!”
阿清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撕下块布递给他。小靳手脚麻利地塞好鼻孔,道:“好了,好多了……嗯……妈的,是不是血流得太多了,怎么觉得头重脚轻?”
阿清抱住他的腰,纵到树上坐下,低声道:“是我不好,你别再说了,好不好?”
小靳听到她这么软软的话,总是觉得不对劲,仿佛面对的是另一个人。他往后挪挪,道:“行了,我……我没有怪你,你也不用这么……这么说话吧?”
阿清听了这话,慢慢缩回去,道:“你觉得很怪是不是?我……我应该是凶神恶煞的,对不对?”
小靳忙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有点不习惯……你这样子挺好的呀!哈哈,哈哈……你……你生气了?”
阿清抱着自己的双腿,头枕着膝盖,过了好一阵才道:“没有。你师傅也说我不象个女孩子……女孩子要怎么样?我已经忘了……”
小靳听她口气落寞,想转移话题,便道:“你这个样子怎么不象女孩子?哈哈,别听我师傅乱讲,他自己才不象和尚,剃光了头装装样。那天晚上,我才认识小钰,后来嘛,老黄把我们拉到深山里,逼我教他多喏阿心经……”把后来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老黄如何如何疯癫,自己又如何如何机智应对。当然,关于小钰与自己的事却不能乱说,只说她一开始也是失心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渐渐好了。
阿清一声不吭地听他说完,过了好久才道:“小钰……她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小靳道:“我怎么知道?她一会儿说记得,一会儿又不记得,可是记得的事又乱七八糟。哎,我看她的样子,九成九是吓疯的,还是不要记起来的好。她整日里待在车里,要不就待在树阴下,好象随时都想躲起来。”
阿清道:“这就是女孩子吗?”
“什么?”
阿清道:“女孩子的话,大概不会有几个人象我一样,孤身一人跑到战场上去搜寻尸体吧?”
小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阿清已叹了口气,低声道:“瞧我,都想些什么呀。这是命,能活到现在,我却还要抱怨……你救了小钰,她是我的妹妹,也可能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了。我该谢谢你,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感谢。”
小靳道:“感谢吗?哟,那名堂可多了。有钱的当然最好答谢,哈哈,没钱的嘛男的也有卖身葬父的,女的大多以身相许,总归自己良心过得去就好了,哈哈!”
阿清道:“好。”
“什么好?”
阿清道:“……你的情,我总要想法子还的。”
小靳搔搔脑袋:“这么正经……哎呀,算了,不跟你说了。你一脸麻木,我说热闹的你笑也不笑一下。”
阿清道:“你怎么知道我一脸麻木?你又看不见。”小靳道:“想也想得出来嘛!你的脸一直都是这样……这样的……”用手在自己脸上比画,可惜阿清看不见,便道:“总之呢,眼睛一定是直直地看着前方,嘴一定是抿着,别人跟你说话呢,你就瞪人,别人给你说笑话呢,你就抽人。”
“小靳。”
“怎么?”小靳往旁边一闪,重心不稳,差点又摔下去,忙抓牢了树干,道:“你要怎样?我……我只是说着玩儿!”
阿清道:“你见过我笑没有?”小靳歪头想了一阵,道:“没有。你会笑吗?”阿清道:“会啊。我会的。我……我在钟大哥、姐姐,在石付、石全大哥面前,甚至……在你师傅面前都笑过的。每一次我都记得很清楚。”
小靳咕哝道:“你也笑得太少了吧,每一次都记得。”
阿清道:“是吗?也许是笑得太少了……但在你面前,明明你讲的话我想笑,可是为什么就是笑不出来呢?”
小靳道:“我怎么知道?我只能说,又不能替你大小姐笑!难道你我八字相克?嗯,得找和尚算一算才行。”
阿清幽幽地道:“每次见到你,我就仿佛仍在那战场上,满眼都是覆盖着薄霜的尸骸……我忘不了,怎么也忘不了。”
小靳叹道:“你是怎么也忘不了,小钰却是无论如何记不起来,你们两姐妹还真有意思。哈——”打个哈欠:“忘不了就忘不了罢,反正过去了都是一回事。困了……这样子象鸡一样蹲着,怎么睡呀。等一会儿我两眼一闭,不摔下去才怪。我还是下去算了。”
阿清道:“你过来。”小靳警惕地道:“干什么?”黑暗中,阿清的手伸过来,轻轻拉住小靳的手臂,道:“过来点罢。”
小靳往她身旁挪了挪,阿清不依不饶地继续拉着他的手,小靳只得不住挪动,一直靠到阿清的身体为止。阿清的手挽着他的腰,道:“这样便不会掉下去了。”
小靳挨近她,老是心虚气短,道:“这……这样就行了吗?难道你不会睡着吗?”阿清道:“放心,我即便睡着了,也不会动的。”
“可是……可是你这样……我会睡不着的……我这个人……怕生……”小靳试着挣了两下,可是阿清搂紧了他,道:“别闹了,我要睡了。”他只好乖乖不动,心道:“她们两姐妹,一个比一个粘,羯人丫头果然厉害。我堂堂男儿,今番是栽了!哎,算了!我要认真争起来,弄得她也睡不好,岂不是又显得我小气了?大不了睁着眼混一夜,也不是什么难事,最要紧不能坠了我汉家气节。”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心为保气节的小靳已经睡得歪歪斜斜,鼾声渐重。阿清偏头靠在他肩头,静静地听着忽近忽远的风吹树木之声,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过了一阵,她试着裂嘴笑笑,可是脸却僵硬得要抽筋,想也想得到这笑容有多别扭,只得叹息做罢。
※※※
第二日一早,阿清见小靳昏昏沉沉,怎么也睁不开眼,还出了一身虚汗,摸摸他额头,果然滚烫,知道他是受了伤,夜里又吹了风,起了伤寒。她忙背了小靳,沿着瀑布四周走了一阵,见有两棵大树斜靠在峭壁上,当下顺着树爬上去,沿着河流去寻道曾。
走了不久,遇见道曾也正顺着河来寻她。道曾替小靳把了把脉,道:“是风寒。不过应该不要紧,他体内有股极强的内息,这点小病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倒是这内息是怎么回事?亦正亦邪,阴阳并济,非同小可啊!”
阿清便将昨夜的事大致说了一遍。道曾听到老黄的那些话,无比震惊,合十道:“阿弥陀佛。他真的是林哀大师么?我的师傅尚未有如此成就,实在令人敬佩。他的话,我当要记下来,日后好生参悟。”
阿清道:“听萧宁说,林晋大师圆寂时也说过一句偈语:佛用一切法,以度一切生。我无一切身,何须一切法。”
道曾淡淡地道:“也不算什么好偈语……不过也难为他了。”他不愿多谈,想了一会儿,道:“小靳的风寒虽然无甚大碍,但用这些伤药还不够,我得再去寻些草药。待会儿如果他醒了,你教他一个法子,让他自己运功疗伤。你瞧着也很憔悴,多休息一会儿吧。”说着教了阿清一段口诀,转身入林去了。
阿清昨夜一宿靠着小靳,几乎没睡过,可是白天她怎么也合不上眼,便在小靳身旁升起火,坐着呆呆地看着他。见他汗流得多了,口唇干裂,到河边打湿了布,给他润润唇。
小靳舔舔嘴唇,忽然呻吟两声,伸手拉扯衣服,轻声道:“小钰……你别怕……别怕……除非我死了……”
阿清一怔。她俯下身,慢慢掀开小靳胸前的衣服——那串红红的珊瑚挂坠分外刺眼。
她伸手抚摩着那串挂坠,渐渐摸到小靳汗湿的胸口,感觉到他急促的心跳,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跳得急促起来……突然狠狠一抓。
“哇啊!”小靳大叫一声,坐起身来,只觉胸口火辣辣地痛,低头一看,三、四道血痕清晰可见。他见阿清不知所措地跌坐在一旁,道:“你……你干什么?”
阿清颤声道:“我……我见你做梦魇住了,想……想叫醒你。”
小靳抹抹头上的汗,点头道:“是吗……对……我……我觉得我起来了,可是又没有……一次一次坐起来,一次次又象是在梦里……大概我真的魇住了。那可多谢你了。”
阿清道:“不……不客气。你昨夜吹了风,受了伤寒,可……可得赶紧疗伤才行。”小靳摸着胸口,果然觉得喉咙又干又苦,道:“我不会啊。”
阿清庆幸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自己通红的脸,低着头道:“你坐起来罢,我教你。”当下扶着小靳盘膝坐了,教他运功的法子。示范了几次后,小靳闭着眼照做。阿清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心中兀自乱跳,想:“我干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事……”她站起来,轻声走到一边。
放眼望去,延绵起伏的山林中,不时有一簇簇或金或红的树叶,突显在苍绿之间,金的灿烂,红的幽深,提醒着观赏的人——夏日已尽,秋意渐浓了。天空也高远得离谱,懒懒的白云依在山头,往上是淡淡的蓝天,再往上,就那么一点距离,颜色陡然就变得深邃。看着头顶深蓝的天幕,阿清忍不住乱想:“这么大一片天,云这么少,神仙们到哪里去了呢?”
记得与小靳初次见面,还是寒意未消的冬末。那个冰冷的早晨,冻僵在血腥的泥地里,自己几乎已经在憧憬什么样的野花来埋葬自己。当被小靳背着艰难前行时,仿佛依偎着一个火炉……就是那股暖意,让自己又活到了现在。
这中间仿佛经历了许多事,萧宁、老黄、小钰、钟老大夫妇,又是萧宁、老黄……然而又觉得只是一瞬,再度与这个小混混相遇,已是秋天了。
阿清心中感慨,下一个深冬,或下一个初秋,或下一个下一个深冬初秋……会是谁在自己身旁呢?
小靳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一层密密细细的胡碴,他也不再是小孩了。过几年,也许会长出粗粗的胡子,再过几年,也许会长得象爹一样,再过十几年、二十年,也许会长得满脸都是胡子,不过也说不定只长出长长的山羊胡子……谁知道呢?自己会见到吗?大概不会罢?阿清想着想着,抱紧了自己,生平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的胡子难过起来。
“小钰……”她心中憋着一个疑问,可是怎么也不敢去想。因为一旦想下去,立即就会变成:“如果小钰和……”
不行!
阿清紧紧抱住了头,强逼自己不去想,心中翻来覆去地念着:“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失去……他……”
忽听小靳啊了一声,阿清吓一跳,忙收回心思,到他身边,见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哦哟。”
阿清关切地问:“怎么样了?”
小靳道:“好厉害!老黄的内力全在我体内,随便一动念,就有那么多气息跟着流动……这感觉太怪异了,受不了,受不了!有没有办法不要这些东西?”
阿清道:“别人辛苦练几十年都达不到你这样子,你呀,真是守着金山喊穷。”
小靳苦笑道:“我这不是守着金山哭穷,我是在想法子救命啊。老黄说过了,这内息终究不是我的,如果我不想办法修炼,总有一天会要我老命的。哎呀不说这些了,我饿死了,有没有吃的?”
阿清递他一些果子,小靳一面吃一面露出同情之色,道:“你跟着和尚也吃这种东西了?嘿……妈的,淡出鸟来。我跟你说,这山里野东西可多了,鹿啊狍子啊山鸡什么的……哦对了!前些日子我还见过一只老虎,说出来你都不信……”
正说着,道曾回来了。小靳见了他,大是兴奋,叫道:“和尚!和尚!原来你真的还没死!”
道曾笑道:“死,那么容易么?你不也好好地活着?”小靳道:“你是不知道,我可是很辛苦才活下来的!”顾不上吃东西,又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什么智勇双全降服老黄,什么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剿灭水匪……
阿清听他越吹越神,忍不住道:“瞎说。哪有那么夸张。”小靳瞪圆了眼睛,道:“怎么不是?嘿,还要惊险一百倍!”
道曾道:“你能与林哀大师有此缘分,实在福份非浅。他除了将功力尽数给你,还传了什么武功没有?”小靳道:“呸,别提了,就是一套‘罗汉伏虎拳’,这名堂我可知道,不过是入门的基本拳法罢了。”
道曾正色道:“不然。这套拳许多人都轻视它,以为不过如此,其实浸淫深了,实在非常厉害。林哀大师是真正看透了的,你不可等闲视之。那多喏阿心经是白马寺之物,你练归练,切莫给人知道了,否则祸患无穷,知道么?”
小靳吐吐舌头道:“这个我知道。那什么什么无罪,怀什么有罪的,就是这个意思嘛。”
道曾道:“你知道就好。”他与阿清都不爱说话,当下各自忙碌着。阿清上纵下跳地寻柴火,道曾则用石头碾碎草药。小靳只得在一旁东拉西扯,胡言乱语,亏他一个人说话,竟好象几个人同时在说一般热闹。待到换药的时候,小靳一反常态,咬紧了牙关不出声。
道曾奇道:“咦,今日你怎么这么硬朗,都不出声叫一下。”小靳瞥一眼在旁边看着自己的阿清,昂然道:“我是谁啊?东平双杰的神贩小靳,岂是浪得虚名……嘶……你轻一点!再说了,经过这么多事,我可已经真正成为大丈夫咯!”
阿清突然站起身,本能地想要捂住嘴,可是没来得及,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满脸涨得通红,紧紧捂住了嘴,一抬头见小靳呆呆地看着自己,当即咬牙劈面甩过一根柴火,在小靳脑袋上砰的一下弹起老高,叫道:“不许笑!”
小靳脸痛苦地扭成一团,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打出来的包,哆嗦着道:“怎、怎么,你当我这样子是在笑吗?”
阿清再度扑哧一声,这一发不可收拾,阿清笑得弯下腰去,使劲扯头发、掐手臂,可是都没有用,终于喘着气道:“不……不许笑!”纵身跳上一棵树,刹时钻入密林之中。隔了老远,还是听见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道曾点头道:“嗯,很好嘛。”
小靳怒道:“好个屁!她笑她的,为什么还要我不笑,还要打我?你看,老大一个包!妈的,这臭小娘皮!”
道曾上完了药,满意地道:“很好嘛。”
那天中午时分,阿清打了一只狍子回来。道曾照例合十念经,小靳则大是高兴,嚷嚷着要吃。他毛手毛脚地去抓狍子,碰到了阿清的手。阿清尖叫一声,他吓了一大跳,赶紧跳开,却见阿清脸红红的,低声道:“我……我来弄……”
小靳见她蹲在一旁烧狍子肉,心道:“这家伙,其实跟她妹妹一样也是疯的。”对道曾道:“喂,和尚,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道曾还未开口,阿清已叫道:“不能回去!萧宁他们肯定还在庙里等着你们。”小靳道:“我才不信呢!他们会在那里等几个月?而且明明知道我们出来了,肯定也以为我们不会再回去。我们偏要回去,这叫反其道而行之,知道吗?何况墙角里还藏了那么多东西,不赶紧拿去卖掉,恐怕要跌价了。”
道曾道:“你自己回去罢,我不会回去了。”小靳吓了一跳,道:“为什么?”道曾叹道:“我这几日都在思考一件事,只要世人还知道我在,就仍会有血腥,仍会有杀戮,仍会有无辜之人为我丧命……既然萧家父子能知道我在华云寺,就一定也有其他人知道的。我非顾惜此身,只是不愿再有因我而起的纷争。”
小靳自从知道他是林晋和须鸿之子后,也早想到有这结果,呆了半天,想着那些自己好不容易收集的货色,心痛得要死,但也无可奈何,丧气地道:“那……那你打算到哪里去?”
道曾道:“这里不行,自有别处,江北不行,还有江南大片河山,可容身之所多矣,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想到南边去一趟。你倒无妨,我可以留一两条线索,告之我已南下,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回寺里去了。”
小靳猛摇脑袋,道:“不行!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妈的,难道你想扔了老子不管?”
道曾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已经成众矢之的,你跟着我,可有太多危险了,不行不行。”
两个人争了一阵,谁都不肯让步。阿清听得头痛,叫道:“好了好了,别争了!总之出了这山再说!我要到卫村去接小钰,你们谁认识路?”
道曾道:“我认识!”小靳管他什么尾村头村的,喊道:“我也知道!”
阿清道:“那好,两个都给我带路去,等到了卫村再说!谁要再说,我可恼了!”
道曾便不再言语。小靳看看阿清,后者毫不客气地盯着他。两人对视半晌,小靳吞口口水道:“好横的家伙。妈的,好男不跟女斗……喂,和尚,我想要学功夫啊,把你那些什么……什么的都教给我好不好?”
这下轮到道曾看他半晌,问道:“为什么?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学功夫么?说这东西学了既没什么用,又费时间又耗人力的。”
小靳搔着脑袋道:“妈的,话不是这么说的。我那是……是……住在深山里头,没怎么行走江湖啊,哈哈……你瞧瞧如今这世道,真是乱七八糟,人畜混杂!”阿清噗嗤一笑,在小靳逼视下忙伸手捂住嘴,低头暗笑。
“人畜混杂,”小靳抹抹嘴,继续道:“什么萧老毛龟、陆老乌龟的,哪个不想要我的小命?经过昨天一战,嘿,东平双杰之小靳独战白马寺三十高僧,这事我看不出三天就会传遍天下。这下江湖上我小靳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哪天真有人打上门来,我若有个招架不住,岂不是……咳咳……坏了你的名头?是吧?”
道曾点点头道:“虽然名是空,命也是空,不过你说的也是实情。若白马寺真的将昨日之事传出,你确实危险至极……这事我再考虑一下。”
“嘿,和尚,你也太不爽快了!教就教不教就不教,什么叫考虑一下?以前你让我学我还不学呢,现在我主动要学了,你倒不教了?”
道曾淡淡一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教你越多,可能害你越多,那些人想要的……他们想要的……让我考虑一下罢。”
小靳知道他倔得跟茅房里的石头一样,不答应的就是不答应,当下唠叨两句,终于不再说话。他和阿清狼吞虎咽吃完了狍子,歇了一阵,便向瀑布方向走去。道曾在林哀墓前拜祭一番,颂完经文,小靳还记得路,带着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上了山路。